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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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竹倚坐在池塘边一张靠椅里。虽是冬日,但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暖和得如同到了万物生长的季节,令她觉得浑身舒泰。但更重要的一点原因,是她现在心情极好。
“啊!又是一条!”
一个背对她的年轻男子从锦墩上站起来,胳膊上下挥动。波光粼粼的水面“哗啦啦”响过一阵后,一尾锦鲤突然冲出水面,在空中划了个圈,“啪”地掉在岸边。男子俯身拾起鱼儿,扔进身边的木桶里。他侧脸扬眉,神情颇为生动。
郁竹亦笑。不知不觉间,永王晏之临已修炼成钓鱼的行家。
不过,这里不是隆福宫,而是赵府后园。
今年入冬以后,郁竹的头痛症发作得甚是厉害,以致连着数日卧床不起。大夫虽诊不出病因,但斩钉截铁地要求她在家静养。这样一来,隆福宫是暂时不能去的了;于是,郁竹托人去隆福宫说明了原因并告了假。
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永王殿下突然驾临赵府。赵养性恰好不在府中。猝不及防的玉荟有些发慌。王爷倒很和蔼,免去了一切繁文缛节,简单地叙过好之后,只要求见赵家小姐郁竹。于是,在家闷得发慌的郁竹很诧异地见到了仿佛从天而降的晏之临。
然后,晏之临每隔半月就来赵府探望郁竹。他从不与赵养性碰面;赵养性也有意识避开去,且严令赵府上下不得胡乱张扬。然而,永王登临东越金吾赵家是何等瞩目之事!很快的,这件事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得沸沸扬扬。人们开始偷偷地揣测永王殿下和金吾将军赵养性的真实意图。
郁竹微笑。之临惟一的意图,就是来探望她,与那复杂莫测的官场政治毫无关联;而自己的父亲――她又微微皱眉,这阵子是免不了要承受姑妈的责备与猜疑的。
啊――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这个背对着她、正忙着拽拉鱼线的瘦削男子,已渐渐成为东越朝廷中最关键的政治人物之一;他的一举一动,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晏之临放下鱼竿,左手拎水桶右手端锦墩,走过来,在郁竹身边舒舒服服地坐下。水桶里十来尾锦鲤正劈里啪啦地击打水面。
晏之临弯腰抓起一条。然后――
“扑!”鱼儿被抛回池中。
晏之临又抓出一条。
郁竹探头一看,道:“咦――这是黑点!”
晏之临笑道:“可不是!老朋友呢!连着被咱们钓上来两次了!真是个不长记性的小东西!”
说完,手一扬,锦鲤又被抛去。
他又抓出一条正活蹦乱跳的大白泻锦鲤。
两人一瞧,齐齐呆住。
“腹部有个月牙瘢痕,这又是月牙!”郁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条傻鱼儿居然回回被咱们钓上来!”晏之临摇头叹息。
不过,这条傻冒到家的鱼运气很好,重新被两人放归水里。
就这样,桶里的鱼被一条条地抛回水中。最后,晏之临到池边倒转水桶,将水倒了个一干二净。
他坐回到郁竹身边。
两人都不说话。
郁竹仰起脸来。天边,三两朵轻盈的云正一点点地飘浮远去,形迹悠闲而散漫,一如他们两个。
忽然,郁竹发现晏之临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着她看。
“嗯?”郁竹略略歪过头。她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
晏之临沉默地望着她。好一会,他却道:“这阵子觉得好些了么?”
郁竹点头。她的身体底子原本是很不错的。
她反而暗暗地为晏之临担心。他目光熠熠,但眼中充了不少血丝,身体也在慢慢地消瘦。他一定整天忙碌劳累。上次碰面时,疲惫的他,甚至斜靠着她睡着了。
“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郁竹道。
晏之临伸手抚着额头,“下月初北岭郡王将至永州,父皇命我打点一切事宜。没关系――忙过这阵就好――到时我和父皇请假好生休息去。”他淡淡地苦笑,“皇弟们都很努力!我这个做大皇兄的,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日,现在总得奋起直追,否则,如何直面父皇和朝中诸位大臣?”
郁竹微微叹息,“你知道,我甚么都不在乎的。”
“我知道的。”晏之临道。
他忽然欠身过来,轻轻吻了吻郁竹的脸。煦暖的阳光洒落四周,他身上的气息清新而芬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冬日下午,郁竹闷坐房中正喝茶看闲书。忽然,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郁竹抬头一看,盛梅已兴冲冲地走进房中。
姐妹俩叙了一些日常琐事,盛梅忽神神秘秘道:
“姐,昨天我遇见一个人,你道是谁?”
