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忠奸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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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陷后,代王殉国,大同总兵张达、副总兵林椿战死,朝野大震。
代王长子泰兴王朱廷埼与族人避难京师。做为屏藩,代藩有失土之责,朱廷埼乃上疏请罪,并愿戴罪立功,请朝廷发兵雪耻。宗室诸人感念代王壮烈,多有怜之,纷纷上疏求情。朝廷乃下旨,加以抚慰,册朱廷埼嗣爵,在京师赐邸暂居。
既取下大同周边,蒙古小汗纥达虎力趁势又引兵攻掠宣府。在防守宣府的咸宁侯仇鸾不敢应战,被围城中束手无策,其僚属时义、侯荣献计,请重金贿赂纥达,仇鸾从之,乃派二人卑言屈膝向纥达求和,许诺只要蒙古人不攻城池,今后蒙古大军经过宣府,任由往来,决不阻拦。纥达见宣府城坚兵众,难以短时间内攻破,而大同新附,不宜劳师久战,乃大索财帛女子,许和退兵。
仇鸾哪里舍得自己花银子,命令士兵闯入富户抢劫,以所劫钱财女子赠送纥达,自己顺带也大发了一笔外财,又将所杀男子老幼的首级冒充军功,待鞑靼退军后呈报朝廷,诈言击退鞑兵。
严嵩览报大喜,当即任命仇鸾为宣大总兵官,主持两府军事。
内阁,首辅严嵩正在神情专注的看着一张名单,“秦鸣雷、瞿景淳、吴情、王国光、李攀龙、谭纶、刘景韶、陈以勤、……、刘体乾、王之浩、……”,这是隆广二年春甲辰科的进士名单。
大凡读书人,尤其是才华横溢的,骨子里总难免有些恃才自傲,一旦位高权重,往往志得意满,甚至骄横跋扈,故使主忌僚疏,张熜、夏言便是如此。严嵩却是个例外,他是一个阴柔的人,对待同僚属下十分和气,哪怕是他的政敌,看得最多的也是他那谦和的笑容。即使现在高居首辅,独掌内阁,严嵩依然勤谨谦恭,从不因为皇帝年幼而有所懈怠,所以隆广帝和王太后都十分宠信他。
这样一个满脸笑容而且一身俭朴的老人,看上去就像一个慈详的村翁,但你千万不要真的过去喊一声,“大爷,您老早起。”严嵩柔和,不盛气凌人,但并不表示他心慈手软,任何与他敌对的人都会受到最严厉的打击报复,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整个过程中,他都是不动声色,身上绝不会沾上半滴血,这就是位极人臣的权利艺术!
严嵩坐稳了首辅的位子之后,为掩人口舌,便请求隆广皇帝上增派大臣入阁,隆广帝答复道,“朕且年幼,阁老忠厚勤勉,国事唯请阁老为朕分忧。”于是,形成了严嵩独相的局面,朝里朝外大都被他安插上党羽。
按说,朝中的权力斗争么,胜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张熜下去夏言上,夏言下去严嵩上,这也是天道循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严嵩有一个极大的恶习,贪财!其实这也没什么,谁不贪财呢?做为一个官员,家里养着妻儿老小,官场上来往应酬,守着低微的俸禄,手头紧了,眼着白花花的银子晃来晃去,忍不住揩点油、漏点水,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名臣贤士,又有几个不贪点污、受点贿?可是严嵩的贪财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做为大明的首辅,他自然有权利调任官员,所以他将官员的升迁与贿赂的多少挂钩,说的不好听点,就叫卖官鬻爵,他那个精明的儿子严世蕃甚至将每一个官职的标价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三位。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人么,谁没有个亲疏远近,老祁奚内举不避亲,不是举荐自己的儿子当官么?同样一个官职,用一个自己亲近的人,或者用一个给自己钱多的人,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误事,谁能说个不字?可是严嵩的受贿到了利令智昏的地步,只要给钱,无论这人贤愚肖劣,是否称职,都会授官。试想,满朝文武都是这种贪庸之徒,天下还有什么希望么?于是大明王朝江河日下,南面的倭寇自朱纨死后更加猖獗,北方九边在鞑靼的侵掠下摇摇欲坠,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这些情势固然有其他的诸多原因,全加在严嵩身上也许是冤枉了他,但严嵩造成的官场昏乱却是实实在在的动摇了大明的统治。
大同失陷后,天下震动,士庶大哗,矛头纷纷指向了内阁首辅严嵩。
就在朝中讨论出兵收复大同之时,刑部主事徐学诗愤然上疏,弹劾严嵩贪贿祸国,痛陈“大奸柄国,敌之本也;乱本不除,能攘外患哉?”严嵩压下徐学诗的奏章,将徐学诗削籍。
为了掩天下人的耳目,严嵩决定重惩主事官员,山西巡抚曾铣被剥夺兵权下狱,边将、官员数十人一同下狱。
宫苑中,礼部尚书徐阶满怀的心事,抬头扫了眼远处的文华殿,加快脚步向内阁值房赶过去。
值房内,严嵩将名单反复摩挲着,时而点头含笑,时而摇头叹息。
忽瞥见一个人影正急匆匆的赶来,他将名单按在案上,向后一仰,靠在圈椅上,慢慢闭上眼,轻轻的叹一口气,“这些人有多少能为我所用呢?”
