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姨父出狱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天很冷时,若是没有其它要紧事儿,都足不出户,围在火坑旁烤火!今天早晨,天空竟而飘起了片片雪花,刺骨的寒风像发了疯的狗见缝隙就窜,吹到脸上像芒刺扎。
母亲看见下雪了,急忙去田地里抓猪菜。她担心,这雪一下可能至少要一两天才融化,到时猪菜找不着。
赵志成把牛关在圈里,抱了一捆干稻草喂,便帮着母亲去抓猪菜。继父忙着准备柴禾。
果然不出乎所料,竟而下了三天的小雪,走到那儿都冻得哆嗦,大家都呆家里围在火坑边烤着火。周围特别静。志成非常喜欢这样的天气,可以静下心来,任何事可以去想,也可以不去想。他认为这样太自由了。
几天过去,雪虽然没有下,但是没有融化。
周老四和云华这天在家里闲着无聊,便邀志成去江林县城玩。
赵志成看见自己身上没有一件好衣服,觉得人长这么大了,没有一件好衣服站着不像人,走到那儿没有人瞧得起,心里不舒服。他便趁此机会向母亲索取。
赵志成笑着对母亲说:“妈!周老四们去赶集,我想去,顺便去买件衣服和一条裤子,不是以后出门,我找不着衣服穿。”
母亲知道这钱不能乱用,来年的学费钱怕抓不到。她揉了揉眼睛,蹙着眉头说:“唉!你们弟兄俩,总觉得家里留点钱不放心,怕别人用似的。”
老四开玩笑地说:“找钱不用,为什么去找钱呢?况且,志成大了,要去请媒人找姑娘,穿得不像样儿,谁看得上呀?”
母亲听他这么一说,笑着说:“是的,你们嘴会说。”
“人本来是这样!人大了,不去和有钱的比,但是也不要很差呀!别人看了才不会骂你。别人会说:‘咦!你看她儿子穿得不差咧!你们怎么说人家穷呢?’”
母亲展眉一笑说:“不必说了,你不说我也会答应的。”
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向隔壁房走去。片刻,她出来了,手里捏着一个布团。母亲坐定,便把布团打开。原来,里面裹着的是钱,大约有二三百元。
母亲把几百块钱重复数了几遍,说道:“你不要乱花。这几百块钱是我们节省了又节省的,你拿一百元钱去,剩下的留给你们去读书。”
赵志成接过钱,数了一遍,觉得好沉。对他来说,从来没这样开心的用过钱。
周老四听母亲说,奇怪的问:“志成还要去读书?”
“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赵志成接过母亲的钱,换了衣服,便和周老四,云华去了。
他们过了河,上马路坐车。
赵志成坐上车,不停地问自己:“这钱今天能否用吗?这是咱们的学费钱哩!”
他内心正在揣测着明年的学费,车到大平——大平是乡政府所在地。车停了下来再等几个人上车。他眼睛蓦然一亮,像是流星划过夜空一样清晰。
“他,他不是姨父吗?”他惊讶,差点儿叫出声来。
那是一个曾经很熟悉的背影和面容,但是他立刻又怀疑,论年龄,脸上不可能变化那么大呀!脸上皱纹可以和七十多岁的老人比,看上去很憔悴,很沮丧,眼睛干巴巴的,头顶己是一块空地,光秃秃的了,怪可怜的。
正当赵志成怔忡时,车已走了。他只能透过玻璃窗多看一眼那张模糊而又清晰的脸,多看一眼那曾经熟悉现在而又陌生的身影。
赵志成决定要到亚梦家一趟。
他们在街上草草地转了一圈,便匆匆地乘车回来了。
赵志成把母亲的一百块钱恰恰花完,心里有点怪可惜的。他买了一套西装。
赵志成到小坝,决定下车去外婆家一趟,把姨父回来的事说给她老人家听,好让她惊喜一番。
赵志成疾步朝外婆家赶去,他一敲门,外婆不在家。大舅的女儿——平平探出头来张望,见是志成,笑着对他说:“志成,到这里来烤火!婆,他刚才出去。”
赵志成今天有点觉得奇怪,昔时她是不会理睬。他把从江林买来的桔子放在柴垛上。他怕平平看见,不给她吃不好意思;给她吃心里又过不去,她一家人又不关心外婆。他只有趁平平没注意,把桔子放到柴垛上。
赵志成推开门,走了进去坐在一张方凳上烤火。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人坐着织毛衣。
平平看见志成没有说话很尴尬,笑着说:“你一个人来啊!为什么你弟弟没有来呢?”