“谁呀?”郁竹随意翻着书页,笑问。
“嘿!是四皇子殿下!”盛梅提高了嗓门冷不防道。然后,她瞪大眼睛使劲瞧着姐姐,可是后者只“嗯”了一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盛梅迷惑地眨眨眼睛。她又道:
“四皇子殿下悄悄地问我――你得了甚么病,到底要不要紧,为甚么这阵子都不见人。”
“哦?”郁竹终于抬起了眼睛。她皱眉道:“你怎么回答呢?”
盛梅道:“我照实说喽――你旧病复发,不过发作得挺严重,所以在家养病。结果,他就闷声不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顿了下,笑道:“我又说――殿下,倘若您担心我姐姐的病,不妨来我家瞧瞧她啊!啊――我看他的样子啊,倒真有点想来咱们家看你呢!”
郁竹微恼,道:“多事!”
盛梅笑道:“听我说下去嘛!我假装想了想,又说――算啦!您还是别来啦!永王殿下隔三岔五就来看我姐姐,他俩亲亲密密地不知有多要好;可没时间再来接待您啊!”
郁竹差点给一口茶水呛着,好容易顺过了气,她道:“你说话好歹庄重文雅些,不行么?”
盛梅却是洋洋自得,道:“我看他脸孔红一阵白一阵的,到最后,哼了一声,背着手气呼呼地就走了。哈!这回,我可给枫萍报仇了!”
郁竹却是不明所以。盛梅说的枫萍,大概是指去年才调至永州任户部堂官的张放生的女儿张枫萍,因是盛梅的好朋友,在家倒常听盛梅提起;郁竹自己也见过,那是个脸儿圆润可爱,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儿。
盛梅嚷道:“四皇子可把枫萍坑苦啦!她本和那个卢家二公子从小就订了亲,原打算明年就成亲的。可是四皇子偏当众说她生得‘又丑又肥,一脸呆相’。结果,那卢公子回去硬逼着父母去张家退亲。他父母拗不过,仗着脸皮厚、官阶又比张家高,真就登门要求退亲!现在枫萍整天在家哭哭啼啼,连宫里的两位娘娘都惊动了!姐姐你说,这可不是四皇子做的好事么?”
郁竹摇头,暗道那可怜的张家姑娘以前也不知怎生得罪了四皇子爷,以致遭受如此无妄之灾。想了想,她道:
“盛梅,你以后离四皇子远点,千万别去惹他,知道么?”
盛梅却朝姐姐皱皱鼻子,笑道:“我才不怕他呢!反正有你担着!”
郁竹才想说“我顶甚么用?见了他,我一样敬而远之的”,可是盛梅下一句话把她噎住了。
“姐,我问你,四皇子殿下是不是很喜欢你?”
郁竹惊讶地看着妹妹。
盛梅敛了笑容,叹息道:“你当我真傻得甚么也看不出来?他不喜欢你,干嘛要来找我问你的病情;平常日子里,他根本懒得理我。还有――姐啊,你两个月没出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甚么事。几乎全永州的人都在传言,四皇子殿下对金吾将军赵家的大小姐郁竹爱得着迷,连袁太师家的阿黛都抛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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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竹停止了翻书的动作;半晌,她轻轻蹙着眉头,道:
“谁说的?”
盛梅困惑地摸摸头发,想了好一会,才道:
“很难说得清楚呢!似乎一夜之间,人人都知晓了!昨天,琴青她们都偷偷跑来问我。姐――”她抱着郁竹的胳膊摇来摇去,语带撒娇,“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和别人说去!”
郁竹摇头,断然道:
“没有这回事。“
“可是,他真的很关心你――”盛梅不甘心地嚷。
郁竹仰头望着窗棂,眉尖蹙着一汪冷淡,“我便是这样了!至于别人有甚么想头,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盛梅愣愣地看着姐姐,叹道:“你整天呆在家里,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你可知道,现在,‘赵郁竹’这个名字,一天之中不知要给我们提起多少回呢?”
盛梅继续道:“永王殿下渐受皇上器重,朝中不少大臣转而投靠于他。可是,他偏和赵贵妃的侄女往来密切;现在,原本与此毫不相干的四皇子殿下又跳了出来。你说说,这样叫人琢磨不透的事,怎不让人心生好奇呢!”
郁竹默不作声,心头微微震动。
之临他――
传得如此沸沸扬扬的事,身处风口浪尖的他怎会不知道!可是,这些日子来,他竟然只字不提!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到根本不屑于说――
郁竹侧脸,轻轻托腮。
薄薄的窗格纸上,渐渐浮出晏之临的身影。
她阖上眼帘,黑暗中,晏之临的影子仍在不停晃动。
忽然,她记起了那天在后院钓鱼时他的异样神情――虽然只在光电石火间,却给自己清晰地捕捉到了。
之临,你心中有疑问,为甚么不明明白白告诉我?
