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孰人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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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骑兵撤走了,像风一般,一过即逝,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与血迹,诉说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白花花的日头高高的挂在天上,可是,它的光是那么暗淡无力,以至于人们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秋风瑟瑟而起,四下里全都笼罩着一层凉意。
鞑子退了,众人激昂的斗志也慢慢的冷却下来,一个个变得神情暗淡。
待鞑子去的远了,人们有些迟缓的移开堵在堡门的沙土。
朱载玺缓缓的走出堡门,踏着血迹,走过山上凌乱的尸体,走到山崖边上,俯视着山下一片狼藉的战场。
周君佐、吕勇带着十几个士兵不近不远的跟在朱载玺等人的身后,见朱载玺在山崖边停下,便也有些戒备的停下来,没有跟上前去。
吴茂回头看了看他们,有些恼怒的冷哼一声,手向刀柄一拍,对朱载玺道,“小王爷,不用理他们,我们走就是了,看他们还拦得住不成!”
朱载玺回头看看,摇摇头,轻叹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周君佐、吕勇所率的边军还剩下三百余人,而他们只剩下二十几个人,大多都带着伤,马匹也死了,就算有李宗良、魏习文这样的高手保护众人从这些边军中突围出去,也必定死伤残重,又将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上万骑兵的追捕呢?
众人不知道鞑子是否走远,不敢到山下去,只是在山上或是土堡上茫然的望着远方,默默的消化着心中的伤痛。
日影慢慢的移动着,让人只觉得时间很漫长很漫长。
一些边民开始带着轻轻的哭泣在凌乱的尸体中寻找亲人。
蓦然,一声悲恸的哀号让所有人的心都颤抖了一下,众人回过头去见是一个妇人正在尸堆中抱着一具男尸放声痛哭,旁边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不多时,哭声连成一声,不少人都在尸堆里找到了亲人,土堡中的堡民除了与鞑子交战时摔下山去的,尸首大都留在了山上,那些没找到亲人尸体的和被掳来的边民都试图要下山去寻找,侯勇忙带着一队士兵上前拦住,劝道:“鞑子尚未退远,且不要下山去。”
那些人闻言呆了呆,腿一软,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地上,向着山下痛哭起来。
朱载玺眼角有些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他挥袖擦了一把,转过身去也在尸体中寻找起来。
“小王爷。”吴茂唤了他一声。
朱载玺抬起头来,“把兄弟们找出来吧。”
于是众人一起从尸堆里寻出那些战死同伴,将他们一具具的摆在一起,一共十三个人死在了这里,曾经一个个鲜活的面孔现在都变成了僵冷的尸体。
朱载玺从他们的尸体面前缓缓的走过,一个一个的看着,回忆着与他们相处的寥寥几个情景。
吴茂在他耳边道,“这次跟我们来的兄弟都是没有家口的。”
朱载玺心中绞痛了一下,神情有些木然的道,“选个地方,把他们好好安葬了吧。”
众人正在悲痛中,蓦然一声暴喝惊醒了众人。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干什么吃的!我的婆姨和儿子都被鞑子砍死了!”
众人回过头去,却见一个壮汉神情悲愤的揪起吕勇的胸口用力的摇晃着。
“你们为什么放鞑子进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们年年给朝廷缴粮养活你们,你们却连鞑子都挡不住,年年让鞑子杀我们、抢我们,我们缴的粮难道都喂狗了么?喂狗了么!就算喂了狗,也会帮我们咬两口!”
