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骚公白昼聊农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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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希闽对何阳阳的态度一直是谨小慎微的,除了打扑克,有时控制不住说她几句外,平时并不敢随便讲她半个不字。他知道,这是自已的顶头上司的千金,不能得罪,这个轻重他并不是不时刻掂量。至于跟何阳阳谈朋友,莫说他毫无此念,简直想都不敢想。自己五短身材不说,就说做道场出身的家庭,世俗观念极浓的乡村,一提起道人,连三岁小孩都会联想到道人身边直挺着的死尸,大人们则将此归入三教九流。特别是二十好几快三十岁的人了,连自己到底姓什么都不知道,还成了不少人的口头禅,他怀疑何阳阳一定知道他不光彩的出生,也怀疑镇领导也和大队干部一样,只不过是利用他,绝不会重用他。一个被人看不起的人,与堂堂书记的千金小姐恋爱,这才真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哩!他即使有此非分之想,也断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一见到阳阳那艳丽绝俗的派头,马上觉得脸上有许多蛆蛆在爬,嘴里鼻子里呼出来的全是臭气,虽然想看又只想躲,想到自己微贱的出身,真叫如牛负重。哪怕是和鲍世哉最有心里话说,也从不提及何阳阳。平时只有处处小心翼翼的工作,不敢玩忽职守。他骨子里认识到,一切目的的实现,首先要从保住这比一般农夫略强的差事入手,否则,都是空的。因此,为人处事很是低调,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就好,谨慎得只是没有爬着走路了。他很少回家,二十四小时守在办公室,象一个坚守阵地的战士,生怕别人会来占领他的地盘一样。规矩得连家都不常回,即使偶尔回家一次,他总是告诫其母不要去镇政府,并说:“你去了,我也不会叫你一声母亲,特别是他(达道人)莫去,别丢我的脸。”此外,尽管他自小从师于父,长大**懂事以后,他却不认其父为宗,对他那先前是“道士”,后因年事已高头发完全脱光,如今变成了“和尚”的父亲,根本没有一点感情。尤其是听到这老鬼在外面还有一些无聊的事,达希闽一看到他的人甚至听到他的事就有气。
达道人听到他那比冥伶之子还难于接受达希闽,竟然在镇上工作还走起红来,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他无数次地退一万步、再退一万步想,名声能值几何?毕竟终身有靠了。尽管这儿子并非己出,但不管怎么说这养育之恩是不能否定的,俗话说,生身父母在一边,养生父母大于天嘛!人无廉耻,百事可为,甚而至于万乐无忧。他结束了过去几乎象头陀一样着百纳衣、乞千家饭的游民生涯,凭借达希闽给与他娘兼带自己的供奉,日子过得悠哉尤哉,他有些飘飘然了。常言说饱暖思淫欲,衣食无忧且超过一般农民的达老先生,先前被人看不起,在外打流时,就乐于沾花惹草,只不过外表还道貌岸然。如今受人尊敬、条件也好了,更是放荡无羁,成了个道道地地的煮不熟,熬不烂的老乌龟。达道人对于人生、轮回、机缘、极乐早有所悟,尤其对于及时行乐比一般人领会更深。常寻思我达某老之已至,再不作为,更待何时?一种**的紧迫感促使他不顾一切地全线出击,有点钱便进城关穿花街,倨柳巷。方塘村的周周围围,只要能够进得了裆的,无论老少他都无孔不入。当地村民对其性战攻势看成洪水猛兽,象防贼一样防着这个老骚公的侵袭。过去某些夫妻争争吵吵、关系松松跨跨;感情冷冷淡淡、家庭紧紧张张、裂缝修修补补的情况,这时也发生微妙的变化,该改善的改善,该调整的迅速调整,象对待入侵的日寇一样同仇敌忾,唯恐达道人乘虚而入。聪明过人的达道人从那些躲躲闪闪的眼光中知道,人们的防范意识在增强,他除了感到难度较之以前大一点外,什么伦理、耻辱、名声对他来说已毫无印象。一辈子驰骋花场的老不正经,从实践到理论也如他做道场的花花腔一样,卓绝超群。
