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和朱江离开常委会议室后，龙达理的心里非常恼火，他本想趁机大发一顿脾气，或者想再说点什么，但一想到会上各自的表现，特别是朝旭临走时的几句话，他啥也不敢说了。当时，姜珊的手机震动了，她神秘地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边接听，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龙达理眼睁睁看着她，大模大样地离开了会议室，直至走出机关大院，且不见她转来。姜珊一走，龙达理更是魂不守舍，他神情颓伤地看着余下的几个县级干部，特别瞪了魏副县长一眼，连续咽了几口吐沫。然后有气无力地对大家说：“钦命难违呀！啥也别说了——，就依钦差大臣的办吧！很晚了，大家回吧！”散会后，县长和组织部长与他在会议室闲聊一会儿，看到龙的心情不太好，又陪同他到一家酒店吃完夜宵，再把他们的书记送到家门口。龙达理目送着刚刚离开他的俩个人背影，心里觉得堵得慌，加上喝了不少酒，烦躁得不行。他转身踉踉跄跄上了楼，他开了灯，放下公文包，到厨房拧开水龙头，就着哗哗的自来水呼哧呼哧冲了把脸，扯起衬衫擦干水渍，一时睡意全无。他走到大厅，躺在逍遥椅上不规则地摇晃，斜着头瞪着那双红红的眼睛，看着窗外宾馆方向，朝旭全篇征对他地完整发言在他脑子里回荡。
“……就是得到了上级的指令，也必须从实际出发，不经我签字认可，谁也不准轻举妄动，否则，以党纪国法论处……龙达理同志，我希望你配合。”
他长叹一声，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了克星，当书记以来七七八八的事，一鼓脑儿涌现一眼前——
首当其冲的是翠薇宾馆的巨额欠款。几年前，听从姜珊和妹夫“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劝阻，打消了去楚云市升官的念头，想就在云溪做个偏安一隅的国君。龙达理也是个有点品位、会享受的人，这不仅基于他有一定的文化根底，还在于他有较深地社会阅历，特别是断断续续在省城逛悠半年，眼界大开，观念大变。作为办公室主任的姜珊，既投其所好，自己也乐在其中，都是安排在大宾馆酒店吃喝玩乐。白天，品味着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晚上，回到宾馆，走进豪华的房间，踩上软软的地毯，沐浴柔柔的空调，抱着他的“嫦娥仙子，躺倒在绵绵的沙发床上，连那铺垫飘出的都是淡淡的清香。这些，难道只有省市一级才有么？只要有钱，县城同样办得到。他琢磨，如果在县一级也建座等同于省市以上的星级宾馆，其享受规格，接近或相似、或不亚于甚至超过那些省级大员，岂不从实际上也提升了自己了？翠微宾馆的最初思路便是从这里开始。
龙达理坐在寂静的大厅里，从翠微宾馆，想到了他的精神支柱、狗头军师——姜珊。此时的他，虽有沉重的思想包袱，然酒兴未艾，哪管生前身后事，且尽眼前有限欢的诗句，又在脑子里起作用了。这几天，因市领导要来云溪督察防汛工作，他叫欧阳玉兰离他远点，一连几天不近幽门的他，已经忍俊不禁了，正好叫姜珊来补这几天的功课。于是，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可是，电话响了数声无人接听，他忍不住又拨她的手机，不料手机关机。他明白了，准是那汤老头招了去，此际，怕是早已胶作在一起了。顿时，不觉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起，“啪”地一声，将手机扔在桌子上，自言自语地骂道：“他妈的，**！转眼就不见人了，妈——的！”他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想再给兰子打个电话，抬头一看挂钟，快转钟三点了。想到明天吃罢早饭，还要陪朝旭上堤，只好作罢。龙达理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过手机，又摁了摁接听键，还好，没有摔坏。他转身若有所失地边张望寂静的窗外，边垂头丧气地脱下衣服，躺到了清凉而又带点酸味的床上，他在强制自己入睡。朝旭要求上堤查险的事，他早已置之脑后，更谈不上作出什么应急安排。他心里盘算着，事至如今，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垮堤自己是垮台，不垮堤也难免不垮台，甚至后者情形还严峻于前者。垮了堤，溃了浣，一淹百了，最多挨个撤职处分，其它并无威胁。如果不溃浣，一切俱在，那才叫做前程未卜，后果不堪设想。权衡轻重，还是觉得看水流舟的好。至于朝旭发言中，所谓人民群众的利益，老百姓的生死，离我龙某人太远了。我的利益，我的自己的生死都保不了，还管那么多！
“垮吧垮吧垮吧！”龙达理在梦中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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