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下集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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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常委会上,书记章钦鼎对朝旭的意见是肯定的,也表扬了他在云溪的工作,章书记说:“这次如果不是朝旭同志去云溪,只能是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自行决堤坝畜洪;二是云浦抢险不成功,全县一片汪洋。不论是哪种可能,都将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所以说,朝旭同志是有功劳的。”在研究是否给朝旭嘉奖时,朝旭慎重地说:“不要搞啦!我做为一个领导干部,做了一点应该做的工作,完全是份内的事。各条战线有多少表现杰出的先进人物,先进事迹?抓积极因素,应把重点放在基层,尤其是县一级,这一级是国家政权的基础,基础打好了,社会就稳定了。当前,县一级的问题比较突出。我原来是从事信访工作的,不久前,我到信访局去走了一下,不论从信还是访,都呈上升的趋势,大量问题是县以下的干部作风问题,经济问题。我们不是学习讨论体制改革吗?我认为,县一级是体制改革的重点,也是政权建设的重点。有一种说法,‘传统中国的国家权力只达到县一级’这就是说,县一级最能体现权力的作用,本市有上百个县、区、场,可以说,他们都是一路诸候。”
章钦鼎笑道:“你说得很对,县一级确实是一路诸侯。春秋时诸候国有140多个,战争频起,所谓春秋无义战,即指此。中国现今市县区近三千,可谓诸候林立呀!与春秋不同的是,不互相兼并,没有争城夺地、互相攻伐的战争;职位的任免有时限;不敢闹独立。除此之外,其司法、人事、财政,甚至军事等方面的独立性和运作机制,并不逊于诸候国,不可小觑哪!哈哈哈!”
朝旭笑道:“您说的没错,由于这种相对的独立性,造成县区一级的主要领导,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具有至高无上的,上一级领导层视角无法达到的绝对权力。现有的纪检、监察、司法等监督和行政执法部门,服从多于监督。因为,这些部门主要领导,大多数随这个地方的最高长官变动而变动,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象比较普遍。由于所有的监督部门,均隶属于县委领导,这些部门对下还能起到一些作用,而对于关系自身前途命运的直接领导,他们又能做什么?谁又敢做什?”
一位副书记插言说:“哼!别说监督,有的巴结还来不及哩!他们还把群众举报领导干部的信件,原原本本地告诉当事人。使一些人遭受打击报复,甚至被迫害。我收到几封来信就是这样。怎么办?是这种体制嘛!”
书记感叹道:“体制改革谈何容易啊!”
学习讨论很自然地扯上了正题。
朝旭说:“我们的组织人事专家们,是该在我国的体制研究方面有所突破了,神州六号可以上天,而我们的体制观念,尚停留在汉承秦制上,岂不可笑?国家的体制也如人体系统一样,应该予以认真地研究,深入地探讨。如果体制理顺了,中国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市长亾可鄞一直没吱声,他见朝旭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发言了。他俨然以长者的口吻,木着个脸说:“怎么个改法?中国的国体、政体经历了多少人的研究、论证,我看全世界都差不多,美国的州、日本的县,也不就是我们楚云一样?不少国家还在向我们学呢!这怎么解释?”
市委书记章钦鼎笑道:“老亾啦!按你这个说法,我们今天本就不该坐下来学习讨论了?”
亾的脸一红,口气略有一点缓和地说:“哎!我不是说不要学习,我是说凡事不要说得绝对化了。”
市书记笑道:“讨论发言嘛!应该各抒己见。”
朝旭知道亾是冲自己来的,自从那次常委会上,因ZH冶的事与他有不同意见后,亾一直耿耿于怀。通过与他半年多的勾通、接触,亾就是转不过弯来,也习以为常了。他觉得亾可鄞,还有几个副书记、副市长与原来的方格明,有很多地方相近或相像:自视高贵、官姿如戏,既便是坐下来,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在桌上时,也是缓缓地往下压,也不嫌累的慌。说话象是喉梗阻,一般都要比人慢半拍,大概是身边时时有一位史官,唯恐从他金口漏掉了他的玉言似的,或许是古人遗传给他们的牙痛病之故,说出来的话,那味道恰似弥留之际者交待后事,音调混浊、迟慢、晦涩,通篇讲话,就好象是从暗室里扯出来的,一块发了霉的擦脚布,**讲的是懒婆娘的裹脚,又长又臭。
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的朝旭,对这一类官僚作风并非适应了,而是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嘛!他沉着稳重的修养,源于他内心淡泊的定力,他已不是十年前,那个眼中容不得半点砂子的朝旭了。好在书记算是个明白人,虽说只有几句话,把个自以为重于泰山的大市长,扔进了墙旮旯的字纸篓。朝旭看着他那副样子,又觉得他好可怜!寻思,人为什么要这样呢?随便一点、平常一点,难道就会影响自己什么?他不禁回想起曾参加高层谈判时,那么大的领导,哪怕是在谈判中也显得轻松自如,幽默风趣。你又算个什么唷!