他深知下流的理论,是**实践的先导。他在对妇人**诱性方面的玩笑,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当然,无血的男人如果碰到一个无皮的女性,偶尔也难免受挫,达道人也不例外,前不久就碰到过一次令他沮丧的事。
一次,歇业多时的他,被人纠缠不过出去做完一场道场,挑着箱担回家,一路上本来已经很辛苦了,边走边不断地用毛巾擦拭光秃秃的脑袋。可是,当他见到一个妇女赶着头母牛犁田时,他又开始无聊了。他放下箱担,看着母牛**后面那玩意儿一颤一颤的,突发奇想,用几句怪诗对那犁田的妇女开玩笑调戏道:
世间怪事万万千,何来妇女也耕田。
两条直口对直口,只见牛麻B在后,人麻B在前。
谁知那犁田的妇女并不好惹,即属无皮一类,见这光头无聊,心中好不气恼。只见她喝住耕牛,看了看嘻皮笑脸的光头达道人挑起箱担想走,立刻叫道:“光脑壳,你莫走哕!”达道人停住脚步,放下箱担,回过头对那妇女“嘿嘿”一笑,说:“禾解(怎么)咯?还想留我过夜呀?”那妇女说:“光脑壳诶!你给老娘听着!”只见她指着达的秃脑袋大声诵道:
世间怪事万万千,秃驴莫笑我耕田,
一对光头上下摆,老娘只见过****朝下,没见过人**朝天。
“哈哈哈……。达道人,她是骂你的和尚脑壳朝天哩!哈哈哈——。”他俩对骂,恰好碰上一个放牛娃洋意子也打从那里经过,听了,笑得前仆后仰。接着洋意子也来了一段,他骑在牛背上大声唱起来:
离地三尺一条沟哇,芳草栖栖泉水呀流。
不见姑娘来汲水哟!只有和尚去洗头啊!
耕田的妇女一听,放声大笑,笑得前赴后仰,指着洋意子说:“哈哈哈、、、、、、,洋、洋意子,你帮老、老娘出了一口气,老娘今儿要谢你。田,不耕了,走!老娘给你煮甜酒冲蛋吃去!”这妇女解下犁套,牵着牛,招呼小孩跟她走,时不时不回过头笑达道人。洋意子骑着牛,一声吆喝“驾!”高高兴兴地跟着妇女,边走还边回过头望着站在那里发呆的达光头,重复后面那一句——
只有和尚去洗头,和尚去洗头哩,呀乎嗨嗨——!
见那妇女带着胜利的微笑,和洋意子唱着凯歌还巢,把个达道人几乎气硬了,心里骂道,他娘的,老子娘肚子里出世没有输过谁的,这下他妈真的成了一耷起,一**起了。
不久,这件事就传开了,也传到了达希闽的耳朵里,他非常恼火,本来他只想掖住难堪的过去,让人们淡化他的身世,没想到达道人还会自截伤疤,丢尽了他达主任的脸,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骂道,“真他妈老不死的畜牲!”。从此,对这老头儿更加冷淡。
达道人也无可无不可,幸亏当时对妻子没有采取绝缘措施,今天还能从达希闽供给其母的生活费中分一杯羹,否则,也就只能吃“五保”或进养老院了。人不要脸鬼都怕,达道人到了老年还确有这么点儿。不过,尽管有时侯也不免对达希闽俨然以“大人”自居,那不过是夜过坟地喊山歌,壮壮胆。他也料到,达希闽不能把他怎么样,否则,身在党政机关的他情何以堪?但是,达道人毕竟也还是个有点文墨的人,他读得懂人们眼中那并不深奥的文章,多数时间一直被自卑感困扰着,不是享崽福,而是吃软饭,常常自惭形秽,独自一人唉声叹气。
