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死为谁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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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乐王朱载玺再一次将嘉靖皇帝激怒了,朱厚熜自认为,在所有的人和事上发怒的次数加在一起,也没有在朱载玺身上的多!
张勤的奏折说,新乐王平日里结交一伙乞儿,阴蓄为死士,他命许栋跟踪王义,竟然被方乞儿杀死了!
嘉靖皇帝盯着桌子上的奏折,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一会脚步声起,杨一清、张熜匆匆进来,跪地叩拜。
朱厚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们平身,而是冷冷的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杨一清膝行几步上前,递上一份折子,道:“凤阳知府张录已经将此事具折上奏。张录说,有个商人因感激新乐王救命之恩,资助了新乐王二十两黄金,结果派去跟踪王义的许栋见财起意,于路抢劫,被一个乞儿激于义愤所杀。此事路上行人共睹。”其实,死一个锦衣卫虽然事情不小,但也犯不着上报皇帝,只因事涉新乐王分外敏感,张录恐张勤作梗,才多此一举。
朱厚熜眼睛都没抬,将张勤的折子扔下来,“你们看看这个!”
杨一清才看一眼,大惊,变色道:“这怎么可能!”说完,顿觉失言,忙低下头,手微抖着看完,然后将折子递给张熜。
张熜打开奏折一看,脸色也变了变,沉默不语。
待两人看完,嘉靖皇帝,眼睛瞄着两人,道:“你们怎么看啊!”
杨一清小心谨慎了许多,垂首不语。
张熜看了杨一清一眼,知他不肯先开口,便轻声道:“张录既然说事情发生在大路上,又有行人目击,当是实情。怕是张勤的言语中有不实之处居多。”
杨一清见张熜如此说,也大着胆子道:“前时盛传新乐王乐善好施,救助灾民,据此看来,新乐王对那些乞丐不过是施舍而己。新乐王岁俸微薄,又深居府中,如何蓄养死士?张录的奏折中也说,‘若是几碗米饭,几件衣服便能蓄养死士,未免成为笑谈了’,故臣以为张勤所言多半为虚构。”
嘉靖皇帝微皱了皱眉头,“你是嫌朕给新乐王的岁俸低了么?”
杨一清忙把额头贴在地上,恐惶道:“微臣不敢,只是就事论事。”
嘉靖皇帝忽略带笑意,点点头道:“好,就事论事,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杨一清见嘉靖皇帝脸色转睛,轻轻将提起的心放下,松了一口气,道:“新乐王现在能抑宗室诸王之望,此事又属意测,无凭无据,不如就此了之。”
“哼,好一个就此了之!”嘉靖皇帝陡然变色。
张熜忙伏地道,“皇上,张勤所言虽未必尽实,然亦未必敢无中生有,请皇上禁止新乐王府中所有仆从出入王府,以绝后患!”
杨一清愕然的看向张熜。
“快,将各处封住,禁止任何人出入!”张勤一挥手,几队士兵四下散开。然后他转过身去,恭敬的扶着太监黄锦,“黄公公请。”
黄锦抬起头看看那块皇帝亲题的“新乐王府”的匾额,慢慢走上台阶。这样的事情,对嘉靖皇帝来说,还是派黄锦办比较放心。
“圣旨到!”张勤大摇大摆的喊道。
朱载玺、王承等人忙跪在地上迎接。
“王公公,咱们又见面了,公公可真是个寿星啊!”黄锦一见面便对王承笑着道。
“老奴还要留着这把老骨头侍候小王爷,一时半会死不了,倒是黄公公比以前更显的富态了些!”王承也笑着回道。
“这都是托皇上的福!”黄锦向北拱拱手,“好了,闲话少说,新乐王听旨!”
