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杀之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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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镞上,三个微小的阴纹字中的血迹未干,反射着暗淡的日光。
用箭的人喜欢将名字刻在箭杆上,而箭镞上的标记只会是制作箭镞的人。
这,是一支中原制造的箭矢,可是它却被胡虏用来射杀中原的百姓!
朱载玺宛如在心口遭到了沉重的一击,身子晃了晃,持箭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实在不愿相信这个实事,轻轻的闭上眼睛。
许久,他慢慢张开眼,伏身从旁边的一名士兵身上又拔出一支箭矢,同样是在箭簇上,同样微小的阴纹,一个“靳”字映入眼中。
这不是偶然!
箭镞上的血顺着箭杆流到了朱载玺的手上,流得满手都是,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身子一软,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
今天,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又在马上拼杀了一阵,怯弱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这一次打击了。
“公子!”吴茂、苏熙等人望见朱载玺倒地,一齐惊呼的跑过来。
“小王爷!”吴茂扶他斜靠在臂弯,在他耳边低声的唤道。
朱载玺微微睁开眼,看看周围关切的众人,慢慢的将两只箭矢举在众人面前。
苏熙、徐渭一人接过一支,仔细的看着,很快他们也发现了箭镞上的标记,惊讶的相互对望一眼。
“这会不会是鞑子从大同武库所取的箭矢呢?”苏熙犹豫了一下道。
徐渭摇摇头,“若是武库中的箭镞,只会标记军器局名称,决不会是这些地名和姓氏!这定是私人打造。”
沉默了一会,苏熙又道,“会不会是居于塞外的工匠打造?”
旁边的魏习文接过箭矢,道,“你看,这箭镞质地优良,甚至胜过我大明边军所用箭镞,鞑子的铁器向来粗糙,连铁锅都依赖我大明,断不会是鞑子所造!若是鞑子所俘获的工匠打造,又怎会有心思标注这些不同的标记呢?”
吴茂叹口气道,“还记得我们途中遇到的李维义么?晋商暴富大多依仗与关外鞑子的贸易,而塞外苦寒,牧民又迁徙不定,丝绸、瓷器这些华丽之物难以实用,鞑子所需只有粮食、盐、铁之类的军国物资,这些箭矢恐怕正是如他一样的走私商人贩出去的!”
苏熙疑道,“朝廷不是有禁令么?”
吴茂苦笑道:“朝廷禁令越严,利润就越大,利令智昏啊!你不看看我们东南沿海,朝廷还不是有禁海令!”
一向深沉的徐渭脸色愤愤的道,“这怎么能一样!东南流走的都是华靡奢侈之物,无伤国本,而这都是军国物资啊!连兵器都可以卖给敌军,只怕连我军的虚实谍报也都可以卖了!”
他本是说的气话,不想久居边关的魏习文却苦笑着应声,“谁说不是呢!我从小长在大同,鞑子每次入关掳掠都是用关内汉人为向导,熟知边军虚实,所以才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回。若是禁边令真能军民一心,鞑子早就变成了瞎子,只怕不过三五年,就无力与朝廷相抗了。”
徐渭恨恨的将手中的箭矢折断,道,“着实可恨!难道这些人就半点不念家国之义么!”