人品出众,家境优越的何阳阳,对达希闽的情况并不清楚,她也不喜欢去打听别人的**,对达希闽的内心世界更是一无所知。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和这样一个自己毫无印象的人谈什么朋友。在她看来,达希闽只是一个很一般很一般的人,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排上号,甚至在临江镇这个小小的范围里,压根儿就没有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当其父提出这个事情时,她感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阳阳看来,达希闽无论从模样、德行各方面,就如同那矮小的发育不良的被风刮得永远成畸形儿的树木,是一个用时拿在手,过后一边丢的拖把而已。“真是老糊涂了,叫我和他谈朋友,哼!真是一件珍珠衫披在狗身上。”她心里暗暗抱怨老爹,同时,也对这个荒唐之说不屑一顾,与达希闽的工作接触时,仍然和过去一样平常心态,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达希闽有一种常人不备的、近似宠物的秉性,触类旁通的悟性和嗅觉极怪的灵性。这些天来,他似乎觉得书记大人对他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眼神,那眼神给他以超乎寻常的温和与爱意,象是寄予他由衷的希望与信赖。从那眼神中,他得到启发、受到鼓舞、意思到了某种既将降临的幸运。每每看到那种眼神,顿时感到浑身热血沸腾,心情好久好久不能平静。过去他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开始在他那黝黑的皮囊中滚来滚去,那双围棋子般的眼睛,也情不自禁的开始射向三楼最边上那间过去认为是高不可攀的神圣的播音室,而当何阳阳出现在走廊上时,他却又回到了原来的他,一种负罪感受油然而至,他好不懊恼,“唉——!我是何方妖孽,怎敢向观音菩萨动此邪念,真是该死,唉——!作孽啊——!”他的自卑好象已经病入膏肓。不过,达希闽的意念毕竟出现了微波,开始由空入色,由色入神,以至凝神而结想了。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质的飞跃。这一飞跃,就象那屎壳螂变秋蝉,预示着从最底层的最臭处,飞向大树的高枝,飞向灿烂辉煌的广阔天空。
达希闽本来就是个灵慧角色,在涉及到自己人生转折时刻,总是比较善于反思。他自卑的认为,一个既无功名,又少品位的白丁加瘪三,要想达到攀上这棵兰桂飘香的大树,特别是要取得广播室方面的欢心,绝非一日之功,一蹴而就的事,也决不是进阳春市的按摩院、桑拿房那样花几个钱便了那么容易。没有一番大的作为,不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简直就免谈。他的好朋友鲍世哉,曾带他与阳春市里的几个有钱的老板吃过几次饭,言来语去中,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要想牛,干大楼。盖大楼又分三种不同模式,即:一为业主用自己的钱投资盖大楼;二是主管或经营国家投资盖楼;三是承接大楼工程的建设。三者任据其一都是令人羡慕的皎皎者。达希闽想,第一种没可能,根本不要去想。第二种情况在小小的临江也难得。第三种是鲍世哉的事。他叹息这条路实实与他无缘,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
然而,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的存在是无法用逻辑或规律去解释的,所谓心想事成,虽说不符合唯物辩证法,但这种唯心的事体却无处不在,甚至充斥于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一些毫无依据甚至根本不可能的东西,往往轻而易举的变成了现实,这就是偶然性。
