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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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和凤舞坐在矮几边,听着宝鼎夫人慢慢讲来。
“宸帝列阳这一生中,有过无数的女人,但是他心中正式承认的,只有四个女人。一个是柳泰的母亲柳儿,当年在他寒微之时第一个真心待他的女人,虽然她早早亡故,但是在列阳的心中,却永远有她的位置。在建立了天宫神坛后,在神殿上的灵位之上,就留有柳儿的名字。第二个,就是我的妹妹玉人,天宫之中,除了建给紫后的月宫之外,又建了柳宫、玉宫,又在这天界之上,宫殿之外划出一块山谷来,专门留给玉人……”
“还有两个,就是我母亲紫后和现在的乔虹,是吗?”飞龙插了一句。
“不错。”宝鼎夫人转头看了看床上安睡着的玉人,轻叹一声:“那一年,我还真是年少气盛之时——我本是神农族族长的女儿,我们这一族,据说得了神农氏的遗传,在种草炼药上,都有特殊的能力。父亲只有两个女儿,玉人儿纤弱,因此只有我走南闯北,采草寻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也是前世冤蘖啊!我竟然遇上了列阳……”
“那个时候,他正奔波于列国诸候之间,试图以自己的才能,谋得一种承认,一种身份和地位的承认。我与他一见钟情,但却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知道,我们之间,只能是一种江湖情缘,你有情我有意,今朝相聚,明日天涯。那一天,他受我之邀到神农族去作客,结果,却害了玉人儿的一生……”宝鼎夫人神情激动,似是又回到了当年之时。
飞龙恍然大悟:“是不是他见到了玉人?”
宝鼎夫人点了点头:
“他见到了玉人儿,立刻就爱上了她,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野心,自己的目地,只是全心全意地想着玉人儿。他天天跑去找玉人儿,和她一起玩,又向我爹求亲。列阳啊,他要全心全意的做一件事,没有人可以抗拒得了他。我爹对玉人儿从小就很疼爱,未免保护过甚,原是根本不许任何人亲近玉人儿,可是后来,被列阳的诚心打动,终于将玉人儿嫁给了他。列阳平生第一次,三媒六聘地娶了妻子。成亲了之后,列阳带着玉人儿回到城中,恨不得向天下人去炫耀他那美丽的妻子。可是玉人儿生性怯懦,最怕这种热闹的场合,他们发生了婚后第一场争执。列阳依从了他的妻子,他们另找了一个百花盛开的山谷,列阳把它起名叫玉人谷。列阳抛下了他的江山,他的兄弟,他的手下,像一个沉迷于爱情的男人一样,眼中只看见了玉人儿。在那里,他们相亲相爱,过了足有半年的好时光。可惜好景不长,玉人儿怀孕了……”
飞龙不禁问道:“怀孕了,为什么说是好景不长?”
宝鼎夫人沉浸在回忆中:
“玉人儿怀胎十月,一直是我在她的身边照顾,列阳特地找了我来,只因为柳儿难产去世,一直是他心中的隐痛。他希望以我的医术,可以对玉人儿有所帮助。事实上,他并不希望有这个孩子。当年他回乡探亲,柳夫人已死,他被迫照顾了柳泰三天,只这三天的经历,足以让他从此讨厌所有的婴儿。但是玉人儿自作聪明地以为怀上孩子可以多留住列阳,哪知道列阳却希望把孩子生下后交给我,不要留下来。玉人儿实在太天真,太不了解列阳了,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列阳和孩子相处久了,就自然会喜欢。所以,列阳说什么,她只管答应下来,却根本没去想其中的后果。结果,孩子生下来之后,玉人儿并没有送走孩子,而是留下来自己照顾。她初为人母,自然一心一意,全部扑在孩子的身上,未免冷落了列阳。自那以后,他们就经常吵架。可怜的玉人儿,她只想要过一个普通的家庭生活,却嫁了一个从来不可能是肯过一个家庭生活的丈夫。而对于列阳来说,当初他想要寻求的幸福,却已经完全消失了。玉人儿完全不属于他,只属于那个只会哭会闹,吃奶撒尿的可怕的小东西。不知不觉中,列阳对玉人儿情驰爱淡,他问玉人儿,是要他还是要孩子。玉人儿最爱的,自然还是他,于是终于答应将孩子送出去给别人抚养,他们又重归于好……”
宝鼎夫人停了一停,忽然现出极痛苦的神情来:“玉人儿啊,实在太天真了!”