“他在读书呢!”
“你没有读书了吗?”
“我这半年没去,打算明年去考试就是了。”
平平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老姑娘了。赵志成听母亲说,她至少有二十八岁了。在母亲的记忆中,她比赵志成大七八岁,然而仍然没嫁出去!在他们那儿像这样的老姑娘,真是罕见。若是有人来做媒,总有人在背面指手划脚的说闲话的。这种老姑娘,一般上门作媒的,男孩总是有许多缺点,不是年龄大就是再婚或是拐子,瘸子,瞎子这类的人。
赵志成看见她笑得很灿烂,不觉心有点动情,便和她聊天。虽然说,平平有点“老”了,但是仍然有女孩子的魅力。
平平看见志成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织毛衣,说:“今天,好冷哦!外面的雪还没融化,我猜你们上面一样吧!”
“是,是。”赵志成没有听她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他从来没有单独和女孩子这样开心过。平平绽着笑容像盛开的红玫瑰,赵志成这样想,但千万别带刺。
她看见志成好像在与她初恋似的,不好意思地看着手表,说道:“哎呀!可惨了,我的菜还没有炒哩!我爸爸和我妈回来一定要骂的。”
赵志成有点莫明奇妙,问:“怎么了,今天还早呢!”
“早?——四点钟了!”
“四点钟,当然早啊!”
“四点钟,我们家若是平时早吃饭了。”
“我有点不明白,我们家一般都是天黑才吃晚饭,甚至到深夜才吃晚饭。”赵志成说。
“我们家一般都是四点半钟,再晚也不能超过五点钟。”
“现在四点钟,半个小时你做得好吗?”赵志成故意挑逗着眼神问。
“我饭是煮好了的,只是炒菜了,而且菜也是干净的。”
平平把毛衣放在一个精致的竹篮子里,起身对志成说:“你烤火!我去炒菜。今天你别走,和我们一块吃饭吧!”
“用不着啦!今天我还要回家哩!”
“回家去干什么?天这么冷,在家也不是坐着玩吗?”
赵志成没说话,只是情不自禁地看她。
平平便去炒菜了。
赵志成呆一会儿,无聊,闻到烧焦味,便起身去厨房,看平平炒菜。
厨房是搭在大木房子上,共四方,三方都没有板壁,空空的,一阵凉风吹来,灶前烟雾缭绕,搞得满屋子都是烟雾,真呛人!让人睁不开眼。
平平搞得手忙脚乱的,在灶背后团团转。赵志成走到灶前,定眼仔细一看,平平是在弄土豆粉。看她那样儿绝对是初次吧!或者是看见志成在那儿,有点分神。赵志成看着捂着嘴像小女孩似的干笑。平平看他在笑,也跟着笑了。
“我从来没做过这东西,你看全烧焦了。”
赵志成没有评价,只是赔笑。
忽然,赵志成看见外婆提着菜篮回来了。赵志成不好意思似的对平平说:“姥姥回来了,我要过去了。”
“你就在这儿吃晚饭吧!”
“不用了,我今天还要回家哩。”
赵志成一边走,一边说。他顺手把刚才拿来的桔子从柴垛上取了下来,趁着平平没注意,转身进了外婆的屋子里。
外婆见是志成得一怔,微笑着说:“我还以为是谁呢!是志成。”
赵志成看见外婆冻红的手,不停地颤抖,哆嗦,便问:“姥姥,你去洗菜来?”
“我在河边洗。——唉!好冷,水好冰,风好大哟!”
外婆急着去抱柴烧火。她把火烧燃,志成坐在木凳上烤火。
外婆问:“你饿吗?”
“我不饿!你烤火吧,不然会着凉感冒的。”
“我知道你肯定饿了。天色已经晚了,许多人家都吃饭了。”
外婆说着准备去洗锅做饭。
“姥姥,我一点不饿。你快过来烤火,不然会生病的。我坐一会儿,我要到亚超家去,我在大平好像看见姨父回来了。”
外婆立刻像触电似的,不动了,吞吞吐吐地说:“莫……非他回来了。”
“我只能是揣测,因为我当时是在车上,看不清楚,那身影很像。”
外婆把锅架在三脚架上,便把火抱着似的。她一定是冷坏了。
“姥姥,你和我一起上去吧!”
