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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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珊对朝旭的到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总感是一种不详的预兆,特别是通过第一次酒宴上听到朝旭的酒论,和在县委、政府的联席会上他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讲话语气,一想起来就坐立不安,甚至于心惊肉跳。这是她自来云溪,或者说自她进入党政机关以来,第一次看到的与众不同的高层领导,也是第一次使她感到畏惧的领导干部。朝旭的外表并不是叫人望而生畏的凶神恶煞,相反,年过五十的他仍旧一表人材,且慈眉善目。这样一位可敬可亲的领导,为什么会使姜珊那样如临大敌呢?姜珊自己也弄不明白。过去,这个长,那个长的领导,包括比较大的头头,她见得多、接触得多哩!可多数在她的心目中印象都不咋的。一些人从外表看上去还挺象那么回事,谁知到了县里不消半日,便原形毕现,竟是满咀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就如云溪的县领导下乡镇,乡镇干部臭他们一样——
坐着烂吉普,跑得灰直扑。
到了乡政府,吃得油直鼓。
人家去汇报,打得鼾直呼。
问题没解决,回去二十五(下乡补助)。
这样的县领导在群众中又有什么威信?又会有谁敬重?县干部到乡镇是如此,那么上面到县里来的领导,又是一种什么景象呢?曾经担任过县政府办主任的一位朋友,掏出了他的心里话——
我不敢说上面领导如何,当前接待工作上最大的问题,就是跟用人一样,没有标准。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现在当官的都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接待的水平反映政绩与功劳的大小,接待上哐瓢(出问题)一次,政治上后悔一世。上司一句话,你的前程要多大有多大,而要给上司留下好印象,关键时为你讲话,就必须在接待上狠下功夫,把文章做大做好。何况请客送礼又不是自己掏钱,再大的开销,大笔一挥,国家捡账。大凡市里领导到县城,县委、政府上上下下忙不赢,如临钦差大臣。腾出一流宾馆,请好一流厨师,准备上等好酒,做好安全警卫,甚至连送什么礼品,还召开常委会研究。以前是土特产,现在说不清,比喻说,一条几千上万元的香烟,剪彩时,那把体积虽小可是黄色的剪刀(金制),谁会注意到?所以说,接待是一门科学。当然,上面主要领导是很难得到县里来一次的,经常在下面转悠的,就是那些上面没名次,下来高三级。手中有实权,往上可提议的副手,或党组成员们。至于到县里的招待,当然是吃喝玩乐一条龙咯!临走的礼品是少不了的,这些官员们从表面看,似乎不屑一顾,而内心却是很在乎的。过去,他们对于土特产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现在讲究档次,所以要经常委会研究,责任分散就没责任嘛!最要命的是陪吃陪喝陪玩……。县一级压力最大的就是接待,虽不是过去那种“清水泼街,黄土垫道”陈规陋习,然而,其规模与耗费,有时比旧时官场的排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连领导的司机也不敢怠慢。头儿们把每次接待都当成一次政治任务,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接待上,尽管把人累个半死,但他们却乐此不疲,而且在隆重程度上相互比高低,越演越烈。当今的接待简直就象蝗虫一样,祸害一路,污染一方,成为扰民误国的一大公害。县里每年花在这方面的费用相当惊人,我们县简直就是被迎来送往折腾穷了。
然而,朝旭一行的作风却完全两样,喝酒有规矩,工作连轴转,至于想按排一点其他节目,简直不着边际。其思维之敏捷、工作之深入、作风之俭朴,素质之高雅,这是姜珊或者说龙达理一班县太爷们,从来没有遇见过的领导干部。过去,他们贯于做“戏”,假政绩吹给上面听,接待一俊遮百丑,烂摊子留给后人任理的套路,怕是不行了。
联席会议结束后,姜珊回到自已的宿舍,心里象是重重地压着块石头,躺到床铺上眼睛一闭,就是凛然正气的朝旭英容笑貌在脑子里萦绕。她想得太多太多,担心的不仅是自己,更联想到龙达理等人,尤其是龙在云溪的一系列事情,姜珊了如指掌。这姓朝的到云溪难道就只是抗洪救灾,我看不会那么简单,既使就抗洪灾这件事,其中的纰漏也大着哩!龙夫子的那个发言,无疑引起了姓朝的注意,下一步会怎样?龙达理会怎样?她很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
姜珊一直单身一人,除了与人幽会,一年365天都愿意守在办公室,唯恐有人将她这块阵地夺走似的。星期天,她不愿做饭,在办公室呆上一时半会儿,就去县委招待所即现在的翠薇宾馆“检查工作”,也就顺便吃点东西了事。宾馆有她的办公室,还有一个标准间客房。身兼接待办主任的她,这也是无可非议的,宾馆大多数人都知道她有这个习惯,在餐厅吃完饭后不回家,而是到客房休息。

