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家都喜欢救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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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篇第五章大家都喜欢救人——(上)
自从入秋以来,天气转冷,朱载玺病情忽然又加重了许多,虽然仍像以前一样时好时坏,但明显坏的时候比往年要多。王承以为是朱载玺天期将至,与两个义子格外小心的照顾着朱载玺。想着朱载玺从生下来,虽然衣食无忧,却从来没有见识过红尘世俗的生活,于是重阳节这一天,趁着朱载玺的身子还算舒适,花了大银子打点了那些守卫,带着载玺到凤阳城中游玩。
凤阳城虽然是明朝的中都,与苏杭那样的大都市比起来,繁华自然是差远了,就如同一个乡下小土财主和腰缠万贯的商贾大亨的对比那么明显。即便这样,依然逗起了朱载玺的好奇心,几乎所有的东西,小贩、地摊、商家、当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见着什么事物都觉得新鲜、稀奇。他对每个事物都认真的观察、询问,还好,他向来是个内向的孩子,不喜欢争强好胜,也不喜欢哭着嚷着要东西,否则,王承就算把小王爷那点所有的家当都搬来,也不够他花的。
一个卖糖人的,见这个五六岁的孩子像个富家少爷,后面还跟着几个家人,围着糖人看了许久,问这问那,却并不吵着要大人买,觉得很是可爱,便拔下一支糖人,道:“这个拿去玩吧。”朱载玺退后几步,把两只小手背在背后,头摇得像拨浪鼓,道:“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要。”买糖人的啧啧称奇,“这是谁家的孩子,将来必定不凡。”王承听到这话,忍不住用手巾擦擦温润的眼角。
这一天,朱载玺玩的很是高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玩了不到两个时辰,载玺便觉得身体不支,差点晕倒,王承只得匆匆带他回府。回到府中,朱载玺休息了一会,到园中打了一阵龙虎五行拳,出了汗,自觉身体好了许多,可第二天早上竟然又病倒了。
嘉靖五年腊月,皇帝宣新乐王朱载玺入京参加元旦朝觐,以示亲宠,王承和两个义子护送朱载玺进京。
进了河北地界,天降大雪,道路难以通行,行程便慢下来了,而后新乐王在车中复感风寒染病,马车就更是行一程停一程了。一路上王承怕朱载玺见着风,病情加重,都是将车窗密密的封上。
这一日,马车进了一片山林,道路颠簸不已,行了一程,朱载玺便感头晕,倒在车上,王承急唤人停下马车,扶着他下车来透透气。下了车,倚着马车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看看远近的雪景,心情开朗起来,朱载玺慢慢的平复了,他喘着气来到路边一块大石前,用小手拍拍上面的雪,王承知他要坐下,怕他受了凉,忙让王义从车上取了个垫子放在上面。朱载玺拉着王承的手一起坐在上面。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高山峻岭,都是一些小土丘,只是道路两边树木十分茂密。朱载玺忽然指着树木中一处黑影,道:“公公,那里好像有个人。”王承朝那个方向看了看,在林中五十丈处好像有个人斜靠在树下,看不甚清楚,便应道:“可能是有人累了在树下歇息吧。”朱载玺玩心忽起,道:“公公,我想过去看看。”王承怕他有病在身,不敢让他走太远,道:“小王爷,还是莫要过去了,歇一会咱们还要上车赶路呢。”朱载玺神情有些失落,不再说什么,但扯着王承的小手明显紧了许多,眼中充满了依恋。王承看着心里难过,不忍拂他意,便道,“小王爷,咱们便过去瞧一瞧吧。”朱载玺的小脸一下子神气起来,道:“好啊,好啊。”便拽着王承向那棵树下走去。
到了树下,见是一个年轻人倚在树下好像在睡觉,只不过身上落满了雪。王承见那人衣着虽有些破损,但还算光鲜,倒似是个读书人,俯下身子在他鼻前试了试,还有一口气。朱载玺有些害怕,向王承身后躲了躲,道,“公公,他怎么了?”王承道:“还活着,只不过冻僵了。”听到这话,朱载玺胆子大了些,向前蹭了蹭,道:“我们救他一救吧?”王承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唤来王恩王义,让他们把那个人扶上车。

