37
并肩，漫步。手牵手。还差个夕阳西下。
但事实证明，言情剧中的经典场景设计并不都唯美，不仅中风老头豁牙老太会破坏美感，俩大男人也是一样效果。
至少这一路走过来，街边开放的妹妹们没有不上来想搭讪的，估计人家小姑娘都是抱着倒贴的决心，可卓凡那鳖孙死抓着爷的手不放，那个妖媚的丹凤眼一扫，姑娘们就齐刷刷都停下了，然后就一起盯着我们交握的手看。
我保守估计，用不到明天早晨，全红灯区都得传遍“全儿小爷是一玻璃”这个彪悍的谣言，然后爷我就要做好不仅有女人还有男人的视奸的思想准备。
卓凡，我操你大爷！
全儿爷心里添堵，又甩不开人家的手，就暗地里逮住那温润的手心死掐。
但渐渐的，一种更加奇怪的感觉升腾了起来，远远超过了我对卓凡的愤恨。
我渴了。
渴觉似乎是从内心和骨髓深处衍生出的一样，慢慢浸染开来，侵入到我的思想，我的喉咙，我的嘴唇。
火燎火燎般的干渴。
花街并不长，短短的一条巷子很快便到了尽头。
四周一下寂寥无人。
干渴的感觉更甚，说成是饥渴也不为过。
我不停的伸出舌头舔干涸的嘴唇，却发现更渴了。
我想喝点什么——最好是猩红的、粘稠的、温热的……
我蓦然挣开了卓凡的手。
猝不及防之下，卓凡牢固的桎梏被我甩了开。他先是不明所以，既而一脸愕然的看着我：“你的眼睛……”
我后退一步，伸出手想遮住眼睛，只希望天黑他看不见我回复的黑红双瞳。但我很快放弃了，因为我看到自己的指甲，已经细长尖锐的疯长起来。
奔腾的血在血管中叫嚣！我渴，极度的渴！
太阳**突突的跳动着，我把手背到身后，连连后退几步，努力克制着嗜血的**冲卓凡大吼：“你快走！走！”
卓凡不退反进：“小全儿，你……”
我将指甲狠狠刺到胳膊上，有湿滑的液体顺着流下来，却感觉不到疼痛。空气里渐染了稀薄的血腥味，淡淡的刺激着我薄弱到不可思议的感官神经。
神智开始模糊。周围寂静阒然，我听到自己缓慢的，卓凡平稳的心跳，还有甜美诱人的血液汩汩流出的声音……
“你快走！……滚！滚！离我远点儿！……”
卓凡不顾我的警告，步履坚定的想我走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最低限的神经上。
我失声尖叫，脑子里爆炸一般的嗜血思想腐蚀着仅存的理智。
我似乎可以透过卓凡脖颈上的皮肤，看到大动脉里流动着的，甜美甘醇的，能拯救我的……
眼睛里血红一片，耳边只剩下血管不住跳动的……
身体不受控制，吸血鬼骨子里的本能战胜了一切。耀眼的白光在眼前炸开，我终于坠入无边的血色中。
待到清醒过来，周围仍然是黑暗的夜，溢满了黎明前浓烈的色泽。
身体很轻松，仿佛刚刚从千年的酣睡中醒来。
我撑起身子，触手处是温热的……
蓦然一惊，我慌忙在眼睛还很不适应的情况下，摸索着辨认身下的情况。
——卓凡!