吕勇涨红了脸,喉结动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
他身边的一个士兵一把揪起那将汉的胸口,另一只手向山下一指,悲痛的吼道,“难道就你死了亲人么!你看看山下,我那些兄弟!昨天我们还在一个大锅里捞饭,今天却都躺在了这里!还不就是为了救你们?”说着说着,那士兵已先流了泪哽咽了,“三千多人哪,现在却只剩下我们几个……”
那壮汉看着这张满是血泪的脸,顺着他的手指向尸体狼藉的山下望去,揪着吕勇的手渐渐松开,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又复大哭。
不多时,西南的山谷又传来急促的蹄声,人们擦干眼泪,停止痛哭,捡起武器挤在一起,向那里张望着。
一会,一支骑兵在山谷的南面出现,络络纷纷有上万人马,打着明军旗号,正是曾铣所率的骑兵。
曾铣率军进了谷中,看到了战场,便下令全军在谷口摆开阵势,然后大军缓缓向山下推过来。
山上的边民,见了明军旗号,知是鞑子确实退了,齐奔下山来寻找亲人的尸体,寻到之后又是一片号哭。
朱载玺等人也跟在后面慢慢的走下山来,才下山,便有一骑飞来,马上跳下一人,“公子,你们没事吧?”正是前去求援的李宗良,他浑身血迹,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带着曾铣的大军一路赶来。
“没事”,朱载玺摇摇头,看看他的身上,有些紧张的问道,“你受伤了?”
李宗良强笑道,“没事,一点皮肉伤。”
吴茂忙拉住他道,“快些包扎一下!”
这边众人正在为李宗良取箭矢包扎伤口,曾铣的大军已经开到了山下。
曾铣看着尸体狼藉的场面,在尸体和边民前面停住,缓缓的下马。
看着林立的大军,原先在痛哭的边民忽然止住的哭声,愤怒的望着这群衣甲鲜明的将士和慢慢走近的曾铣,一些有人放下亲人的尸体,慢慢的站起来。
一位老人高举着手杖,悲呼道,“皇上啊,你为什么连你的子民而保护不好!我们年年供养的皇粮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愤怒的将手杖摔向了曾铣,“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鞑子都跑光了,你来有什么用!我儿子都被鞑子杀了,你来有什么用!”
拐杖直直的飞向曾铣,眼看要打他身上,曾铣却木然不动,他身后的梁旗总上前一步接住拐杖,怒喝道,“大胆刁民,这是制军大人,怎生无礼!”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哭道,“制军大人?制军大人?你坐好大的官!”她将手指向曾铣身后的军队一戳,“你吃着我们缴的皇粮,养着这么多不知羞耻的孬汉子,却眼瞪瞪看着我们被鞑子又杀又抢,你个狗屁大人!”
“你……”,梁旗总愤怒的将刀抽出半截,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回头见是曾铣,只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缓缓的向前走过来。
边民为他的气势所迫,不由的退后一步,不敢言语。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猛挣脱他母亲的手,冲上前来,对曾铣又踢又打,一边哭道,“还我爹爹!还我爹爹!”
曾铣蹲下身去,一手擒住孩子捶打他的双手,一手抱着孩子,站起来。
孩子在他的怀中不停的挣扎,哭喊。孩子的母亲也些害怕,冲上去捶打曾铣,“放开我的孩子,放开我的孩子!”
曾铣任由他捶打着,待那妇人的激动情绪稍过,才将孩子递在她的怀中。他向前几步,扫视了众人一圈,双手一拱,“各位父老,我身为三边总制,却没有守好边关,让鞑子祸害百姓,确是我之失职!”他锵锒拔剑出手,“我曾铣在此立誓,今日我不能保得父老周全,此仇,他日我必将十倍、百倍的报还鞑子!”
“卟”他手中的剑透过他身边一具鞑子兵尸身的胸口,深深的钉在黄土地上。
边民都为他的举动所慑,愕在那里。
曾铣转头看到了人群后的李宗良和他身边的朱载玺等人,便穿过惊愕的人群,向他们走去。才到朱载玺面前,尚未开口说话,朱载玺等人身后的周君佐、吕勇、李梅等人急上前行礼道,“末将参见制军大人!”
曾铣向他们身后看了看,眉头皱起来,“君佐,你们带来多少人?”
