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天赐汝土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朱载玺一行人一路北上,便进了河南境。
河南、湖广两地是明朝藩王最多的地方,太祖祖遗训“吴越不以封,以其膏腴,闽广滇棘不以封,以其险远”,自成祖迁都,河北京师之地自然也不能作为藩王封地,于是河南、湖广便成为分封诸王的首选,而河南尤甚,周、伊、赵、唐、郑等诸王皆封在此,河南一地的赋税甚至不足以供养诸王。
众人一路所过良田沃野,每驻足向人打听,十之七八是诸王府的庄田,耳闻目睹的却是贫民佃户面黄肌瘦,朱载玺一直眉头紧锁,沉默不言,而往日喜欢评头论足的徐渭、苏熙也跟在朱载玺的身后默不作声。
众人经南阳、汝州、洛阳,到了孟津,打算渡河借道怀庆。
此时已是七月中,天作细雨,河水上涨,舟船不敢过河,众人便在孟津停了下来。朱载玺打一把雨伞立在河堤上,看着浑浊的河水,静静的出神。
许久,苏熙上前几步,“小王爷,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朱载玺没有回头,依然默然的站着。
吴茂见朱载玺没有反应,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王爷,朝廷实在养不起那么多藩王!”
朱载玺身子猛然一抖,却没有转身。
苏熙有些责怪的白了吴茂一眼,拉拉他的衣袖想要止住他。
吴茂却并没有停下,继续道,“既然养不起,又何必非要养呢!”
一时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许久,朱载玺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来,强装笑颜道,“我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我只是一个流离失所的皇子,靠着你们的帮助,才苟活在这个世上,想这些事情又与我有何关系呢?”
他向前走了几步,住了住身子,道:“回去吧。”然后径自走了。
众人一时都愣在那里,半晌,苏熙忽上前一步,喊道,“小王爷!”
朱载玺的身子一晃,停下脚步。
苏熙三步两步走到他的身后,“小王爷,有些事情始终是要面对的!不错,最初我们是出于情谊救你出来,只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鞑靼已经打下大同了,接下来就一定会涶涎中原,他们的贪婪永远都不会满足!当年,太祖皇帝历尽千难万险才将靼子驱出中原,创下这片基业,难道你忍心看到这大好山河再次沦落在胡虏铁骑之下?!”
朱载玺抬起头望着濛笼的天边,缓缓的道,“我说过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流离失所的皇子,没有权力,也没有势力,就算我不想,又能怎么样呢?不要忘记,到现在为止,缉捕我的通缉令都还在州府衙门呢!刚才你不是也阻止猫儿来劝说我么?当今皇上年少有为,又何必让我来替他担忧呢?即使他不在了,他还有两个弟弟,外面还有这么多叔祖、王叔,他们势倾一方,又轮到我什么事?”
说完,他抬步又向前走去。
苏熙闻言怔怔呆在那里,连雨打湿了衣服也不觉得。
吴茂从追上去,急唤道,“小王爷,小王爷。”可是朱载玺却像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的向旁边一个小镇上走去。
徐渭轻叹一口气,向左右道,“先回去吧。”于是众人从后面跟上去。
朱载玺赌着气向前走了几步,才想起往常的吃穿住行都是由吴茂安排,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离开众人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便放慢了脚步,由着后面众人跟上来。
因为人数众多,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自过长沙以后,吴茂等人一般就不再进城,所以此番众人也舍了孟津渡口,而是打算从上游的附近的一个镇上渡河。
进了镇上,寻家客栈,吴茂和苏熙拿出名谍上前登记,两个人都有功名在身,后面的人也都有伪造的行商通关文谍,自然没什么破绽,众人便住进去。小镇上的客栈容不下这么多人,那些吴茂的手下便四五个人挤在一间。
朱载玺自进了房间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饭也没出来吃。
吴茂、苏熙、徐渭三个人只好坐在一起商议,徐渭先发话道:“小王爷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苏熙想了一会道,“我估计小王爷也就是一时想不开,过些日子就好了。”
“我想也是。”听了这话,吴茂点点头,他想了想又道,“小王爷这个样子,听说北方又乱的很,你说我们还往不往北走?要不我们先回泗州岛去?”
