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盘根错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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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江北县县长张开来来到鲁光宗家里。
张开来先是详细汇报了对鲁光宗同学彭大宽的儿子彭松明的安置情况,张开来说:“……鲁专员您是知道的,现在各个事业单位早都塞满人了,机关又无法进,企业是没有一家吃得起饭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林业局局长蹉了几天,柁柁章都杵了十几个,最后好不容易才落实在了县林场,也是吃事业饭的,经费全由财政拨款。这是去年以来县里安排得最理想的一个大中专毕业生,好些人都有意见呢,说本科生专科生不如一个中专生……我是只有硬着头皮让人提意见了……”
鲁光宗心里想:他这是表功呢……就说:“哦,安排得不错……他一个中专生安排这样好,群众怎么会没有意见呢?这可得让你多担待了。我代表彭大宽全家感谢你,由衷地感谢你。”
张开来觉得鲁光宗这话说得显然有些见外,有些过于客气,就琢磨不准鲁光宗对此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就只好说:“您感谢我我哪能担当得起?您不埋怨我办事不力我就感到十分荣幸了。”
鲁光宗只是淡淡地说:“这事儿让你费心了,啊?”
张开来只好说:“为鲁专员,我愿效犬马之劳。”
鲁光宗没再说什么,就只给张开来让烟倒茶。
张开来心里想:“不管彭松明的事儿你满不满意,我毕竟办了,而且办的结果无论让谁说也说得过去,在江北县确实要算安排得最好的,我是对得起你的。那么,咋说你也得对我的事儿应该有所表示了。”就冒了一句:“明年该换届了……”
鲁光宗对张开来的话的弦外之音当然一听就懂:“你看:我张开来帮你把彭松明的事儿搁平了,这回你对我的事总不能无动于衷了吧?”他在心里就不禁对老支书罗森的预言深加佩服起来:别看罗森一介农民,对人情世故、官场中事算是参透了的──这张开来麻烦我的事儿不就来了吗?谁为谁效劳?你张开来是要我为你效劳呢……”不过鲁光宗确实感到为难,他说:“你也知道我刚上来没几天,又不分管人事工作,连常委都不是,不是我不想帮你说话,只怕说话不管用反而起副作用,那不成了帮倒忙了吗?”
张开来微笑着看着鲁光宗说:“鲁专员自有办法。”
鲁光宗肯定有办法:他可以以副专员的名义在熊枫书记面前夸赞张开来在他鲁光宗分管的工作方面的能力、政绩,谈他自己的看法;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直接向熊枫书记举荐张开来,而且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书记对他的意见是可能会重视的。他想:“这张开来在江北县干了有十一二个年头了,人又有能力,群众反映也可以,人才四十岁出头,只要他自己踩稳当了不出什么大的问题,他就早晚都是要上的。我若没个态度,他就认为我是不帮他的忙了,他今后上了以后就绝对不会认我的帐,也永远不会买我的帐,甚至可能成为我的冤家对头。我跟他比,别说其他条件,仅凭他是从县里干了十几年干上来的这一点,他就比我更具有竞争优势,而且年龄比我小十来岁,整整强出两届的时间,他就是在那里稳住阵脚跟我硬熬,我也远远熬不过他,这就叫后生可畏,据说当年‘四人帮’中的王洪文就是仗着他年轻而在我们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面前嚣张一时不可一世的,他就敢公然叫嚣‘咱们十年以后再见高低!’多猖狂?如果我连这步棋都看不到,我岂不是没他老道了?如此看来,我何不如先给他许个空愿、开张空头支票在那里,今后他上了,也许他会认为我助了他一臂之力,即使他不图报答我,但至少也不会报复我;我答应了他他今后没上,他也没有理由就说我这个人说话不算数,他有什么根据说我没有帮他的忙没有替他说话呢?难道他不知道一个地级干部的提拔根本就不可能是我一个人说了定得了的吗?……唉,罢了,他不就是因为帮了我罗森托的那个忙而来找到我搞利益交换的吗?我就先给他开张空头支票稳住他的心再说,大家都糊弄,操!你以为老子就是那么好被你利用的吗?……”鲁光宗这样想了好久,就说:
“我尽力而为吧。”
有了鲁光宗这句话,张开来就不必再说什么了,便起身告辞。

不知怎么的,鲁光宗在同张开来交谈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有些心不在焉,因而在张开来走了之后他才发现沙发上有一个信封,里边是十万元钱。
十万元!这是地地道道的行贿。鲁光宗如果收受了,他就是确确实实的受贿。
“怎么办呢?”
