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墙里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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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清楼是桐城第一酒楼,今早便开始停业,为晚上的决斗做准备。由于此次决斗为修行各派注意,纷纷表示出席观战,酒楼老板为了避免闲杂人等凑热闹,不得不派出请柬,规定只有受到邀请才能入场。
君其兰拍胸口说请柬的事由他出马摆平。
到了傍晚,两辆豪华高贵的四轮马车停在飞霞将军府外。每辆马车都套了双马,每匹马皆是额头宽宽,眼睛亮而有神,蹄子大而端正,身无杂毛,绝对难得一见的好马。
流花郡主在马身上抚摸了好久,才质问君其兰:“你抢劫了谁家?”
君其兰此刻特别正经,站立行走都是斯文优雅,他正容道:“流花侄女,此马车非偷非抢,也非借来的。本公子也只是一名乘客!”
流花郡主见他装模作样,怀疑地上下打量,说:“你生病了?”
君其兰眼睛直往马车里瞟,他干笑说:“你别胡说!”
“胡说?”流花郡主觉得君其兰少了点什么,从头看到脚,却发觉不出,她说:“非偷非抢非借,那么定是骗来的。说,是那位美人的芳心?”
马车内一个声音传出:“丫头,别闹。到后面的马车坐好!”
流花郡主浑身僵硬,不经大脑地回答:“是!”她小心翼翼地调整身子姿势,努力让自己文雅高贵,手却狠拽住君其兰的衣裳,将他拉到后面的马车,放下帘子,揪上君其兰的胸襟,她低喝道:“你竟然不告诉我,姑姑来了!”
“我已经给你无数个眼神示意了!”君其兰无奈地说:“何况除她外,还有谁能让我这般模样!”
“难怪总觉得你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将酒瓶藏起来了!”流花郡主凄声道:“你就只顾自己扮好孩儿,却不管我的形象全毁了。”
君元彤不喜吵闹争斗,不打算出外,她的丈夫杨拒之当然在家作陪。
君若云和君元彬在陆远中千叮万嘱下,得以脱身出来。
雪白晶莹的手将车帘卷起,一玉人端坐其中,如仙如幻,秋水双眸为其增添不少人气,她不甚察觉的一个轻笑,稍现则隐,让一切无意看到的人受宠若惊。
“忘情居士,请上座!”仍是独特的缓慢节奏,令人难忘的好听语调。
君若云愕然的神色一闪而过,他拱了个手,从容上车。
流花郡主连忙招呼君元彬说:“这里!这里!”
君元彬震撼地道:“马车里面的是哪一位?”
君其兰一手不知从那里掏出长颈酒瓶,小小地酌一口,另一手在君元彬面前竖起大拇指。
君元彬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笨,是与你母亲齐名的那位!”流花郡主在自己的巨弓上面细细拭擦,闷闷不乐地回答。她仍然为刚才在偶像前的失态自责。
“勃宁公主!果然!难怪!”元彬一脸震惊之色。
君其兰嘿嘿地笑出声来。
流花郡主瞥他一眼,问:“傻了?”
君其兰仰首靠着座椅,笑得喘不过气,他好一会才古怪地说:“像勃宁姐这样冷冰冰的人跟忘情居士坐在一起,会是怎样一种场面?”
流花郡主眨巴眼睛,揣摩着道:“他们会像石头一样分坐一旁,你不出声,我也不出声,马车里面开始结满冰霜!”说着说着自己也禁不住哈哈大笑。
“你,很奇怪我的出现?”勃宁公主道。
君若云道:“我对今晚的事奇怪!”
“怪只怪这场决斗太过凑巧!”勃宁公主解惑道:“道、佛、纵横、墨、龙虎等等各家大派汇聚。储君怎能不出来现一下自己的威势?公子昭当然跟着现身,表明自己不落下风。青龙,玄武定会暗中搞混,阴阳宗会怎样捣乱?今晚恐怕很多人辗转反侧!”
“正好是展示武力,以获得更多支持的好机会。果然凑巧!”君若云恍然大悟。他可以预想到这是一场龙争虎斗。
“公主近来频频干预桐城之事,有什么打算?”君若云说。
“改朝换代,有谁能置之度外?”勃宁公主道:“你别忘了我是朱雀三杰之一,有自己的担子要承担。”
君若云笑了,他说:“你证实了国主走火入魔,并有退位的打算!”
勃宁公主反问道:“从储君,公子昭的反应,你该猜测到才是!”
“他们实力相差太远,随意泼点鸡血便可蒙过去。让他们打生打死,自己的位子坐的更加牢固!”君若云冷笑道,“而你的等级跟国主相差不远,她若是真的骗人,你定会察觉!”
“你,对国主很有成见!”勃宁公主辩驳道:“她毕竟是一国之君,一族之首,为了大局,总有些事不得不做!”
“例如?”君若云道。
想到十年前朱雀对君若云的排斥,勃宁公主一时语塞,她幽幽叹息,道:“对不起!”
“公主无须道歉!”君若云皱眉,道。
“我是真心向你道歉,非是替她人说话,仅代表我个人!”勃宁公主一字一顿,她注视君若云的眼睛,专注而诚恳。
君若云从没想过眼前美人有一天会如同做错事的小女孩一般向自己道歉,他饶是冷淡也不禁心弦一动,良久才淡然道:“公主,我此次出山是为了了结前缘,而非让桐城生灵涂炭。你尽可放心。”
勃宁公主眼睛闪过一丝黯然。
“我对国主有此想法,只因一人!”君若云继续话题,“司空凌贤才!他是国主最信任的心腹,掌握朱雀近七成的军力。他如此精明的人,应该知道对朱雀最好的就是迅速扶一方上位,打倒另一方才是。可他偏偏在这场可能让朱雀元气大伤的内斗中保持中立,只能说国主一是不打算退位,一是另有人选!”

