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天上掉下的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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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虫问道:“你在朝里做官?”
“我姓孙,名伯清,字百雅,原在大同任参将,去年北胡犯边,末将率兵死守丰镇,总兵马景涛不派兵救援,末将率城内四千军民,死守孤城三十六天,最后城破,末将掩护百姓突围,回到大同,以兵败革职,拿进大狱问罪,前不久万岁开恩,赐末将无罪开释,末将变卖家产准备回乡务农,原以为避祸乡下就可以了,谁知道他们还要赶尽杀绝!”
成虫听了一愣,但立刻就喜上眉梢。他想起道明师傅曾经给自己一个大庆点将录,其中就有孙伯清,他曾带三百将士马踹敌营,大破胡兵八千铁骑,杀得胡兵心胆俱裂。后来粮尽箭绝,才被迫撤出丰城,但仍然保护全城剩下的军民安然撤走。
“发了,天上掉了个磨盘大的馅饼,正正当当砸在了我的头上!”成虫兴奋得想跳起来,想大喊几句,但当他看见满脸愁苦的孙伯清,心里忽悠一下明白了,这一家人得罪了嗜杀成性的阉贼,他们在担心怕是没有安宁的日子了!他们现在都已经在东厂挂号了,东厂会一直追杀他们的,他们还是很危险的,我不能让他们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保护他们,让他们现在就来到自己的身边!
他看着孙伯清,轻声说:“兄台,快把嫂子和孩子救过来吧,东厂阉狗虽凶,只要我们知道了他们的伎俩,就不怕他们!”
孙伯清大吃一惊,慌忙站了起来:“怎么,他们也中毒了!”
孙泠把嘴一撇说:“你一个大男人都被毒烟给熏过去了,他们一个女人和孩子能有个好吗?不过都没大碍,拿湿汗巾擦一下脸就好了!还是先把这俩人弄走吧,别吓着他们!”
成虫掀开了窗子,示意泠儿扶着窗子,他先出去,让孙伯清从窗子把两个人扔出去。俩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点了点头,成虫跳了出去,落到了地上,然后朝探出头看他的孙伯清摆了摆手,片刻孙伯清就开始朝下扔那两个被点昏的太监,他在下面接住了人,正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呐,后面就传来了酒爷爷的声音:“你上去吧,这俩东西交给我!”
他惊喜地说:“爷爷,你没出去呀?”
“别知道那么多,你快上去吧!”酒爷满嘴喷着酒气说。
成虫什么也不再问了,嗖地跃了起来,重新钻进了屋里。
孙泠把灯放在桌子上,拿水投了一下汗巾,递给了孙伯清。
孙伯清忙给女人和孩子擦了擦脸,见女人缓缓地醒了过来,他忙过去抱起孩子,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女人睁开眼,埋怨道:“半宿拉夜的,你折腾孩子干什么?快睡觉去吧,明天还得赶路呐!”
孙伯清轻声说道:“你快睡吧,我的朋友来了,我得和他们出去一趟。”说着,把孩子递给了女人,女人把孩子搂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孩子,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孙伯清已经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了,看见成虫,他轻声说:“走,上你们那屋去说话吧!”成虫点了点头,泠儿端着灯,三人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刚坐定,成虫猛地扑到窗前,推开窗子,朝下面看去,竟惊得他目瞪口呆!
只见楼下又冒出四个黑衣人,正走马灯似的挥着朴刀,围着酒爷像车轮似地转着圈。
酒爷似没看见那四个人,一手拎着一个太监,自己走自己的,那四个黑衣人竟不敢朝前逼进,只是不停地旋转。成虫急忙拿起那俩杀手留下的刀,刚想跃下去帮忙,又见那四个黑衣人一齐飞倒在地上,竟连一丝声息也没有。这时从四面又冒出十几个黑影,酒爷爷把手里的俩人扔了过去,那些人架着俩太监,拎着地上的四个黑衣人,扶着酒爷掩没在夜色里。
孙泠焦急地说:“快去救酒爷,酒爷爷被他们绑架走了!”
“你什么眼神啊,那都是酒爷的人,是来接他的!你没看酒爷的功夫,就你我这样的,十个八个也白给,他们那些人能绑走酒爷?笑话!”成虫说着,把手里的两把朴刀收好,塞进床下,对孙泠说:“你先到走廊盯着点,我和百雅兄说几句话!”见孙泠走了出去,成虫才说:“百雅兄,今后您打算怎么办?”