飞龙隐隐猜到了什么:“她没有把孩子送走?”
宝鼎夫人闭上了眼睛,似是重见了当日的情景:
“玉人儿怀孕的时候,列阳又重拾起他的王图霸业来。他在山谷中和城中往返,每一次他离开之后,玉人儿就把孩子接回来,当他回来时,又把孩子送走。可是孩子留下的奶香味却瞒不过列阳,列阳和玉人儿一次次地吵架,又一次次的失望,终于对玉人儿说,若是她再骗他,他就永远不回来了。那一天是玉人儿的生日,列阳匆匆自战场赶回,本想给玉人儿一个惊喜,谁知道玉人儿正把孩子接回来,听到列阳回来的消息,连忙把孩子匆匆藏在内室,堆上了些枕头被子,生怕孩子的哭声传出来。酒宴到了一半,列阳进房中发现了孩子,他一怒之下,对玉人儿说,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飞龙惊呼一声:“他真的不会来了吗?”
宝鼎夫人冷冷地道:“他这一去,就真的和玉人儿一刀两断了。”
凤舞小心翼翼地道:“那孩子——”
宝鼎夫人道:“自他走后,玉人儿失魂落魄,几近崩溃。谁知道那个孩子也自那天起,就得了病,一直高烧不退。结果,就此一病不起。抱着那个孩子的尸体,玉人儿不吃不喝,就这么抱了三天,她的头发全白了。她一直抱着那个孩子,谁来也不放手,疯疯颠颠地说,孩子只是睡着了,等他爹来了他就好了,实在是令人闻之心酸。”
飞龙听到这里,已经是忍不住低声抽泣。
宝鼎夫人面现痛苦之色:
“可是孩子总是要下葬的,玉人儿一直抱着,我们总不能眼看着孩子一天天地腐烂。阿爹无奈,只得用药迷晕了她,将孩子下葬了。谁知道玉人儿醒来,不见了孩子,立刻就发了狂,从此,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飞龙抬起头来,红肿着眼睛问道:“后来呢,他就没有回来过吗?”
宝鼎夫人漠然道:“就算他回来又能够怎么样呢,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时光已经不能倒流,玉人儿也不能恢复从原来的样子了。这一次,他终于走了,终于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抬起眼看着飞龙道:“后来,后来,他就娶了你母亲。”
飞龙大着胆子问道:“宝姨,你恨我母亲吗?”
宝鼎夫人看了看飞龙,忽然现出一种温柔的笑容:“不,我不恨你母亲,反而我很感激于她。她实在是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女人。”她看着飞龙,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你以为,在天宫为玉人留出一块地方,是列阳吗?不,”她摇了摇头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君临天下的帝君,是天下人心目中的神,他的心很广很大,玉人儿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是紫后,是你的母亲找到了我们,将我们好好安置。甚至柳泰第一次被拒于门外时,也是紫后派人在帝都将他安置。”
凤舞不由地说了一声:“原来是紫后娘娘设立的玉人谷。”
宝鼎夫人道:“虽然列阳娶了紫后,但是辜负玉人儿的是列阳,与她无关。飞龙,你母亲是个人人都怀念的人,她在的时候,列阳的脾气没有像现在这样暴燥,自她离开之后,列阳已经由一个明君,变成了一个暴君。乔虹又推波助澜,变本加厉,这一批批的整肃,一批批的流放,若是在紫后时期,是不可想象的。”
凤舞喃喃地道:“紫后时期?前辈可知,为何立国之时,紫在宸前?”
宝鼎夫人看了飞龙一眼,见飞龙眼中也满是探寻的目光,轻叹道:“列阳的为人,虽然中素来翻脸无情。可是他能够教天下人都死心踏地的崇拜他,教天下女子疯狂的爱他,自也是有他的好处在。 当年他起兵之初,诸候纷争,谁都想建立王图霸业,可是建立王图霸业,却不是有了天下无敌的本事,有了兵马就能够成功的。你们可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她却是看着凤舞。
凤舞谨慎地道:“从古到今,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帝君性情如日,光照天下,他的手臂挥处,天下百姓纷纷跟从,以至于有今日之帝业。不知在下答得可对?”
