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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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感觉自己像是堕入一片沼泽,周身湿濡难过,一阵冷一阵热,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过又睡。梦里时而是幻境使严厉逼迫的面孔,时而是冷秋尘暗紫深邃的沉静目光,交错来去,让她时而挣扎,时而惊喜,不堪负荷。
耳旁偶有人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却隐隐感到谈论的内容与她相关。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像着了蛊般无论如何醒不过来,黑暗是无穷无尽的深渊,想把她吞噬在里面。
就这样折腾了不知多久,婉婷才觉身子渐渐轻了下来,不似先前那般痛苦。这日终于勉力撑开眼睛。清晨剔透的光线透过窗子撒进屋来,不觉刺目,婉婷不由偏开头。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才看清,这房间窗明几净,桌椅台柜均由青竹结成。桌子上一只香炉还悠悠飘着香,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但让人觉着身心皆放松。
人清醒了,思绪便开始飞驰,冷秋尘让她逃离的那一幕暮然跳入脑海。尘!婉婷胸中一阵疼,急急欲起身,怎奈手脚全没了力气。
有人轻启门扉走入的声音,来人直直向婉婷的床榻走来,未曾犹豫。
“醒了?”来人看到婉婷微睁的的双眼,心下欢喜,是司马靳。
“嗯。”婉婷见司马靳一身装束仍温文讲究,但一张脸未免憔悴。他对她文雅一笑,却挡不住眼里的深红血丝。
“几日不曾休息了?可是为了照顾我?”说起来婉婷分辨出在昏沉中听到的声音正是司马靳和秋鹤真人,心中不免歉疚。
司马靳并不回答,转而问道:“身子好些了没?”
婉婷轻点了点头,“能不能扶我起来,我身上没力气。”
司马靳小心托起婉婷身子,将软垫放至她腰后垫好。婉婷调了个舒服的姿势,遂又开口,“我这是在哪儿?好像睡了很久似的。”
“这里是云山秋鹤宫。你受了伤,又中了尸毒,整整昏睡五天了,昨天师傅才帮你把毒压下去。”
“尸毒?”婉婷忽然想起在乌依镇被那活尸女子勒住脖颈的事,尸毒想必是那时传上的。“你说‘压下去’,想必是不能解了?”
司马靳稍稍犹豫,但还是回答,“是。尸毒蔓延极快,那日你情绪波动太大,又用了灵力,更加快了毒素蔓延的速度,到目前为止师傅也只能暂时帮你将尸毒控制住,不至于损伤到心脉。”司马靳说这话时有些担忧地看着婉婷。
谁知婉婷到似并不担心,反而有些自嘲地笑笑,“好像每次见到你时我都受了伤,要你照顾。”
见婉婷如此反应,司马靳更加忧心,“怎么这样说?你是为我才动用灵力,照顾你是理所应当。”
正说话间,秋鹤真人推了门进来,见到半坐起身的婉婷,不由心喜。“丫头醒了?”
婉婷冲秋鹤真人虚弱地一笑,道:“嗯。再次多谢真人搭救。”
秋鹤真人爽朗地道:“谢我作甚。要谢该谢你那同伴,若无他在,我们恐怕都逃不脱。”
婉婷低下头,眼底扫过一丝黯然,瞬间又化作清寂,最后所有情绪都被那黝黑的翦水双瞳吸了进去。司马靳将这一切看在眼内,却并不言语。
“真人,我的毒如何?”婉婷整理了心绪,又抬首问道。
秋鹤真人收敛了笑容,有些沉重地回答:“尸毒已侵入血脉,且与血液经脉融合。除非有人能将其分离开来,否则无法可解。恕老朽能力有限,目前也只能暂时将其控制住,使其不融入心脉。”
“能控制多久?”