临江镇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是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广阔天地。这里是城市里的“菜蓝子”工程、绿色食品的基地,整个眺邑县,是一个可供有几百万人口的城市日常所需农副产品的后勤仓库。仅此获得的丰厚利润,已经使相当一部分人先于城里人提前进入小康。城市大规模的建设,也为镇办企业发展提供了巨大而长远的市场,就地取材的河沙、卵石、红砖等基本的建筑大料需求,又使得眺邑县成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若大的建材仓库。此外,钢材,水泥、木材、铝合金门窗等主建材的经营,也淘汰了过去小打小闹、散兵游勇的小生意方式,临江镇最近新建成的、具有一定规模的建材市场,经济效益超人意料。临江镇富甲一方自不必说,镇财政也自然富得流油。大河有水小河满,水涨船高,乡镇一级政府的官员们,他们手上有权有地,外地进入临江的投资商建厂房办企业用地,他们大笔一挥比市县还有权,当然也就有的是钱,老子从政儿经商,或儿子掌权父捞钱的家庭结构比比皆是。

何哲自从有将达希闽纳为爱婿的想法后,明的暗的给了他不少关照。先是将他选送到市委党校学习了三个月,回来后不久,又提名他到最肥的企业办当主任,达希闽自然也明白这位书记,或者说是“大人”的良苦用心。他对何阳阳在工作、生活上确实费了不少心机,特别是何书记对自己流露出的,超乎上下级之间的那样一种眼光以来,达希闽更是在迅速调整自己的言行举止,尽量博得阳阳的欢心。无奈收效甚微,女方对他不来电,按阳春方言叫做根本就“不来米”。阳阳始终不把他这“小日本“放在眼里,倒是和县委组织部新调来任副镇长的杨迪相处甚密。因此,达希闽对阳阳的憾怨与暗恨超出了对她的爱。
杨迪的人材、气质、谈吐,乃至一举手,一投足,都自然的显示其超凡的魅力,尤其是两道剑眉与那一对大而明亮的眼睛,象征着他的气质与才华。他一到临江,便与阳阳一见钟情,两人常聚在一起闲聊,双方都把这种闲聊看做是爱慕与倾诉心曲的美好时光。单相思的达希闽最先敏感到这种接触的深长意味,心中似有一种接到十级地震预报的危机。杨迪不仅人长得帅、比自己还年轻三四岁,而且有官衔,文凭也高,是大学本科生。更重要的是县委选派的,一来就当副镇长,肯定后台硬,说不定将来还要接姓何的班。达希闽深深知道,使用正常的手段是无法与杨迪抗衡的。杨迪到临江,达希闽如临大敌。面对优势数倍于已的杨迪,达希闽的精神呈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紧张,以至于几乎乱了方寸。特别是看到杨迪与何阳阳两人眉宇间秋波涟漪,眼帘下春水荡漾,笑脸相迎,语歌互答,频频接触,融洽自然,特别是阳阳从未表现出的奇妙极至的情绪,达希闽就象踩在高山顶上一块将要崩塌的石头,腿酸酸的,心里有好多蚂蚁在咬,鼻子上一群群的苍蝇赶都赶不走似的难堪和难受,又象到了癌症晚期一样恐惧与痛苦,失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的危机感达到了前所未有。
与之相反,近几个月来,阳阳双脚象踏了恋爱的彩云,走起路来连蹦带跳如轻歌漫舞,这是因为一种柔情渐渐地占据了她完整而不平静的纯洁的心。她对杨迪的印象超乎寻常好,她感到杨迪身上有一种超人的气质,他的德行、智慧、风度、对自身的约束就象有些人放松自己那样自然,在她看到的所有男人中,任何人也比不了,与达希闽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爱情对于成功者是聪明泉、加油站,是一曲人生的赞歌;而对于失败者来说,却是一杯苦酒,一剂傻药。它使聪明的人变得愚蠢,显贵者变得下贱,正常的人失去理智,小人更加拙劣,而往往就是因这爱恨情感的潜动力,推动了社会发展,让世界变得多姿多彩。
宁静的夏夜,墨蓝色的天空云象是凝固了似的,远处可以看到阳春市五彩缤纷的灯光反射。眺邑县虽说是郊区,但再好也是农村,农村气候就如一块铁板,吸冷储热,热起来比城里热,炎热时焱气从眼眶里直逼后脑勺;冷起来比城里更冷,严寒天冷风从骨子里往外泄。酷热的夜晚,荷塘灯隐人寂,没有一丝凉风。村民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自家场院竹板上纳凉,噼噼啪啪的蒲扇声象炸黄豆一样到处响起。真个有万家灯灭三更后,千里凉风一扇摇的情趣。
