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狐群狗党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鲁光宗对吕少山始终是持不信任态度、不想用他的,但是鲁光宗很信任、很重用应家富,他始终把应家富做为他的可靠心腹来用,不管在后来的实际工作中应家富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如何,群众有多大的反映,他都没有抛弃过应家富。他自己对自己说:“我就是要用自己的心腹之人,你拿我有什么办法?我不用他用谁呀?”
鲁光宗觉得虽然应家富干实际的诸如写写说说的具体工作不在行,但是他会来事,在机关的一个部门中,少了应家富这种八面玲珑的人有些事情还真不大好办。应家富又对自己敬重有加,在自己面前十分听话,涉及到办理一些核心机密的事情,交给他比较放心。人,确实是各有所长,应家富的最大长处即在于此。因此鲁光宗很早的时候就大胆地将应家富提起来当了局办公室的主任,当初他觉得这也算是他用人有道的一件得意之作。但是随着时间的越来越长,鲁光宗对应家富又慢慢感到十分失望,有时见到应家富办的一些事情太不如意,就对他没轻没重地大加训斥。但是应家富很忍得,不管鲁光宗对他态度怎样,他都始终对鲁光宗服服贴贴忠心耿耿。鲁光宗有时又想:摊着他也好,要是换一个人,用起来哪有这么顺手呀。
珩州市红都大酒店贵宾会议室。岳南地区信息会议正在这里召开。参加会议的有来自岳南九地市行政局的局长、副局长、办公室主任及作为东道主的珩州地区行政局领导和各科室负责人,珩州地区党政人大政协的一把手也到会以示重视和关怀。这是第一天的第一个大会,在珩州地区行政局局长鲁光宗做了例行的欢迎讲话之后,行署专员高明就珩州地区的政治形势和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向与会人员做了简要的介绍,紧接着地委书记熊枫做了一个简短的指示性讲话。然后大会就进入正题,开始由各地市州行政局的同志发言进行有关行政工作的信息交流。
这时,鲁光宗趁上厕所的机会来到会议室外边,他想看看行政局的工作人员都在干什么、有没有溜号的,也想问问应家富对会议纪念品的准备情况。却见应家富正和打字员雷荔与出纳一起在发参会地区领导的会议补助费,每人500元。鲁光宗心里说:“就那么几个地区领导,却三个人在这儿干这个事儿,而且……”他就有点不高兴地走近应家富跟前。
应家富忽然发觉了鲁光宗,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对鲁光宗招呼道:“鲁局长您好。”说话之间他忽然看到鲁光宗所站的脚下有一块泥巴,就赶忙跨过一步去牵了牵鲁光宗,关照地说:“您看这不知是刚才签到时谁带进来的泥块,您别踩着把鞋弄脏了……”鲁光宗低头看了一眼,心里说:“你他妈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对我献媚来事儿,也不怕旁人背后说你的风凉话?”就没怎么搭理应家富,却显得有些不高兴地说:“不是告诉过你地区领导的钱不要在这里发、直接给他们的秘书就是了吗?你怎么连这一点都不会处理?……来你过来……”
应家富不知道鲁光宗把他叫到一边会是什么事,心里不免有几分紧张,只得紧紧跟着鲁光宗**后头直来到远离会议室楼房的外边的人工渔池边上。
鲁光宗又连看了应家富几眼,直看得他十分的不安,才小声问道:
“与会人员的纪念品落实好了没有?”
应家富胸有成竹地显得有几分得意地说:“已经完全按照您的意图办得妥妥当当的了……看局长还有什么指示?”
