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极为疲乏，脑子却分外亢奋，李悦睡梦中只觉得自己还在不断向上爬，永远爬不到头，向下一望，黑洞洞的深渊，令人不寒而栗。不觉惊醒，发觉是在做梦。回思刚才的梦境，都是今晚所见的情景，这一觉睡得比没睡前还要疲倦。微微抬眼，那一轮弯月就在头顶不远处，好像触手可以摘下来。
李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睡着的。一阵大风吹过来，李悦被冻醒。耳听得山涛阵阵。下起了星星雨点。雨虽然不大，不一会儿将衣服都打湿了，浑身潮漉漉的很不好受。李悦将脸埋在膝盖上，两手抱住双腿取暖又睡去。
睡中数次被饿醒，折腾了一晚上，再一睁眼，天色晶明，天快大亮了。李悦舔了舔嘴唇，受了一晚上的风，脸好像吹得只剩下一层面皮儿。
这时候背后忽然传来“坷拉坷拉”的声音。李悦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甩了甩头，好清醒一些，这时候“坷拉坷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比上次更近了些。不是听错了。这里是悬崖峭壁，何来的声音?难道是野兽？
正想着，“柯拉柯拉”声又响起来。李悦一下子跳起来，见杨成俣已经低伏在一丛草木后面，手持刑天剑，静观事态变化。杨成俣对李悦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身后，让李悦躲到他身后去。李悦一个箭步蹿到杨成俣背后伏下，左手握住湛卢剑鞘，右手握住剑柄。
这时“坷拉坷拉”声又近了些。杨李二人从树叶缝隙中往下看去，树枝亚叉，看不清下面的情景。李悦在杨成俣背后悄声问道：“会不会是山猫？或者狗熊？”杨成俣静听了一会儿，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对李悦道：“是人！”李悦听那响动，确实不象是猛兽的声音，心不由怦怦地跳起来。
杨成俣慢慢竖起左手食指和中指。李悦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杨成俣食指和中指之间多出两枚银镖。
忽然响声听不见了。两人屏住呼吸，这时“坷拉坷拉”的声又响起来，却远了些，且又移到另一处。
杨成俣道：“是采药人！叫住他，他知道路！”听那声音渐渐向下走去。杨成俣立即一跃而起，从背后拔出刑天剑，一阵大开大阖，将那一片矮树丛砍得短了半截。一个人影现出身来，身后背个竹篓，手拎着一柄小锄头——果然是个采药人。那采药人闻声，惊慌失措，也以为是什么野兽，向上一望，见这绝壁飞崖上忽然有两个人站在上面，猛然间吓得轰去魂魄，腿一软，滚落下去，幸亏被树木挂住。
杨成俣见机马上道：“快下去！你跟着我！”杨成俣大砍大斫，在枝丫交错的树丛中砍出一条能过身的路来。李悦跟在后面，护住头脸，身上被树枝割得又痛又痒，衣裳也被扯破了几处。
那采药人半日从树丛中挣挫出来，看着杨李二人哆嗦道：“你们是不是神仙？”
杨成俣对那采药人笑道：“这位大哥好鲁钝——神仙穿成我们这样？俺们不是坏人，昨天晚上被一伙儿强人追到这里。采药哥，下山的路你一定很熟知了？”
那采药人瞧了瞧杨成俣的脸，又看了看李悦：“是的，正是要下山去的。”
杨成俣微微一笑。杨李二人跟在采药人后面。说来也奇，明明贴着山崖，乱石怪木，杂草丛生，无从下脚的地方，被那采药人走出来一条小路。很快走下来。李悦长出一口气，回身仰头观望看昨晚的栖息地。连杨成俣都站住回身观望。采药人指着道：“那里叫作‘仙人脚’，是五龙山最险的地方，是神仙的一只脚踏在那里。又有的说这个地方陡峭得很，只有仙人可以下脚。”
杨成俣道：“原来如此。多谢！”李悦见“仙人脚”高有十余丈，果真像个天上伸下来的人脚，想起昨晚的惊险，腿还禁不住发软。
李悦跟着杨成俣和那采药人一路走，走到一间茅屋前。李悦不解，忍不住悄声问杨成俣道：“我们跟到这里做什么?”
杨成俣放慢脚步边走边小声道：“混顿饭吃啊。”忽然转身长大眼睛道：“你难道不饿吗？我可饿坏了。”一面说一面揉肚子。
二人跟着采药人进到屋里，采药人殷勤让座。杨成俣先在一张破桌子旁的破椅子上坐下。李悦也拘谨坐了，怀抱着包袱和湛卢，四下里打量：地上有三个高矮不一的小孩子打滚，一个小木围栏里站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采药人娘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吃奶的。李悦心里道：“有五个孩子！怪不得要爬那么高的地方采药！”
这时候那采药人端上来一大木盆热腾腾水煮的芋头。杨成俣一见，不由笑道：“太好了！这可是在绿隅山庄吃不到的！”李悦这才觉得自己饿狠了，从盆里拿起一个煮好的玉米，顾不得烫手就啃起来。
杨成俣一边吃芋头，一边向那采药人详细询问附近的地形地势，又问通往江边的路。
采药人道：“你们昨晚碰到的那伙儿强人，原先是桑仲的人。桑仲坏得很，随意抓了人，强行去他那里入伙。又把抓去的人分成两队，让他们互相厮杀。抓去的人说不会厮杀。桑仲说这有何难的？叫出两个人来，每人给一把刀，对一人道，过去拿刀把那人戳死，又对另一人道，你过去拿刀把那人戳死，互相戳死了，你们就学会厮杀了。”
采药人说完，痛苦地摇了摇头。
杨成俣闻言，觉着有趣地笑了起来。采药人抱起草药出门去了。杨成俣从身上掏出银两来，对李悦道：“你看这人家里徒有四壁，还有五个孩子——”李悦道：“六个，外面还有一个大些的。”杨成俣闻言笑道：“是这样，你能拿出多少银两就多给他些。若是没有这位采药人大哥，我们此刻还在山崖上喝清风呢！”李悦忙道：“说得是！”拿过包袱掏出银两，只留了很少盘缠。杨成俣接过，悄悄放在桌子上一个陶水罐后面。
“好了，吃饱喝足，该上路了。”杨成俣说完，站起来，将刑天剑抓住手中：笑道：“路况都打听清楚了，只管和我走好了。”
二人作辞采药人出来。采药人一直送出来好远，指着前面一条路道：“那边就是‘仙人脚’。你们从这里下去，可以看到一条小溪，延着小溪一直走，再走个一二十里路远，就看到两条路，左边那条上山，右边才是下山的路。”杨成俣反复谢了。那采药人自回去不提。
杨成俣笑道：“这里还能看到‘仙人脚’，要不要最后再看上一眼！”
李悦不由得哈哈大笑。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杨成俣在前，李悦跟在后边。李悦连着晚上没睡好，太阳**处一蹦一蹦疼得厉害。这是山岭之见的一处开阔地。冬日的阳光不冷不热地照着，两边半人高枯黄的长草随风摇曳。
走出去二十余里路，杨成俣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水。”李悦点点头，见路边有一块裂开的石碑，便走过去靠着，皱着眉头用手挤着太阳**上。不知不觉就合上眼睛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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