阳阳与母亲也在家门前的场院,摆着一个竹床乘着凉,说着话儿。阳阳洗完澡后,一身香扑扑的屈卧在竹床上。母亲坐在竹床边给趟在身旁的女儿打着扇,扑赶蚊子。她扇着风,望着茫茫田野说:“我看还是蒲扇的风舒服,电扇吹得人皮都发炸。”“听说还有人被电扇吹死哩!”阳阳翻了个身,屈腿仰睡着看天上的月亮星星说。母亲给女儿摇着扇说:“我看怕是有点宝气,一个大活人被电扇吹死了。”阳阳说:“人睡着了哕——!俗话说睡着如小死,电扇可以把人吹得神经麻木,我看那样死去也不错,不知不觉。”母亲生气地拿着蒲扇用劲拍了一下阳阳,说:“你咋就不说点吉利的话呢?咋死也不如活着的好哇!”阳阳嘿嘿笑道:“您以为说死就会死哟!其实人一天也就是活十几个钟头,睡觉的时候基本上等于死去一样,不要把死想得那么可怕。”母亲说:“好啦,别说这些东西了,你还越说越玄了呢!”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就是空调我看也不见得怎么样,不开就热,一开又冷,出了房也是皮发炸,浑身不舒服,有时还喉咙痛。”说完,自己扇了几下,又“啪啪啪!”给女儿拍了几扇,阳阳娇嗔地说:“哎哟——!你轻点哕!蚊子没咬着倒被你拍痛了。”她侧过身子接过母亲刚才的话说:“城里人每天在空调下生活,偏偏好,嗨——!我们是吃不着杨梅喊牙酸,没有那个福气呀!好热唷——!”母亲放肆给女儿扇了几扇说:“心静自然凉,莫燥哕——!”阳阳说:“还是自然风凉爽,你莫扇咯,我现在把风喊过来。”说完,她把嘴伸长“嘘——、嘘——!”地学着农民吹邀风的口哨,“莫吹莫吹,慢点把鬼引来哒!”母亲用扇子拍了她一下说。阳阳一听,一下抱住母亲撒娇地说:“真的呀!不是说打口哨可以逗风来啵,怎么口哨还可以引鬼来呀?”
娘俩正说着话,何母看到远处月光下,一个人影扛着一包东西向这边走来。她开始没在意,渐渐地那人影越来越近了,一直朝她家走来。何母刚准备问是谁,就听那人喊了声“伯母,您老人家好。”阳阳撑起半个身子,问了句:“谁呀!”母亲已经看清了说:“啊!是小达啦!这么晚了,你这是干啥呢?”达希闽慢慢放下麻袋,拍了拍手说:“几个西瓜,是我今天在区上开会带回来孝敬您的。”何母笑笑,说:“看你咯,不要这样客气嘛!天这样热,看你累的。你还没有洗澡吧?”“我……。”达希闽刚准备答话,只见阳阳一翻身坐起来,趿上鞋,对母亲说了句“真的把鬼引来哒!讨厌!我睡觉去了!”说完,疾步向屋里走去,一阵香风从身后飘来。紧接室内“啪”的一声关门,房灯即亮即灭。
何母笑着对希闽说:“她今天累了,早就想睡了,睡就让她睡吧!来!坐下说话。”达希闽斜了一眼屋子里,月光下看不清他那苦涩的表情,默不吱声的挨着何母坐在竹床上,又下意思地随手摸了下阳阳刚睡过的地方,趁何母没注意将手抬起揩揩鼻子,觉得一股幽香直透心田,另一支手从口袋里面摸出一支烟抽着,心里堵堵的,眼睛却馋馋地朝阳阳的房间看去。
何母知道女儿的心思,阳阳也曾跟她谈起过杨迪,她虽说尴尬,还是本能地袒护着女儿,并不想和达希闽谈阳阳的事,故意拉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达希闽的来意很清楚,与其说是月下送西瓜,莫如说是曲线寻月老。何哲对他一直心照不宣,从来没有挑明过。心想,农村老太太见识短,好多母亲两瓶酒,一个蛋糕纸封就把女儿给嫁出去了的,自己何不也试试!如果从何母嘴里套出一两句话来,日后也可成为与阳阳搭讪的由头嘛!岂知何母也懂得“王顾左右而言他”的策略。因此,也只好顺着何母的话题礼貌地应和着,坐了不多会儿,感到没什么意思,便可怜巴巴的起身告辞。他离开何宅,在自己的影子伴随下向镇机关走去。何母看着达希闽消失在月光中的身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这可咋办哪!”