“我不去了。若是他回来了,就叫亚超到我这儿来一下。”
赵志成不能强求,这么冷的天气,她怎能走得了呢?她只有点头答应。
稍稍坐一会,赵志成起身走了,外婆像往常一样送志成到村口,直到志成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赵志成快步向亚梦家奔去。
赵志成刚跨上台阶,亚珍在院坝里洗菜,惊讶地叫:“爸爸,大哥来了!”
亚娟和亚梦都出来看,笑着异口同声地说:“你来得好呢,若再来迟一点,我们要煮饭了。”
赵志成向屋子里一扫视,果然是他回来了,而且在大平看见的一样,头已经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变成了秃顶,木雕似的脸,嘴不停地触动。他一定神,根本没有注意到姨父在叫他。
“志成,快过来考火吧!天很冷的。”姨父叫了两遍他才听见。
赵志成笑着说:“我今天感觉到你回来了!我到大平街上看见那背影太像你了,当时我在车上,不好下来,便决定去江林回来再进来看一下。”
姨父笑着那几年从未见到的脸,就像干枯的老梧桐树刚渡过寒冷的冬天看见春天的阳光。志成从他的笑容里知道,他很想得到阳光和温暖,春雨的滋润,毕竟这一别已经八年了。
姨父笑着说:“我的确去大平来,去你家玩,顺便从街上过路。你妈在家,说你到县城去了,一定到我家来玩。所以,我到你家坐一会儿,就下来了。
家里几个老表见到志成和姨父聊天都很亲热,脸上都挂着笑容。素时老虎脸的亚娟像解开缰绳的野马似的,脆脆的笑过不停。
姨父叼着香烟,和谒地对志成说:“你妈说你没上学,是不是没有钱啊?”
赵志成看着他和谒可亲的脸,没有吭声。
“唉!这几年,我们家也把你们家拖垮了,又加上你们弟兄俩都在上高中。”
赵志成看见他脸上瞬息浮着愁云,忧悒地说:“过去的事了,我们不必去提它了。”
姨父忧伤地说:“现在回想起来,心还是酸楚的,可怜家里这些孩子,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他们吃了不少苦,但是他们将来不一定会苦。他们学会了生存的本领,以后走出社会,他不再受苦的。”志成安慰他说。
“特别是亚娟,在家里苦。自从她妈出去后,我很少回家,更不必说坐七八年牢了。你想,一个大男人带着这么多孩子就难养大,何况是一个女孩子呢?就拿我隔壁的这桥云的爸爸——建生来说吧!她妈的,我听二毛说,他家四个小孩都没读书了,搞得饭都吃不饱,下雨天,房子漏雨,脚不敢落地。那像我家,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我在外面担心,思量着,不知家里搞得像什么样儿,肯定和建生家没区别,回家一看,连自已不敢相信,这是自已的家。他们都长大了,家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而且穿得漂漂亮亮的,我流泪了,不知这七八年她们是怎样过的。”
姨父说着,不停的用手帕擦着泪水。
亚娟安慰着说:“爸爸,不必担心。现在我们不是一样长大了吗?”
姨父坐一会儿,说:“昨晚二毛和我说,我们村里年轻人在外面打工混发了,每家不少于七八万元钱。”
亚娟说:“爸爸,七八万块钱算什么!我们几姊妹几年就能挣到。”
姨父忽然笑着说:“现在找钱,一般找几十万很难!我在内蒙古,我们省也有一个在那儿服刑。他和我说,现在要想发得快,只有去贩毒,不几年就富了。我想了一下,这个生意还是可以的,虽然危险性很大,但是只要找到几十万就收心不干了。”
赵志成听她说,感到恐慌,劝阻道:“唉!这生意,危险性太大了,若超过一定的数量是要枪毙的。”
“只要得几十万,我死也值得。我只盼望他们几姊妹过得好些,死也值。”
赵志成感到坐立不安,想:“怎么他这人一点不畏惧法律呀!”
姨父阴沉一张老谋深算的脸,连抽了几口闷烟,便起身去茅厕。
志成悄悄地对亚娟说:“亚娟,你爸的心死不改呢。你们要多开导他。他非常的惭愧,内疚,总觉得对不起你们。刚才他说的一番话就是在自责,没尽到自已抚养子女的义务。”
亚梦苦着脸责怪地说:“亚娟还和我爸爸说,她要去打工呢!”