孙伯清为难地说:“原想回家去种地,混个太平日子,谁知道惹了这帮贼人,还能怎么办,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怕你走到哪里也难安生啊,东厂的眼线遍布天下,他们既然已经下了必杀令,那就不会停手,会一直跟着你们!”成虫担心地说。

“这我岂能不知道,其实对他们,我并不惧,逢着乱世,生亦何安,死亦何忧?只是担心我家的心茹,噢,就是内子,她是我恩师张德铨的女儿,叫张心如。洪顺十一年,辽阳失守,恩师全家遇害,她家仅存她一人,再让她为我承受风险,我怎能对得起恩师啊!”
成虫叹了口气说:“唉,东厂、锦衣卫,哪个都不是我们这小人物自己能对付得了的!就这么东躲西藏的,总不是个办法呀!”
孙伯清潸然落泪了,半天才说:“别的地方我也不熟悉,也只能在山西转了,好在那里大山多,钻山沟子混吧!就是委屈心如了!”
成虫点了点头,想了想说:“兄台,不如跟我们一起去京都吧,我们准备在京都办个木作坊,你们就在那里避避风,等阉贼垮台了,您再出去做官!”
孙伯清脸上露出了笑容,但片刻就又消失了,他喃喃地说:“阉贼的耳目遍天下,京都更是多如牛毛,怕是连一年都躲不过去!而且万一被人发现,还要连累仁兄,我心何安?我们还是马上就回山西吧!”
成虫笑了,看看四周,然后低声说:“兄台,我有一些朋友在一个地方秘密训练军队,你们不如去那里,既可以发挥兄台的能力,也能安全一些!”
孙伯清打量了成虫半天,才摇摇头说:“您是要造反?”
成虫笑了笑,低声说:“您看,皇帝昏聩,奸佞当道,胡虏犯边,朝廷不断加赋,百姓已经不堪重负,天下即将大乱,我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天下苍生考虑,早做些救万民出苦海的准备呀!”
孙伯清正色道:“伯清谢谢贤弟救我一家三口,但伯清自小受的是孔孟之教,知道君臣之道,决不会走那反朝廷的不义之路,贤弟之举,人各有志,某不好拦阻,也求贤弟不要逼某踏此不归之路!”
成虫严肃地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他一家的天下,兄台看看万岁和太子等人这些年做的那些事,何曾有仁义之心,何曾有爱民之义?大庆是天下万千反蒙元志士流血牺牲争来的,不是谁家那几个人打下的,他们窃夺了天下人的胜利果实,已经就不仁不义于天下了,又不珍惜天下人的成果,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他殉葬?”
孙伯清道:“天下没有有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的子孙,身为臣子,莫挑君过,只应审视己过!”
“周厉王亡国是因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殷纣宗庙破败是因为狂虐待民,商汤兴是因为吊民伐罪,周武得天下是因为与民同心同德,汉高祖得天下是因为约法三章,尽去暴秦之害,关中百姓才箪浆来迎。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燕家已经尽失民心,我们为何还愚守其礼,助纣为虐呐?”
孙伯清道:“尊驾言之凿凿,不可为无理,然人各有志,孙某只知燕雀之安,无鸿鹄之志,请莫笑某愚,大路通天各走半边,某谢过了!”孙伯清站起来,朝成虫施了一礼,然后傲然转身,朝外走去。
成虫失望地粲然一笑,只好拱手道:“小弟佩服兄台的气节,惋惜兄台的遭遇,如果兄台今后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尽可来找小弟!你我后会有期,务请兄台保重!”
孙伯清也拱手道:“但愿你我永不相见,更莫刀斧相伤!您走您的阳关道,某走某的独木桥,咱们还是分个清楚的好!”说完打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片刻就拎着包裹箱笼,带着妻儿匆匆下楼而走,连告别也不做,气哼哼离开了店房,上了自己的马车,扬鞭而去了。
成虫现在感到浑身发冷,馅饼飞走了!自己的一番**相邀,成了笑柄,真不知道这些被人家追杀的逃难者想的是什么?难道这摇摇欲坠的燕郗王朝就真的值得他们这么留恋吗?孙伯清不是个糊涂人,他应该看清大庆朝的走势,照这样下去,都用不了二十年的时间,庆朝江山就要变色,天下苍生就要遭难!难道只有在那天大的浩劫面前他们才能清醒吗?他郁郁地转回身,见孙泠正满眼带着泪花看着自己,他伸出臂膀,孙泠无声地偎进他的怀里,把脸默默地贴在成虫的胸膛上,静静地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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