“商贾谋利,其性本然。义商,义商,真正的义商又有多少呢?”吴茂闭上了眼睛,吸了一口气,喃喃的道。
这时曾铣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见朱载玺倒在地上,走过来,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交谈,从苏熙手中接过完好的那支箭,看了看,叹道,“你们说这些箭矢么?这都是走私商人贩过去的。不仅仅是箭矢,连鞑子的刀枪都有。”他伏拾起一柄弯刀,指着刀处给众人看。
众人仔细一看,果见是几个小字,“嘉靖十七年王记”,都很是吃惊,并疑惑的看着曾铣。
“你们肯定奇怪我为什么不去追究这些人。”曾铣苦笑着摇摇头道,“其实我在任山西巡抚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当时我也很生气,便依着标记的线索追查,这些地方的诸姓大户确实是有几家,可是搜查之后,什么都没搜出来,无凭无据也无法定罪。后来机缘巧合,查出了几家,才知道他们经营的生意并不在本地,都是设在外地的一些隐秘地方。那些人在开始做这事的时候,早就知道这是死罪,杀头也是吓不住他们!我严惩了几家,还杀了十几个当事人。可是后来却发现半点效果都没有,反而使他们做事更加隐秘,也更不好追查了。”
听他这么一话,众人的脸色都黯淡下来。
在巨利的诱惑下,这些人既然铤而走险,那么“杀”字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事情的终结,没有什么威慑性了。
朱载玺用臂撑了撑身子,扶着吴茂站起来,向曾铣拱手道,“曾大人,你军务繁忙,我们便不打扰了,我等告辞了。”
吴茂扶着朱载玺道,“曾大人,那五万两的银子,过几天便派人给你送到总制府。”
曾铣颇有深意的向朱载玺笑了笑,道,“王公子,这几年边关不太平,就你们几个人行走在外,怕是有些危险,就算是为了保护我那五万两银子,我也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他向后一招手,“曾栋!”
曾铣的军中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军官,走到近前向曾铣抱拳行礼,道,“见过制军大人!”
曾铣向朱载玺浅笑着道,“王公子,这是我的族侄曾栋,你在陕西这段时间,便由他负责你的安全吧!”
朱载玺摇摇头,抱拳躬身道:“多谢曾大人好意,在下的安全自有我这些朋友保护,怎敢劳烦曾大人。”
曾铣却并不理会他,转头向曾栋道,“曾栋!你率一总旗的人马负责这位王公子的安全!若有意外,随时向我报告!”
朱载玺等人闻言,人人变色。
他们虽然刚刚折了十三人,但不算魏习文,还剩下二十一人,就算需要保护,在曾铣的地盘上,加上一个小旗十人的兵力也够了。而一个总旗是五十人,远远超过了他们本身的人数!
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监视!
吴茂愤然抗议道,“曾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铣看着朱载玺,冷冷的道,“王公子,陕西地近边关,不是很太平,我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发生。你在陕西这段时间,我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但我不想看到你惹出什么乱子!你最好还是早日的离开陕西吧!”
说完,他一甩袖子走回军中,翻身上马,一声令下,率着大军向纥达逃去的长乐堡方向追击过去。
大军过后,山谷中又归于沉寂了,此时已是黄昏,山上虽然还是金光普照,山谷中却是笼罩在山影的黑暗当中。
吴茂抬眼看看不远处曾铣留下的那队骑兵,再看看站在众人圈外的曾栋,脸色不悦的附在朱载玺耳边低声道,“小王爷,你看……”
朱载玺轻叹一声,让吴茂扶着胳膊,向山上的土堡走去,“由他们去吧!大家都累了,便在堡子中歇息一晚吧。”
于是众人都跟着朱载玺回到土堡中。
曾栋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招呼不打就离开,很是尴尬,沉默了一会,才满脸苦涩的摇摇头,看着边民们正在忙着收拾满地的尸体,便向身后不远处的骑兵小旗招呼道,“六子,你带着人在山下帮个忙,我上去看看。”
一边说,一边独自一人远远的跟着朱载玺等人后面上山去。
众人到了山上,各个屋里能烧的东西都被烧了,已经是空荡荡的空剩四壁,便寻了一间空屋进去就地坐下。
朱载玺已经是累的快撑不住了,但还是招呼魏习在自己旁边一起坐,激战了一天,这会才得空问道,“魏兄,你为何会到这里?”
魏习兄眼圈微红,道:“那日得了公子周济,我带着我娘继续南走,没想到才走了两日,便遇上一伙乱民,他们见了我母子便围上前来打劫,我自是拼命抵抗,本来还不想下杀手,谁知他们人多势众,我保护不周,被几个贼人用棍棒打在了我娘身上,将我娘打吐了血,我才怒了,下了杀手,杀死他们二十几个人,才将他们赶跑了。可是再去看我娘时,我娘她……她已经不行了……”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背着我娘到跑前一个镇上,想找个郎中救一救,谁知,镇上的人都快逃光了,我娘便撑不下去了,……,在镇上过了夜,天没亮的时候,我娘便咽气了。”众人自是知道这又是白莲教祸害的,当即唏嘘不已。
说到这里,魏习文泪流满面,忽在朱载玺面前跪下,“临终前,我娘说,我们受着王公子的恩情,叫我追随公子报答此恩。”
朱载玺见他跪下,大惊,忙一起跪下,扶他道,“魏兄莫要如此!”