徐渭忙接话道,“还是往北走吧,就算小王爷不想管朝廷的事,四处转转,看看风土人情,散散心总是好的。”
苏熙有意无意的看了徐渭一眼,接着道,“恩,往北走!小王爷向来心地好,若是此行看到边关百姓的的惨况,必定痛恨鞑子的残暴,相必是会回心转意的。”
徐渭吃他一看,忙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吴茂道,“今天这事,都怪那些藩王!小王爷必定心里放不下这事,你们两个倒是给出个主意。”
徐渭迟疑着,“这个,……,这个,……”
吴茂不满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我知道你怕什么!现在就我们三个人,随便说说又碍得什么?”
徐渭硬着头皮道,“吴兄弟,这种事实在不好说。汉朝时,景帝有意削藩,藩后来是削了,可是倡议削藩的晁错的脑袋也被削了!不说别的,就说本朝,成祖靖难……”说到这里,他把话头猛然打住,再也不说了。
吴茂有些不悦的白了他一眼,徐渭把头低一低,只作没没看见。
苏熙却没在意,自顾自的道,“是啊,宗室藩王的事是很难办。太祖立国之初,宗室才八十余人,而今宗室已过万,即使想办法现在满足了宗室俸禄,将来宗室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多,总有一天是朝廷还是养不下去的,所以单纯的削减,既伤宗亲之情,又非长久之计,必须取消宗室的俸禄!”
徐渭摇摇头,“取消宗室俸禄?这些宗室都是朝廷的支柱,一个弄不好就会激起大变!何况就算你将宗室的俸禄取消了,皇上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难道你没看到秦朝二代而亡的教训么?何况一旦要取消宗室俸禄,事情就不会仅仅涉及那些宗室,就连那些勋戚也会人人自危!”
苏熙叹口气道,“是啊,且不说这些,单说那些宗室的身份,不是小王爷的叔祖叔伯,就是族兄族弟,小王爷向来心肠软,怎么可能无罪取消他们的俸禄?”
吴茂道,“说倒底,还是要养活这些宗室勋戚,可是朝廷又养不起,最好能由朝廷给他们谋一条生路。”
徐渭点头道,“是啊,那些宗室勋戚,朝廷可不能不管不顾,不说别的,单说那些公侯将相舍生忘死的为国效力,虽说是为了报答圣恩、青史留名,同时不也就图个封妻荫子、安享富贵?若是冒然削减或取消朝廷的俸禄,以后天下谁人还会忠君爱国?即使朝廷供养不起这些宗室勋戚,不得已取消俸禄,也必得妥善安置,使他们时时感沐圣恩、不忘圣眷,这样才能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舍生忘死!”
“正是!”苏熙点头称道,他沉思片刻,“现今朝廷不许宗室贵戚出仕,若是朝廷另开恩官,准宗室勋戚出仕如何?”
“不妥!”徐渭略思便道,“朝廷既然取消宗室勋戚的俸禄,允许宗室勋戚出仕也是必然之途,然而仅仅凭这一点,他们与常人何异?实不足以补偿他们所失。既有所取,必有所与,要取消宗室贵戚的俸禄,必须给予他们更大的好处,至少朝廷用来交换的利益不能低于他们原先所拥有的,才能得到他们的拥护。而朝廷本已困乏,除了给予他们更大的特权,实在没什么足以让他们动心的了。可是仅仅允许他们出仕,并不足以满足他们。”
吴茂道,“喜子不是说让朝廷另开恩官么?”
徐渭摇摇头,“这恩官你取多少呢?取得太少,宗室勋戚们必不会满足;若取得太多,就有滥官之由!官道是天子用来治理天下的手足股肱,官道若是昏乱,天下岂能宁靖?况且荫官既滥,士子必缺,天下正途士人岂能不怀怨望之心?如此,得一人而失众人,不合!”
苏熙点头道,“文长先生说的有理。官道必清,朝廷可赐以散职,断不能以正职相易鬻!不知文长先生可有良策?”