周君佐面有愧色的跪下道,“末将无能,我和吕参将共率三千骑兵到此,可是误中靼子埋伏,只剩下三百余人,请制军大人治罪!”说着跪下去,吕勇、李梅和身后的将士也都跪下去。
曾铣轻叹一口气,“你们遇上的是鞑子小汗纥达虎力,即使我遇上,也会败绩,这事回去后再说吧。”
“谢制军大人”,周君佐等拜谢起身。
见曾铣的眼光落在朱载玺等人的身上,周君佐低声道,“制军大人,那人是朝廷通缉的新乐王!”
吴茂等人闻言,脸色微怒,齐按刀护在朱载玺左右。
“哦?”曾铣吃了一惊,虽然他对朝廷的宗室藩王不是全都了解,但朱载玺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曾铣上下打量着朱载玺,一个文弱的公子,看上也很平和,似乎与通缉令中的图谋不轨的形象大相径庭。他皱着眉头,迟疑着,眼光来回扫过朱载玺和他身边的李宗良、吴茂、苏熙、徐渭等人,眼神闪烁不定。
真的要拿下他吗?他犹豫着。
嘉靖初年,他落藉在江都延师求学,民间关于朱载玺的传说,他是听到过不少的,而这一次朱载玺等人遇上纥达的经过,曾铣也在行军途中问过了李宗良,所以他对朱载玺印象还是不错。
他走到朱载玺面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朱载玺。
朱载玺脸色虽然如常,但心却不由自主的“砰砰”急跳,不知道曾铣将会如何处置自己。
吴茂等人也都紧张起来,曾铣的身后是上万大军,众人冲是冲不出去了,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身后的徐渭轻轻拉了一下李宗良的衣襟,向吴茂一指。
李宗良会意,上前一步,指着吴茂介绍道,“制军大人,这是我家吴公子。”
吴茂也拱手道,“在下吴茂,多谢制军大人援救之恩。”
曾铣看了看吴茂,又默然片刻,却向朱载玺拱了拱手,道,“公子贵姓?”
众人都紧张的听着朱载玺的回答,甚至有几个人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听他此问,朱载玺却暗中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在下姓王,单名一个新字。”

曾铣听他此言,默默的点点头,眼光落在朱载玺身上,口却向着吴茂道,“可是吴公子派人求援的么?”
吴茂拱手道,“正是在下,剩余的五万两银子,我没有带在身上,请制军大人宽限几日,我派人送到总制府中。”
曾铣转过身去,从一个亲兵手中接过装着银票的包袱,递给吴茂道,“我是三边总制,帐下是大明的边军,不是山贼匪盗,正如李义士所说,我来解救边民是份内职责,并非为你的银票收买!”他瞟了朱载玺一眼,“银票,吴公子拿回去,不过王公子需要留在我这里住几日!”
吴茂闻言有些愠怒,道,“这是两回事!银票你留下,这是我们捐的军资,不是用来收买你,你若能将这些银子用在边防,保得一方百姓平安,这十万两银子又何足道!”
曾铣闻言,心中一动,对朱载玺等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吴茂语锋一转,“但王公子不能留下!若是落在你的手里,和落在鞑子手上又有什么差别?”
曾铣微一错愕,冷冷的道,“若是我必要留下他呢?”
吴茂按刀作色道,“如此,血溅七尺而已!”
他身后的众人也皆按刀作拼命状。魏习文的铁锤已落在手里,正在犹豫着一会是否要出手攻击曾铣。
曾铣沉吟了一下,语气转和,向朱载玺道,“王公子,你若留下,我就放他们走。你忍心让他们做此无谓的牺牲么?”
