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学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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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母亲的脸上又泛起了往日的忧愁,像被烈火烧烤一样。正月十一日志成兄弟俩开始上学了,可是学费钱还没有着落。
继父这几日也没有吭半句话。母亲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唠叨。
“你嘛,回你四川老家去给你那幢旧木房卖了!”
继父在四川有两间木房,索性还可以卖几个钱,母亲每当拮据,会讨口风。母亲说继父来时光秃秃的,没有一分钱的东西。志成听母亲说,先来时手上有一颗手表,后来不见了,身上穿的衣服也全不见了,在家穿志成爸爸留下的衣服。母亲说,那些全留给他四川的侄儿们穿了,用了。但这些是小东西不值多少钱,母亲常提的是他老家的那两间木房。在继父老家那儿木料很缺乏,知道两间木房挺值钱,最起码可值七八千元钱。对于他们这样贫寒的家庭,也够花一年半载的,可是继父常听村里婆娘的调三惑四,诟谇谣诼,说母亲是没长良心的女人,倘若他把房子卖了,将来老了,两个儿子不赡养他,他无处可走。若是回老家去依靠侄儿们,木房卖了安身的地方就没有。他想,有一天志成兄弟俩不理他了,他可以回老家去,依靠两个侄儿,他侄儿有那幢木房,可能也愿意送他一副棺材。不过母子三人不知道他想什么。
无论母亲怎样在他耳边唠叨,他都无动于衷,不改老虎口。
“算了吧!我去向曾顺发借点怎么样?”志宏说。
母亲听见志宏说要到曾顺发那儿去借钱,愤怒地吼:“别去!他有钱也不借给你的。”
母亲这样说当然有她的愿因,这要从很早以前说起。曾顺发是志成的堂姐夫,志成的翠云姐五岁时母亲由于家庭贫寒便跟一个做木工的四川人跑了。爹爹不几个月就病死了,但不知道患什么病。母亲和爸爸是个良心人,见她没爹没娘就领去,还送了几学书,像亲生的儿女一样关心她。后来翠云姐大了,听寨上婆娘们烂舌根不去上学了,将来还不起人情债。“更何况,女孩儿有什么学上的,一辈子愁找不到饭吃,嫁不出去?”他便回到自己的家里,独自生活。爸爸和母亲常帮她干这干那,有什么就拿什么给她,知道她可怜,没爹没娘疼。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翠云姐也不小了,其它婶娘没有着急,唯独母亲和爸爸急了。母亲和爸爸常在周围村里打听,想找有教养而聪明的孩子。功夫不负有心人!爸爸在外找副业,在凤凰山脚,他遇见一家人很穷,有四个儿子,第三的儿子和他们一块找副业。他看见这孩子挺伶俐,挺聪明,就去请与之相熟的夏玉英做媒牵线。照风俗,翠云姐要嫁出去的,那么家产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继承,就该家族里的人继承。特别是翠云姐的亲伯子——二伯和二娘虎视眈眈的。母亲和爸爸知道这族人的心机便给她出了“诡计”,而且爸爸知道曾顺发有四兄弟,那儿的条件并没有秋庄好,就招上门来继承翠云姐的爹遗留下的家产。曾顺发来到秋庄,二伯和二娘为这件事还和母亲吵了死人架。翠云姐和曾顺发结婚后,渐渐地他们听寨上婆娘和家族里的婶娘们挑拨煽惑,恩将仇报。自从志成爸爸去世后,他常邀起人来害他们。志成兄弟常见他和志国偷他家自留山里的树木去卖。更使母亲伤心的二件事:第一件事,他常常去偷志成家鸡鸭。母亲为了送志成兄弟读书没钱又不会干其他的副业,只有靠喂猪喂鸡凑点钱送兄弟俩读书。曾顺发好几次把他家的鸡圈抬在大路上去,连鸡毛都没留一支。这事后来母亲从志国家屋后过路,她听见曾顺发喝醉酒和志国吹牛皮时说出来的。第二件事,志成上高二,志宏读高一时,继父由于害怕在家干农活,想出沿海去发一次疯看看大城市,坐坐火车。他刚过春节就借了四五百元的车费去温州。母亲听许多人在温州打工找到了大钱,为了送志成兄弟读书母亲便答应他去。继父去温州没有汇一分钱回来。母亲在家里忙里忙外,田里土里忙不转,母亲没有时间来管那些鸡,又没有养猪,在家里穷得发慌!秋收过后,继父向村里在温州打工的年轻人借了四五百元钱坐车回来了。他泪一把涕一把地向母亲诉苦,看来志成们来年的学费钱没有头绪,这书恐怕读不下去了。母亲想去贷款,但是春季和夏季的学费都是去信用社贷的款呀!这时,曾顺发上门来叫他们兄弟俩去国育林偷树卖。国育林是曾顺发看守,林业局每月给二百元钱。但是曾顺发眼皮薄,财心重,看见周围的山林已砍光了,光秃秃的,木材大涨价,他心动了,就起了歪心。