宝鼎夫人冷笑:“也对,也不对。对的是说出了从古到今挂在明面上的道理,不对的是,你没说到实质。”
飞龙不禁问:“什么是实质?”
宝鼎夫人深沉地看着凤舞:“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是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者,贵族之心,士子之心。”
“恕在下愚昧,”凤舞不由得反驳道:“本朝开国,以庶民得天下,帝君一向都是抑高门贵族,而重庶人百姓的。前辈何以说,得贵族之心得天下?”
宝鼎夫人晒笑道:“你能长得几岁,知道多少?不过是别人教你什么是什么,人云亦云,邯郸学步罢了!你的知识,也不过和普天下的无知庶民一般,人云亦云,胡随盲从而已。可是在当时,天下诸候纷争中,又有谁耐得下心来,只听你一人之言。以一人之力,能走遍神州,号令神州吗?只有博了天底下读过书识过字的士子之心,博得使得动钱差得动人的贵族之心,则你的号令主张,才能够一传十,十传百,百至千千万。”
凤舞站在那里,心中震憾已极,宝鼎夫人这番话,竟是他平生闻所未闻,忽然间似一片迷雾中扯破一片缝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努力要走近的地方,在这条光缝之下,竟然是越来越远了。好半天,才呐呐地道:“可是,为什么到了后来,帝君又在大力打击贵族士人,抬高庶民百姓呢?”
宝鼎夫人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列阳既然已经执掌天下,自然要剔除旧贵族,培养新贵族了!你现在看看如今朝堂,岂不早已经是新一代贵族士子培养成了,不过还挂个出身庶人的名头罢了!从来下贱庶民,何曾真的执政?也似前朝曾有一个庶民皇帝是自你凤族出身吧,倒记得那一朝的民谣道:‘说凤族,道凤族,自从出了个凤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还不是一旦得势,便把当年忘?”
凤舞欲待分辨,细想了想,竟然是无可分辨,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飞龙看着他二人言来语去,竟是跑题到了凤族上去了,不解地道:“可这跟我娘有什么关系吗?”
宝鼎夫人看着飞龙,笑道:“飞龙,你这一句话可问到症结上了。列阳出身草根阶层,他要取得天下,取得贵族士子的心,可是却连他们的门都进不去啊!可是紫后不同,紫后出身高贵,她是月光之族的女祭司,名满天下,各路诸候争相结交。在紫后面前,所有曾经阻拦过列阳的高墙重门不复存在。而列阳,他是如何强大的人啊,只要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个支点,他能让天下跟着他走,跟着他一起疯狂,能叫所有接触过他的人,死心踏地跟他走,把他的话当成真理。而你母亲就是这一个支点,一扇打开所有机会的门户。列阳立国之初,得你母亲助力实在不少,可以说,她至少缩短了二十年的创业过程。当年一统天下之时,紫后的名声犹在宸帝之上,甚至列阳与她在出巡天下三十六部族时,还特意说,他是陪同紫后陛下出巡的列阳本人!”

凤舞也笑了:“这是当年最著名的一个笑话了,至今下界仍在流传着呢!”
宝鼎夫人淡淡地笑着,嘴角有一丝讽刺:“列阳能教天下的女子倾心,自然有他的道理在。当他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固然无情,可是当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却也可以为她做一切事,哪怕疯狂到惊世骇俗。他待玉人儿好的时候是这样,他待紫后好的时候,也是这样……
“立国之初,虽然紫后的威望亦是很高,但是在一统天下之时的连年征战中,宸帝的威望早已经远在她之上了,可是对她的爱意,却是达到了顶峰。在商议国号的时候,他竟然决定以紫宸为国号,紫在宸前,以表示他对妻子敬爱之情。那时候,人们已经差不多把他当作是神,虽然觉得疯狂而不可思议,但是他一言既出,国号就这么决定下来了。他也不管国号是传之千秋万世的事,千秋万世的基业,只不过被他当成献给他所爱女人一份礼物,一份见证而已。我想,古往今来、宇宙洪荒,再也没有比这更疯狂的事了。”
凤舞喃喃地道:“疯狂,疯狂!”宸帝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这样的疯狂,当他不爱的时候,竟然也可以这样的决绝。唯其爱的时候的疯狂,竟然让玉人儿在不爱的时候,是那样的绝望。然而那样的绝望中,想起他曾付出的,竟然也无法怨恨起来。那么紫后呢,紫后在最后的岁月里,她是否怨恨过,她又是为什么而离开呢?
