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执鞭之士(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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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庸,字知本,本县人氏,从乡佐干起,历任治书史、劝农散吏、贼捕掾、啬夫等职,阶阶上进而至广柔县丞,是本县的资深属吏。
他对堂内匆促收拾掉的不文场面视若不见,只拱手禀报道:“新任子爵府典卫初平初子玉正出了府门,便服向南城而去。”
孙汶点点头,说道:“都安排妥了吧?”
胡庸回道:“各部分都已就位,进展随时有报。”
一会儿,第一报至:廷掾大人会同县尉大人以及游缴、都亭长当路截住典卫大人,要求前往县衙协助调查昨夜北门伍长被杀案。典卫大人断然拒绝,斥退众人,目前正往南城东厢而去。
不久第二报至:典卫大人路经官营的妓馆“仙游居”,被强拉上楼,灌了一杯茶,要价五十两,典卫大人一怒翻脸,打了老鸨,被一群坦胸露乳的妓女团团围住,声讨官员仗势欺人,吃霸王茶,要讨个说法。众女吐唾沫、抓脸、拉头发,无所不用其极,典卫大人面对四壁的肉弹,出手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狼狈不堪,最后只得翻墙而走。
接下来是第三报:翻墙而出的典卫大人转头向北,巡视市集。路经肉铺时,典卫大人稍停了一下,伸手入怀查看刚才有无丢失物品。这时屠夫高叫有窃肉贼,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四面的铺户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拳头、鞋底、青菜叶、烂水果齐下。典卫大人大怒挣脱,殴伤多人。众人搞清原委后陪礼,退下。
然后是第四报:典卫大人满身秽物,狼狈不堪,正打算回府更衣,一成衣铺店东出面慰问,代众商户致谦,邀请他去家里淋浴更衣,晚上摆酒赔罪。众商户纷纷附和,愿意凑份子,只求典卫大人不治殴官之罪。典卫大人起初犹豫,后来又同意了。成衣铺老板跟伙计交待了店里生意,殷勤的当先引路,带典卫大人往西厢住宅而去。
此后过了好久才有第五报:典卫大人正享受香汤沐浴,侍婢裸身搓澡之乐,忽然有一妇人带了一票人闯入,声称搓澡女乃是她的亲女,初平勾引良家妇女成奸,并公然白日入室奸宿是何道理?要送官治罪。一众仆妇趁典卫大人裸身在浴缸里出不来,借机上下其手的狠狠骚扰了一番。初平要求店主出面对质,但该人早已平空蒸发。无奈之下,只得裸身逃出,一路又吃了不少烂菜叶。
最后是第六报:典卫大人身受此辱,哪肯干休,回府更衣后立刻带了两什人出门捉拿这些胆大妄为之徒。一波人去东厢查抄店铺,自己去西厢想抢先控制宅内家属,免得该犯逃窜无从追究。谁知一到宅内,却发现里面的居户已经完全更换。恼怒之下典卫大人命令全城查抄,顿时鸡飞狗跳,全城大乱。乱局中,子爵府一伍长被杀!
收到最后一条报告后,孙汶与胡庸相视而笑。孙汶问道:“善后都安排好了吧?”
胡庸道:“事情一发生,两百县军就已随后跟进,此时定然已经宣布全城戒严,在案件查清之前,都将处于军管之下。”
孙汶点头道:“好。先制住广柔全城,让石坚的势力不能出子爵府半步,再看这小子有什么手段,能蹦跳到多高。”
夜,子爵府。
初平铁青着脸,正与石菁及李义、赵烈会商该如何反击孙汶。
石菁皱眉道:“都是我的疏忽,没及时提醒子玉防范。孙汶这人着实有些手段,在这广柔经营了五年之久,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挤兑人,令初平极是不爽。但确实自己今天的表现糟透了,等于是处处配合孙汶推进了这一阴谋,不但被他报了杀伍长之仇,还借势将全城严密控制,令自己在广柔城内处于守势,再难从正面出手。
初平控制了一个情绪,询问道:“城内暂时已经无法撼动他的势力。如果强行火拼,以二百对五百绝对劣势不说,城内五百余户显然都已为他所用,加起来实际军力将在一千到千五百之间,实在是没法轻举妄动。要是能下手除掉孙汶,或许是个办法。但可惜目前还不能动他。卓如以为该从何处下手?”

石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子爵府的封户还没有最后确定。广柔县户籍上有一千八百户,除去城内五百户,乡下的户数差不多正好是一千两百户。明日我行文县衙,要求将城外之户拣足一千两百户为爵爷的实封。子玉你就陪我下乡核实户口,造册一一登记如何?”
初平眼前一亮,喜道:“正是。他占城内,我们就占城外。这次下乡,除核实登记户口外,应该要求封国内啬夫以下的乡官村官宣誓效忠爵爷,以后直接对子爵府负责,否则我们就直接撤换。”
晋制,县五百户以上,必须设置乡这一级机构。三千户以上,设置两个乡,五千户以上三个乡,万以上四个乡。小乡只设啬夫一人,治书史一人。千户以上加乡佐一人,乡正一人。以上逐次增加。啬夫就相当于后世的乡长,管收税及诉讼。以下百户为一里,有里正。十户有什长,五户有伍长,与军队的编制类似。
这个乡村包围城市的计划进展极其顺利。子爵府发出要求协助的公文后,孙汶痛快的同意,开出公文,要求乡以下各级配合子爵府的工作。初平为弥补过失,让李义、赵烈两人在城内留守,防备孙汶又出什么新花招,自己和石菁坚持在乡下第一线做户籍造册和一一约见大小乡官的工作。
子爵府的命令尽管不合体制,但这年头制度、原则之类的也从来没有真正落实过。封国内子民听命国主,这个理在大义上、名份上自然没什么问题。子爵是朝庭册命的一方诸侯,两品大员,比县长官大得多。要求乡官们听命子爵府的事,进展得极其顺利。除了啬夫、治书史等几人熟知体例,在开始还犹豫了一下,但经过初平一威吓,也就从命之外,别的根本就是一付巴结还来不及的热切样。
而初平这些日子,也就过得爽歪歪,乐陶陶,简直比在子爵府里还得意。里正以下,都认定典卫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是条应该抱紧的大腿,人人争抢着要他住在自己家里。好吃好喝外带美女招待,只差没有提出认他做爹。
家家自夫人以下的女性,争着自荐枕席,任典卫大人挑选陪宿,并将能入选看做是无上的光荣。蜀地向来出美女。这个县虽偏远些,没太出众的人物,可混入夷人的血统后,女子个个出落得白净水嫩,大体都在及格线以上。只可惜典卫大人虽不乏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略跳那么几跳的时候,总的来说由于身份水涨船高,并不想在这些乡下俏娃熟妇身上浪掷自己宝贵的处子之身。所以只好让各位热情似火的乡女失望了。
有权有势的日子果然赛似神仙啊!初平感慨着。在书院虽只读了两年,论语孟子总还是熟极而流的。当年夫子不也说了:富若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若不可求,从吾所好。
意思就是说,如果荣华富贵是可以通过主观努力求得的,那么就算是让我放低身段给权贵赶车我也干啊!要是实在不可以求取,而是靠一些别的因素,比如一个好爸爸什么的,那么算了,我还是表现得高调一点,至少还能维持一下体面不是。
可见,面子这玩艺儿实在不值钱。只要是稍微能换俩钱,就没人当它是一回事。要是有人在嘶声吼着道德啊、尊严啊,不为五斗米折腰啊什么的,那一定是叫卖不成,生气之下的过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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