鲁光宗对应家富那一脸的得意劲儿有几分反感,加上听着应家富那动不动就当着背着众人都问他“有没有什么指示”之类的过于奉承讨好的媚态语气感到很不自在很不舒服,就禁不住想要细细地抠一抠应家富落实这件事情当中的漏眼以给应家富一个难堪并进而洗涮他几句以扫扫他的脸灭灭他的兴,鲁光宗就问:“都准备的些什么?你大概跟我说说。”
应家富在工作上其实是个头脑相当不清醒的人,平时看着他似乎什么事情都很明白,可真正你要问一问他经手或者负责办理的事情的前因后果或者来龙去脉的时候,哪怕是上午才办理的,到下午你问他他也未必就能背得清楚。这一点不仅全局的人晓得,而且鲁光宗心里也十分清楚。果然,鲁光宗这一问,应家富就支支吾吾起来,就见他吞吞吐吐地说:
“这个……这个……,这是吕少山和小雷具体办理的,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大概是这样准备的:每个地市州的局长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每人一瓶特曲、一条云南烟、一盒毛峰茶、两盒精制的酱牛肉,还有些本地区的特产工艺品,总起来大概是每人千把块钱的东西……”
“什么‘特曲’?”鲁光宗有些很不满意的神情,打断了应家富的话,紧锣密鼓的一连串的问题向应家富扔过来:“云南的什么烟?什么牌子的毛峰茶?到底是什么‘工艺品’?到底是总值一‘千’元还是‘把’(八)百元?总共是买的多少份?一共花了多少钱?……”鲁光宗两眼紧盯着应家富的脸,那两道目光似乎就象是两把锋利的匕首直逼着应家富的胸膛似的咄咄逼人。应家富立时就感到十分的紧张和慌乱,说话就愈加语无伦次起来:
“这个……,这个这个……,这确实是吕少山小雷也没跟我详细报告,这个吕少山小雷!这***完全是糊弄我使我被架空让我出洋相!这两个混蛋!……鲁局长你看我……我这就去找他们来具体地跟您汇报个清楚……”
鲁光宗看着应家富那副样子,暗自道:“看你***那副窝囊相,你***这个办公室主任都他妈怎么当的!我看早晚有一天你要当不下去、老子也保不住你的……唉,我他妈用你是不是真的用错了呀?可到了现在,我还不得不善待你不是?我不善待你把你凉在一边把你彻底抛弃了行吗?你他妈早成了钻进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要灭了你不等于我自己取自己的命吗?”
鲁光宗不好再为难下去,就放松表情缓和了口气对应家富说:“这样吧,你也别在这呆着了,你在这会场上呆着干啥?我看这里也没有跟你相关的事,你马上下去,再去过问一下这个事儿,具体都是买的些什么东西,说不定呆会儿高专员还要问我呢,他是最反对搞铺张浪费的,尽管这是对外,但是如果我们把标准搞高了、把份数搞多了不该得的人也大家吃混堂锅馈,恐怕到时候吃了也要吐出来的;就算是蒙混过去了,好处大家得了,最后还不是我他妈去为人做嫁衣裳?你他妈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怎么给我当的参谋助手的?”
应家富怀着十分不满、十分不服和十分不安的心情离开了红都大酒店贵宾会议室焉兮兮地往行政局回来,一路上心里憋鼓鼓地十分难受,他想:“这鲁光宗对我这样一副态度是什么意思?其实买些什么东西完全是他自己亲自一样一样地敲定的,他早就一清二楚,他干嘛还要这样一一地问我、还要这样不留面子地训我?‘标准搞高了’?标准搞高了是他自己定的不说,其实他内心里是巴不得把标准搞得越高越好,标准搞得越高,不仅他作为这次会议的东道主更有面子,而且这还不等于是这些参加会议的人转着捞公家的更多的好处吗?谁不知道开这样的会议实际上就是与会人员巧借这名目往自己的兜里捞?今年你到我这个地区我用公家的钱发纪念品给你,明年我到你那个市你又拿公家的钱发纪念品给我;今年我把标准搞高一点让你多得些,明年你好意思少给我吗?……这些个***,自己当了婊子要立牌坊不说,还要抓一个替死鬼做嫖客问人家个**之罪,这他妈是不是太狠了些太黑了些?”