“阁老,你找我?”礼部尚书徐阶躬身站在侧面行礼道。
“哦,”严嵩睁开眼。
“哦,子升啊,坐,快坐。”严嵩直起身子,招呼道。
“谢阁老”,徐阶拱拱手,在傍边的一张椅子上斜身坐下,带着小心道,“阁老唤下官来有何事?”
徐阶是嘉靖二年的癸未科探花及第,授翰林院编修,初涉官场,因性情刚直而得罪了权臣张熜,被斥为延平府推官。受此挫折,让徐阶明白了许多道理,为人稳重了许多,在为民理事的同时,又能谨事上官,声誉颇佳。累升为黄州同知,又擢为浙江按察佥事,再进江西按察副使,并主持江西、浙江的学政,后为夏言引荐还朝。严嵩主政后,夏言一党的人大多受到清洗,但徐阶以谨言慎行保留下来,在国子监做了一年祭酒,竟被严嵩提名为礼部尚书。
“子升啊”,严嵩将身子俯向徐除,满脸诚恳的道,“如今,国家正在多事之秋,大同失陷,京师危在旦夕,朝廷急需贤才良将扶危济难、定国安邦啊!我欲请皇上今秋加开恩科,广取天下英才为国效命,你看如何?”
“阁老志虑深远,心忧国家,实为万代楷模!”徐阶闻言立刻起身,向严嵩拜倒,“阁老之德,胜比尹伊、周公,阶闻‘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阁老恩科纳士,使士子有以报孝朝廷,此实国家之福!”
“呵呵,子升取笑了,尹伊、周公乃上古大贤,岂是我能比拟?”严嵩大笑起来。
徐阶神情绝决的道,“阁老哪里话,阶并非说笑,现在皇上年幼,朝廷全赖阁老维持,阶此言出自肺腑啊!”
“呵呵,子升乃国士,老朽昏庸,朝廷之事还需子升多多辅助啊!”严嵩起身走到案前拉着徐阶的手,满怀笑意的道,“晚上可有空闲?今日我在家中设宴,子升一起去吃顿便饭如何?”
徐阶略一迟疑,然后拱手道,“如此,多谢阁老。”
严嵩回到案后坐下,笑道,“晚上陆炳、许伦也都要过去,子升不可误了时辰哦。”
徐阶拱手道,“阁老赐宴,下官岂敢怠慢?”
严嵩抬起头来,却见徐阶总没有要走的意思,笑道,“子升还有什么事么?”
徐阶小步上前,低声道,“阁老,下官有一事想询,不知山西巡抚曾铣将如何外置?”
严嵩闻言脸色变了变,干咳了一声。
推出曾铣当替罪羊,自己的压力就会轻很多,徐阶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严嵩有些不悦的看看徐阶,脸色一冷,道,“曾铣治军不力,丢了大同,失陷宗藩,不严惩不以平民愤!怎么,子升是要为他说情么?你与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徐阶躬身道,“阁老息怒,下官与曾铣并不相识,只是觉得曾铣是个可用之才,朝廷弃之可惜。况且曾铣到山西还不到半年,鞑靼骑兵本就在大同来去自如,这一次,又是白莲余孽聚众造反,大同失陷一事,实怪不得曾铣。此番曾铣还将鞑靼小汗击伤,民望甚著,若治其罪,恐人心不服啊。”
严嵩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的样子,道,“子升啊,治曾铣的罪,并不冤枉他。大同丢失,宗藩失陷,总得有个说法,也只有惩治了曾铣,才能平息察院的那帮御史。”
一丝厉芒从眼中一闪而过,沉默了一会,徐阶又恭谨的问道,“若是罢了曾铣,不知阁将以何人巡抚山西?”