“因人而异,取决于受者意志。尸毒发作时颇为痛苦,意志强者,只要熬过毒发便没事。意志弱者若被尸毒控制,最终会神魂皆散,变为行尸走肉。老朽能做的只是减少毒发次数。丫头,抱歉,你要有心理准备。”
婉婷微微牵起唇角,那笑含着一点理解,一点无奈。“真人何须抱歉,若非有真人在,婉婷恐怕早已变作行尸走肉。请尽管放心,女子定力不输男儿,我不会让尸毒轻易压倒我。”
秋鹤真人眼里闪过对婉婷的激赏,这丫头看上去柔柔弱弱,但一股执拗却让人小瞧不得。他上前探了探婉婷脉象,捋须点头道:“脉象还算平稳,只是身子太虚,需要好好调养,老朽这就吩咐人给你备些吃的。”
“劳烦真人了。”秋鹤真人应声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便有人端了清粥进来。司马靳舀了一匙试了试温度,递到婉婷唇边,婉婷本没什么胃口,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了。两人都不曾再说话,仿佛在刻意回避些什么,屋中安静得有些异样,只有青瓷碗匙偶尔碰撞的清脆响声。
婉婷只吃了小半碗便不想再吃,欠缺体力的她只靠坐了这一会儿复又累了。司马靳扶她躺好,却并不离去,婉婷半闭着双眼能感觉他深深的凝视。那眼神有一缕疲倦,却又带着丝探寻,眼底有微光一闪一闪漫进她的意识里,让她分辨不出也没有力气分辨那是怎样的情绪。她想保持清醒,但疲倦却似涨潮的海水一波一波向她涌来,缓缓将她淹没。
司马靳一直这样看着婉婷,看着她呼吸渐渐均匀。她那略显苍白的脸孔似盛开的兰芷在他心中摇曳,绵长的眼睫根根清晰,轻阖的双眸里似乎隐藏着太多情绪,却又被那清澈柔和的目光荡漾开去,让人想探却无从探起。
司马靳缓缓伏下身,却在嘴唇将要触到她额头时顿住,婉婷倒在冷秋尘怀里的情景赫然坠入他心间,冷秋尘因她而起的极怒,她回望时对冷秋尘的不舍,都刺痛了他。他不清楚在她离开这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有一件事他是肯定的,有个机会他错过了,便是日月相望,天各一方。

躺了几日,婉婷逐渐恢复了元气,已可下床走动。这几日身子虚弱,手脚无力,不曾出门,快将她闷坏了。司马靳进来时正看到她披了件衣裳斜倚在软榻上,痴痴望着窗外,窗外只是云深雾绕,什么也看不清晰。
婉婷瞟了他一眼,遂又将头偏过,像是在赌气。司马靳也不在意,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有些失笑地看着她,道:“怎么,还在气我不许你出去?”
婉婷不吭声。
司马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喏,给你备了衣服。”他指了指床上,“我在门外等你,穿好了我陪你出去走走。”说罢,司马靳便掩门离开。
司马靳一出门,婉婷便下了软榻,她不是不知司马靳不让她出门是为她好。这云山之上不比城镇,山风微起便已透着薄凉,她身子虚,若再受寒,医起来更加麻烦。只是近来司马靳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深沉炙热又带着点研判的意味,她精神不济有些应付不来,索性寻了个借口避开与他直面接触。
刚刚他似是来求和,看人的眼神也收敛了些,婉婷不好再与他僵持。再者“出去走走”这个钓饵着实诱惑人,她实在抵不住这诱惑。
婉婷抖开衣裙穿上。司马家不愧经营布匹生意多年,耦合色的薄丝凉滑舒爽,迎着窗外透撒的阳光泛起粼粼珠光。裙摆袖口细细绣几株丁香,一瓣一蕊争相舒展着姿态,仿佛溢着清香,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腰间挂一串晶莹通透的玄晶水钻,既点缀了衣衫,却又不会显得过分矫饰。婉婷这一穿上身便知司马靳为她花了不少心思。
她坐到镜前,开始细细打量镜中自己。这几日心里总是空荡荡的,没个着落,便也懒于细心打扮。此时镜中的自己形容憔悴,秀发散在肩后,一双凤目像是染了一层雾,如坠梦里尚未清醒,双唇薄淡,失了胭脂色,苍白无力。
人还是同样的人,但心,似乎已不是同一颗心了。