徐渭摇摇头。
苏熙道,“无妨,如今既然知道症因所在,总有解决之法,我们且慢慢想来不迟。眼下,还是想法劝慰小王爷才是要紧,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早些睡吧。”
当夜众人睡下无话。
次日,众人在朱载玺门外等到日上三杆,也不见朱载玺起床开门,便都焦急起来,敲着房门连声呼唤。
折腾了半天,也不见里面应声,吴茂一发急起来,一挺身将房门撞开,却见朱载玺静静的睁着眼平躺在床上,见众人冲进来,扭头看了看,又回过头去。
吴茂急冲到床前,“小王爷,你怎么了?”其他几个人也都冲上来。
朱载玺道,“没事,你们且都出去吧,我想躺一会。”
见朱载玺没事,众人的心都放下了大半,吴茂刚想开口劝一劝,朱载玺道,“出去吧,我没事。”
苏熙道,“小王爷,你且把饭吃了吧。”
朱载玺道,“先放桌子上吧。”
众人见他这么说,一时倒也不知说什么,苏熙想了想,对众人道,“我们先出去吧。”一边把众人劝出去,然后从外面把门掩上,留下两个人在门口,让他们听着里面的动静。
中午饭朱载玺还没吃,众人又开始担心起来,进去想劝一劝,朱载玺还是那般不冷不热的将众人赶出来,本来有千般说辞,可见到朱载玺后竟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出了门,几个人相互看一看,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到了申时,守在门口的人过来说朱载玺起来吃了饭,又躺下了。众人见朱载玺吃了饭,便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在打扰他,只是按时送饭。
一直到第三天的清早,几个人又早早的等在朱载玺的门口,只里面一阵响动,门吱呀一声开了,朱载玺走出来。
几个人惊呼道,“小王爷!”欢喜之情溢于脸上。
朱载玺看看他们,笑一笑,“天晴了么?我们过河去。”
几个人有些惊讶的看看朱载玺,一齐点头道,“晴了,两天前就晴了,能过河了。”
朱载玺道,“那我们走吧。”
几个人相互看看,吴茂有些迟疑的道,“小王爷,你……,”
朱载玺回头看看他们,笑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国家的事我管不了的,平日里那些话只当是我们闲谈好了,我们四处走走,一路游山玩水,指点江山,不是很愉快的事情么?”说罢径自走下楼去。
几个人相顾一视,忙让手下人收拾东西,从后面跟上去。

出了镇上,吴茂见朱载玺很是轻松的样子,心道“你害我们担心了好几天,自已却跟个没事的人似了!”便赌气拍马上前,故意挑逗他一逗。跟他并行的苏熙眼见他神色不对,拉了他一把没拉住。
吴茂提辔跟他朱载玺身边。道:“小王爷,你那些叔祖、王叔们的事有办法了么?”
朱载玺笑道,“我有办法了。”
吴茂本是要气气朱载玺,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倒一下呆在当场,好一会才道,“你真想明白了?我们三个可是想了好几天都没辙。”
朱载玺回头看看他,笑道,“人道是事关自身则乱,所以我把自己关起来才想得通。那又不是你们的叔伯叔祖,你们有什么想不通的?”
吴茂倒真的无语了,苏熙、徐渭见他那窘迫的样子,一起大笑起来,朱载玺也觉得有趣,一起笑起来。
看看开怀欢笑的朱载玺,吴茂忽觉得今天是他见过的朱载玺最轻松舒畅的样子,以前,无论是在王府中,还是出逃的途中,或者周游南方的路上,朱载玺虽然也有欢乐高兴的时候,但在笑声的背后总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所以在他眼中朱载玺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忽觉心头大快,吴茂自己也大笑起来。
一路,众人有说有笑的渡过黄河,到了济源。在江南时,新乐商号的牌子还是比较管用的,所以众人扮成商队走得都是大路;如今进了山西界,遍地都是晋商的地盘,可众人除了扮作商人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带这么多人随从,所以便经阳城沿沁水北上,走的是一条较偏的路径。
朱载玺自过黄河之后,便不肯事事让人照料,有时自己还跟着吴茂上前投店问路,还跟着别人干些杂活,吴茂几个人初时还劝劝,后来见他忙活起来倒是快乐,便由着他的性子了。
这一日晌午,众人走到乌岭山北首,远远望见一处村落,便投奔过去。进了村只见村中一片废墟,了无人烟。苏熙叹道,“这已经是第三个村子了,不知倒底出了什么事?”
吴茂接口道,“我们的干粮用了一半了,看这个样子要到城里才能补给得上,怎么走?”
