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六角上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飞霞将军府。
时近秋天,世界树的树叶开始发黄,落叶渐多。
桐城人又要抱怨无穷尽的扫街工作,不过他们也松一口气,冬天表示世界树的生长缓慢下来,不用每天拿着锯子四处狂锯随机冒出的树枝树苗。
流花郡主正在替将军府的下人清理院子,她一手拿着一把比她个子矮不了多少的绿色巨弓,另一手拈着九枝箭,专注的瞄准。
她唯二的观众君元彤及其丈夫杨拒之,一个瞪眼,一个张嘴,都紧张地注视。
几片落叶悠悠飘下。
九箭出,箭枝在空中急速旋转,尖锐鸣叫,一往无回。
叶子在箭枝远未临身之际起火,灰飞烟灭。
箭枝毫无停顿地激射,插在树桩围墙上,直没过顶。
君元彤鼓掌称赞,惊叹不已。
杨拒之嘴张了张,最后嘀咕说:“还好没炸裂,省了一番打扫!”
流花郡主得意洋洋地收弓。她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美女,瓜子脸柳叶眉瑶鼻樱唇,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切恰到好处。
她是在两天前解禁的,只要不出桐城,随处自由出入。她带了君兰清的消息,确定十大长老之一君明畅已经不再追究孙儿意外死亡之事。
“储君凭借秋水君的恩宠,将公子昭压得死死的,她听说公子昭请来了画公子萧月夜,准备进献给国主,所以先下手为强。她抓了兰清将军只是借机试探司马凌大人的态度。”流花郡主转述勃宁公主的猜测,说:“司马大人最近称病,紧闭府门,态度已经很明显。所以当勃宁公主过问兰清将军的事,储君也不想得罪朱雀的第二高手,便卖了个人情!”
公子君其兰当时也在场,他听到流花郡主理所当然的转述,无奈地抚额,说:“储君为难兰清将军有三个目的,一个当然是借机拉好君明畅长老,一个是试探司马大人,一个是借机夺飞霞军的军权。
第一、二个她已经达到目的。第三个因为查探‘金乌宝藏’任务而得了国主‘便宜行事’的说法,不但将王城禁军彻底掌握在手里,还支配了司寇大人手下的刑部守卫军,更有大批中立的长老权贵倒向她。兰清将军的飞霞军如同难解近火的远水,不要也罢。所以勃宁姐出马说服君明畅老不死后,事情就好办了。”
流花郡主对她十五岁的叔叔一个瞪眼,怪他抢风头,自顾着说:“涉及到军部的事都有点麻烦,抓得容易,放得难。兰清将军无罪的奏折已经上呈国主,几天后批下来就彻底没事了。”
陆远中一听,彻底地放了心,他在家里呆了一天后,最终闲不住便跑到书院复课去了。他每天去书院之前,必说一句:“勃宁公主可是好人,大哥千万别辜负她!”
君若云左耳进右耳出,整天无所事事。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与金笔御史敖不二见面的最好时机。
十年之事,终归要有个了结。
木鱼敲击声,笃笃作响。君若云念着般若心经踏进院子。
明界离地表有千多米高,秋风妥为冷冽。
君若云吸一口冷风,满腔的清凉之意。
流花郡主见若云出现,眼睛一亮,立刻弯弓引箭。
杨拒之看看君若云,又看看九枝犀利的劲箭,一时脑袋反应不过来,傻傻发呆。
“郡主不可!”君元彤悚然一惊,急急呼喝。
箭出,撕扯空气而发出凄厉的鸣叫。
君若云仿佛没有察觉的只管垂目敲击木鱼,念念有词。
与勃宁公主一战他得益非浅,黑炎魔火已经操纵自如,随心所欲,因此黑金玉纨衣没有了用武之地,他将之送了给君元彬,将那小子喜地眉飞色舞。
箭到,尖锐之气如针刺入身体。
君若云身上一袭青衣不动分毫,只是颜色突然暗了暗,触体的箭枝就此消失不见。
“你,你,你是怎样做到的!”流花郡主目瞪口呆。她的“射日箭法”虽然还没大成,但也算小有成就,作为飞霞军的箭神却连自己的箭怎样被人挡下都不知道,这个脸可丢得大了。
“试试我的遮天蔽日箭!”流花郡主二话不说,连挂在背后的箭筒里的箭枝也不用,将弓拉得圆满,离火自动凝聚成融融燃烧的火箭,气息锁定君若云。
嗖!嗖!嗖!
朱红色的箭云将整个院子都遮了去,从四面八方往君若云袭来。
君若云屹立不动,晃若手中的木鱼比上百枝袭来之箭有趣多了。
箭云及身,就如鱼入大海,转眼不见。
流花郡主、君元彤、杨拒之三人一起发呆。
啪啪的拍掌声,君其兰拎着从不离手的长颈酒瓶晃悠悠地走进院子,他一脸赞叹之色。
流花郡主脸色不善,恶狠狠地说:“你拍什么手掌?是不是认定了我会输?嗯?”
