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年春，信长借尾张流言四起，柴田、林等人自顾不暇之机，令其弟信行让出末森城主之位之位，这对貌合神离多年的兄弟终于撕破了最后的面具。
万松寺由织田信秀所建，开山祖师则是织田家中的长辈，信秀的叔父，曹洞宗的大云禅师，距今仅有十数年的历史。
年年征战的尾张，纵然富饶丰茂，也绝对没有太多挥霍的资本。万松寺虽是翻新过数次，也只是维持大殿和佛像的光鲜，不至破败而已，远不像百年古刹那样富丽堂皇。放眼殿外，尽是墙壁斑驳，又有点点青苔，从石阶中破出。
午时已至，寺钟遥响。殿内青烟袅袅，沉香弥漫，百十个和尚盘坐于地，齐颂佛经。四壁宝相庄严，巍峨圣洁。正中的牌位上，书的是万松院桃岩道见居士的牌子，乃是信秀的灵位。巨大的牌位面前，信长肃然伫立，沉默许久，方才缓缓地拈着手中的燃香插到身前的香炉中。四周侍卫的武士，更是尽皆俯身低头，不敢有丝毫僭越。
整整五年之前，正是在此。信长衣如匪类，手提大刀，径自走到父亲灵位前面，无所顾忌地将香砸到牌位上。而后扬长而去，不顾身后恶语蜚蜚。
当年根基未稳，摇摇欲坠，正需安定人心之时，竟然连个孝子的样子也不肯装出来。而今吞并清州，声威赫赫不亚于其父，却又礼仪备至，毫不轻忽。难道这就是信长本来的性格？
或者，幼时懵懂少年，听惯了叱诧风云的人物传纪，终究不知乱世之中立足的难处。只有自己为人君父日久之后，才能知道父亲一手创下的基业是如何不易。
究竟是为何，只有信长自己知道了。
肃然之际，有侍者蹑足迈进。
“主公，村井殿与泷川殿在外等候，似乎……”侍者轻声附于信长耳边道。
“慢着！”信长长袖一挥，没有让他再说下去。
“啊……”侍者伏跪，惊惶失措，不知何处惹恼了主公。
“父亲已经忙碌一生，就不要再用这些俗事叨扰他清修了。”信长抬首眺目，面沉如水，“叫他们两个到偏殿等候吧。”
很难得的，信长在吩咐的时候没有用上斥责的语气。侍者微一愣神，连忙领命而去。
片刻，信长换上便服，踏入偏殿之中。
“主公！”村井贞胜与泷川一益施礼道。
“辛苦了。”信长微微颔首，“堪十郎那个家伙，给你们添的麻烦不小吧！”
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今天的信长有些反常，沉默片刻，还是泷川先反应过来：“都是臣下分内之事。”
长点点头，也不在意部下的反应，“交予你们的事情如何了？”
“佐久间殿不日即到。”村井贞胜答道。
“那林通胜呢？”信长神色不变。
“佐渡守在天王寺中听禅师论道，一连七日不出。他还委托臣下禀告主公，希望入道修行，望主公恩准。”
“只是这样而已？我先前真是高估他了……那久助那边呢？”信长又把目光移向泷川。
“柴田殿与美作已在本领停留十数日，似乎是在召集部众，居心叵测。”泷川侃侃而谈，毫不避嫌地用“居心叵测”来形容两位家老。
“其他的人呢？都没有注意到吗？”信长似乎还有些不满。
“启禀主公，臣下部属中的忍者仅有四十人，无力顾及其他。”泷川一益丝毫没有惊惶的样子。
信长沉默了片刻，挥手让二人退下。
半响之后，又有一名黑衣武士未经通报就悄悄踏入。
“森可成拜见主公！”来者下拜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倒真是难得。”信长瞧了瞧满面风尘仆仆的森可成，眼中露出一丝欣赏，“岩仓城想必是有所行动了？”
“尽在主公掌握之中！织田信安刻意出现在庙宇和集市掩人耳目，信贤故作玄虚潜行前往美浓，但是家臣稻田贞佑却暗中招募兵力，欲对本家不利！”
“果然不出所料……”信长暗暗点头，“然而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主公明鉴，臣下前往岩仓的时候遇到了前野家的利定殿！利定殿与岩仓众人来往密切，故而能够探知其中详情。”
“前野利定？就是那个一直在清州和岩仓之间两边倒的墙头草前野宗康的儿子？”信长不无讽刺地随口评价。这样辛辣的话语并非全然没有道理，虽然身处两颗大叔之间，但若是只想投靠强者来保存家名，而不思励精图治扩充本家实力的话，那么也就永远是墙头草而不可能成为大树。
“利定殿说织田信安父子暴虐荒淫非为仁主，尾张唯有主公可以光复正道……并希望能送幼子平次于主公身侧以供驱使……”森可成自顾自地说到，为臣多年，他自然知道信长的有些话是需要直接忽略的。
“人质么？”信长皱皱眉，“我可不是帮他们养孩子的……对了，知道织田信安会派出多少人吗？”
“据利定殿所言，不会多于三百。”
“噢？这么说你并没有自己查清楚？”信长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半调。
“……请恕臣无能……”森可成一向不是个善于言辩的人，只能用伏跪不语来对应主公的不满。
“算了，能知道这么多也算不错……你觉得那个前野利定，可以信任吗？”
“前野家的平次明日就可送到，臣下以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信长点点头，“以后前野家的事情就交予你处置，人质也暂时放到你那里了。”
“是！”森可成悄然走出。
“一切……都安排好了。”静下来的信长仰在座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但还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难道还有什么是没有想到的？”
仔细想来，近日历经诸事，实在是数年网龄中没有过的，不由感慨颇多，一言难尽，只能对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们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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