月亮透过密密的树梢,从交错的树枝隙逢中泻到地上。何母看着达希闽消失在远处的方向,又低头看着这袋西瓜发愣,这时,屋子里房门“吱扭”一声开了,阳阳穿着白色睡衣的象一位梦幻仙子,从堂屋里飘了出来,站在大门口伸了个懒腰问:“黑狗子走啦?”母亲装作生气地责备说:“不要这样对人家哩!他也没有得罪你,弄得别人下不了台。”阳阳边走近母亲边说:“算了吧!看了人家送了几个破西瓜,就喜滋滋的,你看你那个得意劲儿。要是他送个金戒指给你,我看你就会马上叫我跟他走!”“胡说!你把你娘我看成啥人哪!”阳阳坐在母亲身边,撒娇地伏在母亲肩上,轻轻说:“啥人,一个不爱钱财,深爱着女儿的慈祥的老娘亲——!嗯!房子里好热,他再不滚蛋,本姑娘简直就会热得休克在房子里,讨厌!”说着又慢慢往竹床上躺下去。母亲回过身来,给女儿打着扇说:“躺下!娘给你扇扇。”阳阳娇气地说:“嗯——!先告诉我,他刚才和你说了些什么?”母亲说:“没说啥,我也不会给他说你的事,你怕真的,几个西瓜就能从你娘这儿得到什么,我还不至于蠢到那个程度。”“嘿!这还差不多,知我者,老娘也!”说着,象孩子一样双手箍着母亲的脖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段词儿,她俏皮地附在母亲耳边快速嘟哝道:“从女儿出生的那天起您就疼我,现在长大了您要更宠我。我说的每句话您都要坚信,答应我的每件事您都要做到。别人欺负我,您要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我开心呢,您就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呢,您就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是您的心头肉,您的心中只有我。这个人呢!就是伟大的母亲。哈哈……。”母亲笑着掰开她的手说:“哎呀!我知道啦!热不热唷!”阳阳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慢慢地偎在她身边躺了下去,瞪着两眼看着天上的星星,过了会儿,又自言自语地说着:“他妈的,简直是个扫帚星。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见本姑娘不理他,连西瓜也就扔在这儿,不知道放到台阶上去,哼!马屁都拍不中地方。”又对母亲笑道:“嘿嘿!那人一蠢了就急,急起来更蠢。”母亲问:“你讲什么呢?”阳阳说:“我是说黑狗子呢!你看他什么时候给我家送个东西?他怕本姑娘吐他的痰,今天他黑灯瞎火的摸来献殷勤。为啥?”母亲问“为啥?”阳阳笑笑,故意地说“不告诉你。”过了会又说:“我原来只是看不上他的人,现在我更恶心他蠢不带发,俗不可耐。”阳阳说到这里,躺在母亲身边的她,俏皮地把两只脚趵得老高,然后使劲往竹床上“啪啪”一放,口里大声地“嗵嗵!”喊两声,吓了母亲一跳,“嗨呀!你这是干什么?”阳阳又把脚抬起往天上踹道:“这是进攻啦,妈的狗黑子,你进攻哪!进攻哪!他还来这一套,哼!我就是一脚!”说完,将抬举的两腿往竹床上又重重一放,脚跟打得竹床“啪啪”着响。母亲说:“你长不大唷!”阳阳爬起来坐了,摸着自己的脚跟说:“哎哟!把脚后跟都摔疼了。”再看看那袋西瓜说:“妈,您切西瓜最好放到厕所边。”母亲问:“为什么?”阳阳“吭哧”一声笑道:“您没听人说,黑狗子往别人南瓜里拉屎吗?小心西瓜里面臭哄哄的啦!哈哈哈……。”母亲开始跟着笑,后假装生气地说:“阳阳——,你咋老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呢?”阳阳从竹床上坐起来,本想再说几句,看母亲不太高兴的样子,说:“好啦!你就慢慢儿往屋子搬吧!”母亲穿上鞋,说:“来!给帮帮忙抬进去。”阳阳轻藐地说:“怎么,要我来抬?我把它抬了扔进粪坑去。”说着穿上鞋,头也不回地进自己房间去,边走边唱“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这次她真的睡去了。
何母只好解开麻袋,象蚂蚁搬家一样,将西瓜一个一个往屋子里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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