朱载玺闭上眼,深深的吸一口气,自由,是多么来之不易!他喃喃的道,“我,在笼子里关了二十年,每天只看到四角的天空,三进的庭院便是我这一辈子要呆的地方,即是这样,我也没有怨恨过谁,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可是,这样的生活也成为一种奢求,或许,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能被人容忍活在世上,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让我死去。那一天,当笼子被打破了,我走出囚禁了我二十年的牢笼的时候,感觉到的却并不是解脱,而是恐惧。周围一切的东西都是陌生的,不再是我那闭上眼晴都能感觉到一草一木的庭园,我很害怕,这块土地我走了一天也望不到它的边在哪里,我找不到让我感觉安全的高高围墙,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周围陷入了一种低沉的气氛中,众人的思绪都被朱载玺拉到了远方。曾铣听着他的话,心中竟然隐隐的作痛。
“那是一个夜晚,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喜子,猫儿,我甚至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只是跟着他们走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心中一片茫然,所能凭借的只有对他们的信任。慢慢的感受这个陌生的新世界,慢慢的我听到了鸟语虫鸣,慢慢的天亮起来,让我看清了山林、溪水。”
他的话忽然停住了,抬起头注视着曾铣道,“现在,我只是一丛浪迹偷生的浮萍,曾大人要留下我做什么呢?”
曾铣细细的品味着他的话,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我可以体谅你心境,也不想涉足朝廷的争斗。可是无论怎么说,你当时还是杀死了看押你的官兵逃走的,虽然未必是你动手,但总与你有些关联,杀人便认罪。”
吴茂上前一步,道:“人是我杀的,与公子无关!”
“很好,”曾铣点点头,“既然你肯认罪,你留下,我便放王公子走。”
朱载玺一挺身挡在吴茂面前,“且慢!”
曾铣皱皱眉头,“你还要说什么?”
朱载玺向周围一指,“曾制军,你久在边关,看看地下的这些鞑子的尸体,都是我们杀死的!”
“你在威胁我?”曾铣冷冷的道。
“我是要问,这些鞑子也是我们杀死的,难道,你要为这些鞑子而治我们的罪么?”朱载玺逼视着他。
曾铣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冷哼一声。
“我从来就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践踏我的性命!这些鞑子侵害了我们的百姓,所以百姓们反抗并杀死他们,没有人会因此而治百姓的罪!那些人要杀死我,所以我要杀死了他们,才能活下去,就这么简单!士可杀不可辱,束手就擒,亦死,与敌同命,亦死,同死,我当立而死,岂可受辱而屈死!”
朱载玺左臂后屈,收拳在腰,拳心向上,右臂横在小腹,拳眼向上,作势欲搏,每说两句,便向前逼近一步,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与曾铣面对面了,曾铣竟为他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我没有过份的奢求,只想的平静的度过此生。”
“嚓”,异变突起,朱载玺忽从左袖中抽出一柄短匕抵在曾铣的胸口。
“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的话,那么,我便只有与敌偕亡!”
这柄短匕玉柄珠饰,青锋寒光,价值千金,只因朱载玺体格柔弱,不宜佩带刀剑,吴茂特意送给他防身所用。曾铣的武艺本来远非朱载玺所能企及,只因朱载玺看来文弱,短匕藏在袖中,身上并无寸器械,而且朱载玺愤然紧迫的气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掩饰了他的动作,因此曾铣才着了道。
“你做什么?!”饶是身经百战,曾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不是害怕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而惊于朱载玺的性情的变化。
周围的气氛也一下子紧张起来,两人身边的人也都刀剑出鞘,一时刀光剑影。
朱载玺坦然一笑,收起短匕,神情谦和的双手平举在曾铣的面前,“在下姓王,名新,只是一介俗子,怎敢行英雄之举呢?人言宝刀配英雄,在下有短匕一柄,价值千金,愿赠曾大人为礼,还请笑纳,唯愿曾大人留我等一条生路!”
