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狗窦大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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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狗窦大开(上)
月色溶溶,也许是人气比较冷清的缘故,院子里的草木和着影子在微风中摇动,看上去就像盛夏时节一样,很是茂盛。
朱载玺将拳练到一半,便收了式,停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
方巧儿坐在亭子的石栏吃着点心,两只小腿儿在栏外晃着,笑嘻嘻的道:“小王爷哥哥,你叹什么气啊?”自从去年新乐王府被封,她便一起被关在府中,出不去了,好在她是个小孩子,只要有吃有喝,倒也没觉得难过。
王承怕她仰回去,斜着身子朝里坐着,用手扶着她的后背,眼睛却关切的望向朱载玺。
朱载玺看看四周高高的围墙,神情有些失落,轻轻摇摇头,“没什么。”然后便站在那里发呆。
王义拖着腿,一瘸一瘸的过去,将朱载玺的外衣给他披上,劝道:“小王爷,要不咱们回去看会书吧。”自从去年他的腿被那个锦衣卫踹断后,没好利索,他就有点瘸了。说出这句话,他没敢看朱载玺,因半他知道朱载玺已经将仅有的那几本书都看过好多遍了。
朱载玺点点头,向着亭子走过去,或许哄哄方巧儿是他现在唯一可做的事。
“小王爷,小王爷。”因为生性好静,朱载玺对声响非常敏感。
朱载玺停下来,四下里看看,没有人,他看向王承、王义看了看,道:“你们听到谁在喊我没有?”
三个人相互看看,摇摇头。
王承眼湿湿的,小王爷这是孤独无聊,产生了幻觉啊!这么深的院子里,除了四人还会有谁呢?他劝道:“小王爷,可能是你听错了,今天不要看书了,早早睡觉吧。”
朱载玺点点头,又向亭子走去,才走几步,那个声音又响起,“小王爷,小王爷。”
这一次,方巧儿听的真切,她跳起来,嚷道:“是猫儿哥哥,是猫儿哥哥!”
王承忙把她的嘴掩上,向王义使一个眼色,王义急忙一瘸一拐的到院门处把守着。
朱载玺压低声音道:“猫儿,是猫儿么?你在哪里?”
吴猫儿道:“小王爷,是我!是我!我在这里!”
朱载玺循着声音沿着墙边寻过去,终于发现一个半尺见方的狗洞,趴下身子看了看,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便向着里面轻声喊道,“猫儿,你在这里么?”
那边传来一个带哭腔的声音,“小王爷,我在这里。”
朱载玺便趴在地上,嘴对着洞口道:“你们现在怎么样?苏喜儿他们还好么?”
吴猫儿哭着道:“去冬,喜子得了重病,看看不活了,我们又没钱治病,这才来找小王爷。”
原来,那帮乞儿自从朱载玺被封在府里,便失去了稳定的生活来源,只得四处乞讨,整日里饥一顿饱一顿,靠着朱载玺给的棉衣,才堪堪熬过了冬天,偏偏苏喜儿又得了重病,没钱求医,要来寻朱载玺,却见四处兵卒把守严密,不能近前。看见苏喜儿不行了,吴猫儿才冒险从一条下水道爬到了这个狗洞。
朱载玺听他说完,忙道:“你莫慌,莫慌,你等等,我给你想办法。”他爬起来跑到王承身边,“公公,我们还有银子么?”然后将事情向王承讲了一遍。
去年阮弼给的金子还未曾用,衡王府给的银子也大半还在,王承自思在新乐王府中有钱也没处花,听说朱载玺要治病救人,便去取来十两银子递给朱载玺。
朱载玺跑到狗洞边,将手伸进狗洞,把银子递过去,道:“猫儿,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来找我。”
府院的围墙太厚,朱载玺的胳膊伸不到外面,吴猫儿从外面伸进手来,才接到。他紧捧着沉甸甸的银子,摸着泪道:“小王爷,你真好心,猫儿将来一定会还给你的。巧儿她还好么?”
朱载玺道:“好,巧儿很好,……,你快回去给喜子看病吧,莫叫卫兵看到了。”其实,他很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有很多话要问,但他还是忍住了。
吴猫儿在外面道:“小王爷,我先走了,我还会回来看你的。”慢慢的他从水道中爬着退出去。
望着那黑漆漆的狗洞,朱载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载玺常常盯着那个狗洞看,希望里面再次传来那声熟悉的“小王爷”,可是每天等到的却只有失望。
大约是半个月以后,依然是个夜晚,一声熟悉的“小王爷”传来,将已经有些迷乎的朱载玺惊了一跳,他喜道:“猫儿,猫儿,是你么?”
那个声音道:“小王爷,我不是猫儿,我是喜子啊!”