飞龙喃喃地道:“可是,我娘为什么又要离开呢?为什么他这么爱我娘,后来又有了这么多的红霞帔呢?”
宝鼎夫人叹道:“我不知道,我想这可能永远会是一个谜。但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是早年的列阳,而非后来的宸帝。当他作了宸帝之后,种种行为,令我也无法理解。不过,关于红霞帔……”她顿了一顿道:“对于列阳来说,对女人和权力的狂热追求,是同等重要的。”她含蓄地暗示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精力过人,而又天生不打算压抑自己,当他又有能力有权力达到他想要的时候,自然会为所欲为了。”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宫去了。反正以后有空,都只管过来好了。”
飞龙点了点头,站起来正欲走,忽然想到一事,想说又不敢说。走了几步,宝鼎夫人忽道:“等一下!”自袖中取出一只芦笛道:“倘若乔虹再算计你,你遇到危险时,只管吹响这件法器,我自然有法力助你。”
说到法器,飞龙更是勾起那件心事来,终于忍不住呐呐地道:“宝姨,我们伤了那些摄魂人,你不怪我们吗?”
宝鼎夫人摇头道:“那些不是摄魂人。”
飞龙奇怪地道:“凤舞不是说,那些是摄魂人吗?”
宝鼎夫人冷笑道:“要真是摄魂人,哪是你们这么容易打发的!那些人,是我失败的实验品而已!”
“失败的实验品?”飞龙问
“不错。”宝鼎夫人道:“列阳答应把天宫犯了罪的死囚给我作实验品,我希望能够从他们身上,试出可以药治玉人儿的药物来,可是试了这么久,却都一直没找出来。那些试坏了的,我就用法术将他们养起来,用作看护门户之用。如今乔虹执掌后宫,我不能不防着点儿。反正那些药人也是废物利用,瞎不瞎倒无所谓,你们倒不必在意。”
凤舞怔了一怔,道:“原来前辈这么多年来,还一直想要为玉夫人恢复神智。真想不到前辈竟然如此姐妹情深,玉夫人虽然不幸,但是您这样的姐姐,也真是令人感动。”
宝鼎夫人淡淡地道:“我也只得与她相依为命罢了,若不是为了有一个目标,这二十多年如何熬得下去。飞龙,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飞龙忙道:“宝姨有事尽管吩咐。”
宝鼎夫人的神色有些凄凉,欲言又止,轻轻地掠了一下头发,夕阳影里,但见她的嘴角紧紧的抿着。好一会儿,才道:“这么多年来,我用尽各种办法,玉人儿始终无法治愈。我想她的病是自列阳起,倘若能让列阳来一次玉人谷看看她,那么说不定她的病会大有转机,也未可知。”
凤舞见飞龙果然傻傻地顺势就要答应下来,急忙插话道:“帝君近年来深居简出,足不出宫,诸事皆由乔虹把持,便是宰辅大将,想到见他一面也难。便是飞龙入宫至今,也只是见过他一次,想要下一次见他,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前辈放心,我想帝君若对玉夫人仍有情意,一定会来相见的。”
宝鼎夫人苦笑道:“我对帝君的情意,实无信心。”她叹了一口气,看着飞龙道:“自从列阳离开玉人儿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可怜她虽然神智不清,仍日日抱着他留下的东西念着他的名字。人寿有定,玉人儿虽然有不老之容,却没有不死之身。倘若她有生之日,能够有机会再见一次列阳,也可以告慰平生了。”
飞龙听得大为激愤:“宝姨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他来见玉夫人。”
凤舞阻之不及,道:“飞龙,没把握的事,不要轻率应允,免得,”他看了宝鼎夫人一眼道:“免得辜负了宝鼎夫人一片期望。”
宝鼎夫人微笑道:“飞龙,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宝姨这二十几年都过来了,不急在这一时。凤大人,”她看了凤舞一眼道:“我跟小飞龙有一些话要私下说说,您先在外面等着可好?”