曾铣一时怔在那里,目光在朱载玺的脸上和那柄短匕之间闪烁不定,他面前的朱载玺还是文文弱弱、谦和儒雅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那个咄咄逼人的朱载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情不定。
朱载玺就那么静静的举着短匕等他的决定。
思考了许久,曾铣才仿佛回过神来,长长的出了一气,抬手要去接短匕。
“制军大人,他可是朝廷通缉的新乐王啊!”周君佐从他身后提醒道。
曾铣略一迟疑,“君佐,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咱们回去再说吧!”
周君佐闻言一呆,拱手还要再劝。
曾铣转身按住他的手腕,轻轻的压下去,“君佐,令尊的身子还好?我一向景仰周总兵,此番巡边正打算拜访他老人家一下。”
周君佐并不是个笨人,终于听出曾铣话里的意思来了,曾铣提到他的父亲周尚文,就表示要与周尚文商量之后再做决定,他瞥了朱载玺一眼,把到口的话咽下去,拱手道,“有劳制军大人挂记,家父一切都好。”
曾铣点点头,接过朱载玺手中的短匕。
“曾大人,刀鞘。”朱载玺从手臂上解下一柄镶嵌宝石的红木刀鞘。
曾铣眼光停在朱载玺的脸上,却见他并无一丝作做,慢慢的接过朱载玺手中的刀鞘,将刀插进去,轻轻的摩挲着。
又是一阵沉默。
“公子能陪我走一走么?”曾铣轻声道。
朱载玺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公子!”吴茂、苏熙等人有些担心的唤道。
朱载玺回头,微笑着向他们摇摇头,“没事。”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向人群外走去。
走到梁旗总身边,曾铣忽然停下脚步,道,“你们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梁旗总迟疑了一下,拱手道,“回大人,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曾铣点点头,带着朱载玺在四周漫步走着。
两个人默默的走了许久,曾铣开口道,“公子怎么看北边的战事?”
朱载玺犹豫了一下,道,“秦汉的长城是修在阴山的。”
曾铣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朱载玺的目光飘向远处,顿了一会,道,“我朝九边重镇中,宁夏镇西、北、东三面都处于胡虏的兵锋之下;大同镇乃京师藩篱,却要同时承受东北的汗庭、西北的俺达和西面袄尔都司三个方向的胡虏;而且,现在的边墙止于榆林一线,也使三边后方兵粮之源的关中处于胡骑的芒锋之下,连河东的太原也要承受西线的压力。从大同到宁夏之间,朝廷设立了山西、延绥、固原三镇,共布置了二十余万大军,如果将长城边墙向北远推至阴山,将这三镇兵马置于九原之地,不但可以将陕西、山西两地屏护于腹地,而且向西可援宁夏,向东可援大同。宁夏将只受西面之敌,凭贺兰,阻流沙,胡虏谁敢再窥中原?大同与九原相辅佐呼应,所余唯有北面之敌,依恃阴山之险,夺彼河套沃野,谁人复敢南下而牧马?”
这个问题,他在途中已经与徐渭等人讨论过多次了。
曾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你也认为朝廷应该收复河套?”
朱载玺点点头,神色郑重的道,“河套,乃中原之脊梁!中原欲安,必据阴山!”
曾铣长叹一口气,“这是先前,可是如今鞑靼已经占据了大同,迫于京师,朝廷如何有心再取河套?”
朱载玺摇摇头,“不然!大同处于汗庭、纥达、俺达三大势力的眼下,敌宜救援,又有内贼,即我以全为收复,亦只能为相持之势。而河套袄尔都司胡势涣散,且地平民疏,易于经略,既取河套,断其一臂,复三面夹击,再复大同有望!”
曾铣听罢,气息有些急促起来,手按剑柄,青筋暴起,疑神望着北方,久久无语。
朱载玺不想打扰他,弯腰伏身从旁边一具边民的尸身上拔出一枝箭来,细细的观看。
青锋铁镞,木制箭杆,白色尾羽,黑色的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朱载玺反复察看,想要找出他与中原箭矢的不同之处,蓦然箭镞上的几个微小的字映入他的眼中。
“介休。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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