“亚娟出去打工?你爸爸现在脑子糊涂,你若不在家,他就要从邪路上去想!”志成说。
亚娟板着脸说:“我要出去!管他的。我现在已经二十岁了,若现在不出去,将来休想出去!一辈子死了,火车不能没见到。”

亚超笑着说:“亚娟说得太可怜了。你看电视,也看见过火车嘛!”
“那是看电视了!真正看见,才算。”
姨父叼着烟进来了。他曲着身子,看上去弱不禁风,像生了病的老孺妇,过完这个冬天就要惜别世界似的。
赵志成害怕自己估计错,便问:“姨父,你今年好大年龄了?”
“我今年四十四岁了。”
亚娟,亚梦异口同声地说:“哎呀!看上去爸爸好老哟!像五六十岁的人了。”
姨父没着声,皱着眉头,不停地抽闷烟,脑子里像是在盘算着什么问题。
大家沉默了,坐了半天姨父问亚娟:“亚娟,你们是不是买了瓦盖在厕所的房子上?”
“是的。我买了二百块钱的瓦。”
“原来我在家里七通八眼的。今天我注意一看,盖得严严实实的。”
姨父便转身对志成说:“你看!这亚娟料理这些家务事还是了不起的。原来我在家里,说实话,那房子从不想着去买点瓦盖一下。”
亚超插嘴说:“粮仓和房子也是重新买瓦盖过的。”
亚娟很得意地说:“我买一次瓦就用去八百多块钱。”
“对!只要用得合适,也不觉得可惜!”
姨父笑着说:“在内蒙古那年,我打算买点瓦给大房子和粮仓盖一盖。但厕所,我就没打算,怕忙不过来,结果什么也没有做。”
亚娟继续说:“爸爸,我觉得厕所有点敞。我想把楼上烂晒席拿去钉起。”
姨父笑着夸耀道:“我也觉得敞,但是没想到拿烂晒席去钉。唉!这人现在糊涂了。”
亚娟这时对亚超说:“亚超,你去明明家买几块豆腐来。”
“对,你大哥在这儿,勤快点。”姨父说。
“姐,我没钱哩!”
“你欠着吧,我去开!”
亚梦看了看姨父说:“亚超,我这儿有钱。”
亚梦从钱夹里取出十块钱给亚超。
亚超接过钱说:“亚梦,剩下的钱,给我可以吗?”
亚梦没有着声。
吃完饭,大家都围在火盆边烤火。姨父连续不断地抽着闷烟,心事重重,几姊妹盯着爸爸愁眉苦脸的样子,面面相觑。
突然有人推门,一群大约在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闯了进来。
姨父顿时笑了起来,说:“有空来玩一下!”
几姊妹都笑着忙着让座。
“你们吃饭了吗?”一个瘦瘦的高个子说。
姨父笑着说:“吃了,你呢?——听说你现在搞发了哩!”
瘦瘦的个子脸笑起来很丑,脸扭到一侧,露出一口黄牙,说:“我发什么!也没搞到几个钱!”
“大概有多少?”
“七八万吧!”
“你可以!”姨父笑着脸,夸奖到。
姨父拍着瘦个子笑着对志成说:“他就是杨州。我们过去在家里赌博,他常常和我们走夜路,搞到现在发了。”
亚娟笑着说:“爸爸,你认得他?”
“怎么不认得!原来我们几天几夜不下桌子,就是他去给我们端饭,买烟。我记得一次在杨华家赌,两顿饭没吃了。他跑到家里给我们端饭来吃。我们都赞扬他将来干大事,果然,现在搞出点名堂来了。”
“我这叫什么名堂呀,还是你,我们应该多向你学点经验!”
“我经验是有,但是我对朋友太讲义气了。因此,每次就是朋友出卖我。”
“若我有你那点经验,绝不会在生意上吃亏!”
“经验是第一;但有几个出生入死的朋友是第二;第三那就是要有钱;第四就是胆儿要大。”
这群年轻人津津有味地听着,像一群天真的小孩听老师在讲童话故事一样。姨父把话一转,很得意地问:“你们这几年在家里干什么?”
“我们也只是在温州,广东这边小打小闹呀!”
姨父凑到他们耳边,低声细气地说:“我告诉你们一条门路,你别去张扬!现在要有出路,做白粉生意!”
“我们听说过。”
“现在想钱来得快,你们只要搞几十克,你这一辈子在农村乱花也够了,若要想做大点也可以,只要搞到手,千万别再干了,金盆洗手,找其它的门路。譬如去县城买幢房子,租个门面,卖点小杂货,就可以享福了。哎呀!你们年轻,还有闯头,但是像我们年龄大了,身不由己了。”
“这……这可能有点麻烦!因为在我们这儿没有市场!”