婉婷顺着眉、眼、鼻、唇一点一点看下去,目光落到颈上时不禁一怔。一线青紫的勒痕沿着脖颈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脑后,嵌在白暂的皮肤上,异常突兀,仿佛阴毒的小蛇盘桓纠结着。婉婷吓了一跳,没想到如此严重。她伸手轻轻触摸,落指处还有微微刺痛。这痕迹不到毒解怕是不会消除吧,婉婷想。有些残酷不是吗?时刻提醒自己随时会神魂皆散。
她别开眼不忍再看,取下手腕上冷秋尘送她的七彩琉璃珠,挂在脖颈上。那串珠原本就长,戴在手腕上缠了几缠,拿来带在脖颈上正好遮了那触目惊心的勒痕。婉婷又取过台上的簪子将秀发松松挽起,便出了门。
门外司马靳听见婉婷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正好看到她从屋内走出来,婉婷也正好抬起眼来看他,宁静的眼神清冷无波,看得司马靳不由心神一晃。
和第一次见她不同,她的脸色还是苍白了些,自打从乌依镇出来仿佛一直如此。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她原本轻盈的身子又瘦了几分,越发显得柔弱,却更加有股淡薄的美。那耦合色的罗裙包裹住她的身姿,外面罩一层薄纱曳地,开肩广袖,正好将颈子处莹白的肌肤露在外面。还有那七彩琉璃珠,隐隐泛着七彩流光,衬得她的眉眼樱唇灵动生辉。
婉婷低敛了眉,走至司马靳身侧,悠悠道:“走吧。”
司马靳理过思绪,在侧领路,婉婷不疾不徐跟在一旁,将这云山秋鹤宫细细打量。
这地方和她想象的有所不同。既然为“宫”,想来必是石瓦高墙,亭台楼宇,屹立山间,然这里却是一径的青竹矮阁,翠意盈盈,搭建在陡峭的山壁之上,呈八卦形状。供奉着历代秋鹤真人灵位的青祠阁与藏有各大家武学仙术的青书阁落于八卦两点,秋鹤真人的住所青秋阁位于八卦中界线的中央,大弟子与二弟子的住所立于青秋阁两侧,其余弟子的房阁环绕四周,阁与阁之间有九曲竹廊相连。司马靳是秋鹤宫首席弟子,二弟子出山未归,他的房间便被收拾了出来给婉婷用。
司马靳与婉婷并肩延九曲竹廊漫步,山风翦翦,薄云盘绕,雾白中掩着青翠,一眼望去,心旷神怡。这景与煦阳谷的辉煌壮烈不同,清幽灵秀,烟波缥缈,果然是修仙的好去处。站在这雾山云海之间,就算不是仙便也成了仙。
婉婷深深吸一口这清凉的空气,道:“秋鹤真人还真会找去处。”

司马靳轻笑一声,“据说是第一代秋鹤真人云游四海时发现这里,被这里的灵气所吸引,便建了这秋鹤宫。”
“到你师傅是第几代了?”
“师傅已是第五代秋鹤真人。”
“修仙之人寿命比普通人长,若按一人百年计算,这云山秋鹤宫也有五百年了。”
“是啊,百年弹指一挥间。秋鹤宫五百年基业,名望颇丰,修仙之道更是人界翘楚。但那日一搏,也不过是他人手下捻落的一地灰。”司马靳的话虽有冒犯师门之嫌,却是事实。
婉婷扬眉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出了宫门。秋鹤宫后便是悬崖绝壁,薄淡的云雾到这里忽而转浓,一团一团越卷越远,一直卷到天的尽头,没入澄明玄亮的一轮红日。婉婷在崖前站定,习习山风直吹过来,带得裙袂翻飞,长发舞动。云浪拍壁,一层一层推过来,似是要将她托起在这云山之间。
司马靳站在她身后一丈远的地方,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背影,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既然不能得到,就这样小心守护着也好。
“你不再问问我来历么?”婉婷忽然开口,声音随着风吹有些疏散,听不出情绪。
司马靳轻叹一声,“我已犯过一次错,不想再犯。”
婉婷知道司马靳说的是上次将她吓走之事,其实那日她也有错,心下还留了歉疚,而且在乌依镇与幻境使这一交手,司马靳恐怕也猜出她不属于人界,再瞒下去也没意思。
“你可知红尘五界外还有一境?”
婉婷这话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已知晓答案,司马靳不知如何回答,便也不出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此境名为‘望尘异境’,先于五界而生,立于五界之外,保五界生息平衡,掌五界生死盛衰。异境中人灵力非凡,通天彻地,呼风唤雨,一挥手山河变色,非五界可同日而语。”
司马靳听了眉一紧,“你是说红尘万事皆由望尘异境掌握?”
