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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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手大人可曾听说过相人之术?”沉默半响,筑紫禅师终于开口说到。
“噢?”回程之后,未及休整,立即被禅师拉过来,本以为有何要事详谈,谁知思虑良久之后竟是这样的无稽之问。若非敬对方的身份年纪又兼医治内藤之恩,恐怕当即就要怒而起身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恕我对此一无所知了。”汎秀淡然回答,隐晦地表示了一下不满。
“这个……倒是贫僧出言不详……”筑紫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昔年随业师修行之时,无意得遇高人,故而于此道略知一二……”
汎秀心中不快立即散去,正色聆听。筑紫禅师所说的“略知一二”,恐怕都是国手的水准了。至于这些神秘主义的东西——还有什么比“穿越”更不符合科学理论么?
“据贫僧所见,那位青山大人似是……”筑紫欲言又止。
“莫非青山殿并非福缘广厚之人?”
“岂止福缘不厚?青山大人的面相,俨然是……早夭之兆。”吞吐数语,筑紫终于说清了原意。
“早夭之相?”汎秀心惊,“那么内藤殿……”
“数年前内藤大人即从龟岳山万松寺的大云禅师处得知此时,故而……大云禅师修行远胜贫僧,恐怕所言非虚。”筑紫低头合手,默念佛偈。
“多谢大师以诚相待,然而有些事情,汎秀实在无能为力……”汎秀苦笑着面对筑紫,这位大师并非佛法精深的高僧,倒更像是悲悯的村中老者,对于世俗之事颇为上心。只是……
半日之前,从丹羽长秀的转述中得知信长的态度,汎秀并无半点不快。现在的情况,无论婉拒还是接受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顺其自然地拖下去反而是最好的选择。末森城的团体,面上是以信行为首,但实质却是林氏兄弟以及柴田佐久间等门阀的结合。有鉴于此,信长本人对家臣的联姻,恐怕也是多少抱有防备的心思,平手与内藤虽然江河日下名胜于实,终究是尾张知名的豪门。
既然如此,在某些事情的处置上就需要加以撇清了。汎秀借口路边盗贼横生请青山吉次一同护送内藤茜小姐前往深田城,青山稍作迟疑,却也毫不推脱地应承下来,甚至命下人取出其父曾用于承载家眷的马车,清洗一番后,带上十数名卫兵与献于内藤胜介的礼物上路。
这样的架势,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提亲……提亲?一念至此,汎秀恍然,青山吉次虽然一向恭谨,但对着自己的时候却总带着淡淡的疏远与敌意,先前还一直不解,如今总算知其根源。志学之年的少年,与未及豆蔻的女孩,在这个时代也勉强具有“自由恋爱”的权力,只是信长会允许青山家的当主同时成为内藤氏的继承人吗?而内藤胜介想必也不愿内藤一门从此断绝家名吧。只是不知青山吉次继承家督数年,为何仍然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少年意气,本无可厚非,然而身为家督,如此行径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回到深田城中,内藤果然失望。对于青山虽然和颜悦色,却是拒人千里。原以为自己所料不差,却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汎秀暗叹,内藤与筑紫所想,虽然有些飘渺但毕竟是人之常情。

闲置数日,微感尴尬的汎秀拜别众人,前往“政秀寺”拜祭亡父。内藤胜介虽然有些不豫,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政秀寺得名于平手政秀,这个在信长生命中影响他最深的老人,一直被信长尊为“爷爷”,后来他为了规劝信长自律图强而切腹自尽,在信长内心引起极大震撼。为了供奉他,信长才命人于其旧领春日井郡小木村修建政秀寺,不仅以“爷爷”名字命名,而且还请来禅门高僧沢义彦宗禅师前往坐镇,如此用心之良苦,是织田信秀也没有领受到的待遇。
平手中务丞政秀三年之祭,以长子久秀,庶子长政、幼子汎秀为首,接下来是政秀的弟弟季定与长成,而继承了别家姓氏的野口政利则是单成一支。汎秀与叔父庶兄分离已一载有余,骤然相见,礼仪备至之下,却也并无不十分亲热,问候几句,就已无话可说。乱世之中,各仕其主,随时有可能刀剑相向,更无暇时访亲的闲心,血脉亲情,亦是淡薄如斯。唯一不同的,也就是自小对幼弟照护有加的长兄平手久秀了。
平手五郎久秀,身居嫡子兼长子的身份,生来即可继承家业。然而他只继承了其父的文弱,却没有学到政秀的才华。久秀性格儒雅,然而行事优柔又不善察言观色,不能取信于上而慑服于下,家督的威望并不稳固。自信长索马、政秀切腹以后,更是深居敛行,不敢越雷池一步,是以而立之年已然两鬓斑白,隐现颓态。
“兄长……似又清减了。”汎秀眼见对面中年憔悴之相,眼光闪动,却不知该如何说起。父亲去世之后,就只剩久秀一人经营本家,还要在主家的两兄弟间保持平衡,又要面对信长的记恨,的确是艰苦的任务。
“哦……甚左却已是得意少年了。”久秀勉强笑了笑,“后浪既已澎湃,前浪离泯灭于沙滩也就不远了……”
“兄长春秋正盛,何出此言?”汎秀胸口一紧,心中五味繁杂。
“三十许春秋,不过虚度而已,甚至比不上甚左十五载的所得。如今也已到了告别之时,实在不应在贪恋凡尘……”
难道身患绝症?上次会面的时候还毫无表征啊?汎秀惊惶:“兄长若是身患重疾也不必惶恐,现下有一位神医在深田城中,必可妙手回春……”
“甚左会错意了!”久秀莞尔展眉,这次却是真心因为幼弟的表情而欣喜,“区区苛症,不足威胁生死,只是积劳之下,不能经理诸事……”
“这样就好……”汎秀放下心来,却又生疑云,既然不是病重,那么这么说的意思说……
“我思虑再三,恐怕难以不能继续担任家督,只有另择族中贤明方可不负父亲所托……”久秀自顾自地继续说到,“与二位叔父和孙右卫门商议之后,皆以为甚左年少有为,胜于常人,日后的平手家,就只能由甚左费心了……”
汎秀惊愕,继而默然。这时候的武家平均年龄只有四五十岁,年过三十而无子息的久秀,也的确到了为平手氏后代操心的时候。只是……这个位置在有些人看来无足轻重,但并非所有人都抱着如此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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