讨论还在继续,几个常委也都相继发了言,市长也作了个比开始得体些的发言。接着又学了几个关于体制改革的文件。朝旭原也打算认真发个言,但一看亾某人似乎一听他发言,就想要拉稀的神态,心想还是免了吧!不知为什么,书记却是个不管人痛痒的家伙,竟然点朝旭的名,要他发言,书记说:“朝市长!我想听你的高见呢!你讲的东西有深度,有新意,是不是说说?”朝旭谦逊地笑笑,说:“书记过誉了,其实,大家都说得不错。”书记问:“你刚才说的,象研究人体系统一样重视体制改革,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朝旭想了想,说:“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的运转,如同一个人的生命运动一样,各系统之间谐调、配套、平衡、合理,乎合于内在的发展规律,那么,它的生命力就强,否则,就会发生问题。人们把领导机关称之为首脑机关,就是这个道理。中央相对于省市是首脑机关,是神经中枢,省市相对于地市县亦然,同时,又是承上启下的轴承,县级呢?便是显示器,也是神经末端。”
章钦鼎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中央政策的正确性,我们这个环节的指导作用,都会在县这一级显示出来。”
朝旭接着说:“体制改革的目的无非是两个方面,最终目的是为了包括全社会在内的‘人’。体制改革的‘体’字,就是以人为本。最大限度地促进生产力发展,创造丰富的物质生活,是要通过人的脑、眼、手实现的;遏制**,就是通过调节机制,增强‘人体’的免疫能力。改革开放,使我国的生产力得到了极大地发展,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然而,经济的发展,并不等于体制改革的成功,许多原本是领导这场改革的人,却因为‘健康状况’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为什么?这就是系统的问题没有调节好。领导干部出现**,光从个人素质方面找原因,是远远不够的,个人的抵御能力是有限。当然,素质、觉悟高,人性、品德好,问题可能会出得少一些。不知大家注意到这样一个问题没有?能够上到较高阶层的领导干部,应该说,多数人的思想、素质是高的或比较高的,不能说他们出了问题,就头顶生疮,脚底下流脓,从头烂到根了。作为红小鬼出身的张青山、刘子善被枪毙,既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它,涉及到体制的弊端:比喻说,千百万甚至成亿万的国有资财,一个人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安排,领导批个条、一个电话,就可以叫银行大批的拨款,这种体制又怎么能杜绝**的发生?我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我就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因为,我的权力太大了,成百上千个亿的支配,都要经过我的手,谁来约束我?我看,只有凭自己的良心了。毕竟良心是个未知数,现实却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社会,物质是需要金钱换取的,金钱是实现一切**的前提,而**则是没有止境的。这就需要象人体血压、肝、脑、肾、心脏等各系统之间,相互作用,又相互控制一样,甚至要从产生**的基因入手,系统地研究根除**的良法。我在民营企业干了几年的财务总监,虽然,上百个亿的资产全属于总栽个人,但在决定投资拨款过程中,并非总栽说了就算,必须通过董事会,如同美国的国会讨论。董事会通过决定了,还必须由监事会监督执行。既便是这样,仍然还不免出纰漏。”

章钦鼎插话说:“我们现在反**只注意到一个倾向,就是哪个领导干部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就算贪,可是,还有一个重要的倾向并没有注意到,也就是在投资或建设中的纰漏和重大失误。市政府驻外办事处投了个农场吧?听说丢进去上千万没一点效益,建的那栋大楼也有情况,突破了政府原预算的一倍。农场的钱都埋到土里去了吗?那超过建设经费真地都用到工程上了吗?只有鬼知道。这难道说就不是犯罪?”