“啊!喜子!你的病好了么?”听声音果然是他,朱载玺十分高兴。
苏喜儿的声音有些发涩,“多亏了小王爷给的银子,猫儿他们找来郎中给我开了药,现在我的病己经全好了。”
“猫儿他们都来了么?”朱载玺欢喜的道。
“他们都等在外面,这个水沟有点小,就能钻进一个人来,还转不过身子,我是先进来向你道谢的。”
“谢什么谢,我在这里面闷的慌,很想你们呢!你们能来跟我说话,我很高兴。”朱载玺由衷的道。
“小王爷,我们也是很想你的啊。”苏喜儿有些惭愧,因为他把话里的“白馍米饭”偷偷的省下来了。

朱载玺听他说想自己,很高兴,道,“我也正有事要请你们帮忙呢。”
听说能为朱载玺做事,苏喜儿很高兴,连忙应声道:“什么事?小王爷只管说,我们几个一定给你办到。”
朱载玺说,“你先等一会。”然后先跑到武宗的祠堂取来一张纸,然后到亭子里对王承道,“公公,苏喜儿来了,给我点钱,我想让他帮我买几本书。”王承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掏出二两银子递朱载玺。
朱载玺接了银子,从狗洞里塞过去,对苏喜儿道:“这是银子,你帮我去买几本书。”
苏喜儿应道,“小王爷放心,我一定给你买来!”用力的探进手去,接过银子。
朱载玺又将那张纸递出去道:“这有十来个字,我不会读,你拿去问问人,然后回来告诉我。”
苏喜儿忙接过,道:“好,我一定办到。”
二人又聊了一会,苏喜儿便退回去,吴猫儿、程淘儿依次钻进来与朱载玺说了会话。
吴猫儿道:“等我们将这个水沟挖深些。”然后乞儿们便都散去了。
红彤彤的太阳从云彩间露出半个脸来,柔和的光线穿过城隍庙那破旧的屋顶,洒在几个横七竖八的乞儿身上。
苏喜儿揉揉眼,从稻草上坐都起来,忽觉身上有几块**的东西,伸手一探,摸到那几块凉冰冰的东西,肚子便咕噜咕噜响起来。苏喜儿吞了口口水,恋恋不舍的将手放下来,在其他几个人身上拍拍,“起来了,起来了。”
几个乞儿便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推开身上盖的稻草,坐起来。
苏喜儿将怀中的那张纸掏出来,对着那些黑块块转着圈看了半天,“该找谁帮小王爷认这几个字呢?”昨夜答应的太鲁莽了,买书还好说,随便买两本就行了,这认字……,几个乞儿连字的正倒都分不清怎么问呢?
程淘儿揉揉肚子,“小王爷不是给你银子了么?咱们先吃个饱饭。”陈七儿、小林也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苏喜儿。
吴猫儿在他头上狠狠的拍了一下,道:“银子是给小王爷买书的,要吃东西,自己讨去!”
苏喜儿忽略了另外三个人的存在,直接将目光落在吴猫儿身上,“你说咱们找谁帮小王爷认字呢?”
吴猫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程淘儿嚷道:“城北下溪村的那个赵大麻袋是个秀才,人又和气,咱们去找他问一下。”
苏喜儿也喜道,“咱们也不知道买些什么书好,正好让他帮咱们挑几本。”
吴猫儿道:“这个赵大麻袋是个孝顺的很,咱们买点糕饼给他娘,他一准帮咱们。”
几个人便到街上先找了个果子铺,掏出最小的那块二钱多的散银子,花二十文铜钱买了四斤油酥果子,换来一大串铜钱。程淘儿看着那些果子直咽口水,道:“这些果子是要送赵大麻袋的,咱们吃了,不算小王爷的吧?”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一人拿了一个细细的吃起来,吃玩这一个,苏喜儿见几个伙伴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果子,忙将果子捂在怀里道,“再吃就没了!”
赵大麻袋,本名赵均,为人老实本分,从小父亲早逝,与老母一同过活,家里没有田地,靠着每日打柴维持生计。只因家境贫寒,常常穿着一身用麻袋改做的衣服,便得了个外号赵大麻袋。赵均幼时上不起学堂,便在给人家放牛赶草时偷偷的读书,颇有点囊萤映雪的勤奋,后来在乡里的资助下应乡试,中了个秀才,要会试时,逢其母生病,便耽误了。因为家贫,至今连房媳妇都没讨上。
到了赵均的家里,正逢赵均上山打柴,苏喜儿等人便将果子送给赵母,围着赵母说话,在他家中等赵均回来。
过了多半个时辰,赵均从山上下来,原来他为人极是孝顺,怕时间长了老母想念,上山砍柴每过一个时辰便回家看望一眼。
见着苏喜儿等人,赵均很是吃惊。
问明来意,赵均喜道:“君子固穷,你们衣食无着尚念记着读书,将来必为非平常人。”当下便认真的给几个人讲解起来。
苏喜儿等人听他如此说,脸暗暗的红了红,便静下心来听他讲解,可毕竟没有根基,听了半天还是一团糊涂,好在几个人也倒聪明,硬是将赵均讲的给死记硬背下来。
听赵均逐一将那十几个字讲完,苏喜儿道:“先生,我们手里还有几个大子,你看买些什么书好?”
“你们都读过什么书?”赵均问道。
“我们根本没读过书!”苏喜儿心中暗道。朱载玺读过什么书,他也不知道,嘴上却说:“你拣那些好看的、长学问的就行!”
赵均是个敦厚的人,看的书也都是些正统的经史,自忖苏喜儿等人都是些乞儿,正值淘气的年纪,自是不能静心看那些经论,可他心地善良,又想劝人上进,便挑了一本《史记》,故事性较好,又有寓教于事。
“就这一本么?”苏喜儿眨着眼睛问道。
“就这一本就有这么厚,够你看半年的。”赵均笑着伸出两只手比量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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