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试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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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大半个月,乡官村官的招呼都一一打过,至于登记工作的完成还需一点时间。毕竟居户分散,几百里方圆的一个县,路又不好走,快也快不了。眼看一切毫无障碍,初平也准备提前回城,布置下一步的工作了。
这天初平约见了石菁。看石菁的样子,也是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都是喜气,显然之前他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这些日子着实享受了一番威福与艳福。
初平打趣道:“看老兄的神色,不知是哪家的夫人或小姐有福,消受了典府大人的雨露春风?”
石菁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回道:“典卫大人还不是彼此彼此。”
官场上,官与官之间注重的是里子,最不讲究的是面子。尤以大晋朝为然。这个年头厚颜与超脱相勾搭,旷达与无耻有一腿,顾及脸面成了最俗不可耐的事,放任而为才叫名士风骨。但这份潇洒淡定还是让初平内心小小的唏嘘了一番。当然,是引为楷模的那种。
——果然起点高的人进步快啊!
初平当下收起戏谑之意,严肃道:“这里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我想早点回城做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卓如兄是继续盯上一段时间呢。还是与我一同回城?”
石菁随口答道:“子玉先回吧。我也没料到会这么顺利。不过想想也是,这些乡官村官本身毫无实力,反正上头换谁不干他们的事,只要按章纳税,奉承好官差就行了。但是那些半山上及边地的半独立部落就不同了——”
刚讲到这里,初平忽然扬手喝道:“先停一下。”
被石菁话中的一个词激发,他的脑子里蓦然一亮,发现了一个问题,整个人极度不安。
是哪个词让自己觉得不对?初平一时用心太切,反而反应不过来。他急问道:“你将刚才的话重说一遍看。”
石菁倒给吓了一小跳,迟疑的道:“我说上头换谁不干这些乡官村官的事。没什么不妥吧?”
初平道:“前面,前面那句。”
被初平这么一搞石菁也有些吃不准了,他犹豫的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嗯,应该是说他们毫无实力……”
初平狠狠的在身旁的树上砸了一拳,怒道:“坏事了!”
石菁脑子一转,也反应过来了,惊呼道:“不好!”
两人的心同时猛的一沉。
实力!掌握实力才是最要紧的!
实力由什么构成?
一曰军队,二曰钱粮,三曰名号威望。
孙汶对广柔城控制如此紧密,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
广柔城内有五百装备训练精良的县军,此外还有武库,内存大量武器装备。广柔城内居民都是精挑过的,三千人里发放兵器就可作战的竟在一千以上,甚至更多。
都是青壮!连个妓院的茶壶都虎背熊腰,膀粗十围。老的少,小的少。女的就更少,为此甚至专门开了一家官府补贴的妓院!所有铺户,要么就是在替孙汶做生意,要么就是必不可少的工匠户,铁匠、木匠、砖瓦匠等等,无不齐备。从事纯消费的奢侈行当的竟然一家都没有。
这些情况,相当一部分就摆在台面上,另一部分稍一推想就有结果。但是之前两人竟然都忽略了!
要命啊!初平和石菁马上知道,这一出来,自己要再回广柔城就很难了。
两百护卫,初平**一百,由于这边进展顺利,又防着孙汶对子爵府中的文官女眷下黑手,初平在前天已经命一屯人先行回府。但如今想来,这些人能否回到城内,会不会半途遇“匪”,或者干脆集体蒸发就难说得很了。
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要是孙汶够黑,子爵府应该已经在他控制中。一百对一千五以上,根本没有悬念。
初平和石菁都脸色惨变。
两个年轻人毕竟没真正在官场磨练过,初掌权力独当一面,受到奉承难免会乐不思归,想要过足为所欲为的官瘾。二十天,足以发生任何事。
两人就那么傻呆呆的站在空坑村里正白三爷的庭院里,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东厢门吱的一声,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出来,酥胸半露,脸含春光。边整理衣饰边高兴的道:“典府大人,我从父亲那里弄到一味虫草,依家传的方子煮给你喝,包你今晚再起雄风,可以鏊战通宵。啊呀,典卫大人也在,家里的姊妹们有福了。”
这个年纪不大,但有些地方却不小的小姑娘野性十足的拍手笑着,上来要拉石菁的手。转到前面却见两人脸色铁青的在互相瞪视,吓了一跳,吐吐舌头跑开了。
但两人却也被惊醒。石菁苦笑道:“你有什么办法挽回败局?”
初平紧张的想着。师兄的限期用掉了五分之一,局面大坏。二百亲卫只剩五十,广柔城彻底丢掉了。子爵府内的人,想来要么被俘,要么被杀,绝不可能有什么幸免。接下来孙汶会施加什么打击,还不可知。
而自己这方,掌握的就只有这一千多户的力量,还很不可靠。
孙汶为什么会放任他们下乡括户,此时两人都已明白。兵、粮、威之权力的三支柱里面,这一千多户能用来充做什么呢?强行征兵竭泽而渔,大概也能编组千余人,但是没有装备,没时间训练,人员也老幼不齐。更不必说根本拿不出东西来威慑他们作战。钱粮又能搜刮到多少?就算孙汶不攻过来,朝廷的国税他们能不交吗?那样一来孙汶师出有名,就可依仗朝廷威权,在郡和州的全力支持下,堂堂正正发兵来攻。

所以之前两人做的根本全是无用功!