魏习文泪着流,伏首道,“这是家母遗命,若是公子不答应,我便不起来了,还请公子收留!”
朱载玺急扶他道:“有魏兄相伴,在下自是求之不得,魏兄快快起来。”
旁边的徐渭劝道,“公子,魏公子既然有母命在身,却之反是不义了!你不起来,怕是魏公子不会起来的,公子还是把礼受了吧!”
朱载玺这才点点头,起身站直了身子,受了魏习文的跪礼,才扶他道,“魏兄快起来说话。”
魏习文这才起身,先扶朱载玺坐下,然后又坐回去。
二人才谦让着坐下,吴茂脸带疑惑的问道,“魏兄,你武艺高强,却为何取名为习文呢?”
魏习文拭去泪痕,微红着脸道,“我家是大同山里的猎户出身,我外祖父却是一个秀才,虽说家境不太宽裕,但也算有功名在身,后来,家父在路上遇到几个山贼打劫,救了家母,这才成了亲,家父想让我继承外祖父的家风,读书考得功名,莫要学这打猎粗贱的营生,这才取名‘习文’,还送我到外祖家读书识字,可是我从小好武,便常偷偷的溜出去,跟着一个山里老人学这流星锤,后来家父打猎时出了事,我便将读书扔下,又操起打猎的祖业养家糊口。如今大同失了,我带着我娘逃进了关,不想……”说道这里,他又哽咽了。
“那魏兄是如何跟上我们的?”吴茂还是有些疑问。
“我从小打猎,略懂一点追踪之术,加上一路打听着,便跟着你们到了这里。还有,我常跟边军卖些野味,交换些箭矢,所以对边军的事情也了解一些。”魏习文答道。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
又说了一会话,朱载玺实在撑不住了,便道,“今日都累了,早些睡吧,明天我们再说。”

于是众人相互靠着身子睡了。
次日,早上起来,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众人收拾了东西,又给堡民留下些银票,便告别了土堡中的百姓,上路去了。
马匹都在土山上与鞑子冲击时损失了,众人没了马匹做脚力,只好步行。
因为曾铣最后的举动惹恼了众人,所以曾栋带着那一队骑兵并不招众人待见,只是远远的跟在众人身后,并不太近前。
失了马,吴茂怕再遇上袭来的鞑子,无法脱身,只好折向西行,先回到榆林卫,打算买了马,养好众人的伤再说。
这一路,来时骑着高头大马,虽也走走停停,也不过才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回去了时候,众人大都挂伤,还有几个重伤者是用担架抬着,就显了有些狼狈了。原先那些身强力壮的大都在战斗中负了伤,反是朱载玺、苏熙、徐渭他们几个文士没有受伤,不得不帮着背背行里,抬抬担架,一路上也把几人累个够呛,面对这么多伤员,也不敢发半句牢骚,只是咬着牙硬撑。曾栋曾想过来帮忙,但是众人宁可自已累死,也不去答理他,让曾栋自讨没趣,只好走开了。
磨磨蹭蹭的走了三天才到了榆林。
进了榆林城,吴茂寻了家客栈,将众人安顿下来,一面请来郎中给受伤的兄弟治伤,然后又派了两个没有受伤的回江南去让陈启准备给曾铣的银票,顺便也取些给自已用度。
在客栈中,一人一天的花费便是四五钱银子,加上马匹的草料得多花二三钱银子,一个总旗五十人一天就是三四十两,曾栋一个低级军官哪里花费得起,便将士兵都安排到军营中住,自已带着两个亲兵跟众人一起住在了客栈。
吴茂见他掏钱付帐的时候,囊中羞涩,虽然恼火曾铣让他监视众人,但还是不屑从这种事情上作手脚,当即给他一起结了房钱,曾栋正要道谢,吴茂却没有答理他,走开了。
曾铣本是打算让众人早些离开陕西,不想众人却在客栈中久住了下来。
榆林卫,总兵府。