严嵩扫了徐阶一眼,淡淡的道,“我大明人杰地灵,能人奇士车载斗量,何愁一个山西巡抚?”
徐阶拱手道,“如今鞑靼势盛,夺我大同,形势危急,非比寻常,我观朝中无人适合此任,还请阁老三思!若骤然换将,恐边关危矣!
严嵩沉吟了片刻,“你看兵部右侍郎杨博如何?”口上虽这么说,其实打眼里,严嵩不非常不愿意让杨博掌握兵权的。
杨博是嘉靖八年的进士,在军事上很有一手,只不过他性情耿直,不肯为严嵩效力,所以受到严嵩排挤,但严嵩又不得不借重他的能力,便任命他为兵部右侍郎,而以自己的亲信许论为兵部尚书,制约着他。
“阁老,若是杨博主持山西,那兵部怎么办?”徐阶一脸担忧的道。
许伦是什么料子,严嵩自然心里有数,否则也不会借重杨博了,于是严嵩皱起眉头,道:“依子升之言,有何人选?”
徐阶道:“现在曾铣自知必死,若阁老法外开恩,留下曾铣,曾铣知为阁老所救,亦能感念阁老恩德!”
“哦?”严嵩微讶,沉吟不语。其实严嵩还是很看重曾铣的,毕竟像曾铣这样二十岁中进士、三十岁当巡抚的人才天底下也没有几个,若能为己所用,实是一副臂膀。严嵩以前也不是没拉笼过曾铣,否则也不会让他做山西巡抚了,只是曾铣一直很冷淡。听了徐阶的话,严嵩有些犹豫了。
“阁老,现在大同陷虏,天下恐慌,若是深究将官之罪,恐怕反失了人望,让人指责朝廷用人不当!相反,若是不治将官之罪,反褒其御虏之功,公告天下,大同失陷非我将士战不利之责,而在白莲教叛逆之祸,如此朝野必能相安,齐心抵抗胡虏!”徐阶见严嵩有些意动,极力劝说道。
严嵩闻言,大为心动,道:“若依子升,当如何处置?”

徐阶道,“如今曾铣正在狱中,可以释放,并公布天下,只说今已察明,大同之失,非我将士战守之责,而是白莲逆贼叛国通胡、勾结献城所致,请调陕西都御使翁万达为山西总督,总掌边防军事!我闻翁万达在陕西屡败敌军,使之闻风落荒,皆呼‘翁太师至矣’,若得他守御山西,定可安天下人心。再将曾铣调任陕西都御史,平阶升调,一则使之远山西之地,解大同失守之事,除天下人口舌,二则示天下人,大同失陷非我将士之责,更非朝廷用人不当。然后调兵遣将,谋收复大同之事,则天下必称阁老之德!”
严嵩听罢,沉思片刻,脸上渐绽笑容,道:“子升真乃厚道人,容我回去与东楼商议。”
“阁老明德,四海仰望。”徐阶连忙拱手称颂,双肩微垂,“下官告退了。”
严嵩起身道,“我且送送子升。”
徐阶连连躬身辞道,“岂敢,岂敢。”
严嵩亲热的拉着徐阶的手,一起走出内阁,“晚上子升早点过去,我二人也好说些话。”
“多谢阁老,下官自当准时拜访。”徐阶退着下去。
从内阁出来,徐阶轻轻的拭拭额头,舒了一口气,眼前闪过一张苍老的面孔,“夏公,你若泉下有知,助我早日除此奸贼!”
他低下头,默默的想着心事,一边匆匆的赶路。
“哼!子升,你也投了严嵩了!”
