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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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健太郎本来就不是坚毅果决的人物,先前坚持不屈,无非是害怕说出信息反而被杀死罢了,现在既然已经坚持不下去,倒不如老老实实地道出真相以求宽大。是以竹次郎还未详问,黑川已经忙不迭地恭敬作答,不时还瞟一眼坐在一旁的汎秀。
此时汎秀不过志学之年(十五岁左右,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然而身材比一般人颀长许多,已看不到幼童的稚气。一番刑讯之后,汎秀脸上有些失神,但在黑川看来,却正成了一种漠视生命的淡漠,于是更加不敢造次。
“信广殿……”,“清州城……”
几个敏感的词汇跳进汎秀耳边,刚刚平复的心跳又逐渐加快,竹次郎头上也是不断冒出汗珠。
趁着信长与信行决战的时候,联络岩仓城的织田伊势守一同进犯算不上什么狠辣的阴谋,想必信长早就有所防备了。然而再勾结织田信广以援兵的名义进入清州城,才是真正的谋划所在。黑川健太郎正是信行派去通知信广发起行动的使者,按照他的说法,信广即使等不到信号,也会在今日黄昏时分发动袭击!
“岩仓城那边,已经传出要进攻的消息了吗?”汎秀望向竹次郎。
“这……似乎尚未听说过。”竹次郎瞟了一眼地上的黑川。
“岩仓的织田信贤是在暗中调动兵力的,但却故意留下了破绽,想必瞒不过上总(织田信长)的慧眼的……”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果然高明。”汎秀暗自心惊。只要居城被夺的消息传过去,身处万松寺的信长部必然人心惶惶战意涣散,而周围的豪族,也不会支援明显处于劣势中的一方。这时候信行再带着大军南下的话……汎秀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涉及三方的阴谋,似乎不是武藏(织田信行)或者佐渡(林通胜)的气量可以掌握的,背后出谋划策的恐怕另有其人吧?”汎秀斜视黑川一眼。
“是……殿下明鉴。”汎秀的声音并不严厉,却仍吓得黑川打了个哆嗦,“罪魁祸首,乃是美浓的治部……啊,不,是那个无君无父的斋藤义龙。”(这里把斋藤义龙就任治部大辅的时间前提了,有心人就不要计较了。)
果然。汎秀点点头,太原雪斋已死,尾张的敌人中,最厉害的谋略家当属那个被其父低估的六尺五寸了。
“你所说的,都是真的么?”
“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那么……就请解释清楚,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会交予你这样的人呢?”这句话倒不是纯粹的嘲讽,无论从身手还是心理素质看,面前这个健太郎都只是个平庸之辈。
“是……鄙人,自知无能之极,全凭溜须拍马才获取了津津木藏人那个白痴的信任,故而希望借助这次的机会立功,没有想到……”这样倒是说得通,津津木藏人的确是个平庸之辈,信行予以重用不过是为了限制林氏兄弟和柴田胜家的权力罢了。
“上总武运昌隆,岂是你等魑魅魍魉所能动摇的?”汎秀淡淡地打断了黑川的话,随即转身向二人发号施令,神情一改方才的慵懒,变得极为严肃。
“我即可前往清州城阻止对方的阴谋,你们带上这个家伙回深田城,请内藤殿设法禀告上总!”
“是!”两声低沉却坚决的回音。
“小平太!不管昔日有什么恩怨,在见到上总之前,别让他死了!”
“请殿放心!”
秀回身走到之前的酒馆,取了栓在店外的“秀江”,顺手向店中的伙计扔了几枚钱币,也不知是否足够,伙计见他面色不豫,自然是不敢讨要的。
清州到那古野的距离大约十余里,跨马走上驿道,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看到了清州城内的织田木瓜旗。或许是岩仓城敌讯的缘故,大门紧掩,城墙上卫兵也比平时多了一倍。
“大人,请停步!”握着弓箭的卫兵看清了汎秀衣着上的家纹,又犹豫地放下箭矢,“丹羽大人吩咐今日城禁,所有人都不可入内……”
“这么说留守清州城的是长秀殿了?”汎秀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卫兵的话。
“啊……是的……”也许是地位的不平等所致,卫兵一时为之所慑,不自觉地答道。
“那么快向长秀殿禀示,就说平手汎秀有要事前来!”