“是。”
“如此说来,我们岂非都是望尘异境的掌下之棋,这棋局想如何布便如何布?”
婉婷回身,向司马靳走近两步,似踏云而来,道:“不,你误会了。望尘异境虽统管尘世,却并不干预。红尘之事瞬息万变,又岂是一个小小望尘异境能干预得来的。异境只负责记录五界自然兴亡盛衰,生息动向,以便维护五界平衡,使其在这天地间长久的屹立下去。望尘异境若不在,尘世终有一天生息紊乱,五界必倒。”
婉婷这一席说辞让司马靳颇为震惊,他怔愣许久说不出话来。这一切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恐怕就连他师傅秋鹤真人也对此一无所知。他只道五界之中神魔之灵已属天地之最,没想到天外境还有天。
“那……那天那三个黑衣人……”司马靳震惊之余,说话有些磕绊。
“不错,那三个黑衣人来自望尘异境。望尘异境由十二异境使者统领。那天你看到的便是祀境使、狱境使和十二境使之首幻境使。”
“那你,也从那里来?”司马靳心底烦乱,一双眼里更是闪烁不定,却一瞬不瞬看住婉婷。
“我?”婉婷别开眼,似是不愿面对司马靳探寻的目光,缓缓道:“是的,我也从那里来。只是……我是偷跑出来的,他们来抓我回去。”
“偷跑出来?为什么?”司马靳感到奇怪,“处于红尘之上,人人仰望,不好么?”
婉婷轻拢衣袖,抬手去抓那云朵,摊开掌,却什么也无。
“好与不好,就像这山间云朵,看得见,却说不清道不明。望尘异境虽高高在上,也有波浪迭起,异境中人也有心有欲,只是在这样一个位置,俯视红尘,看得多了,便不再那么汹涌。至于我为何偷跑出来,你就当我是个异类好了。”
听到此,司马靳知道婉婷已不愿再多说望尘异境之事,遂也收了好奇心。只是有一件事他不得不问,“真的‘看得多’么?我怎觉着你什么都不懂?”说这话时,司马靳眼底盈笑。
被他这样一问,原本阻隔在婉婷和司马靳之间的一股闷滞气息顷刻间也散了去。她瞪了司马靳一眼,微牵唇角,道:“别把我说成傻子,我哪里不懂了?”
“不要狡辩,我可还记得在南疏山庄时你问过我的话。”司马靳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
“我问过什么?”婉婷不甘心。
“你问我……杭州是不是在人界。俗话说,天上天堂,地下苏杭。连神魔鬼妖都知道的杭州,你这统管五界的人怎会不知。你说你这不是什么都不懂是什么?”
“你取笑我。”被司马靳揪了把柄,婉婷脸一红,“马上把我问过的问题忘掉。”
“问出来的话怎能轻易就忘,你还真霸道。”话说完,司马靳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不遮不掩,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婉婷瞬间收了声。司马靳站在她面前,站在这云山之巅,一身青绿束腰长袍迎着风簌簌抖动,似要融进他身后的一片青翠。而他却也如那挺拔的玉竹,身形清朗,风神俊秀,温文雅致,于那一边青翠之中不着痕迹地凸显出来,带一身寡淡,一身烟波浩渺,在婉婷面前长身玉立。
不知是站太久累了,还是司马靳的俊朗太晃人,婉婷觉得眼前一旋,身子跟着一晃。在无声无息之间一个人扶住了她,司马靳眉一凛,敛了之前玩笑的心情,道:“我太纵容你了,让你在此站这么久。”说完不由婉婷分辩,打横抱起她就回了秋鹤宫。
刚刚来到婉婷房前,忽地宫门外一阵骚动,时而还传来吆喝声,惹得司马靳不由驻足。
“发生什么事?”婉婷探起身子向宫门口望去。
“不知道。”司马靳也随着婉婷的目光望过去。
婉婷揪了揪司马靳的衣袖,轻唤道:“司马,放我下来,我们去看看。”
司马靳知道她身体里的好奇因子开始发酵,不由挑眉,“你能走?”