赵志成平时很胆小,但听见在国育林去,不必担心。他兄弟俩便放心大胆地和他去偷树木卖。那是冬天,他们晚上冒着寒风去山上用锯锯树,因为用斧子砍容易被人听见。树很大,每一根不低三百斤重,而且很长。
赵志成兄弟俩为了读书咬紧牙关也要扛,一人扛不起,两人抬。又是下弦夜,周围一片漆黑,不能打电筒,否则别人发现告到林业局一切就完蛋了。山陡,路滑,又是黄泥地,粘性强。晚上一二点钟降霜,地上更滑,一路走,一路摔跤。有一次赵志成不小心跌倒被肩上的木头打昏过去良久。天气虽然很冷,他们浑身直冒汗,发热。汗珠从额头淌过不迭,唯一只有手指冻得僵硬。衣服被汗水浸湿透了,一阵寒风吹来,身子像倒在钉床上,浑身冷得直冒鸡皮疙瘩。
他们连续干了五个晚上,偷了一大堆,两辆东风牌汽车才能装完。母亲每晚提心吊胆地等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才睡,倒在床上已是五点过了。
他们把晚上偷来的树放在公路旁——曾顺发的妹夫家。他妹夫家两间大屋子被塞得满满的。
赵志成兄弟俩和母亲暗自庆幸,来年的学费钱不用担心了。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曾顺发迟迟未卖,说是这些日子林业局查的紧,直到他们上学还未卖。母亲急了没有办法去信用社,去赵秋云那儿求情贷款,赵秋云心情好,开恩了。他们上学了,上学不到两周,兄弟俩回家,母亲说他们偷来的树被人偷了卖了。兄弟俩脸色马上变得像白豆芽,脑子一片空白。他们真没想到曾顺发心那么狠!
兄弟俩来到曾顺发家去探个究竟。曾顺发看见兄弟俩铁青的脸,便发怒:“兄弟!这树不是别人!是平兰的人!老子若是抓住,不打他半死,我曾顺发不叫男人!”
“可能就是你妹夫家偷卖的!”翠云姐附和着说。
“我和他们从此断绝关系!这人不叫人!我们是亲戚呀!他家里人是我亲妹妹呀!……。”
“当晚我们去了,他妹夫的妈说,不知道!我说,我们放在你家你不知道,那有这回事?是两大屋子了?长条条的,那么重的树木,抬出去不撞着这儿就是碰到那儿,那有不知道的道理?我气极了,七八百块钱的东西呀。我叫你姐夫准备去抬他家里的东西!”翠云姐气愤地打断曾顺发的话。

“他家楼上有许多杉木板。兄弟!我们今晚去给他扛了!他们敢出来说,我们打死他妈的!”
“你去,一个人去!不要连累他们!他们在读书,若闹到法院去,他们即使道理是赢,拘留一个月,半个月就完了。若法院判歪了,可能十年,八年也说不清楚,一辈子就完了。你要去,一个人去!坐牢,我一个人在家里会顶着的。活忙不过来,志成们可以星期六,星期天来帮我。”
“怕什么呀,男人的事,女人少管!他们是高中生,一点判断能力没有吗?这点事搞不翻吗?兄弟,我们去!把他家所有的东西拿光……”
“别听他的!他前天听见他妹夫家妈过来说,气极了!天天喝闷酒,十多斤酒,已喝完了。今晚剩下两斤多,一顿喝完了,现在全讲酒话。”
酒后吐真言!翠云姐和曾顺发知道,可能赵志成兄弟俩不知道!他们清楚兄弟俩为了读书胆小怕事,许多事别人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害怕与别人争执。
兄弟俩听他们一唱一合的,坐一会儿走了。
母亲提到那件事会伤心得泪往外涌。后来那件事,许多人都知道,说是曾顺发偷偷地卖了。村里人常调侃他兄弟俩。
志宏知道没办法只有去试一试:“我去试一试嘛。”
他来到曾顺发家里,刚进门就听见曾顺发在骂女儿曾念,志宏上前劝了劝。
翠云姐和曾顺发知道志宏上门一般是借钱借粮,没搭话。
半晌,翠云姐说:“志宏你不知道,今年她读书要百多块钱,她在外面去说我不但不送她读书,而且打骂她。志宏,你说,气不气呀!我这张脸往那儿搁呀!”