我把左手高高擎起，打个响指，一簇明红色的火焰绽放在黑暗中。右手颤抖着，还没触到身下卓凡姽婳而苍白的脸就又迅速缩了回去。
长及三寸，纤薄如刃，锐锐尖利。稍稍弯曲的指甲上，还沾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卓凡颀长的脖颈上，斜深的几道伤口，鲜红的血还在不停的涌出，洇湿了他银灰色的衬衫。
他被我压在身下，我坐在他腰上。居高临下的看，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的衬衫领口是被生生撕开的，裸露出的白皙的胸膛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抓痕，鲜艳血红。
我血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一动，口腔里浓烈的血腥味提醒着我短短一段时间前发生过的事情。
我咬了他。我吸了卓凡的血！
以前因为力量被封印，吸血鬼天性中的一些东西便被掩盖了。但掩盖不代表泯灭，一旦暴露出来，后果……
我打了个寒战。舌头无意识的伸出来舔着仍旧湿滑的唇。
即便有需要，也只吸过丹妮丝血的我，对于人类被吸血后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最肤浅的阶段——吸的少或许没有生命危险，但失血过多却一定会死亡。
深吸一口气，我尽量忽略自己纤长到令人厌恶的指甲，颤抖着把手指放在卓凡的鼻翼之下。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升腾起一片淡红色的光芒，稍纵即逝，让人感觉只是一时眼花产生的错觉。
几只蝙蝠吱吱低叫着飞过。
黎明前的黑暗，带着亘古的沉寂，又入睡了。
由暗转亮，眼前的景象变换为一间空旷的卧室，装修极为精简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一面一人高的镜子镶嵌在颜色黯淡的墙壁上。
我吃力的走了几步把怀里卓凡的身子重重“放”在有褶皱却空无一人的床上——其实这个“放”的动作比较像“扔”。这孩子高是高点儿，可看起来也没二两肉，怎么抱起来这么沉！
不会治疗法术的我，只能无奈的看着卓凡止不住的血叹气。苍白到诡异的脸色和嘴唇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揉揉肩膀，我快步走到墙壁上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黑红瞳孔指甲三寸嘴唇鲜红的人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直直看向镜子里冥想，眼球的颜色迅速转暗，终于漆黑一片。指甲懒得收，我低低念了句咒语，后退一步。
光滑的镜子表面没起一丝波澜，却渐渐透明了起来，显露出掩藏在镜子后的别有洞天。
我手掐结印，径直穿过镜子走了进去。
狭小的是石室，低矮的门。墙壁上凹进去的部分放着一盏烛台，上面插着短短一截蜡烛，似乎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蒙着一层灰尘。我打个响指，蜡烛被点燃，跳动的小小焰心发出微弱的光，照着石室中央置放的两口黑色长棺。
我用指甲刮过棺上金线勾勒的逆十字花纹，毫不客气的掀开棺盖。黑色天鹅绒的衬底上，艾伦和丹妮丝安静的躺在里面。
粗暴的弄醒两个脸上仍挂着泪痕黑眼圈的鬼，我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情况。
艾伦和丹妮丝互望一眼，交换了个我看不懂的眼色，脸色沉重：“先去看看他的情况吧。”
38
从镜门里出来，乍看到床上平躺的卓凡，艾伦和丹妮丝都不易察觉的倒抽了口气。我靠在床头旁边的墙壁上，不发一语的看他们两个忙活。
洁白的床单上洇透了很大一片血迹，暗红色的边缘还在不断扩展，像一朵葳蕤盛开的牡丹花。伤口的血始终止不住，我的指甲和獠牙无疑都含有剧毒。
卓凡巴掌大的脸映着凌乱的紫色长发，失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我默默的用指肚擦掉长指甲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再慢慢把三寸薄刃收回去。这过程漫长而让我几乎无法忍受，呕吐感一阵阵汹涌而来。我的两条腿一直抖的厉害。
艾伦和丹妮丝仔细的探察一番过后，艾伦皱着眉头对丹妮丝做了个手势。丹妮丝转头看我一眼，摇摇头。艾伦的神色一时颇为诧异，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我难以理解他们不出声的交流用语，苍白着一张脸问：“怎么样？他没事吧？”声音颤抖而略略走调。