半晌,马车到了前面一个镇子,王承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然后打发王恩去找个郎中。郎中看过那个年轻人后,开了个方子递给王承道:“只是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喝下这服药就好个差不多了。”王承将药方递给王恩,让他去抓了药煎出来。朱载玺似乎是因为救了人得到神灵保佑,一上午竟然没有出现身体不适,王承将他拉到跟前,对郎中道:“还请先生为我家小王爷看一下。”郎中便让朱载玺坐在凳子上为他把脉,把完脉,郎中将王承拉到一边,道:“小公子似乎是先天气血不足,将来只能看造化了。”王承叹口气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想请先生治好他眼下的风寒。”郎中道,“要是寻常人的风寒,只要我这服药下去就能药到病除,可是小公子先天气虚,我怕他受不住药性,只能慢慢将养。”王承取出二两银子给郎中,道:“多谢先生了。”
这时王恩己经煎好了药,喂那人喝下,那人缓缓醒来,王恩唤了一声:“他醒了。”王承与朱载玺急忙来床前探视。那人见着王承,翻身要下床拜谢,但身体尚未恢复,竟滚到床下,跪地道:“阮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王承忙扶他上床道:“莫要谢我,救你的是我家的小王爷。”那人才看到王承身边的朱载玺,又在床上挣扎着要给朱载玺行礼,连连道:“阮弼多谢小王爷救命之恩。”
王承看他神色好了许多,便问道:“公子是何处人氏?应是大户人家出身,却缘何倒在野外?”那人长叹一口气,落下两行泪,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此人姓阮名弼,字良臣,乃徽州歙县岩镇人氏。阮家为当地大姓,家道殷富,祖上素以仁义为本,平日里常常慷慨救人急难,天长日久,有些不良者便把阮家的仁义视为愚蠢,以种种借口借钱不还,更有甚者竟到阮家借了钱去还别人的欠款,如此阮家财产日见空虚。到了阮弼的父亲这一代,欲改换门庭,让儿子读书求仕,以正家风,故而阮弼虽然从小就表现出经商之才,却被父亲严厉禁止参与商贾之事。前两年,家道衰落,其父变卖家财,让阮弼进京寻个学院深造,将来考个功名。在明朝,若是耕读出身,那怕再贫穷,却也是正经出身;如若商贾舞伎,即便家财万贯,却也受人轻视。阮弼到了京师投了几个学院,人家都以他是商贾出身而嫌弃他,竟不肯收留。京师繁华物贵,不久阮弼的盘缠就花光了,于是无奈中南下,不想行至荒山中被大雪困住,险险送命。
听着阮弼含泪说起,好像一个长长的故事,载玺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你爹爹不是想让你考个进士么,若你就这么回去,你爹爹不会骂你么?”阮弼面露难色,道:“我也知道落到如此地步,就这么回去,无颜见家中父老。听说王阳明招收学生不计出身,如今他的弟子王艮在泰州讲学,我打算到那里去求学。”朱载玺渴盼的问道:“王阳明?他收弟子不讲出身么?真是个好人。”阮弼看他感兴趣,便解释道:“听说王阳明讲的是心学,反对程朱两位夫子。”朱载玺奇道:“心学?”阮弼道:“就是凭心而为。”朱载玺问道:“既然是凭心而为,为什么还要去学呢?”阮弼心中暗暗惊讶,看新乐王只有五六岁,怎么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来,便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等我学成之后再向小王爷解释。”朱载玺想了想道:“我看你也不必去学了。”阮弼奇道,“为什么?”朱载玺稚声稚气道:“雀儿在天上飞,鱼儿在水里游,你何必非要让鸟儿去与鱼儿比游水呢?”阮弼一下呆在那里,将这句话念了几遍,陷入沉思。
王承见状,劝慰道:“小王爷说的都是孩子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病未痊愈,小王爷也染疾在身,不如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还要上路。”留下王恩来照顾阮弼,引着载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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