“什么市场?你们就不懂,这是人做的嘛!”
“何况,我们找不着联络人!”
“嗨!有了钱,你到处去访问。你就可以找得到联络人的了。”
“他妈的,我在内蒙古,我们省有一个牢友,他给我指出一条路。”姨父很有计谋地说。
姨父对亚娟说:“亚娟,你去给抽屉里那封信拿来,上面写得有田顺市的!”
亚娟起身飞快的跑进屋里去拿信来。
姨父接过信说:“他对我说,现在要有出路,只有去云南贩毒。他就是由于朋友出卖,现在到内蒙古坐牢。他可能这一辈子回不了家了。我回来时,他对我说:‘你回去了,我可能这一辈子回不了家了。请你把这封信交给我母亲,顺便探望一下,说我在这儿很好,叫他不要担心。’我回家就去他家来,玩了两天,他家人可好了。他对我说,一定去搞粉生意,但是我目前,身无分文。妈的!我怎么走得了!”
姨父说着就像怀才不遇似的嗟叹。
几个青年人从他口中得到了秘笈,笑得合不拢嘴。
姨父看他们笑得高兴,很欢悦,指着其中两个说:“他们那两个我怎么不认识呀!”
亚娟说:“你去时,他们都还小,现在你肯定认不了。”
姨父笑着说:“我出去时,他们可能很小!”
其中一个说:“我们认得你,原来我们寨上就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做生意,有钱!”
姨父听他说,炫耀地说:“八几年,说实话,我们寨上没有几个人比我有钱。我们寨第一台电视机就是我买的。现在可不同了喽!就是我一个人没钱了。你们都发了,个个都有钱了。”姨父说着,心头还是没有当年豪气了。人们常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几个青年人看见姨父的烟己燃尽,看他话没完,便争着递香烟点火。
姨父吸了口烟,拿着仔细看了看,说:“咦!你们都是抽好烟呢。”
杨州说:“这烟也不算贵,十七八块钱一包!”
“但是我却不同了!只敢抽两块钱一包的了。”
杨州逢迎着说:“不用愁!像你,不几年就会好的。说句内心话,我们平田,我只佩服你一个人,像你侄儿——二毛我一点不佩服,赶你差远了。我在温州被拘留,就是他从中作怪。”
姨父看了看杨州说:“不够朋友的人,那怕是两兄弟,我们就不必去交。我从来和我几兄弟搞不来,就是这个原因!”
杨州很气愤,脖子上冒着青筋,说:“我不是看见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干了。”
姨父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暗忖:“咦!这小子,真够义气!和我混一定前途无量!”
杨州吸了一口烟,说:“我给你说实话,不管你搞什么生意,我都支持你!虽然你在内蒙古没回来,但是我和往常一样对亚超们几姊妹。他们常常到我家看电视,看录相,唱歌,我从来没骂过,这些可以问你亚超。我是这样想,我小时候,你对我太好了。你亚超知道,一般的人去我家,我老婆揪着脸不高兴,亚超们几姊妹去很热情的。我记得那年夏天,你没回来,亚超去红州家玩,红州的妈说亚超偷她家的钱,老子才和寨上人说:‘你妈的有几个臭钱!乱栽人!’他妈的,认为在寨上开杂货店有钱。我说,要是他爸爸回来了,你妈的那几个钱填他一个衣角就填不满!”
姨父阴森着老脸,冷冷地说:“他妈的,我在家时,我对红州如亲儿子,看不出哩!我出去了,他妈的就装老大了。”
“我们寨上有许多人就是这样瞧不起人!老子想,好花不常开!”
“他妈的,那些人,我们不值得去计较。他们心胸狭窄,鼠目寸光,如井底之蛙!身上有几百块钱就说有钱了。老子们当年到处去赌,身上常常不离几万元,没有那么装鬼过!”
“在八几年,说实话上千的人家相当于现在上万用。”
“是嘛!那时候,鸡蛋五分钱,现在五角钱,相差多大!”
亚娟听见他们提起旧事,很委屈地说:“爸爸,秀疤子他说,你出去时曾向他借得有钱!”
姨父听了气愤的说:“他妈的,你们想嘛!我那时身上不低于几千块钱,我会向他借钱吗?他妈的,那时穷得卖祖宗了。”
亚娟可怜地说:“就是你出去那一年,我家的田拿一百五十块钱给他犁。后来我们不是没有零钱,拿二百块钱给他,叫他补给我们。他怎么说呀?‘你爸爸出去之前,在我这儿借了一百块钱!你不想要我补你了!”
