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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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细小的插曲不过占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但所起的作用却是相当不凡,至少三好家的下级武士,对待才松丸也稍微客气了一些
据大众的眼光来看,目前的赤松家,尚且还有些利用的价值,而三好长庆作为一个文化人,对于门第之类的东西还是比较重视的。
至于当事人的想法,则是自动被忽略了。
……
这次庞大的盛会,涉及到三好家的数十名家臣,以及十几位朝廷公卿(至于为什么没出现幕府……呃,足利义辉被三好长庆赶走了,得四年之后才能回来),仅仅花在相互寒暄上的时间,就超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依次是宣读敕令,宴会,以及安排好的演出,直至深夜。
而才松丸也在曲终人算之时,才得以起身离席。
少年面上的倦意已经难以遮掩,宽大的吴服遮掩下,伸手揉了揉酸麻的双腿,正准备从角落里溜掉,却又听到身后有人招呼。
“才松丸公子,请留步。”
出声的是个十三四岁的武士,衣着素淡,腰差折扇,打扮颇类似三好长庆,身材相貌只是普通,但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令人难以生出恶感。
这位贵公子般的少年,正是此间少主,三好义兴,亦是长庆唯一的儿子,三好家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如果说才松丸的身份曾在瞬间引起众人关注,那么三好义兴是今夜当之无愧的主角。虽然元服不到一年,但应付起内外各方面的人物却已是驾轻就熟,虽然称不上有多么高明,但始终未出什么差错。
“殿下。”才松丸鞠躬施礼,采取了最中庸的称呼。不得不说此时日本人的称谓相当复杂,要详细记住每个人的氏源、苗字、名前、通称、官位这一系列东西,而且要在不同的场合采取相应的称呼,这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并非易事,尤其是双方关系比较复杂的时候。
“何须如此?”三好义兴脸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即轻笑,“私下无人,就不用施礼了。”
三好义兴表现出了较低程度的谦和,但正因为程度较低,才使人觉得出于本心,而不是故作姿态。
“外臣不敢。”才松丸思酌片刻,反而越发放低姿态,甚至还用了“外臣”这样一个自称。
因为他并不理解对方的来意,于是只有尽量放恭谦些,才方便应付。
才松丸并不觉得自己算是三好家的臣子,况且自居下位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此时寄人篱下,些许小节,也只能多加容忍了。
倘若真的辱及尊严——虽然目前看来三好家并无此类想法——依此时才松丸的性格,恐怕会是宁为玉碎了。
说到底,身为后世之人,对于这个时代的赤松家可没什么归属感,没有必要为了那个便宜父亲做出什么奴颜婢色。
只是……思绪纷飞,就不免想起那个身形柔弱的少女。
对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夜姬姐姐”,自己内心深处似乎颇具好感。
要说全部归于这具身体中遗留下的亲情,似乎也不尽然啊……
于是突然有些出神。
三好义兴上前半步,微微欠身,拉近双方的距离。
“才松丸莫非是念及故土?”
才松丸回过神来,却也不愿解释,只是低头嗟叹。
虽然说,在这个时代的武士眼中,思乡并不算是正面的情绪,反而很有可能与懦弱无能之类的形容词扯上关系,不过才松丸公子,似乎对此全不在乎。
三好义兴脸上并未露出鄙夷之色,反而点了点头,状似感同身受。
“我六岁就离开了父母,前去学习茶道和礼法,此中情状,无不感同身受。”义兴拍了拍才松丸的肩膀,“然而我等武家子弟,正当早日出世。难道贤弟想学那三十二岁才初阵的朝仓家当主么?”

听到这种“官方答案”,才松丸只能苦笑称是,连对方称呼中的“贤弟”都没来及反应,只是施礼答道:
“也正因为此,朝仓家才会固步自封,止步越前,而无进取之力吧。”
这句随口而来的评论,分析并不客观,不过倒也符合十岁少年的身份。
“恐怕不止于此。”
论及天下大势,义兴仿佛也生出了几分兴趣,神采也更亮了几分,“朝仓国策森严,一门众守护各地,而家臣皆居于本城,此举安民有余,拓土却未免不足。”
才松丸闻言,不禁讶然。
这一番话,似乎与自己在后世论坛中,看到分析是一致的。
这份见识,可算是相当不一般啊。
“如此说来,倘若法度过严,则无以进取,但若太过宽松,则不免政令松弛。”
才松丸的言辞之间,也不免稍微认真了一些。
“然也,治大国如烹小鲜,过犹不及。”
义兴愈发兴味盎然。
……
攀谈数语,纵横国事,也算是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
三好义兴突然正色,熟视才松丸良久,继而开口:
“贤弟果非常人,他日定能位居人上。”
言语之中,已不似先前笑谑。
才松丸并不习惯这种气氛,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对着另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说“贤弟他日定能位居人上”,这种感觉……实在有些诡异。
于是,依旧只能用最稳妥的方式应对:
“相较于殿下,外臣实在不足道哉。”
同时鞠身施礼,面色如水。
而在三好义兴看来,如此行径,无疑又能在他心里加上不少分数。
故而义兴微微欠身回礼,同时诚恳说道:
“贤弟独居此处,并无亲友,未必寂寥,不妨到愚兄城中暂居。彼处皆是年岁相近的少年,或许……”
话音未落,眼见对方神色惊讶,复又添加道:
“此事家父也已经允许了。”
才松丸却恍若未闻,仍是大惊失色。
这样的架势,分明是要招揽人心啊!
只是,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份价值呢?
先前对方一副温良恭谦礼贤下士的样子,难道也是是出于如此目的?
大名家的少主与落魄门第的人质,倒是让人想起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这对亲家。
……
各种混乱的思绪一一飘过,总算稍微镇定下来。
眼下的情况,虽然还有些不解,不过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空间,毕竟此时的生杀予夺,尚且掌握在对方手里。
有些利用价值,反倒是好事了。
所以,才松丸只能点点头。
“多谢殿下深恩,外臣愧受。”
……
以今日的言行看来,三好义兴的口才和见识,算是相当不错了,生性亦是柔中带刚,颇具仁君风范,虽然远不如其父,但却是守成之才。
传说松永久秀因为忌惮此人而下毒将其除去,如此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有一瞬间,才松丸甚至产生了帮助他躲过毒杀的想法——不过也只维持了一瞬而已。
且不论自己的身份是否能够取信于人,就算三好义兴能够相信自己,那又如何呢?才松丸所知道的,只是“松永久秀有可能毒杀三好义兴而已”,其余一概不知。
倘若日后还有机会详谈,想办法引经据典,隐约暗示几次,让他加强防备,这就是自己所能做的。
此时的才松丸,似乎是全然没有考虑到,帮助他躲过毒杀对自己有何利弊的问题,而只是单纯不愿此人横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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