下午,行政培训中心大楼搞奠基仪式,鲁光宗把地区五大班子的头头请来剪彩,每人一个信封,里边是两千元钱,都在头头们走的时候拿给他们的秘书带回去。熊枫没来;高明参加了,但是事后高明把他的那个信封退了回来,并且在信封上批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剪个彩不能就发这么多的钱,这是违反党风政纪的,类似情况以后绝不能再发生。鲁光宗拿着信封的时候怔了很久,当着下边的人什么态也没表,只是叫应家富交到局财务室去销账。

第二天早上上班,鲁光宗叫应家富去把副局长丁玉程谦叫过来开一个碰头会,紧急商量行政局年关的礼节应酬和本局职工的福利问题。
鲁光宗说:“尽管现在还没到12月份,但是过年的有关事情必须要先有个考虑,定下来以后资金有多大的缺口心中才有数,该跑财政就要抓紧跑。先定一个事儿:年前慰问地区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组织部人事局和咱们一起,各派一个人……我看,是不是就叫吕少山去算了。”应家富赶紧说:“还是我去吧。组织部人事局都是去的部长局长,咱们怎么也得去个中层干部,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行政局对这项工作太不重视,这可关系到‘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具体体现问题。”鲁光宗看了看丁玉和程谦,说:“就由应主任去?”见两人没什么异议,就说:“好,就这么定了,应家富同志去。”
“另外还有个事儿顺便跟大家通报一下,”鲁光宗说,“下个星期丁玉同志就要启程到加拿大去学习考察半个月,她手上的工作就暂时由程谦同志负责抓一下。老丁去加拿大也是地区统筹安排的,反正出国嘛,大家轮流着来,都要出去一趟都会有机会的,我去年是去的美国,下一步程谦同志去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去也是看地区怎么安排,当然大家都不会计较先后不会攀比哪个哪个国家好点差点的。另外我还在考虑咱们局里的中层干部的出差的问题,有些同志已经出去走了一圈了,我想尽量让每个同志都有那么一次大家所说的‘出美差’的机会,就是专门出去考察学习,走好一点的地方,当然都要想出国恐怕有难度,但起码是京津沪深海广苏杭等地,个别表现突出的同志争取出出境去去港澳台还是完全办得到的,甚至韩国呀日本呀也不是没有可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让大家这一辈子都开开洋荤最好。我的观点就是好事让大家都有份,花的钱都是局里的,不能让谁说咱们班子厚此薄彼、他花了十万八万我一分钱都没花,这些同志就会心理上不平衡,就会挫伤一些同志的积极性。一般干部当然就算了,也不是说咱们不管一般干部,都要考虑能考虑得过来吗?什么好事都要一般干部和领导干部扯平,那还有谁肯巴肝巴心地去争取做领导干部?谁不想就当一般干部还少管许多事儿少操许多心?因此我认为这样做并不叫搞特殊化讲等级制是咱们领导干部吃了普通职工的钱,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形成一种激励机制。好,现在说正事儿……”
——接下来就开始商量年关的礼节应酬和本局职工的福利问题。商量的结果大体形成这样的意见:第一、本地区各个行政部门、地属各区县行政局和省内各地市州行政局、省行政厅各处室,由办公室负责各寄一张明信片,明信片贺词内容由办公室吕少山同志草拟出若干条经应家富审定后责成吕少山统一书写。第二、给地区党政领导拜年的问题,原则上按照往年的规矩办理,即:区分不同对象而确定不同的礼金数额。书记专员那里还是绝对不能去送的,送就要送出问题、送露问题、甚至把自己“送”进去;分管副书记是爪子最长、最看重权力、最得罪不起的一个人,今年还是送一万就显得分量不够了,起码要送个两万才说得过去,而且据应家富对地区其他有关部门的摸底的情况来看,送他两万还只能算个中上标准,当然比起那些大型民营企业动不动就送五万十万来,咱们这点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分管副专员就得跟着副书记上了,送一万五;其他地委和行署领导一律每人一万,也不是每个人都送,具体对象先由应家富比照往年的情况列出一个名单,然后由局里审定。第三、本局职工以工会的名义每人发500元,这个数是比往年少了些,但是要给大家讲清楚,今年局里的经费太紧张了,就只有靠大家克服一下了。不过加上独生子女费100,年终奖金有个一千把块钱,也可以过个肥年了吧。