君其兰无辜地提提手中的酒瓶,表示自己毫无作案能力,再努努嘴说:“拍掌的在后面,与我无关!”
君元彬摸着鼻子进来,一脸尴尬之色。
流花郡主目光灼灼地盯了元彬片刻,将他盯得手脚不知怎么摆放之后才罢休,然后在依法对付君若云。
君若云毫无所觉,问刚进来的两少年:“有没有探到什么消息?”
虽然大家都认为君兰清没事,但作为亲人的,一日没看到人一日都难心安。君元彬这两天仍然继续出去打听消息。正好君其兰得了勃宁公主的嘱咐,着他盯牢君若云,于是有意笼络元彬,两人顿成莫逆之交,整天在外面厮混。
君元彬受父亲教导,寒窗苦读近十年,一直循规蹈矩,直到最近才得其自由,又有君其兰损友诱导,少年心性张扬不少,他激动地说:“大新闻,大新闻!”
流花郡主对君若云实在没辙,她转脸对元彬没好气地问:“又是王城禁军跟司寇卫队当街械斗,还是恶妇人强抢美少年?”
“阿彬,你出去到底是打探母亲的消息,还是听八卦的?”君元彤无奈地说。
君元彬羞惭低头。
杨拒之鼓励他说:“快说,快说!阿彬的故事最好听了!”
“市井之间,消息最是灵通,只要能善于辨别真伪,亦可从小处见大局,对判清现今形势是否对兰清有利有莫大好处。”君若云微笑道,“阿彬还是说说有什么大新闻?”
“是,大伯!”君元彬得到有力支持,顿时精神一震,正容道:“储君的王城禁军延续前两天的行动封城搜索奸细,此举在城中的各派行馆中产生莫大的影响。今天的大新闻就是愉界的武陵道场举报墨家行馆藏匿奸细,导致王城禁军昨夜将墨家行馆馆主年达通拘禁。墨家子弟群情汹涌,跟武陵道场的人大打出手,死伤众多。五个墨家少年联名挑战武陵道场场主六瘤子,约定今晚琴清楼一较高下。”
“桐城的各派行馆很多吗?”君若云奇怪地问,桐城一直以朱雀家族发展出来的御火巫术为主,在十年前,除了佛家和道家外,几乎没有其他派别的能够立足。
“多得很,并且越来越多!”君元彬点头说,“道家的三洞道场、佛家的白马寺当然首屈一指,其余有墨家行馆,纵横家行馆,苦修者行馆,龙虎山庄别院这四家每年收的弟子都过千人,还有其他一些纵横天下的有名散修也在这里设立道场。武陵道场的场主六瘤子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个散修。现在的桐城可以说是百家争鸣。”

“这么多派别进驻,每家只要收一千人,他们合起来的势力便有数万之多,官家竟能够容忍?”君若云不敢相信朱雀家能眼看着隐患一天天壮大而不管。
“管不了!各派行馆收的内门子弟大多出身于朱雀分支和权贵门阀,在朝中大有能耐,而且朱雀家不敢轻易与天下修行门派交恶!”回答的是君其兰,他犹有深意地注视君若云一眼,说,“自十年前,朱雀三杰之首君若云死后,朱雀家便再也没有年轻俊杰能在二十岁前修出南明离火,不是因为没有天才,而是各家子弟对朱雀本家都心寒了,纷纷转炼其他修行法门,由此打开各派修行者进驻桐城百花齐放的局面。”
他此话一出,各人都不禁对君若云生出恭敬之意。
当年君若云与皇太极的弟子任镇波的千招对决,逼和有意入侵江南的东狼国;孤身一人闯入海人岛国压服海人三大剑客,以低价买海人百艘战舰;击杀敖不二有食人魔之称的儿子。种种事迹使他成为朱雀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亦正因为有这么多的拥护者,才使他死后,公子昭能登高一呼便成为朱雀家举足轻重的力量。
君若云现时对外统称忘情居士,除君其兰只是猜测外,其余各人都明确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心照不宣。
“十年前之事,天下传得纷纷扬扬,朱雀本家威信大损,家族长老们称之为‘不死鸟之劫’。”君其兰装模作样地叹道。
“武陵道场六瘤子又是什么来历?他与墨家有什么恩怨?”君若云仿佛没听到君其兰的话中含意,一贯的处之若素,只追问道。
君其兰无趣地努努嘴,以眼神示意将话题推给元彬,自己拿着长颈酒瓶直灌。
元彬说:“武陵道场六瘤子十分神秘,据传他以前是武陵山的樵夫,偶遇碧眼仙人,得授一卷‘**仙经’,他自此潜修,修成之日,力大无穷,有六条独角龙暗中助威,所以自号六角上人。他首次下山,便将赤山流寇杀了上百个,救了一个镇的乡民。还有传言,说他曾被南荒老怪血蝙蝠追杀百日,至今安然无恙,可见其了得!”