徐渭沉思一会道,“看这样子是出了流寇,往北走的话,我们杀了马吃,还能走到沁源,但沁源往北还是荒山野岭,那是流寇出没的地方,估计情况和这里差不到哪里去。不如我们向西北走岳阳,然后往西走洪洞,上大道。”
听他说要杀马,吴茂的脸色变了变,他们只带了十几匹马,除了几匹偶然当坐骑外,大多是用来驮货物和干粮,毕竟如果不带点货物,怎么能叫商队?众人都是步行赶路,若再杀了马,就只好用人背货物了。吴茂倒不是不舍得那点货,而是明朝关防极严,若不带货的话,只怕让人盘查。
当下众人便朝着岳阳赶路。
一路上从人又经过十几个村镇,也是全部被人焚毁,不见人影。
第三日半晌,在离岳阳东面二十多里路的地方,众人才里看见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坐在村口的树荫下。朱载玺大喜,急上前,下马,和声问道,“老人家,你这里可有吃的?”
小孩好奇的看看他们几个,老人却眯着眼睛,半点不理睬。
朱载从怀里掏出吴茂给他的一锭十两大两,捧着道,“老人家,我们不是白吃,我们用银子买。”昨日早晨他们已经杀了一匹马了,马肉昨天夜里就吃完了,今早众人是强忍饥饿赶路,所以能买到干粮当然最好。
老人听到“银子”两个字,睁开眼,见是一锭大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咽了一大口涶沫,然后又闭上眼。
一锭大银可以买十多石粮食了,吴茂看老人这个样子,心中有气,但他不想伤了朱载玺的兴致,便忍下来看着。
朱载玺以为不够,又从怀里掏出另一锭,捧着道,“老人家,你看这些够么?”
老人却有些厌烦的拿起身边的一块土坷,塞在朱载玺的手里,气呼呼的道,“你吃,你吃!”然后又闭上眼不理众人。
朱载玺拿着土坷,不知所措,不知因何惹老人生气。
吴茂却是大怒,上前一把提起老人,喝道,“你这老头好生无理,我们好心好意买你的粮食,你不卖也就罢了,干什么拿土块来戏弄我们。”
只一转念间,苏熙和徐渭却一同向朱载玺跪下去,埋头在地呼道:“恭喜王爷!”
朱载玺奇怪的看看那块土坷,再看看再人,很是疑惑。
吴茂更是奇怪,别人给你一块土,有什么喜好贺的!他嘴巴张的大大的,一松手,老人跌坐在地上。
徐渭满是兴奋的抬起头道,“王爷,土者,国家社稷也!今日长者以土授王爷,是上天以天下赐王爷!恭喜王爷!”
这些人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这都能联想到一块?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朱载玺也想起那个典故来,刚才只是身在其中,没有想到罢了。
苏熙道,“这里已是霍山地界,昔时赵襄子过霍山,霍山之神显圣遗书,卒破智伯,享国二百年。今王爷过霍山,长者以土授王爷,岂非天命以社稷相授,原王爷勿辞,承天命,顺民意!”
“承天命,顺民意!”跟来的人竟都跪了下去,高呼起来。
场上只有朱载玺和一脸茫然的吴茂还在站着,苏熙轻扯吴茂的裤脚,吴茂竟也跪下去,“请王爷承天命、顺民意!”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朱载玺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手帕,将土坷小心的包起来,然后向着老人跪下去,双手将土坷高举过顶,道:“朱载玺谢长者赐土!”
把老头只惊的目瞠口呆,这些人是不是疯了,给他一块土疙瘩,就要又跪又谢的!
朱载玺站起身来,将土坷放到怀里,然后又将两锭银子塞给老人,道:“一点点心意,请老人家收下。”
那老头更是目瞠口呆,土疙瘩竟然能换银子?他看看手中的银子,再回头看看身边的土块,忽伏身双手抱起一块更大的土块放到朱载玺手上,道,“诺,这个也给你!”
众人看着朱载玺抱着那块大土疙瘩的尴尬样子,都哄笑起来。
吴茂有些好笑的提起老头的衣领,笑骂道,“你还有完没完?”
朱载玺见这乡民很是朴实可爱,强忍着笑,向吴茂摇摇头,道,“长者赐土,岂可却之!”