初平额头冷汗直冒。岂只是做无用功,根本就已经给孙汶留下了把柄。这番举动,如果在自己已经掌握大局的前提下,无可无不可。但在有一个实力强劲的地方主官的前提下,能给他们安个什么罪名呢?
谋反!
初平脸色立刻绿了。弄到这个程度,那跟孙汶就是不死不休了。唯一的指望,就是抢先一步杀掉孙汶,然后上表反告他谋反。历来的规则,胜利者是不受审判的。只有这条路可行了!
墨非定律:一件坏事如果可能会发生,那它就一定会发生。
就在初平石菁两人汗流浃背,惶恐之极的同时,广柔城内的孙汶正在得意大笑。
两天前以五百精兵伏险邀击,只是费了些箭矢火油之类,毫无损伤就全歼了初平派回的一屯亲卫。
然后捡了些信物,派人送到子爵府报告亲卫遇袭的消息。子爵府留守的李义匆忙领一屯半人赶去救援。但是一出府门,就被前后截住,李义力战不出,负伤三十余处,被钩枪勾倒生俘。以下全员战殁。
同时四面登墙攻击子爵府。以区区二十余守卫之力,根本无法守偌大一个子爵府。很快一一被杀或是被擒。
此战,孙汶才付出了死十余,伤三十的微小代价。就歼灭石坚一百五十亲卫,俘虏其手下两员大将,子爵府内的一切尽入其手。至于剩余的五十亲卫和两个傻得可爱的毛头小子,处理不处理都已经无所谓了。
县丞胡庸由衷的钦佩道:“大人谋略深远,出手斩截狠辣,真是令属下佩服之至。”
孙汶微笑摇头道:“佩服什么?传言石季伦(石崇)有爱婢名翔风,能根据玉的声音辨别其产地。其言道西方北方,玉声沉重而性温润,佩服(佩戴的意思)者益人性灵;东方南方,玉声轻洁而性清凉,佩服者利人精神。如此佳人,才真是令人想要搞到手‘佩服’一下呢。毕竟是石苞之后,豪门子弟,连个侍婢都是如此人才,更不必说其府中那数千佳丽。与之一比,我们都成叫化子了。至于石坚这种乡下土财主,不论是下面办事的还是后宫侍寝的,能有什么象样人才?”
胡庸嗤笑道:“亏石坚这小子还厚颜巴结,拼命送钱送物给石大人,要认本家。人家能看上他那点叫化子的破烂?居然也让他巴结上,认了石大人做族叔,真是不知走了哪门子的狗矢运。”
孙汶笑道:“这就是不弃小钱,积土成山,海纳百川的气度啊。我尽管对蠢驴似的当道诸公多有不屑,对于这类真正世家子弟向来都是敬重的。”
胡庸赞同道:“那是。暴发户要成贵族,别说三代,三十代还不知能不能够。何况石坚就连这一代都要富贵不成了。如此水准,真不知他是如何能打通层层关节,平空用钱买成一方诸侯的。”
孙汶收起笑脸,严肃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千万别小视对手。交兵斗法,胜负通常只在一线。此次能如此顺利,就是拜对方过于轻敌之赐。但说到之前石坚的手段之妙,那是连我也要为之击节赞叹的。”
说着,他捡起身边的一卷简册,展开浏览了一遍,又慢慢的卷起。沉声道:“这道劾奏石坚意图谋反的奏章我先压一压。平日对付那些头脑简单的蛮夷,还真提不起我斗法的兴致。我要看看石坚还有什么手段没施出来。”
他豪情冲天的大笑道:“玩政治有时候比玩女人还来得爽。这取决于对手反弹的力度。击败强者才能让人畅快淋漓。生死一线的刺激,机会同时在双方面前一闪,却被我抓住,抢先一剑刺穿对手咽喉,对手的剑刃已及身,却再无力砍下,轰然而倒。这才是男人的游戏!在出手大干之前,用这么一个对手先试试手中之刃,何其快意。”
此刻,他的目光穿越了东面的墙壁,透过重重大山,毫不停留的掠过蜀中盆地,顺流而下,直达东海,这一片土地,都似乎已在他怀抱之内。广柔弹丸之地算是什么,他的胸中,自有鲸吞千里之志,甲兵十万之藏。
他缓缓站起,最后说道:“一开始,他的最优策略是取得对广柔的实际控制,而保留我作为对外的遮掩,直到他获得合法的统治权。但如今,他已没得选择,解决问题最简捷的法子,就是派人杀了我。希望他不至于令我失望。”
反手一挥,那卷简册飞向身后,挂住了墙上的一个钩子,轻轻晃荡。墙上一幅字狂放恣肆,正是左思名句,孙汶手书:
——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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