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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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渐散,初春的时节依旧是平静地度过,而尾张却四处响起奇怪的谣言。
首先是关于织田信行的事情,传言他与织田信友勾结弑兄,而织田信友名义上重掌尾张下四郡,而信行则作为其养子继承织田大和守一脉的家业和名氏。随后又有人说信行收买守山城的侍卫“误杀”织田秀孝以引开信长的注意力,呼应斋藤义龙袭击稻叶山城的行动,而义龙付出的代价是取得美浓后帮助信行攻略上四郡的岩仓城,二者接触的媒介,自然是信行的岳父,犬山城主织田信清了。接下来三河吉良氏和也加入了这个“故事”之中,甚至连太原雪斋的去世也被有心人联系起来……
食不果腹的农民自然对这些大名家的事情缺乏兴趣,而上层的领导者则可以一笑了之,但是诸多中下层的武士却无法不关心这些涉及他们命运的消息,一时间尾张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尤其是与信行关系密切的几家。柴田胜家与美作守等人也不得不回到家中主持局面,发动人手巡捕妖言惑众的来源,然而这样一来却更加速了谣言。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数日,清州城内的坂井大膳突然猝死,坊间传言,从坂井的食物中找出了不知名的毒药。同时,从美浓投靠来的金森长近和蜂屋赖隆也遭受忍者的袭击。如此一来,倒是坐实了信行心虚之下杀人灭口的“罪行”,许多原本迟疑不决的武士都纷纷转变立场,据说连佐久间信盛都直接质问美作守和信行“置万松院(织田信秀)于何地”。
织田信长的委任状随后即到,佐久间信盛被封为下社城主。
更加耐人寻味的是,林佐渡守此时却依然频频祭拜各大寺院,对于流言似乎是充耳未闻……
不久,信长又向家臣宣告不日前往龟岳山万松寺拜祭亡父的计划,并责成织田众亲族一同前往。末森城震荡不安,皆以为这是请君入瓮。然而若是无故缺席,也同样会给予信长攻伐的罪名。最终信行找到一个并不高明的借口,称病不出。
信长闻之,却是顺水推舟,“建议”弟弟去津岛神社休养,末森城主一职,可暂由林佐渡代之。
出人意料的是,信行居然也一应俱承,只推说迁居不便,需半月时间准备。
信长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
“半月之后,不正是主公拜祭万松院(织田信秀)的日子么?”汎秀懒散靠在被伐去的树根上,捧着清樽轻笑地对着面前的两位兄长。借着拜奠亡父的机会,已经休息了十数日的光景,倒也是该回岗赴任了。
“不错,没有想到,居然如此轻易的结束了。”平手孙右卫门长政端坐在一边点头道。与汎秀不同,庶出的他之于久秀既是弟弟也是家臣,倒是不敢造次。
结束?织田信行经营已久又怎么会放弃?汎秀看了看那个一脸轻松的庶兄,终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反正久秀心知肚明就够了。至于这个庶兄,本身就是个直率而有些轻忽的人,心思单纯也是情理之中的。
“主公……倒真是之急切,却不知道末森城那边……算了”久秀微感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却又觉出欣慰。相比起兄弟阋墙的主家,平手氏的情况无疑好上许多,这也许就是身为下位者的幸运吧。
眼见长兄神色落寞,汎秀心思一转,也大概知道了原因。当主年长而无子息,并非罕见的事情,多半会在亲近的武家择取优秀的少年作为养子入嗣。然而久秀素来威望不盛,若是养子继承,恐怕难以令家中长辈心服的。选取汎秀,无非是借用他信长亲卫的身份压制旁支,保证平手氏嫡流的正统。
“不过是父亲小木村的领地,这两位叔父,倒真是……”一念至此,汎秀不由轻声抱怨。幸好这几日经他屡屡开导,久秀的心态也好了许多。只要处置得当,再加之汎秀与长政的支持,总是可以安然过渡的。

汎秀摇摇头,不去想那些琐事:“前日听说五郎哥哥要娶继室了?还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呢?”
“你已知道了?”久秀斜视长政一眼,后者连忙摇头撇清,“不是你说的?看来家里是有些不守规矩的下人乱嚼舌根。”久秀淡然一笑,也不顾及满脸戏谑八卦神色的汎秀。而立之年的男子再续弦,自然不像少年慕艾那样激动。
“新夫人是加藤弹正殿的女儿。也是这几天才刚刚定下来的,是以并没有通知甚左”长政侧首轻声道。
“加藤弹正殿?”汎秀思索片刻,仍是不解。这个名字似乎并不是哪个织田家臣,尾张使用加藤这个苗字的族裔倒是有的,但当中并没有那一家继承了弹正的称呼。
“加藤殿名讳清忠,其父原是美浓山城守(斋藤道三)家臣,现携子女居于爱知郡中村。”依然是长政在回答,“我已见过数次,加藤殿乃是豪杰之士,想必不日就有机会出仕本家。”
加藤清忠?能让平手长政欣赏的,估计应该是豪爽大气又有些墨水的人物。汎秀仔细在脑中搜索许久,终究没有想出历史上关于他的记载,不过倒是与加藤清正名字很接近,也许是同族也说不定。
“那我要提前恭喜哥哥了。”此等无稽之事,汎秀也没有多想。那位加藤弹正殿“原本是”山城的家臣,言下之意,如今恐怕只是暂居尾张的浪人,这样的选择,真是将明哲保身发挥到了极限。
久秀轻笑,学着幼弟箕踞于地,从汎秀手中接过酒坛,啜饮几口。以白米和果物酿造的酒,清凉甜润,度数极低,在汎秀看来是这个世界最好的饮料。只是价格有些高昂,只能趁着节例的时候可以尽情痛饮。逐渐的,长政也稍微放开了些。虽然称不上毫无芥蒂,但至少没有各怀鬼胎。
这样,也就够了。
天空有黄莺飞过,娇啼婉转。
樱花树下,几朵蓓蕾,星星点点。
两日后近午,正是大好的晴天,汎秀终于返身离去。牵马走出许久,久秀仍是一路相送,似是有些事情要交代。汎秀隐约觉出一些不妥,也是低头思索。
“甚左……如今……”久秀招手正要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请兄长赐教。”汎秀躬身,重音踩在“兄长”二字上。
久秀有苦笑,抬头看了看弟弟,不禁苦笑。“既然如此,为兄也就不避诛心之言了。”久秀忽然正色直身,“如今甚左已非主公的近侍,就当恪守深田城的防务,不宜贸然行动,以免受有心人所趁。”
“这样啊……”汎秀若有所思,不置可否。久秀的意思,无非是织田家兄弟胜负未分,不要预先投资。作为一种乱世生存之道,这样的想法未尝没有道理。然而……
“内藤殿素来古道热肠,恐怕是不习惯韬光养晦的。况且尾张练兵的日子也已经近了。”汎秀低头避过兄长的目光,“再者父亲的灵位与众亲族皆在尾张国内,若是希望置身事外,恐怕反而……”
“是父亲么……”久秀喃喃道,略微有些失神。面前的甚左,似乎一向是抱着完成父亲遗愿的心思效忠信长的。这样坚毅的心思,想来是很难动摇的。久秀抬头望着弟弟,长兄如父,总不能毫无作为吧。
“甚左既已非幼童,自然该有自己的主见,只是需记得,若似乎诸事不顺,不妨前来志贺城稍加回避。”对于久秀的气量与决心而言,这样的承诺已是最大的努力。
“拜托兄长了。”汎秀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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