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雪夜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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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俊岱和冯喜莲是颠鸾倒凤,好不恩爱,可冯雷公得知侄女出了冯家的丑后,却勃然大怒,坚决认为,你黄俊岱竟然敢欺负到了我冯家的头上,老子岂能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你们?有道是老鹰窝里无善鸟,冯家抓住这件事不放手,黄俊岱的麻烦终于来了。
自从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中国正统社会逐步制定和完善了一整套封建礼教。有门第、有教养人家的儿女嫁娶,只能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自己与别人谈情说爱私定终生,就是家门的奇耻大辱,就是大逆不道。那时的大户人家,是绝对不允许子女搞什么试婚、同居、恋爱之类的。冯开胜觉得侄女和黄俊岱未婚苟合,给他丢了脸面,便派人到黄家传信。第一,黄俊岱置办大礼到冯府上门谢罪,保证从此与喜莲断绝往来;第二,如果你们两人旧情难断,限年前离开靖县地界。过年后仍在靖县发现你们,定叫你黄俊岱断手断脚,不死也得变成终身残废。你做得出初一,本老爷就做得出十五。
黄俊岱是什么个性的人?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低头的硬骨头。叫他上门赔礼道歉可以,但要他放弃这段爱情,永世不再见冯喜莲,就是要他死也做不到。他下了决心,没有老子翻不过的山,趟不过的河。风吹云动心不动,此情海枯石烂也不移,马上走人不就得了?他决定带着冯喜莲离开靖县,去外面闯世界。
接到冯雷公的最后通碟,已是腊月二十九了。冯喜莲已经住进了黄家,她认为回去不是被打死、被沉塘,也会被关起来,可以肯定,从此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了,无论如何她不愿回去。在黄俊岱家的火炉边,黄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长辈们劝她,还是回去吧,过年后黄家上门去谢罪,并慎重向你家求婚。
喜莲说,打死我也不想回去了,我和俊岱永不分离,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黄俊岱也说,头磕得再多,人家看你越矮。男子汉四海为家,何处不能养活自己,只要喜莲不怕同我去吃苦,我们今天就离开靖县。
家里人为了避免受到冯家的攻击,避免发生伤残悲剧,也只好支持黄俊岱带上冯喜莲,躲到外面去浪迹天涯。
黄家人草草地吃过晚饭,给他们准备了一些钱粮衣物,就送他们上了路。此时的天色已经显得十分灰暗,虽然天空中依然下着小小的雪花,但大地并没有一片苍茫洁白。东冲湾外的田野,显得格外的清冷凄凉,两边曾经碧绿的山坡被灰白死死地罩盖住了。只有不时吹过的寒风,刮落光秃枝条上的冰棱,发出一些响动。刺骨的寒风立马就把他们包围了。黄俊岱打了个冷颤,他回头看了看东冲湾,一份离愁,一份说不出来的亲情,浮上了心头。他将冯喜莲的手紧紧地拉住,缓缓地向东冲湾外的官道上走去。
在东冲湾外不远处,就是从洪江到靖县来去的官道,黄俊岱拉着冯喜莲来到了官道上。他在这里再一次地站住,向四周看了看,悲情满腔,有些难分难舍。当然,他很快就把心收了回来,决定带着爱人走到靖县去。冯喜莲是缠过足的小家碧玉,哪里跟得上练过功夫的黄俊岱。在风雪的包裹中,黄俊岱见自己的心上人走得太艰难,便对她说,我背着你走吧。

喜莲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说,哪个要你背着走?
见她不同意,他笑着说,照你这种速度,我们何日能到达靖县?
她也看着他笑了,说道,是你自己要背的,到时候吃起力来不要怪我。
黄俊岱说,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不过百十来斤,看我不背着你飞得起。两人笑得很开心,仿佛这时不是去逃难,而是去游山玩水赏雪景一般。黄俊岱就势把她驮到了背上,试了试,大步朝靖县方向奔去。
民国二十年代的湘西,实际上仍然处在那种原始的纯自然状态中。靖县仍然是一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十分闭塞的大山区。湘西东有雪峰山,西有云贵高原,北有武陵山、巫山、鄂西大山,南有南岭山脉、广西北部山地。山上古木参天,原始森林茂密。山下既不通铁路,也没有什么公路,除了沅水、资水通向洞庭长江,连通山外,剩下的就只有几条铺着青石板的、弯弯曲曲依山傍水穿村而过的、连着湘黔川桂鄂的官道了。
官道是穿行在湘西地区的一种大路。不论是官府往来传递各种信息和情报,还是官员走马上任或去职离开,不论是骑马坐轿赴省城去州府,还是下县城往来各乡镇,都要经过一条条官道才能到达目的地。当年,行走官道最快捷的交通工具是马匹,最舒服的当然要算是由轿夫抬着的轿子了。
黄俊岱此时冒着刺骨的寒风,既没有马,更没有轿子,只有他那有力的双肩和双腿,驮着他自己及心爱的女人向前飞奔。好在他是练过腿脚功夫的人,又吃了饭,心中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青春年少、强壮健康的他,背上驮着百斤重的情人,感觉也只有四、五十斤,他竟然能够健步如飞。冯喜莲看见自己的男人居然有如此上佳的神力和表现,爱情之意填满了她的心灵。她感觉万分幸福地把脸帖在了他那冒着热气的脖子上。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十里凉亭。黄俊岱看看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走得也有些累了,前面的飞雪更大起来,他打算到达凉亭后就歇歇脚。可当他一踏进十里凉亭之内时,想不到一幕悲惨的景象,却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凉亭上已吊死了一个大约50来岁的男人,脚边还冻死了两个未成年的少年。看到这凄惨吓人的一幕,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也不敢停留,只得背着冯喜莲加快了脚步,向前面继续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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