姨父鼓着青筋便乱骂:“他妈的,老子不在家连一个小毛虫就要欺侮人啦!”
杨州说:“你还不知道秀疤子这人吗?他搞不到钱,只要抓得到手。他呀!是我们寨上最不要脸的人!”
“我不是说话吓唬他!无论秀疤子这一辈子怎么找钱,即使我现在身无分文,不到一年,我赶上他容易得很!就像掐一根嫩毛草一样容易。”
亚超说:“爸爸,你们去叫他退我们钱?”
姨父阴森地说:“你妈的,知道什么!五十块钱叫他退,太失我面子了。别人听见,要谈论我们,问五十块钱,大惊小怪的,拿给他妈的用,他同样穷得卖娘老子的。”
大家听姨父这一说,都没吭声了。坐一会儿,亚娟眼珠子突然一转,想得到爸爸夸奖似的说:“爸爸,我们年前找一点生意做吧!反正现在家里闲着没事干!”
姨父笑着夸道:“亚娟,这人将来不受苦。其实我心里早想过,但是没钱也是枉然啊!”
亚娟很有计划地说:“我们家里还有几百块钱,再去大平信用社贷点款,我们去拖点甘蔗来卖。”
姨父苦笑着说:“贷款?我还有款没有还呢!那时八年前贷的,不知现在该多少了。”
亚娟胸有成竹地说:“他们要贷的,用我的名字。原来,我们没有肥料钱,就是我去贷的。我想现在我们贷一千块钱还是不成问题的。”
姨父笑着说:“那就看你的了。若贷得,就去找点生意做,找点钱过年。”
姨父吸了一口烟,沉思了一会,淡淡地说:“今天,我在大平碰到一些老熟人,他们说,现在过年这几天,做点木材生意,还可以。特别是卖棺材,每一副一千多块!这生意还划得来。”
杨州说:“这里的关卡太多了,容易被发觉。”
“唉!你们脑袋还在简单!你不用汽车和拖拉机拉!明里过不了,那就来暗的。我告诉你,可以用中巴车,带客的车,而且玻璃不透光。我想这些人绝对不知道。”
其实这些事情,赵志成都清楚。
杨州恍然大悟,茅塞顿开,说道:“哦……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太傻了!”
大家看他那样儿,都笑了。
姨父更不用着说,笑得前俯后仰的,他说不出的高兴,就像法海悟醒了许仙似的。
这群青年人异口同声地说:“明天,我们就去吧!”
姨父惊奇问:“你们找到卖主了吗?”
“我们去问嘛!”
“唉……”姨父叹了口气,又说:“你们怎么这样轻视,草率呢?首先,我们要找一个很熟的人开车,而且在当地找上熟人给我们牵线。若不谨慎行事,有人去告密,大家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呀!”
“这样吧!明天,我们去大平街上找新春的车子。”
姨父眼睛一亮,好像找到大救星似地问:“新春在开车?”
“是的,他买了一辆车在开。”杨州吸了一口烟,顿了顿说:“大平只有他敢开!”
“他呀!是我的老熟人啦!我去找他,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姨父弹了弹烟灰说。
“好吧!我们明天去一趟吧!”
姨父笑着,眼珠奸猾地一转:“唉!不必太急了,等我有钱了再商量吧!”
“没关系的。我们暂时垫出来嘛!”
“好的。反正在家没事干,找点小生意干!”姨父笑着说。
亚超有点担心说:“爸爸,你去拉木材去了,那甘蔗生意不做了?”
“他妈的,怎么不做了呢?我给你说,做生意不要掉死在一颗梧桐树上。拉甘蔗的事,明天亚娟去大平贷款了,我去约车来拖,你们几姊妹卖。”
亚超小声地说:“我?不行!可能不行!熟人太多了!”
“他妈的,熟人吃你冤枉啊?他要开钱的嘛!”
亚梦笑着说:“反正有亚娟,你愁什么?我们帮她忙就行了。”
亚娟笑着说:“亚超和亚梦俩都怕卖东西,觉得很丑!有什么丑的?又不是杀人做强盗?”
姨父在一旁和几个青年人咕哝着说什么。赵志成只有听的份,不敢插嘴,怕说错,扫他们兴。
亚梦只是睥睨地看着他,觉得好笑。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