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在吕少山给高明专员的信发出之后的第三天，鲁光宗就在无意之中获得了这一重大信息。
那天上午鲁光宗到高明办公室去专题汇报地区当前经济工作的几个有关问题，重点是几个关于财政金融和资金调拨的问题需要高明拍板。
鲁光宗进屋的时候高明正在里边卫生间里小解，鲁光宗也没好自己就坐下，就立在高明的办公桌旁等待他出来。
鲁光宗刚站在那里尚未有意识地想什么看什么，摊在高明办公桌上的一封信的信封上那为鲁光宗所极其熟悉的行草字体就飞然跃入了鲁光宗的眼帘，因为这字体太特别了，太漂亮了，太有书**底和艺术水准了，甚至曾为鲁光宗所极其喜爱以至于还有些崇拜，而鲁光宗又对它时常见到，因此它就给鲁光宗留下了可以说是不可磨灭的印象，因此鲁光宗根本没去注意信封的下端是什么落款甚至有没有落款，就一下子看出了这是吕少山写给高明的。而信封旁边那摊着的字体相同的看上去至少有十页以上的厚厚的信稿表明，这信不是一般的信，这信的内容不可能是只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而这又是吕少山写的，而且是吕少山作为一个地区机关干部写给一个专员的，这显然就不是一般的信件了。鲁光宗十分清楚，吕少山不是没有政治头脑、没有观察分析判断能力、发现不了问题看不到问题的深刻性重要性甚至严重性的人，他也不是没有表达能力文字水平、写出来的东西反映不出他所看出了的问题、所想要反映的问题的人，因此他所想要反映的问题、他向专员反映的问题，就不可能是鸡毛蒜皮之类的事，他也知道反映那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之类的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任何意思甚至等于是在专员面前出洋相，他也就懒得去劳心费神。因此他这信就肯定是反映的牵涉到行政局的一些非同寻常的重大问题；而一涉及到问题必然就要牵涉到人，一牵涉到人当然首先就是行政局的领导人尤其是主要领导人。而他鲁光宗曾经就在行政局工作多年、此前就是行政局的主要领导人，林木才来行政局没几天，即便是行政局有什么重大问题也不可能就说完全是林木来了以后才造成的，重大问题的产生和形成都有一个过程、不可能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那么，要论责任，他鲁光宗可能没份吗？而从他对吕少山的对待使用来看，从吕少山对他的一贯态度来看，从他与吕少山的关系来看，吕少山在反映牵涉到他的问题的时候，不可能对他有所客气、至少是不可能有意地为他进行掩饰，那么这就等于说，吕少山是在向专员高明揭发他鲁光宗的问题、是在向他鲁光宗正式发起攻击了……鲁光宗心里似乎完全明白了，似乎完全对吕少山这个人看透了，似乎完全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下一步该怎么对付吕少山了，他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并且深沉地“嗯”了一声……
鲁光宗忽然意识到高明很快就会从卫生间出来，他必须马上把自己的情绪和神态迅速调整到正常状态，以使自己在高明出来的时候显得若无其事，以免引起高明对此事有所觉察和对他产生不应有的看法，因为高明可能没想到这样一封应该是属于比较机密的或者说为了对写信人表示尊重负责而不应当让其他人知道的信会被他人看见，因为平时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随便进出他的办公室的，即便是谁有重大事情要见他又没事先预约而突然撞入，也必须首先经过外间的他的秘书的允许，这样，即便是他在卫生间，他即使听不到动静，秘书也要进来预先告知他一声的，因此刚才他就没有想到在他上卫生间的瞬间、在他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会有人进入他的办公室而看见他这封本不应该让人看见的信。当然他也知道副专员们或者秘书长有什么急事的情况下可以不分时候不要那些繁文缛节地来见他而且肯定不需要经过秘书的过问和许可，但即便这样，他们也不算是他所需要戒备的对象范围，当然除了涉及他们中某个本人的问题以外……
想到这些，鲁光宗很快就转身走向窗前。可刚迈步，高明就从卫生间出来跨入了室内。
还没等鲁光宗转过身来面对着高明，高明就主动招呼道：“呃老鲁啊，什么事儿？坐坐坐。”
鲁光宗觉得高明这几句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是平时那样的自然，又暗暗认真观察了一下高明的神态，觉得他的目光特别往桌子上的那封信瞟了一下而且似乎若有所思，鲁光宗就觉得可能高明对他是否看见了这封信有所怀疑，他了解高明在精明和细致方面的性格。但是鲁光宗装出一副刚才他对什么也没在意过、什么也没被他注意到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在高明的对面坐了下来，毕恭毕敬地对高明说：