迎面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徐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见是兵部右侍郎杨博满脸怒气的拦在身前。
“惟约,世事莫测,非如你所想。”徐阶轻叹了一口气道。
“哼,我亲眼看你对老贼伏首贴耳,你又如何解释!”杨博愤愤的道。
徐阶闻言,神色暗淡,眼神闪烁几下,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无言。
“算我看错了人!”杨博甩袖而去。
“惟约,惟约!”徐阶抬起手,迈出两步,想要唤住他,却又停下来,怔怔的看着杨博头也不回的离去。
徐阶有些苦涩的回过头去,只见远外严嵩正扶着石栏含笑看着这一幕。
回到礼部,徐阶有些失神的在案前坐下,拿起案上的文件看了看,又有些烦乱的扔在一边。
右侍郎袁炜看看左右无人,走过来,低声道,“恩师,现在外面风言风语,都说你和严嵩搅在了一起。”袁炜中做童生的时候,徐阶主持过浙江学政。
徐阶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去说吧。”
“可是,恩师,你怎么能收赵文华的贿赂呢,路人皆知,赵文华早就投靠了严嵩。”袁炜有些不满的道。
“既然他有严嵩做靠山,为何还贿赂我呢?”除阶抬头来看看他,反问道。
袁炜没有答话。
徐阶有些疲倦的仰靠在背椅上,闭上眼,轻轻的叹口气,“如果我拒收赵文华的礼,就不能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难道为了做官就连气节也不要了么?”袁炜不服气争辩道。
徐阶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两扇窗户,“你看这太阳,现在光芒四射,可是到了夜里却看不到半点光亮,有了黄昏的落日,才有朝阳的升起,有了夜晚的沉寂,才有白天的炎热。冬天的雪如果在夏天降落,就会失去它的严杀;夏天的蝉如果在冬天飞舞,就会丧失性命。万物生长皆有时节,天道即在相时而动。”
袁炜听他说的模糊,只觉一头雾水,跟在他身旁,道:“相时而动?难道奸邪当道,我们就要同流合污不成?”
徐阶转过头,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含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只要心中有所抱负,又何必拘于色相呢?”
袁炜愤愤的甩掉徐阶的手,道,“徐公,若因奸贼势大,便伏首曲从,这岂不是苟且偷生?!若是如此,请尚书大人准我辞官归乡!”
徐阶牵他的手道,“懋中勿躁,你还不解程婴、郭开之别。心无抱负屈于贼则为苟且偷生;胸怀大志屈于贼是为忍辱负重!你我这样的人在朝中多一个,严党的祸害便小一分;若是忠良见奸侫当道,都避而远之,朝廷岂不都把持在奸人手中?为祸天下又深几层!”
袁炜傲然道,“我可向皇上以死诤谏!”
“有用么?”徐阶反问道,“你诤谏而死,于事何补?何如忍辱负重,待来日一举为国除贼!”
袁炜默然,忽抬起头,“恩师,你胸中的抱负是什么?”
徐阶没有答话,用食指向上指指,向下指指,又指指自己的心口。
严府,一片莺歌燕舞。
“陆兄,来,我敬你一杯,这朝廷里,你可是我最敬重的人了。”严世蕃端起酒杯向着陆炳遥举道。
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使,早先,锦衣卫要听命东厂,但因为陆炳是世宗的兴邸旧人,从小的玩伴,又多次救过世宗的性命,极得世宗信任,因此,从陆炳掌管锦衣卫开始,便不再听命东厂了,在扳倒夏言的过程中,因为个人恩怨,陆炳与严嵩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所以二人一直走的比较近,在后来的宫斗中,太监势力受到极大的破坏,锦衣卫就成为一支完全独立的政治势力。不过,陆炳除了爱钱贪贿,并没有什么大的恶迹。
“呵呵,承蒙东楼看得起,我便先干为敬了,平日里东楼可要多帮扶些。”陆炳举杯一饮而尽。
严世蕃也将酒喝下去,笑道,“陆兄说笑了,你掌管昭狱,倒是请你多照顾才对,以后,我那孩儿长大了,还望陆兄的锦衣卫能收留,也好给陆兄斟茶递水。”
陆炳笑道,“东楼倒是笑话我了,阁老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朝廷首辅,你可就是不穿官服的小阁老!朝廷里什么事不得你经手?想要给侄儿弄个官职,那还不是挑着捡着来?”
一边的万宷这时见有了拍马屁的机会,忙插口道,“是啊,这朝廷上下还不都是阁老说了算,公子爷生来富贵相,封个二品大员也不过就是小阁老一句话。”
严世蕃大笑起来。
笑声中忽瞥见陆炳脸色转冷,有些不悦的将杯子蹲在桌上,冷冷的道,“万郎中,皇上虽然年幼,可也是大明的天子!你是不是嫌我昭狱的牢房太空了?”