东越的冬季,向以阴雨夹雪为主。天气不算极寒,却极湿冷。北风横扫之处,常使人冷得透彻心骨,即使来自北国的人,也往往经受不住。

郁竹抱恙在身,天气又寒冷,这大半个冬天,她便一直便深居家中,闭门不出。
晏之临自那次来探望过她之后,突然变得极其忙碌,再也抽不出空来瞧她。不过,每隔三五天,他便派内侍送些物事来,常是一封写了三言两语的书简,外加一书,或一玩器,或一盆长得青翠嫣红的花草。
孙岭海公务繁重,来看她的次数也不多;至于丰乐楼之事,他更是讳莫如深。郁竹再也不指望从他身上得到半点消息。
总之,除她之外,似乎每个人都很忙;连玉荟盛梅她们,也时常忙得不见首尾。
郁竹的病却是一天天好起来。这时,冬天已过了大半,屋外的风不再那么凛冽了。终于,在一个清晨,睡眼惺松的她,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辟辟叭叭”的鞭炮声。
她披上衣服,下了床,一眼看见白色的窗格纸上,已染上了一缕缕金色的阳光。她走过去,推开窗。
明媚的阳光倾泻而入。
郁竹仰起脸,阳光透过摇晃的树枝,恍如琉璃碎片一般,洒在她脸上。一只麻雀蹲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叽叽喳喳,见底下有人注意自己,便“嗡”地一下,飞进了一碧如洗的天空中。
郁竹忽然生了个念头。
她坐到书桌旁,铺纸,研墨,润笔。
然后,她提起笔,略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一带宫墙,又有一只小鸟掠墙而进。
画毕,她折好纸,封入信封,吩咐侍女送进隆福宫去。
第二天,隆福宫的回信到了――还是昨天送进去的那张画,只是在宫墙里面,有人画上了一张笑脸。
凝望着那张笑脸,郁竹也忍不住抿弯了嘴角,连日来灰暗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今天已是十三,那么,后天就能进宫了。
十五。
今天又是个晴朗温暖的好天气。
郁竹起了个大早。侍女进来帮她梳洗妆扮后,外头廊下就有家丁来禀马车已然备好,并请姑娘示下何时出发。
昨天郁竹和玉荟说起今日进宫之事,玉荟见郁竹身子已恢复,且这两天天气不错,出去散散心亦好,便点头应了,随即派人好生张罗此事。
郁竹道了声“马上就来”,又转身回了里屋。
她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备好的食盒和书籍。不经意间,在柜面上的青铜镜里,她见到了一个裙带飘逸的身影。
是谁?
她有些吃惊,弯腰凑近镜子,瞪大了眼睛细看。
这些天来,她几乎没有好好照过镜子。
这个穿着浅紫色绉绣襦裙、腰间高束淡粉绫绢,还梳着百合髻的年轻姑娘,看上去如此陌生,她到底是谁?
郁竹眨眨眼睛。
镜子里的姑娘也眨眨眼睛。她生了一张鹅蛋脸,眼睛黝黑明亮,皮肤雪白明净,两缕乌亮的头发从耳后垂至胸前。
郁竹直起腰。
镜子里的姑娘也直起腰。
她忽然想起来,再过十来天,便是新年了;新年一过,自己就满十八了。
那么,镜子里的姑娘,应该是十八岁的自己。
十八岁的人,更应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不能再受他人言行的摆布。
十八岁的人,应该对自己的未来负责罢?
有些事,她一定要对之临解释清楚的。
她默默想着,走到外屋,穿上侍女递来的素青斗篷,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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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竹在前院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出赵府侧门通道,她忽然听见几声不同寻常的吵嚷;掀开轿帘一看,只见正门处三、四个赵府家丁正大声训斥一个单身女子。
郁竹定睛观看之下,吃惊不小,立即探头出去,扬声道:
“新雪姑娘,你可是找我么?请这边来罢!”
那女子闻声回头――观其形容身量,可不就是新雪么!
新雪如释重负,在赵府家丁诧异的目光下,飞身过来,登上马车。
两个姑娘面对面坐着。
今天的新雪,穿得朴素平淡,又未施脂粉,一眼望去,倒像个**。她容颜依旧,只是脸庞略瘦,眉宇间颇有几分憔悴。
郁竹按下心中的纳罕,微微一笑,道:“新雪,你有甚么事吗?”
她从未向新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新雪却是如何找到了这里?
新雪怔怔地望了郁竹良久,眼中充满难以名状的情绪。
郁竹扬了扬眉。
新雪如梦方醒。她猛地惊跳起来,探身抓住了郁竹的手,颤声道:
“赵姑娘,烦您转告他一声,今天托事也好,称病也好,千万别去涌金门外的熙春大街,那里很危险!”
“他?”郁竹想了想,道:“可是那位‘安公子’么?”