艾伦深深地看了丹妮丝一眼，见丹妮丝对他点点头，才迟疑着说：“……情况很不好，他流了太多的血……你的毒液不仅阻止了伤口愈合，而且还加剧了他的伤势……”艾伦说的吞吞吐吐。
我烦躁的打断他的话：“别老扯这些有的没的，他到底有没有救？”
艾伦躲闪着丹妮丝的眼睛，“……有。”
我几乎要吼出来：“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啊！”
艾伦刚张了张嘴，丹妮丝就抢先开了口，她的语调迅速无比：“不！米兰达，我们不能！”
我好不容易消化她的话，不禁瞠目结舌：“可，可是……他快死了啊……为什么？……”
丹妮丝抬手梳理几下头发，疲惫的说了句不搭调的话：“太阳升起来了。”
我眯眼看床铺上安静的卓凡，他的呼吸浅薄而微弱，几乎看不出胸膛的起伏。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我们却似乎在讨论毫不相关的问题。
这个认知比指甲里的黑血碎肉更加让我难以忍受。
我准备爆发小宇宙，结果丹妮丝挑起一边的眉毛说：“你冷静的想一想，小全儿。太阳升起来了，现在是黎明。”
“我不明白！”我吼，“我只知道你们明明可以救他，却……”
“你是吸血鬼！亲爱的，吸血鬼！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怎么还能救他？！”
我愣在原地。一身即将沸腾的血液迅速降到冰点。
艾伦从床的另一边绕过来，拍拍我的肩，权做安慰。
“……我……”
“什么？”
“……我要救他……”
“什么？！”
我猝然抬起头，直直看向丹妮丝：“我说我要救他！”转眼间声音竟沙哑异常。
丹妮丝仔细观察我脸上的表情，好象我跟她初次见面：“你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
“不要说没有意义的话。”
“我要救他！”
“你！……”
这个时候，忽然从外面传来嘈杂纷乱的声响。而且正渐渐向艾伦和丹妮丝的房间靠近。大概有三四个人。
“老板！老板！……”果不其然，开始有人奋力狂擂卧室的门，听起来应该是店里的服务生，“老板！您快出来看看！出……哎呦！”
那可怜的孩子好象被踹了一脚。
然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好象又有几个被踹翻了。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清。
我和丹妮丝互相对看，她先把目光转了开，轻咳了一声。我抿着唇没说话。
艾伦走到门边，高声问：“出了什么事？”一边问，一边把手搭在门把手上。
丹妮丝也上前，跟他一起站到门厅。我把衬衣下摆扯出来，撕成布条，试图帮卓凡包扎伤口。
可是那些布条一下就被浸透了。
我坐在床边，忽然感觉鼻子很酸。
虽然不是很喜欢卓凡，可我真的不想他死。真的不想。
那边似乎已经说完了话，艾伦正在开门。丹妮丝对我用嘴型说了“结界”两个字。
我低着头，挥手布下掩盖结界。眼睛仍旧看着那一滩殷红发呆。
似乎那些流失掉的，不仅是血，不仅是卓凡的生命，还有一些属于我的，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的东西。
它们永不复返。
我固执的不肯停手，纷披的布缕被血染透，弃置于地。一条又一条。
丹妮丝在结界外，似乎正在和人吵嚷。她和艾伦同时挡在门边，我看不到来人是谁，只是从模糊间溢出的声音来看，那应该是个少年。
他们的高声争论，夹杂着门外东倒西歪的服务生们的哀号，在耳边嗡嗡嗡嗡响成一片，让我听不到卓凡已经微不可闻的心跳。我烦躁的掐出结印打在结界上，一层又一层，加固结界同时消除声音。
直到我再次听到他的血液流动，潺潺渐悄。
我从床单上扯下一块布来，覆到卓凡的胸口上。他前胸那些星点纵横的伤口，也开始向外渗血。繁花般黑色的血。
丹妮丝后退一步，两手手心向后，手指微绻，尖利的指甲一点点抽离出来，泛着妖异地青光——这是她用毒攻击的前兆。
看来怕麻烦的女大王终于要发飙用暴力解决问题了。
因为丹妮丝的移动，让我清楚的看到了来人的真面目。果真是个少年，看起来比我的模样还要小一些，染着鲜艳的红色短发，穿一身样式怪异的短打红装；惟独脚上是双黑色长靴，长及膝盖。
我用眼角瞥了一下，猛然看见那孩子正悄悄把掐成怪异姿势的手指背到身后去，而从艾伦和丹妮丝的角度，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的暗中猫腻。那手势，赫然——
想也未及，我迅速掐出个攻击决，扬手打了出去。瞬时间结界表面漾起淡红色的波纹，烈火般的结印以破雷之势直直冲了出去。
我顺势从结界里跳了出去。
脚刚着地，便听见一声惊呼：“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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