曾铣端着一个茶盏,轻轻刮着茶沬,脸色凝重的道,“周总兵,你我都是在外领兵的人,朝中的是是非非不是你我外臣能管得了的,还是不要趟这趟混水了。当年孝宗一脉就剩下这一分骨血了,这新乐王,我听说也是个善良之人,而且一直本本分分,并没有什么罪过,一年前,风传因为朝中有人要杀新乐王才逼得他逃出了王府,若他真是被人构陷,你我何必枉做小人,非要擒住他赶尽杀绝?这样怕是有些伤天理了。我看,只要他不闹出什么乱子,安安分分的离开陕西,我们还是放他离去吧,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曾铣带着大军一路追着纥达虎力的后尘,直到出了边墙也没追上,便重新布置好边防,返回了榆林卫。
周尚文点了点头,道:“总制大人说得是。”
明朝自内阁掌权后,以文御武之风甚烈,周尚文只是一介武夫,曾铣却是进士出身,又是他的顶头上司,既然曾铣这样决定,周尚文便同意了。何况周尚文是个磊落的人,认为曾铣说得有些道理。
听他俩都决定对朱载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边侍立的周君佐急道,“爹!朝廷可是下令通缉新乐王的,若是我们知情不报,可是大罪啊!”
周尚文花白的眉头皱了皱,不悦的斥道,“没规矩!老夫和总制大人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周君佐嗫嚅着退回去,但脸上焦急的神色却是掩盖不住的。
周尚文没有再理会儿子,向曾铣拱手作揖,一脸愧色,“教子无方,倒让制军大人见笑了。”
曾铣微笑着道,“周总兵哪里话,君佐也是一片好意。”他顿了顿,“我已经安排了一个总旗的人跟在他们身边。现在他们就住在城中的客栈中,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周尚文转头看看儿子,见周君佐还是不满的样子,总是年纪大了,有些爱儿心切,心头一软,手捋着花白胡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君佐,这次说起来,虽然是你赶去救人家,实际上却是人家救了你啊!若不是新乐王带人冲出来接迎你们进堡,你们怕是都要倒在鞑子的刀箭之下了。听你说,那新乐王身体怯弱,手无缚鸡之力,却敢于挺身而出与敌搏杀,这得多大的勇气啊!”
周君佐闻言一愣,想了想,垂下头去,“是,爹。”
曾铣闻言,也点点头,“那新乐王一身文弱之气,若不是眼见他身上的血迹,我倒也是不敢相信了。”
他叹一口气,佛仿道,“而且这新乐王见识也是不凡。”他转头对周尚文道,“周总兵久在边关,可曾记得杨阁老的治边方略么?”
杨阁老即正德、嘉靖时的重臣杨一清。
周尚文闻言,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制军大人可说得是河套?”
他虽是一个武将,但久在边关,对那些文臣的方略也还是有些了解的,何况杨一清是总制三边二十余年的名臣。
曾铣点点头,起身正襟,负手而立,悠然神往的诵道,“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夫受降据三面险,当千里之蔽。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已失一面之险。其后又辍东胜而就延绥,则以一面而遮千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为敌巢**。深山大河,势乃在彼,而宁夏外险反南备河。此边患所以相寻而不可解也!诚宜复守东胜,因河为固,东接大同,西属宁夏,使河套方千里之地,归我耕牧,屯田数百万,省内地转输,策之上也!”
他念的正是杨一清请求收复河套的上疏。
念完之后,又回味良久,猛然转身,向周尚文肃容道,“周公!昔日名将王效、马永、梁震皆去,唯公尚在,公久在边关,习知边事,收复河套之议,公以为果然,还是不然?”
周尚文闻他此言,也缓缓起身。作为一个武将,能够为国家开疆扩土、建功封侯,实是平生渴望。虽然年近七十,他仍然壮心不已,“三边无险阻,而且地方贫瘠,实在不利于驻军防御。若要守住三边,必需驱逐河套的鞑子!”