卫兵张了张嘴,返身进城通报。
少顷,丹羽长秀亲自登城,见到汎秀单骑立于城下,不禁讶然,思酌片刻,方才命人开门引其入内。

翻身下马,未及休憩,直接来到丹羽长秀面前。
“甚左别来无恙?今天前来,似乎不是个好的时间啊。”不等汎秀开口,丹羽长秀已经满目笑容地迎上来。
“我刚刚追捕了一名武藏(织田信行)那边的武士,得知他们的阴谋所在……”汎秀无暇与之寒暄,一开口就是切入正题。
“等等,那个被抓住武士,现在在何处?”
“……我令属下带其到深田城了,想必还在路上。”
“哦……那他供出来的是什么呢?”
“是这样的,岩仓城军攻击清州不过为佯攻,而信广殿以援军之名混入城内趁机里应外合夺城,然后武藏才会讨伐主公……”
“噢?竟然是涉及到数方势力的计划,听起来却有些匪夷所思……”长秀捋了捋刚刚蓄起来的胡子,微笑地看着汎秀。
“据说都是源自美浓斋藤义龙的策动,他可是连身为蝮蛇的父亲都能够战胜的人啊。”
“嗯……除了那个被擒的武士之外,还有别的佐证么?”
“一时情急,又怎么会有别的佐证呢……”
“那个武士身上没有搜出书信吗?”
“啊!想必是有的,只是当时忘了……”汎秀心下苦笑,居然连搜书信都不记得,果然自己还是没有经验的稚子罢了。
“这样的话,如此重大的事情,信广殿毕竟是主公的兄弟……”
“这个……”汎秀终于觉出不对,长秀这样的态度,是在怀疑么?
然而若真的是怀疑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平手政秀的切腹自尽,始终是个难以解开的结。如果说汎秀因此对信长一直怀恨而暗中投向另一边,似乎也是完全可以说通的。
难道今天要被丹羽长秀视为敌方擒下?
然后织田信广依计攻破清州?
信长死在桶狭间之前,历史完全逆转?
对于受其父感召而为信长效力的汎秀而言,倒真是讽刺……
心乱如麻之机。却见丹羽长秀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
“长秀殿缘何发笑呢?”汎秀已经完全不知所谓。
“刚刚得知消息就匆匆前来,真是忠肝义胆,不愧是平手家的儿郎……”
什么?那刚才不停的质疑又算什么呢?
“然而连搜索书信都没有顾及到,难道不担心无法取信于人么?”
这个……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的意思?
“如果不是我留守清州,如果不是已知对方的策划,恐怕会把你当作实行反间的人也说不定……”
最终还是被信任了?虽然有些曲折……等等,已经知道了?
汎秀说不出话来。
丹羽长秀似乎是心情不错,依然微笑不语地看着惊诧的汎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汎秀定了定神,语气勉强还算平静。
“甚左听说过以为名叫‘根阿弥一斋’的先生吗?”
“根阿弥一斋?”汎秀思索了片刻,“似乎是闻所未闻的,既然叫作先生,想必不是武士也不是法师……难道是附近的豪商?”
“啊?”长秀似乎是有些惊讶于汎秀的想象力,“根阿弥一斋曾经是京都著名的学者,后因多年伤病患了中风,以至沦落街头状如行丐,去年秋天主公才把他从市场上救回来。”
已经中风不能走动的学者?难道他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就得知信广的阴谋了?汎秀心下不明,但并未出言打断。
“根阿弥先生对书法之道学究天人,擅长模仿别家的笔迹,惟妙惟肖之处,连近亲的人甚至自己都没有办法辨认……”
这倒是间谍战中有用的本事!然而在传递重要消息的时候对方难得只会辨认笔迹而不是加上一些特殊的记号么?
“主公曾经用假的信件试探过信广殿,已经得知了他与武藏的联系,故而今日早已吩咐我不得打开城门,尤其是对于……那些殿下而言。”
“原来如此……”汎秀又生疑虑,“如此隐秘之事,为何……”抬头看了看长秀,把“毫不讳言”四个字吞了进去。
“这件事情,甚左倒是无需担心。根阿弥先生住在清州南边的天仓里面,已经不是秘密。况且这位先生博览群书无所不知,所长之事,亦非仅仅仿笔而已。”
汎秀长舒一口气,侧首望着城下,心中不知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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