决议形成之后,应家富下来就赶紧落实去了。
但是在应家富去向地委和行署有关领导送钱的时候却没有叫上别的任何一个人与他随往,而是就自己单人独马行动,他早就想好了今后万一鲁光宗问及此事的时候他有十足的理由巧妙搪塞:他是出于高度保密的考虑。给领导送钱又不可能经过领导的秘书周转,也不可能让领导在什么单子上签个字作为报销的凭据,让领导签字就无异于让领导留下收礼或者叫受贿的把柄。因此,应家富在历次经办此类事情的时候是不是按照局里决定的数目送给领导手中那么多的钱就永远是一个谜,象应家富这样的人的贼心狗胆,他在每次单独经办给领导或者其他有关人员送钱的过程中到底自己吃了多少就谁也不清楚。否则,单是应家富长期抽“玉溪”、在应酬场合一律操“大中华”烟,和他每个节日动辄数千甚至上万元的送礼费用,以及他时常和朋友哥们打牌聚赌所需的资金,还有他用于喝茶、唱歌、保健、洗浴等等的挥霍,……随便哪一项的开支,都不是他和他老婆正常的工资收入所能负担得了的。
……从开完会的第二天开始,应家富就跟组织部和人事局的同志一起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去慰问地区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但是因为年终工作实在太忙,组织人事部门连个中层干部也没去。慰问的方式其实就是到专家所在的单位去跟专家和单位领导见个面,简单摆谈几句,然后每个人送三百元钱。可是专家所在的单位倒反过来给去慰问的人发一到两三百元的工作餐费,因为应家富等三人到每个单位都是跑马观花式地去了不一会儿就走,是从不在任何一个单位吃饭的,那么作为被慰问专家所在的单位,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空去一趟,又适逢年关,因此就采取这么一种时下通行的发点工作餐费的办法来打发他们,实际上这比留下他们吃饭办招待倒要省钱省事得多。这是各算各的账。遇到经济效益并不很好或者单位领导也不大顾面子的企业或事业单位,一般的就给个每人一百元;遇到机关的或者说很讲操面子的单位,有的出手三百甚至四百五百的也有。——用国家的三百元钱去慰问一个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而被慰问专家所在的单位却要用成倍甚至几倍的钱打发给去慰问的人,全地区两三百个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因此应家富每年仅此一项活动的收入就可达数万元之多。你说象这样的肥炔,应家富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听由鲁光宗乱点鸳鸯谱地安排吕少山去呢?当然鲁光宗从来没有参与过此事、并不知道其中是如此名堂,否则他怎么也不会叫吕少山去,甚至有可能完全由他自己亲自出面。你说这样的收入算“红色收入”还是灰色深入还是“无色收入”?而类似这样的在普通老百姓那里简直是不可能想象得到的要算巨额财富的收入,在机关中有相应权利的人的职务活动中却是那样的毫不起眼、不为人知而又轻而易举,也司空见惯。
等应家富忙完慰问地区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的这件事情之后,刚好赶上地区行政局每年年终下基层进行目标考核的这一活动。这也是行政局有关人员大捞好处的大好时机,这里边除了按照行政局的内部规定下基层的人员每人每天有60元的补贴、跑它个把月下来就是一两千元但却只算这些人捞好处的小数、但却远远超过一般职工的年终奖金总额之外,关键是下去以后基层单位给这些人的好处,终日海吃狂喝不算,走的时候每个单位还要搭上三五几百一千八百元的礼金和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品让其满载而归。全地区跑下来很可能光现金就是万元之上,加上东西,其价值就着实不匪了。基层单位对这样的应酬当然十分头痛、特别反感和无奈,但是又没有办法,生怕如果应酬得不周到,不仅当年的目标考核要直接泡汤,而且来年的工作安排、计划拨款等需要上级重视和支持的事项也将必然受到影响。因此基层的有些胆敢胡说八道或者是反动透顶的人竟把这称之为“年终大扫荡”、“土匪刮地皮”。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