鲁光宗首先想到的是退给张开来,私下退给他,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便如同没这回事儿一样。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估计张开来去得不远,就打张开来的手机,通了,他“喂”一声,但是没有回音,电话里即刻出现断线的盲音;又拨,是盲音;再拨,电脑小姐说:“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你的呼叫已被转移到全球通……”鲁光宗想:“什么‘转移到全球通’!肯定是张开来接到电话一看是我的机号便故意不接了……十万元,他算是下大决心花血本来干这事儿啦,他既然下定决心要想办成此事,他就不会收回去的,我直接退给他他会接着吗?他接着了不等于他白动心思了吗?我退给他了不等于说我拒绝了他的请求吗?既然是我拒绝了,那么日后他起来了也好,没起来也好,他心中都会对我存怨的:他没起来,他会说是我不帮他,甚至还会怀疑我整了他;他起来了,他也决不会说是我帮了他,而且还会对我不恭──‘你不是不帮我吗?我照样起来了,怎么样?离开了你别人就绕不过那道弯了吗?哼!’”
那么,把这钱交给书记交给纪委?那样我是不是就能彻底脱掉干系了呢?张开来要是不认帐呢?他说:“我没有送钱给你,我不可能送钱给你,你又不是组织部长书记省长,你能决定我的提拔使用吗?我怎么会送钱给你?我有那么傻吗?除非我昏了疯了!……哦,你钱多,你到处去捞捞够了捞多了怕出问题了,就想甩十万出来买个拒收贿赂清正廉洁的牌坊是不是?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打什么如意算盘你也别算计到我头上啊,你以为我是下边区县的就好收拾是不是?你的狼子野心休想得逞!看你把老子惹急了老子把你彭大宽那个事儿给捅出来。难道你敢说彭大宽那个事儿里边没有猫腻?没有猫腻你会替他整?就算里边没有猫腻我拿你没办法,可是彭松明在我手里攒着的,我既然原先能把他搁平了,我现在也照样能把他摆平了,县里这些人我们可全是铁哥们儿,别看你是什么**副专员,县里这些人你就未必支使得动……难道这他妈真成了马踩着车、我不得不受制于他的事儿了吗?”
鲁光宗脑子里越想越乱,分不清孰是孰非,拿不准何去何从。“我现在怎么这样呢?好象脑瓜不够用了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儿?”他问自己。
鲁光宗感到脑袋有些发胀,胸口憋闷得慌,左思右想半天之后无所主见,最后只好在心里说:“算了吧,先把钱放起来,不要因为一时操切从事过后不好收拾……”
主意打定,鲁光宗就悄悄把钱收起来放好,准备第二天拿去存在银行里。
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又觉得钱就这么一存,今后便就再也没有退还张开来的机会了,这“受贿”的罪行即将构成事实,他便再也无法洗刷自己的罪名。
那么还是退给他?可是已过一夜,你当时为什么要接手为什么不拒收?“是他悄悄放在那里的”?谁能证明?再说,张开来说“我给你的不是十万是二十万,你怎么只退我十万呢?那十万你就白白吃掉了吗?你胃口也太大了爪子也太长了点吧!”你别以为张开来干不出这事儿来,他既然干得出行贿的事儿,也同样干得出诈骗的事儿,他诈骗你你又没有旁证又不能举证,那不成了一件把自己倒装进去的事情吗?
那么还是交给书记交给纪委?……可我交给他们了就能保准交得了差吗?张开来会不会认帐、我最后能不能说脱呢?
我可以把钱退给他嘛,我为什么非得把这个事儿弄到书记纪委那里去呢?……但是我能退掉么?
──思绪又绕回到了先前的地方。
仍然是分不清孰是孰非,仍然是拿不准何去何从。
鲁光宗就是这样循环往复地在思维的漩涡中挣扎沉浮,一连几天倍受熬煎,使他饮食难进睡不成眠,脑子
里一锅浆糊,大白天时存幻觉,让他说不尽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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