“目前财政金融和资金调拨方面有些问题，我考虑了个意见，需要您点一下头。
“一个是‘两保’所需资金，这是雷打不动的，我把它放在的第一位。
“第二是几个县的拖欠教师工资的总额已经达到六百多万了，当然本来这个问题应该是由各个县自行解决的，但是现在基本上县里都自行解决不了，有两个县甚至连县级机关干部的工资都发不出了，特别是北昌县，县级机关干部有五个月没领到工资了。我想根据各个县的不同情况适当采取由地县两级分别负担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之所以要这样做，是鉴于最近中央首长来地区视察的时候特别强调了对这个问题要采取有效措施尽快加以解决。因此我的考虑是，象北昌县这种情况，地区可以对其按拖欠的总额补贴50%，另50%由地区无息借贷给县里，时间为一年，‘一年’这个时间比较有利于促动县里进一步想办法，这个时间是留有回旋余地的。其它的，凡是县级机关干部能发出工资的，地区可以对其按拖欠总额的60%无息借贷一年，其余40%由县里自己想办法，砸锅卖铁也要在寒假前把拖欠教师的工资全部发清。这样做，这笔账算下来大概需要400多万。
“第三是部分特困企业封闭贷款的问题。当然这方面目前社会上的反映不少，违规运作的现象也确实存在，主要问题是，‘购货鉴证’机制不完善；‘足额贷款’中确实存在个别通过行贿受贿手段套占国家资金的违法犯罪行为，对此，目前司法部门正在抓紧查办；‘专户管理’原则贯彻不够，存在个别挪用现象；‘保值分利’中的‘保值’问题缺乏应有的配套措施和科学的论证机制。因此这方面的情况截止目前来看，真正通过封闭贷款搞活了企业、实现了盈利、国家在其中得到了‘分利’的，在本地区只有天然化学试剂厂一家，其余十三家企业都没有做到贷款资金的保值升值。但是这项工作还要继续搞，因此我考虑让商业银行搞些配套办法和实施细则，我已经跟他们讲了三个多星期了，屠行长说月底能全部拿出几个文件的初稿送政府办公室，有些稿子现在他们正在送地区机关有关部门会审修改。
“第四是税收入库问题。国有企业和许多私有企业都存在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就是企业盈利了，但是资金没有回笼，拿不出现金来缴税入库，因此有的企业就通过跟银行搞关系从银行贷款来交税，当然贷款是按制度和程序办理的。这种现象看起来有它合理性的一面，但这显然是不可取的，一是有它不真实性的一面，比如，说政府财政创造了多少税收，但实际上国库里的现金并没有增加那么多。那天我还在报纸上看见类似的一则笑话呢，说有两个老板走在路上，一个老板指着地上的一堆臭狗屎对另一个老板说：‘你把这堆臭狗屎吃了，我给你500万。’另一个老板就真把那堆臭狗屎吃了，那个老板就真的给了他500万；但是那另一个老板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回过头来也对那个老板说：‘你把这堆臭狗屎吃了，我也给你500万。’那个老板也真的把那堆臭狗屎吃了，那另一个老板也真的就给了他500万。”鲁光宗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一下，接着说，“当然他们所说的臭狗屎并非真的臭狗屎，而是指那种实在没人干的无利可图的臭狗屎项目。后来上级部门的一个人过来看见了，问清了原委，就对两个老板说：‘你们两人为国家创造了一千万的GDP，同时也给财政增加了一百万的税收，了不起，可喜可嘉！’……”
高明听到这里，觉得鲁光宗此刻在他面前以这样一种口气对他讲这样一则笑话让人听起来有点不是滋味、与谈这件事情所应当具有的严肃性很不协调，于是他就在心里说：“这人，怪不得群众对他的反映大反映多呢，象他这副样子……”高明想着，就下意识地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桌子上的那封信，又在心里问：“他悄悄进来之后发现这封信没有呢？……唔，怎么说他也应该是看见了的，只不过可能没能知道里边的具体内容吧，因为他不敢特别注意地看，他还来不及注意看。不过这信封上明明写的是地区行政局林木，他就是看见了也应该是没啥问题的吧，否则我倒有些对不起吕少山这个人了……”……
等鲁光宗汇报完了之后，高明就有关问题一一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和态度。鲁光宗认真地听着仔细地在笔记本上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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