新雪望着她,苦笑着摇头,“甚么‘安公子’?当是‘晏公子’才对,东越当今的四皇子殿下!我认识他一年多,居然连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晓!啊――我真是笨透了!”
郁竹红了红脸,闭口不言。
新雪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您不用歉疚,这不关您的事。”
郁竹轻轻点头,忽然记起刚才新雪说的话,便道:“此事如此紧急,你怎么不当面和他说呢?”
新雪慢慢垂下头,半晌,才道:“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了。现在,他每次来丰乐楼,都不再见我。”
郁竹沉默一会,道:“为甚么?”
新雪却不答话。她忽然一躬身,跳出了马车。
隔着车窗,她仰脸道:“赵姑娘,烦您设法找到他,将此事告知他。这是新雪求您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新雪感激不尽。”说完,她深深行礼。
一滴泪,一滴晶莹的泪,在初升的朝阳中,攸地一亮,然后,悄无声息地坠于尘土之中。
新雪蓦然转身。
郁竹目送着她远去,忽然想起也许可以送她一程;可是,那纤细单薄的背影已消失在了人流熙熙攘攘的街角。
郁竹叹息一声,吩咐马车出发。
行至朱雀大街的尽头,车速渐渐缓了下来。郁竹掀开轿帘,发现平日空阔的街道,竟是一大片黑压压攒动的人头。人流在缓缓往前挪移。
车旁的赵府侍卫常护卫郁竹进宫,见自家小姐神情讶然,便恭恭敬敬道:
“大小姐,咱们今日正逢上迎神赛会呢!”
郁竹一愣,随即想起每至年末,永州总有一场迎神赛会,届时百姓全家出动,敬香祭神,祈祷来年五谷丰登、家事安宁,并以杂耍伎艺为娱。然而,郁竹在永州住了十来年,却从没见过如此热闹的迎神赛会;恍惚间,竟似全城百姓倾巢出动。
那侍卫又解释道:“今年正逢吉年,这场赛会就比往年来得热闹;前几日皇上又下了旨意,今晚将登临涌金门牌楼,观赏烟火戏与民同乐,因此各郡各县对今年的赛会特别重视,都着意准备了好些精彩节目。既有好戏可看,百姓的兴致自然也比往年好。”
郁竹皱眉道:“这样杂乱的场面,怕不好控制。”
侍卫道:“是啊!护卫事宜,我听说,由二皇子爷和四皇子爷亲自负责呢!”
正说着,马车已被人流堵在了中间,进退不得。
郁竹略加思索,跃下车来,道
“我有件急事,要往涌金门一趟;你们继续往前走,我过后赶上来。”
侍卫大吃一惊,正待摇头,可郁竹已然转身,混入了人群。三五人推推搡搡间,她已不见了踪影。
郁竹疾步赶往涌金门。
方才新雪所言,她已大致明白端底。今日的迎神赛会,场面如此鱼龙混杂,偏皇上还来凑热闹;这样的大好时机,如何不让敌人心生觊觎之心!
现在,她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四皇子,转告新雪的话。这样做,非是特别为他的安危担心,而是希望他好好保护皇上和黎民百姓的安危。
然而,越往前走,行动就越困难;翘首而望,整条熙春大街上,满是黑压压的人。
她不断地躲开周围挤来挤去的人,心中渐渐焦灼。
人们纷纷将惊奇的目光投在她身上。迎神赛会上大姑娘小媳妇并不少见,可是凭空出现这么一位遍身华贵绫罗的美丽姑娘,当真是生平仅见。
而且,她还是孤身一人。
几个胆大的街头混混、泼皮挤过来挨挨擦擦。郁竹正焦急地四下张望,无暇顾及,只稍稍斜过身子躲避了事。
几个痞子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其中一个故意拿手肘撞了撞郁竹的腰。郁竹吃惊地回头,那家伙还冲她挤眉弄眼地一笑。
郁竹极怒,手臂暗暗运力,正要挥出去给他个大大的教训,忽然一条人影窜上,一脚便踹中了那泼皮的胸口。
青头泼皮“哎哟”一声往后便倒,顿时压趴了五六个路人。
郁竹细看时,那人已收回脚势,转身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
“赵姑娘,你好。”
那人正是张帷。
郁竹尚未答话,就听背后有人悠悠闲闲道:
“本皇子居然一大清早就看见一只快被挤扁的虱子!”
郁竹回过头去。
一个服饰灿然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
此时,太阳已跃上中天。明媚的阳光里,那人却逆光而立,脸容五官隐在阴影里。他发束金冠,身上围着件毛茸茸的白貂裘,两条胳膊则抱在胸前。
忽然,他下巴一动,发出一阵“咯咯”的轻笑。
那种充满嘲弄和揶揄的笑声,是久违了的。
郁竹眉头一皱,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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