君若云点头,能够在南荒老怪血蝙蝠的手下逃脱,便可证明是修行界一流的高手,不容小觑。
“六瘤子跟墨家行馆的年达通两家对街建立道场行馆,本来就是同行冤家。不过,他们真正结怨,却是为了一人!”元彬望着君若云,神秘兮兮地说。
“谁?”杨拒之首先问道。
流花郡主斜眼望着元彬,扬扬手中的巨弓说:“好样的,出去两天就学会卖关子!”
元彬垂头,摸摸自己鼻子,给出答案:“勃宁公主!”
院子一片寂静。
君若云冷眼对上众人齐齐看过来的视线,吐出两个字:“继续!”
君其兰哈哈一笑,将手中酒瓶在众人面前摇荡,吸引各人注意力,他清清嗓子,说:“话说当年,勃宁公主于神庙静修,但见四壁空空,了无人气,一时动了凡心,便抱了一个玉兔,踩了一朵云彩,下了愉界。当其时,六瘤子和年达通正在煮酒谈心,均大叹知己难求,生了结拜之心。谁知不觉眼见了勃宁公主仙子下凡的飘逸身姿,两人同时倾倒。
六瘤子叹道:‘此生非仙子莫取!’,他说完,就要向前表白。年达通不声不响,却早先一步上前去了。
六瘤子哪能容忍这个粗汉冒犯眼前的仙子,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从胸前掏啊掏,掏出一条独角蛇,一甩出去,那独角蛇在年达通的双脚上打了个死结。他自己阴阴笑着,越过年达通,正待上前向勃宁公主表明心迹。”
君其兰停顿下来,见各人均是留心倾听,得意地笑了。
“怎样?”杨拒之紧张地问。
君元彤听出君其兰在胡扯,她温婉地掩嘴微笑。
“胡扯!”流花郡主鄙视道。
“六瘤子才走出几步,年达通一下拔出细长柔韧的墨剑,绽出一团黑云,罩在六瘤子背上。”君其兰怒眼圆睁,手里比划着。
“怎样?怎样?”不等他停顿,杨拒之急急追问。
君其兰见刚刚作不屑状的流花郡主也努力侧耳倾听,大感欣慰,洋洋得意地说:“年达通连刺了一千一百一十九剑,正好在六瘤子身上刺出六条独角蛇。六瘤子伏地倒下,就此两人都失去了勃宁公主的身影。六瘤子也因为身上多了六条独角蛇而自称六角上人,他自此与年达通势成水火!”
“故事好听不?”君其兰对聚精会神的杨拒之说。
“不!”杨拒之摇头道:“两人真傻,他们可以一起向勃宁公主表白,一起嫁给勃宁公主的,非要打什么架呢!”
君其兰哑然,拍掌叹道:“两人的确够傻的!”他神情痴痴,又说:“世人纷争皆因有私心,若个个皆能大公无私,当真和谐美妙。可是,其他还好说,就是这份爱情,如何能分享得来的。”他低低叹息,猛地灌酒,独自思索。
“我说错话了吗?”杨拒之见君其兰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安地转头问他夫人。
君元彤摇头,握起他的手,向他微笑支持。
“若只因**之争便将双方置身朱雀的王位斗争,并且遭受其他修行各派的鄙夷,六瘤子名扬天下,当真如此愚蠢?”君若云摇头,淡淡地说。他又问元彬:“那五个墨家少年是不是都姓南的,并且来自王都?”
“是的,来自王都墨家钜子门下,他们领头的叫南枫,身手好了得,五人将武陵道场的弟子打得落花流水,逼得六瘤子出面应对。当时三洞道场的常观道人在场,他将两方分开,并让他们立下今晚的约定。”元彬回答说。
“如果六瘤子真的有传言那么厉害,墨家五个小子即使联手,也绝非是他对手。”君若云对决斗结果不怎么看好。他想了一阵,又问:“三洞道场的常观道人,跟公子昭手下的常通道人和常妙道姑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倒没听说过!”元彬摇头。
“他们是死对头!”流花郡主替他回答,她见君若云意外地看过来,连忙瞪一眼回去,说:“三年前,那时还在我未加入飞霞军之前,我的消息也是十分灵通的。常通和常妙两个曾经到三洞道场拜访常观道人,结果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两方大打一场。这个在当时可是无人不知。”
“今晚的决斗,我们去看看吧!”君若云认为此事与朱雀各方无关,也不想多管,不过他与南枫五个少年毕竟有一面之缘,不妨去看看。
“对,我们去为墨家儿郎助威去。六瘤子,听名字就知道是癞蛤蟆,不是好货色,竟敢对勃宁姑姑有猥琐之心。”流花郡主认同地点头,愤愤不平地说。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