朝旭接着说:“有些事表面看似职责问题,什么没经验啦!估计不足啦!实质上是找借口掩盖真相。您刚说的建楼超标的事,我也听说过,建一栋楼招四十几次标,有前例吗?结果在审计时以不熟业务过关。**问题所以遏而不止,是因为传统体制的缝隙太多,而且,揭露的只能是部份,还有多少顺理成章、合理合法、侥幸过关,社会上叫做平安着陆,甚至还在青云直上的?书记刚才说的政府办事处的问题,主任挪用公款五十万元,被人举报后,他轻轻松松地摸平了;上一届主任也挪用公款十万元炒股,血本无归,也摸平了。他们手中有权、有钱,唯独没的致命的制约。这就是缝隙给了他们机会。云溪县乃至于其它一些地方又何尝不是如此?……。”
市委书记章钦鼎对朝旭的发言,给予了充分肯定,并对下一步如何组织实施也你了布置。他问亾市长:“ZH冶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亾市长看了一眼朝旭,没好气地说:“我早就说过,理想和现实是有距离的,马克思的《资本论》几十上百公斤,现在还需要吗?”书记一听火了,说:“我说老亾哇!你说什么呢?为什么不要?你我到现在不还在吃着马克思主义的饭吗?你不信奉马列主义啦?你不是**员?笑话!老亾哇!别忘记了,我们是**的高级干部,不可信口开河唷!”其他常委们都笑了,亾可鄞涮地脸红到了脖根,他自我解嘲地笑道:“书记你莫给我上纲好啵?我这人是维吾尔族的姑娘,辫子多得巧,嘿嘿!”书记严肃地说:“老亾哇!今天是在这个范围内,你在公众场所要是这么说,群众如果问你——亾市长,你说《资本论》不需要了,那就是说马克思主义也不要了,请问,那你们现在是搞的什么主义?你是代表资本主义,还是代表人民。”亾市长突然理直气壮地大声说:“人民啦!那当然是代表人民啦!这还用问,切!真是,这还用问。”“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亾自以为说得很在理,很是得意。朝旭却没笑,他从容不迫地问:“那么马克思的《资本论》又代表谁呢?”亾市长叼了支烟,不屑一顾地横了朝旭一眼,又傲慢地把脸偏向一边,不予理睬。书记却毫不客气地说:“老亾哇!朝旭问你呢?”亾满不在乎地说:“我看没必要回答。”书记说:“那是为什么?”他说:“嗨!不为什么呀!”亾说这话时,两手撑在会议桌上,勾着腰,两腿在桌子底下一跷一跷,整个身子都在晃动,态度十分傲慢。书记见他这样不礼貌,很想批评他几句,但考虑到有副手们在场,还是压住了,冷笑道:“哼!这叫难以自圆其说。”常委们有的偷着乐,有的看着亾,希望他还弄点什么出来,书记还想分析他几句,朝旭提醒书记说:“还是研究ZH冶的事吧!”亾却不识相,冲着说:“不研究ZH冶的事,难道还要开批斗会呀”朝旭摇摇头,书记却再也不能容忍了,将笔记本往桌子一扔,大声说:“可鄞!我掷重其事的告诉你,这是常委会,不是你闹意气的地方。党管干部,你本来就错了,难道提醒你都不行吗?”亾一听,软了下来,说:“我又没说不行!”另一位副书记,调解说:“亾市长已经意识到了,我看还是接着上面的内容吧!”书记却不予理睬,并慎重地宣布说:“这个事今天暂时不研究了,一个月以后再议。我的意见,先由朝旭同志重新组织人员,去ZH冶工作一段时间后再说。散会!”大家都默默地起身收拾包袋,准备走。这时,亾可鄞走到书记身边说:“我给您谈谈好吗?”书记很严肃地说:“没空!以后再说吧!”却对朝旭说:“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下!”朝旭答应说:“好吧!”他看了一眼亾,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轻声地对亾说:“回去我俩扯扯。”亾则很不高兴地横了朝旭一眼,夹着包下楼去了。
“他平时对你也是这样吗?”书记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问朝旭。
朝旭说:“他平时并不这样哪!今天不知是怎么搞的……。”
“不!你不要为他打掩护了,上次常委会上研究ZH冶的事他就发难,对你很不客气。看来你在政府那边工作会有困难,把ZH冶的事处理完后,我给老书记说说,干脆到市委这边来算了。”
朝旭连忙说:“不不不!我还是喜欢政府工作,亾市长不会为难我的,这段时间我们配合得还是好的,也许我这人不大注意自己的方法,我相信可以和他配合好的。”
书记说:“嘿嘿嘿!你是舍不得手里掌握的财权吧?”
朝旭笑道:“不是舍不得,说真的,是不放心。楚云市几个领导都在这个位子上出了事。”
“你不怕?”
“我不怕!”
“那也行!你能搞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大胆些,我支持你。不要怕别人说三道四,身正不怕影子歪。他怎么摆?那是组织上的事,看来,一把手的人选何等重要啊!怎么样?去ZH冶有什么困难吗?”
朝旭犹豫了一下,显得很难过的看着天花板。书记纳闷了,诧异地问:“怎么,你不想去?”朝旭摇摇头。书记又问:“那是为什么?”朝旭难过地说:“我的母亲现在病危,正在住院。”说着眼中噙着泪花。书记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那就让母亲的病好了再去。不过,市里离ZH冶近,个把钟头的路,你自己安排吧!”朝旭说:“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ZH冶的事,最好组织部也能参加一两个人,这样,更全面些,恐怕还会涉及到人事上的事。”书记说:“行!什么时候要都可以。”俩人又具体研究了一会儿,朝旭从书记办公室出来,书记将他送到门口。看着朝旭的背影,书记笑了。
章钦鼎书记对朝旭是看重的,一来是老书记给他交待过朝旭的情况;二则半年多来,朝旭的工作也确实不错。朝旭几次在常委会上的发言,证实了他的素质和能力,现有的在职副市甚至正市级领导干部中,他是佼佼者。他明白了老书记为什么敢向上面建议,要他担当高级领导的苦心。特别是在云溪抗洪救灾的表现,朝旭既有实干精神,胸怀也很宽广。同时,他还发现朝旭对母亲好敬好孝,感情好深,提到病重的母亲,他的眼泪都出来。古人说:“孝者必忠。”书记对朝旭的才与德,好生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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