他停了停,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情,长叹一口气,“只是已经有多人上书朝廷请求收复河套,却都被压下了。”
曾铣决然道,“以往朝廷不准收复河套,皆是恐怕兵连祸结,耗资费时。然而如今与往年不同,鞑子猖狂肆虐,连番入寇,朝廷欲罢不能,兵祸已不免。而且今岁兵部拔银二十万两供三边明年修边饷兵造器之用,我又得商人吴茂捐助十万两,足以整备兵械粮草,可与鞑子一战。此时请战,朝廷必允!”
他躬身向周尚文一揖,“朝廷之事自由曾铣出面,兵备之事就拜托周公了!”
“真是不错的景色啊!这样平静的生活多好啊,何必非要征战撕杀呢?”朱载玺牵着马站在一座荒凉的土山上,看着地平线处的几顶牧民帐篷和几个悠闲的赶着羊群的牧民,迎着微风感慨道。
这些日子,除了几个伤势较重的人外,众人的伤势也都好的七七八八了。朱载玺便和那些伤得轻的人便出来游逛,日子久了,将榆林城都走得熟了,吴茂又花了百多两银子买了七八匹马,陪着他到城外转转。今天的天气很好,榆林城离边墙很近,转着转着,众人就出了边墙,到了塞外。虽然是深秋,草木干枯,但在晴朗微风的日子,几户牧民的居地还是呈现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
“小王爷!是他们不愿和平的相处,要来抢我们,杀我们大明的百姓!不是我们要去抢杀他们!”徐渭声音冰冷的打断他的感想。
“我知道。”朱载玺有些失落的道。
他轻轻的叹一口气,“孙子曰‘战胜而强立’,我们是希望和平的人,崇尚仁义道德,只有我们胜了,两族才能和谐相处;而他们是以狼为图腾的人,是崇尚残暴掠夺的人,若是他们胜了,流血杀戮就会继续,甚至更加惨烈。”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
朱载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兵,凶器也,利器也!一切都在一个‘战’字!战胜而无不可,战不胜而无可。”
他回头向苏熙、徐渭等人道:“你们觉得我们大明军队打得赢鞑子么?”
苏熙摇摇头道,“怕是相差甚远,听说陕西秦军好勇武,在边军中首屈一指,可是那日土堡之战竟然被那支鞑子冲了一个回合就冲垮了!”
朱载玺点点头,“我想也是。”
吴茂从旁叹息道:“鞑子吃得是肉,我们的边军却连谷米都吃不饱,这是身体不如他们强壮;鞑子从小长于马背,精于骑射,我们边军却多数常年从事军屯农田,这是武艺不如他们熟练;鞑子用的是强弓劲弩,我们卫所的兵却连刀枪都配不齐,这是武器不如他们精良。这样的仗怎么打得赢呢?”
朱载玺闻言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才摇摇头道,“我听说元季太祖起兵,所赖者皆为饥民饿孚,食不果腹,不可以说人不弱;鞑子屠戮我同胞,强健者多被杀,存留者多怯懦,不可以说力不弱;鞑子收我汉人铁器,五户才有菜刀一把,不可以说器不弱,然而太祖竟以之驱除鞑虏,恢复华夏,掩有天下,并远逐之于漠北,吓敌于狼奔鼠窜!”
他眼光扫过众人,“却是为何?!”
见众人都默然不语,朱载玺将拳头紧握在眼前,“只因为兵知战,将知谋,上下一心!”
他愤然道,“如今我边军不堪交锋,只因为卫所将官奴役士卒,使他们既要耕田,又要打仗,吃得苦远重于农户,却得到的待遇却不如农户,于是兵无战心!这是其一。其次,以文制武,虽然文官中也出过杨一清、刘天和这样几个知兵之人,可毕竟廖若辰星,大多书生都不通兵事,内阁制着边臣,边臣制着武将,或者内阁不知兵,或者边臣不知兵,武将又出于世门,荫袭受位,才多庸碌,将亦不知谋。兵无战心,将无谋略,上下离德,焉能取胜?!”
他转过身,面临山崖,迎着轻风,挺起胸膛,缓缓吐出几句话。
“冠军侯长驱万里封狼居胥,李卫公铁骑三千破军擒王,我中华非无勇武!革除以文制武之弊,择任知兵之将;善待将士,使之为国用命,我大明必能战胜鞑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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