陆炳虽然贪污受贿,但有一点,就是对朱厚熜十分的忠心。
万宷顿时吓死出一身冷汗,严世蕃忙打圆场道,“陆兄息怒,万宷不过是口误。”
“哼,就算口误,也说明他心里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陆炳冷冷的道。
微微有些打盹的严嵩,也听见了堂下几人的话,睁开眼道:“万宷,你该使劲的掌掌自己的嘴,咱们做臣子的,荣华富贵都是皇上给的,你怎么能不把皇上时刻放在心上?咱们做臣子的,不求那什么青史留名,也不图那什么万民景仰,就图个哄皇上开心,报达圣恩,顺便保着自己的富贵!”
万宷闻言,伸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个嘴巴子,道,“看我这张臭嘴!”然后打一下,骂一句,直到脸都打胀了,才向陆炳求道,“陆公,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这条狗命吧!”
陆炳冷哼一声,没有再追究。
一时众人无话,堂下的徐阶忽长叹一口气。
严嵩微笑道,“子升因何而叹息啊?”
徐阶起身举杯上前道,“今日我才知阁老的良苦用心,实是我等不及,阶实倍感惭愧,请敬阁老一杯。”
严嵩举杯饮尽,大笑道,“有子升相助,吾何愁不能为皇上分忧!”
襄阳府,隆中。
一座破旧的武侯庙掩映在树林中,朱载玺一行人走到庙前停下来,却见里面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香火。
徐渭看看门柱的对联,满怀憧憬的感慨道:“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当年武侯就是躬耕于此地。”诸葛亮是大多数文人心中的偶像,作为一个文人,能像他一样得遇明主,施展胸中抱负,这或许就是最大的期望吧!周瑜所谓的“言必听,计必从”,何尝不是如此呢?
众人都是读过书的人,闻言,浮想当年三顾茅庐的情景,一时沉默。
苏熙忽道,“我曾经听说,汉文帝问左丞相陈平,‘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天丁一岁钱穀出入几何’,陈平答道,‘各有主事,陛下问决狱请责廷尉,问钱穀请地责治栗内史’,文帝问道,‘既然各有主事,宰相所主何事’,陈平答道,‘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武侯虽智冠绝伦,然而事必恭亲,且除姜维之外又不闻举荐一人,此非宰相之道也!”
徐渭闻言,欲辩,却又无法反驳苏熙的话,一时不能开口。
朱载玺在旁轻叹道,“这不是武侯的过错。宰相之才非以一人治天下,而在佐天子以治天下!武侯,宰相才也,昭帝,天子才也;昭帝以仁德怀民,武侯以厉法约民;昭帝能纳贤,武侯能用贤;昭帝著于信义,武侯显于谋略;故武侯初出,君臣相得,纵横天下。然昭帝早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令武侯以宰相之才而行天子之事,此非其所胜任也,非武侯之过。武侯谋略天下,抚慰众将,内附百姓,外伐诸侯,如何能说非宰相之才?”
朱载玺带着众人走进庙中,恭恭敬敬的向武侯的神像拜了一拜,轻轻的道,“非是武侯非宰相,而是昭帝死后,天下再无人能用武侯之才。若是昭帝不死,天下尚有几分呢?”
徐渭看着朱载玺的背影,眼中闪着几滴泪花,小王爷会是能用自己的人么?看起来,小王爷倒与昭烈帝有几分相像呢。
他忽有了一种冲动,不顾众人的的惊异,向着武侯的神主跪下去,端端正正的叩了三叩,然后拍尘土起身,又像个没事的人一般。
众人都在鞠躬作揖,吴茂见状奇道,“文长先生,你这是做甚?”
徐渭淡淡的道,“大丈夫能得遇明主,以身相报,武侯何其幸甚!”
朱载玺闻言,转头道,“文长先生狭矣,君子立世,岂独以私恩为意?上报明主,下泽万民,才是大丈夫所为!”
徐渭愕然立在当场,良久,长出一口气。他从来都以才华自负,满怀的心思都在报效明主上,此时听了朱载玺之言,霍然开朗,向朱载玺拱手道,“多谢小王爷点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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