婉婷笑得一脸无害,用力点点头,“当然,别把我想得那么弱不禁风。”
司马靳似乎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放下来。婉婷脚一触地便像出了笼的小鸟,提起裙摆就向宫门口跑去。司马靳无可奈何地按了按眉心,这小丫头还是静的时候好,一动起来着实让他头疼。
只见宫门口堵了十来个人,都伸着脖子向外张望,还不时地吆喝两句,好像秋鹤宫的所有弟子都堵在这儿了。有几个眼尖的见到司马靳带了婉婷缓步走来,瞬时收了声,叫了声“大师兄,婉婷姑娘”,便低首退向一旁。
司马靳应了一声问:“发生什么事,怎么乱哄哄的?”
左手旁一名弟子回答:“回大师兄,刚刚一匹野马冲上了山,差点就冲到宫里来,弟兄们正在想办法制伏它。但那马性子太烈,弟兄们已经有好几个被他甩下背来。”
司马靳一听,倒有心会会这匹烈马,“什么马能跑到这悬崖绝壁上来?”
正说着,像是呼应那弟子的话般,门外响起一声马嘶,接着咚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撞落地上,紧接着是一声呻吟,显然又有一名子弟被那马甩下来了。
司马靳和婉婷都不禁扬眉,怀着好奇走出宫门外。只见门外一片宽敞的空地上,一个秋鹤宫弟子正揪着马鬃,打算爬上马背。那马毛色黝黑,顺滑闪亮,高昂着健美的脖颈长嘶一声,身子轻灵却有力地前后跳跃,硬是不让那人上去,颇有一番高傲之姿,一双眸子更是有如黑晶点水般泛着剔透精光,让人不能小觑。
司马靳在心中暗叫一声好马,便要上前,谁知身边的婉婷比他动作还快一步。他长臂一伸没拦住,婉婷已跑至那黑马面前。
“危险!”司马靳心下一惊,怕那野马不管不顾伤了婉婷,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婉婷却不顾司马靳的叫喊,只一味冲那揪住马鬃的秋鹤宫弟子喊道:“哎!快松手,那是我的马。你揪得太紧他会生气的。”
司马靳听婉婷一说,立刻收了步子,虽有些将信将疑,但看婉婷那神情,一点也不惧怕,那马仿佛也刻意避着婉婷,不论如何跳跃,就是不碰到她,司马靳到此便也信了九分,紧接着心底又不觉感到一丝好笑,这小丫头上次在南疏山庄看到他的“朔风”就一脸心痒难耐的模样,这次上哪儿弄了这么一匹神骏非常的马来?
那秋鹤宫弟子仿佛不信他们几个大男人都对付不了的一匹马婉婷一个小姑娘能驾驭得住,再者被那马耍了半天连马背都上不去,心里气恼,越发不甘心,硬是揪着马鬃不肯放手。婉婷在一旁看着着急,生怕那马若被惹急了,较起劲来,那秋鹤宫弟子会受伤,不由求救似的看向司马靳。
司马靳微微一笑,高喝一声:“师弟,松手!”
那秋鹤宫弟子听见大师兄已喝了令,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放手。那马头上一松,又跃了两跃,渐渐安静下来。它抖了抖被揪乱的鬃毛,冲秋鹤宫弟子不屑地喷了喷气,才缓缓走到婉婷身边。婉婷有些兴奋地大力抱住马脖子,心喜道:“我的好黑瞳,你真的找到这儿来了。”那马似是能听懂婉婷的话,温顺地在婉婷脸颊上蹭了蹭,就这么任她抱着。
秋鹤宫的弟子都看得有些傻眼,司马靳也略感吃惊,看来好马挑主人真的没错,这诺大一匹几人都驾驭不住的千里名驹,神情孤高,居然就肯臣服于一个小丫头裙下,看来婉婷这丫头也不能小觑了去。
司马靳遣散了聚众的秋鹤宫弟子,也不去打扰婉婷和黑瞳的团聚,只静静在一旁看着。天高云淡之下的一人一马,这小女子端地带给他许多意想不到,让他心情时起时落,时上时下,却又甘之如饴。
婉婷举目向这边望过来,对司马靳盈盈一笑,司马靳胸中微漾。她那一颦一笑是为谁而起?一喜一忧却又因谁而生?还是她只是他人生一梦中的一抹倩影,在遥遥碧海尽头向他挥手,牵引着他起伏沉沦。如果这真的是梦,他情愿这一梦千年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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