王承、朱载玺忙伏下头去。
黄锦从袖子里取出一卷黄帛,拖着腔念道:“皇上口谕,新乐王阴蓄死士,杀死锦衣卫士,本当死罪,朕念骨肉之亲,法外开恩,唯禁其行止,以示惩戒。谕令:封新乐王府里外之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府内禁藏梯架等可翻越之物;宗人府给养止于门前,不得入内!”这等于是将朱载玺与外界所有的联系隔绝,只留了一个活口。
王承大惊,伏地道:“黄公公,方乞儿只因激于义愤杀人,并非死士,知府张录大人己有定论。”
“张录?他已经削职为民了,还不知道谁去救他呢!”张勤阴恻恻的笑道。
“怎么,王公公,你对皇上的口谕有什么不满吗?”黄锦淡淡道。
“老奴不敢。”王承伏下身子。
“那就接旨吧——”声音拖的长长的,向上飘。
首辅的位子在向着自己招手,张熜看向首辅杨一清的眼睛放着光芒。
“这是最后一块绊脚石!”他暗暗的激动着。

杨一清与张熜都是因为议礼而得到嘉靖皇帝重用的,本来两人可以说是同一阵营的盟友,可是在击败护礼派后,因分赃不均而反目,毕竟首辅的位子只有一个。虽然嘉靖更宠信张熜一些,可杨一清的资历要老一些,长久以来,嘉靖在二人之间基本保持着平衡,这一刻,天平开始倾斜了。
新乐王朱载玺是皇上心中永远的逆鳞,杨一清不该触动它。
几日后,张熜以杨一清曾为太监张永作墓志铭为口实,弹劾杨一清收受张永贿赂,并为张永之弟张容谋求世锦衣指挥之职,杨一清被革职闲住。
晚节不保,杨一清乃大恨张熜,言道:“老矣,乃为孺子所卖!”疽发于背而死。
首辅之路上的所有障碍被踢开了,从议礼得到宠信开始,经过八年的血雨腥风,先是“大礼议”击垮了的内阁元老,接着“李福达案”扫荡了朝廷忠义,最后,借助皇帝的乖戾疑忌扫荡了昔日的盟友,张熜终于登上了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子!
“敢来比一比么!”纥达虎力骑在马上,扬起鞭儿,挑逗着那个比他足足高了半个头的孩子。
“比就比!不过,要是你输了,要把你的马儿给我!”那孩子终于经不起挑逗,拍马过来说道。俺答的那匹马实在太出色了,让人一看就有些眼馋。
“我如果输了,不但马儿给你,我还留下来给你放三年的牛!”纥达虎力,满不在乎的说道,“可是如果你输了……”
“如果我输了,我就给你十头牛!”那孩子看着这个孤身一人的小子,自信满满的说。
纥达笑了,“这些牛又不是你的,你做得了主么!我也不要你的牛,只要你跟着我走三年!”
“好!比什么?”那个孩子约十一二岁,浑然没把这个比他更嫩的娃娃放在眼里。
“随便你!”纥达拍拍腰上的刀,眼看那小子进套,眉开眼笑的说。
“我们就比摔跤吧!”孩子眼睛一转,看看纥达虎力的身板,想了个比较稳妥的项目。
“好!就摔跤。”纥达虎力翻身下马。
在第七次将那个孩子摔在地上,纥达虎力拍拍手上的土,道:“怎么样,跟我走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朝鲁,可是,我还要给我父亲放牛。”那个孩子坐在地上嗫嚅道,他怎么也想不通纥达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是男子汉!难道可以说话不算话么!”纥达虎力训斥道。
“我还没有长大,再说,你要我跟你去干什么?”想到离家远去,朝鲁有些害怕。
“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跟着我,重现成吉思汗的荣耀,将成吉思汗的旗帜插遍世上的每个角落,将这世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我们蒙古人的牧场!”纥达虎力迎着风,豪气万丈的说。
“可是我只会放牛,不会打仗。”朝鲁低声说。
“朝鲁,你在跟谁说话,为什么坐在地上?”远处几个人骑着马跑过来。
见来了人,纥达慌忙翻上马背。
朝鲁指着纥达道,“他让我跟他走。”
“他跟我打赌输给我了!”纥达虎力向着那群人道。
“你是什么人?要让朝鲁跟你到哪里去?”为首的一个人生气的问道。
“蒙古人的荣耀不是放牧牛羊,而是在马背和弯刀上,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让他跟着我再现蒙古铁骑的雄风。”
“你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成吉思汗的子孙见到我们怎么会慌慌张张的跳上马背准备逃跑呢?”在蒙古,黄金家族的血统是十分神圣的,当年也先太师俘虏了亦里把里歪思汗,上前见礼,就因为歪思汗对他不理不睬而确信歪思汗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便把他放了。纥达虎力虽是俺达的儿子,但却从小生活在低层,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何况在他看来,成吉思汗在发迹之前不也是数次落荒而逃么?
“我们蒙古人已经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你却想要再次挑起杀戮,你快走吧!朝鲁是不会跟你去的!”那人继续说道。生活在北方的蒙古人已经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不像长城附近的部落仍旧常常以劫掠为生。
然后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些食物和水,扔给纥达,“这些算是为朝鲁给你的补偿。”
“我叫纥达虎力,你们记住这个名字!将来终有一天,你们会像蜜蜂追随花朵一样来到我面前,请求我收留你们!”看看这些人,纥达虎力接过水和食物,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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