吴茂见苏熙也白了自己一眼,也自知失言,这种事本就图个吉利么,别人送给你土地,你却拒绝了,多不吉利啊!
朱载玺脱下外袍,将土块包起来,端正神色,正正经经的向老人跪下去,依然双手过顶,道,“多谢长者赐土。”
这么大的土块实在没法带在身上,朱载玺只好放在马上,然后对老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不再麻烦老人家了!”
老头见这一次没给银子,还差点挨揍,不满的撇撇嘴,听他说不要了,便不再去捡土块了。
后世的阴阳家在评论明大帝这段逸事时,常道,普天之土有三份,霍山之神第一次给明大帝的土坷是第一份,代表明国本土,是大帝用仁德感化的;霍山之神第二次给明大帝的土坷,是明朝的邻近之疆,是大帝用战马开辟的;还有一份是僻远之地,可惜大帝没有承接,所以,世界上的土地,大帝只得了三分之二。每说到这里,他们就会摇头叹惜不已,“可惜啊,可惜!若是大帝连剩下的那一份也接了,这个世界会作何设想呢?”
却说朱载玺把土块放好,转身向老人一揖道,“老人家,我们行路饥饿,本想讨扰一餐,既然你有不便,我便去村里别家看看吧。”
老人一听他说吃饭,脸色变了变,道,“莫去了,村里没人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村中一片焦色,刚才众人只因好不容易见着两个人,倒并没有注意村里的情况。
朱载玺大讶,忙问道,“老人家,我们一路见着许多村镇都荒废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忽然泪流满面,痛哭起来,道:“还不是白莲教造的孽!”
原来,你道是为什么纥达虎力攻打宣府的时候,那么容易就接受仇鸾的贿赂退兵了?只因纥达虎力知道,若是强攻城池的话,必定会死伤惨重,而现他有了白莲教妖人的帮助,想先从内部瓦解明朝。所以,国与国之间,千万不要想信什么盟约,敌人不来攻打你,并不是你的贿赂或者盟约起了作用,而是他没有准备好。
大同地区失陷后,有大量难民逃进内地,边将自然无法阻止,而许多白莲教教众就混在其中。当此之时,山西巡抚曾铣被下狱,继而被调任;翁万达初来乍到,而纥达虎力的蒙军和南汉伪军的又不停的侵扰边境,吸引了他的主要精力,自然有些地方照顾不周;加之朝廷银粮长久已来紧缺,所以,官府一时无力安抚这么多流民。白莲教众一边在流民中蛊惑人心,一边在各地四处袭扰,所过村镇带走所有的粮食,焚烧房舍,胁迫百姓从叛。百姓无家可归,无粮可食,不少人为了生计不得已的跟着他们造反。而不想造反,从乱军逃出来的百姓,因为村寨被毁,衣食无所,也只能离开家园,加入流民的行列,而流民的又成为白莲教滋生的土壤。所以,当朱载玺他们进入山西时,已经是遍地烽烟了,只是这些白莲教的流寇并没有汇在一起,而是分成小股四处流窜,也不攻城,表面上看还是一片宁静,并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这正是纥达虎力和赵全的计谋,他们并不想让白莲教众举事,那样只会引起朝廷的扑杀,他们就是想让白莲教众从将明朝从内部破坏掉,然后,他们才好顺利夺取中原。
老人道,“我的两个儿子和儿媳都被他们抓走了,我因为年纪大了,他们没放在心上,才带着孙子逃了出来。”
朱载玺左右看看,叹道,“老人家,你留在这里,无衣无食,也是活不下去,不如我们带你到县城吧!那里官府说不定还能照应一下。”
老人摇头道,“我到了县城也没活路,还不是当讨饭的流民。”
朱载玺怎忍心让他呆在这里等死,道,“我们会给你留下些银两。”
他请求再三,老头只是不去,最后老头说实话道,“我家里的地下还埋藏了些粮食,够我们爷俩吃些日子。”他不好意思的向众人偷看了一眼,“只是你们这么多人,怕吃光了。”
朱载玺明白过来,便不再强求了。
众人现下又累又饿,吴茂便又杀了一匹马,请祖孙俩也一起吃。
吃饱后,众人知道前方二十里就是县城,今晚定能赶到,便将剩下的马肉都留了下来,辞别千恩万谢的祖孙俩上路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