凤舞无奈,看了飞龙一眼,只得先出去了。宝鼎夫人见着凤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看了看飞龙道:“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飞龙料不到她这忽然一问,倒是怔了一怔,倒也不羞涩,点了点头:“宝姨不喜欢他?”
宝鼎夫人摇头道:“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飞龙道:“什么人?”心中却忽然想:她会说的是“那个人”吗?
果然宝鼎夫人深沉地道:“他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列阳,也是那样聪明绝顶,野心勃勃,处事周全,令人心折。”
飞龙心中一凌:“我不应该爱他吗?”
宝鼎夫人笑着摇头道:“不不不,人生既然遇上了这样的男人,若是因此而逃避放过,岂非大憾。我想你母亲这一生,也绝对不悔认识你父亲的。只是——”她看着凤舞消失的方向:“这样的男人,一旦站在人群高处,他就绝对不再只属于一个女人,而他也绝对不会去压抑克制自己。所以,飞龙你记住,若是你爱他,就不要让他得到权力,不要让他站到人群的高处去?”
飞龙轻叹一声:“那样的话,时久日长,他岂非再也不是这样意气飞扬的他了?”
宝鼎夫人冷冷地道:“天底下的事,没有永远两全其美的。若是要他永远意气飞扬,代价就是你的后半生压抑痛苦。甚至只怕你的压抑痛苦,未必换来他的感激记情。相反,他未必不愿意永远看到一张苦脸儿,自然会另寻快乐的来源。”
飞龙怔了一怔,才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这样对付凤舞。再说,凡事总有例外,你不可能因为列阳,而将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当成是他这样的人!”
宝鼎夫人失笑道:“你真是个天真的傻孩子,你真的以为,凤舞会不一样吗?他具有更高的道德?只怕到时候到了这个位置上,就由不得他了。权力一旦不受控制,纵欲易而守心难。一个人的意志力,经得起一次两次诱惑,经不起十次百次,甚至千次万次的诱惑。不要太相信一个男人的道德,凤舞只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圣人。到了那种时候,你就是拿人性去试炼了。而人性,”她深沉地看着飞龙:“人性是经不起试炼的。”说到这里,她不禁厉声喝道:“天地生你,父精母血,你的一生,只有自己负责,难道奉献一切,再让别人去糟蹋的吗?傻孩子,他枯萎好过你枯萎,拥有他和失去他,你选择哪一样?”她似是不愿意再说,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飞龙怔怔地走出甬道,早已经等在外面半天的凤舞拉住了她的手,焦急地问:“飞龙,她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这副神情?”
飞龙怔怔地看了凤舞老半天,忽然一笑:“没什么,宝姨只是会错了神。”
凤舞倒听得一愣:“什么会错了神?”
飞龙想了想道:“她一直觉得,玉人会变成这样,她没有给予及时的提醒。所以,那一刻的恍忽,她是把当年没来得及告诉玉人的话,告诉我了吧!可是,我不是玉人啊!”
凤舞见状,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怕你受她的影响呢!这整座玉人谷都邪气得很,这邪气之源,就是来自宝鼎夫人。我总觉得她没这么简单,甚至是对你的示好,都带有某种目地似的?”
飞龙忽然笑道:“奇怪!”
凤舞问道:“你奇怪什么?”
飞龙道:“你们都对我很好,可是,为什么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都要在告诫我,只可以相信对我说话的人,除了他以外谁都不可以相信?”
凤舞敏锐地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你们?除了宝鼎夫人,还有谁?王寿吗?”他心中一震,忽然想到,在这天宫之中,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会影响飞龙。他想到飞龙的话,“除了他谁都不可以相信”不由苦笑。现在飞龙犹如坐拥巨金行走闹市的人,有人想谋害她,有人想保护她,针对的只怕都不是她本人,而是她所拥有的东西。那些对她示好的人,都在极力试图将其他人全部排挤,而使得自己可以单独控制吧!
忽然一个念头升了上来——如果飞龙不是公主,自己会不会冒着对乔虹对抗的危险也要保护她,会不会这样想也不想地冲出玉人谷禁地去救她?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喜欢这种人性和道德领域内折磨自己良心的人,通常都离不正常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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