君若云灵光一现,心内泛起滔天大浪,他注视勃宁公主绝美的面容,叹息道:“我知道国主的意图了,所有人都以为她糊涂了,为突破境界发疯,谁知她做的好算计,十多年来,自始至终,她的人选便只有一个!”
勃宁公主蹙了蹙眉头,欲语还休,她抿抿嘴唇,轻声道:“我这一生,几乎都在他人操纵中过活。最快乐的日子,就是朱雀神庙中的静修。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君若云,你可知道,我一直都是羡慕你的!”
君若云不料勃宁公主突然这么说,他皱眉,无言以对。墙里人望着墙外,墙外人望着墙里。如果可以现在让他选择,他希望如平民百姓那般屈身一片小天地,一生平平安安。
“今晚你有什么打算?”君若云打破沉默。
“我希望能从中找出真武王子的下落。朱雀与玄武的结盟必须重新订立。”勃宁公主说。
君若云摇头,道:“这些,你不需告诉我的。你不怕我从中捣乱,让朱雀灭亡?”
勃宁公主事先并无多想,只是君若云问了,她便答了。对若云的话,她只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错了!”君若云心中刺痛,脱口而出。
马车寂静,气氛顿时压抑下来。
君若云默然一会,才冷冷的道:“如果朱雀当真摇摇欲坠,我不介意推它一把!”他卷起车帘,没入人群当中。
勃宁公主没有阻他,只静坐车中,良久不动。
正是黄昏时候,夕阳如血。城中炊烟袅袅,街上行人冲冲,脸色带着温和满足的笑意,有妇人当街吆喝自己孩儿吃饭。
一群孩童骑着树枝,提着灯笼,吵吵闹闹而过。
君若云心中五味混杂,于吵杂人群中随意走着走着,感受平民百姓的生活。
愉界处在高空,有风急吹,冷如冰水淋头,他脑子突然一片清醒,不禁哑然失笑。勃宁公主给他一个报复朱雀的机会,她都不害怕,他害怕什么?
君若云有自己的坚持,不是毁灭,而是了结。
好好活下去!碧佳说。
他习惯地从袖里拿出木鱼,边敲击边念诵般若心经。
心清如水。
琴清楼在愉界十里长街中段。
愉界在桐城中有着特殊地位,它上连居住达官贵人的明界,下接平民百姓,是商家最喜爱的地段。但凡江南叫得上名字的巨商大贾都会在这里设立分号。
天南地北的各样奇货珍品应有尽有,各色商铺举目都是,这里王公贵族与平民百姓接踵摸肩,三教九流混杂一起,端的是繁华。
十里长街更是繁华中的繁华之地。此时,能容十马并驰的宽阔街道上,人潮涌涌,一望无际。
历经半年的戒严和宵禁,十里长街首次迎来万人空巷的情形。人们从各处涌出,对着一辆辆的马车和各个名人指指点点。
君若云在人群中穿行,神色安宁,他手中木鱼一下一下,笃笃的声音让人听了格外的舒服。不少人受到感染,自动地给他让路。
琴清楼前一排十个壮汉把守,个个凶神恶煞,将围观的众人挡在外面。
君若云正想着自己如何混进去时,一个小姑娘正踮着脚兴奋地向他招手。
“居士!前辈!记得我么?我是卡姿,从王都来的商队里面的!”小姑娘千辛万苦地往这边挤。
君若云笑了,将她从人群中解放出来,道:“卡姿,你也来凑热闹?”
卡姿皱着小脸道:“我可不是凑热闹。中午好不容易从老爹眼皮下逃出来,就为了打气,给那五个木头!”
“前辈,街上的人都说南枫他们输定了,是不是真的?他们不会有事吧?”卡姿忧心忡忡。
“我不知六瘤子的能耐,不能判断!”君若云颔首道:“如果他真如传言的厉害,南枫他们没有一成胜算!”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卡姿开始跳脚了。
“居士,你会帮他们的,对吧!”卡姿着急地扯着君若云的衣袖。
君若云摇首不答。修行界的对决最是凶险,一个不慎便是挫骨扬灰之局,外人除非从一开始便插手其中,否则根本不能给予任何保证。
如果是释义大师在,还可以给他们佛法加持,预先做一些防御,但君若云本身擅长的是实打实战,却没那种手段。
决斗,毫无疑问是一场无意义的争斗。修行者,辛辛苦苦的修炼,求得强大的力量,为的是什么?
各人在这个世间营营汲汲,忙忙碌碌,打生打死,又能留下什么痕迹?
君若云摇头,他不愿思考这些问题,因为各人都有不同答案。
佛说:看你本心,现你本性。
“他们来了没有?或许我可以先给他们念一篇超度经文!”君若云说。
“我都那么担心了,前辈还火上添油!”卡姿鼓着腮道。
君若云轻笑。
“他们还没有来,我从中午等到现在,没见他们人影。或许我们可以到墨家行馆看看。”卡姿皱眉苦恼地说,“老爹说决斗前绝不可受打扰的,不让我去看他们。”
“走吧!有我担着呢!”君若云着她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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