翠云姐结婚生了几个孩子都是女孩,由于重男轻女没细心照顾都死了。但志成听母亲说是翠云姐用被子捂死的。后来翠云又连续生了几个女孩子,心慌了。他赶集就去请巫婆算了命,巫婆绘声绘色地对她说:“你命苦呀!妹子,你现在嫁给这个丈夫,他没有儿子呢!菩萨断定他要断香火的。”翠云姐心乱了,回到家茶饭不思,但她没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姐夫。就在那年冬季,姐夫去外县找副业了,翠云姐一个人呆在家,一个四川的年轻人上门来做木工和她好上了。几个月四川人走后,她的肚子大了。曾顺发过春节回来看见她挺着大肚子,顿时火了,闹着要离婚,要烧房子。翠云姐摊牌了,把赶集巫婆的话说出来:“你,你曾顺发不要发疯发狂!老子这一辈子被你毁了。你不知道前世造什么孽这辈子绝后代,我跟着你绝后代!”
曾顺发是信迷信的,听她这一说,没有闹了。
“我和这木匠好,是希望生个男孩,只要我不说,别人不会说这娃儿不是你的!”
他们还抱着一丝希望生个男孩儿,但是生下来后,又是女孩子。她就叫曾念。当初她想抱丢了,但被村里的人知道了,骂她。曾顺发的大嫂生了两个男孩,便想生一个女孩,可是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不允许再生,她听见翠云不要这女孩子就来抱去养了。翠云不想留下这孩子,一方面害怕曾顺发起坏心,夫妻之间关系不好;另一方面她有了一个女孩,再加上这个女孩,按计划生育政策该去动结扎手术不允许生了。她为了接香火就和曾顺发商量了便让大嫂抱去养。
他大嫂把曾念养到十一岁,他们俩口子看见这姑娘长得漂亮、伶俐,同时又听一些婆娘怂恿挑拨,说现在女孩去沿海打工能找钱。他们想把孩子要回来,不到几年就可以找钱。他们就去接这孩子回来。他们的借口是什么?翠云姐说她大嫂在凤凰山风景区做“三陪”。他们不愿把孩子玷污了,她还小,不懂事。这话传出来,一传十,十传百,把大嫂传得闻不成,无脸见人。一个好心人把她的孩子养了十一年,眼看就长大**,要回去了,不但一句感激的话不说,而且倒过来侮辱她。天呀!这叫什么人吗?!不过大嫂是良心人,人只要活得正,不怕影子歪!她没有和他们论理。
曾念这孩子来后,曾顺发和翠云姐总是视若别人的孩子,吃穿都不和其他孩子一样。甚至为了一件小事打得皮开肉绽的,像杀猪叫,晚上还不让她进屋睡觉。志成记得她刚来的那年冬天,天下着雪还夹着雨,晚上挺冷。曾念被翠云姐打得不敢归家,晚上跑到他家睡。这件事翠云姐知道了还和母亲吵了一架。从此这孩子只有跑回曾顺发的大嫂家去。可是他大嫂知道这对没心没肝两口子是疯狗不敢惹,拿钱给她坐车回来。她却跑到一对无儿无女的“五保护”家去了。翠云姐和曾顺发找了一个多月才打听到。
志宏劝说道:“她还小,长大了会理解你们的。”
“她还小?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翠云姐很气愤地说。”
曾顺发盯着曾念狠狠地说:“你以为我得你什么?今年你四姊妹读书要五六百元钱,到目前一分钱没有抓到手,老子没有钱就不送了!”
她知道志宏是去借钱,有言在先。可是志宏了解曾顺发这人,他脑子想什么很清楚。他假装没听见似的。
“嗯……对了!我们现在上学一分钱也没有到手。我想向你们借一点钱去报名,不然今年就上不了。”
翠云姐,瞪着瞟了曾念一眼说:“你姐夫刚才说曾念,他们几姊妹现在一上学要五六百元,到现在一分钱没有抓到。”
赵志宏乞求的眼睛好像在流泪说:“我们也没办法了,想到没借的地方。只要暂时借一段时间杀猪卖了马上还你们。”
曾顺发阴着脸看见志宏横竖要借一点钱,便骂正在哭着的曾念:“你哭,我没有钱就不送你读书,反正家里的牛找不到人去放。”
赵志宏听见这句话,火了,调头就走。你妈的!我相信你以后不求人了!你有四个孩子,你长着三头六臂也不能一人撑着,那时你求我,我不奚落你才怪!
他们看见志宏脸色苍白,想到将来要求他们兄弟俩。他们知道前十几年没有送一分钱,已经拖到现在,不因为不借钱,不可能上不了学,他们就商量借六十元钱给他。这点钱,他清楚远远不够的,但是心意有了,他们会领情的。
“志宏,你回来。”他们看上去很同情地说。
志宏迟疑片刻,半信半疑地回来了。翠云姐说:“我和你姐夫商量,我们也没有钱,你们也没有钱,你先拿六十元钱去报名。我曾念们再去打主意,想办法。”
赵志宏接过钱,头也没有回的走了。
他们把能够借钱的人都借了,学费钱仍然不够,母亲只有叫继父去他侄子那儿厚着脸皮借一点。继父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去了。他知道志成的母亲铁石心肠要两个儿子出人头地,免得在这个鬼地方受人欺。
继父把情况说给侄子听了后,侄子只有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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