姜珊兼任接待办主任,宾馆干部职工有的福利她都有,还有一般人享受不到珍希物品,冯英也给她放在这里,冯英现在已经是宾馆的总经理了。姜珊从办公室提上东西,然后携往卧室。这天中午,姜珊吃完饭,照惯例先到她的办公室坐一下。这时,冯英也跟了进来,告诉她宾馆发了些什么东西,说完,两人又闲聊起来。冯英将外面听到的一些议论,关于姜珊的“传谣”,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姜珊一边喝着茶,翻着报纸,一边毫不介意地听冯英述说。姜珊那惊人的沉默、泰然、与轻松,反叫这位前来邀功的冯英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滔滔不绝地讲完后,看着姜珊,姜珊从容地将报纸放在办公桌上,眼皮往下吊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平和地问:“嗯,怎么不说啦?继续说呀!”冯英不知所措,搓着手,紧张地说:“我听到的就这些,都是一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您也别往心……。”“抽B!”冯英话还没说完,姜把手中的茶杯“噔!”一声往桌子上一放,随之一句在当地最痞的话脱口而出。冯英吓了一跳,以为这火是冲她来的,忙解释说:“主任,您也别气,我只不过是听说。”姜珊满不在乎地说:“有啥好气的?爱咋抽咋抽去呗!你信?”她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她这位属下,冯英惊恐地摇摇头。姜珊从鼻子里“吭哧“了一声,说:“妈——的!怨我——!嫖是男人的共性,他要嫖,我能管得了?我拉皮条,笑话!我叫他吃屎,他吃不?”冯英付和着说:“您说得是!现在有几个当官的不是吃喝嫖赌?”“你说啥呢?”姜珊不高兴了。冯英坚持说“本来嘛!”姜珊沉默了一会儿,木木地说:“你能如实地给我说这些,这很好,以后还有些啥事常来说说。”冯英受宠若惊地立即答道:“好的,我会的!”姜珊冷冷地说:“哼!冒甩起!谁能耐,谁来呀!正直、清廉,你看到了吗?谁他妈假正经谁倒霉。哼!云溪这个吊**地方就这样儿。还我玩他们(领导)呢!他们又在玩谁?”冯英补充道:“到处都这样儿。”姜珊接前面的话说:“他们都在玩**。”她翻动了一下混浊的眼珠,显得很老诚地慢慢说道:“当然啦—!玩**也得靠本事呀!玩得转的——越玩越转,玩不转的——玩掉自己拉倒。说别人,是自己没机会,没本事。谁有这个机会,谁又能再喊清高?”俩人说了回话,姜珊坐在椅子上,右手端着茶杯,侧过身子,左手伸向放在坐椅边上的几个礼品袋,简单清理了一下,问冯英:“那几瓶XO都用完啦?”冯英回答说:“前天市审计厅的来,喝了三瓶半,达理书记叫我给兰子带回去了。”姜珊皱了下眉头,嗔道:“妈—的!真能搓,再进几瓶!”冯英应诺。姜珊外表很镇静,突然想起朝旭,心里象插进了一把刀。朝旭的作风,对于姜珊这个忽悠领导的高手,她似乎一筹莫展。她试探地问冯英:“那个朝副市长有什么爱好?摸清楚了吗?”冯英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个副市长和别的领导不一样。”姜珊虽说领略了朝旭的风格,但个故意说:“别扯了,只要是人有啥不一样的。”她是想从冯英这里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可供突破的地方。冯英说:“真的,他真的不一样。乍一看,很随和,很有风度,除了喝点酒——。”冯英话未说完,姜珊急着说:“是的!他也喝酒。”冯英却毫无信心地说:“酒量虽不小。但他很有分寸,控制大半杯酒,喝完散场,绝不多喝一滴,也不用别人代劳,而且只喝国产酒。”姜珊想起他第一天喝酒时的“酒论”,灰心地说:“噢——!是这样。”她想了想,又问:“那他的秘书呢?他的秘书有什么爱好?”冯英说:“秘书嘛!”她又摇摇头,说:“虽说挺面善的,也不多说话,可没看到他与谁单独接触过,包括县长、书记。我也征求过他的意见,问市长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他回答我说‘随便’。我也就再不好问他什么了。”姜珊听了,半天没吱声,最后,她说:“嗯!这个人是个硬扎角色,我在市里也听说过,不过那时并不在意。第一天到云溪,在会议室我观察了很久,酒席上他了说得头头是道,觉得他不简单,可我并没意识到……,他一表人材。”冯英插话“秘书也一表人材。”姜珊说“是的!我当时想起龙夫子说过的一句话,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看来,我错了。这人我虽然对他不感兴趣,但是我很佩服他,**里面还是有拿得出手的官。”她俩说了一会儿话,姜珊对冯英说:“好!行了吧!你再细心点,看还有什么缝。”说完打了个哈欠,冯英看她困了,便识相地说:“您休息吧!”边说边起身,姜珊又打了一个哈欠,不标准地“嗯”了一声。冯英走到门口,回过身溜了一眼姜珊椅子边上的礼品袋,轻轻带关门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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