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图穷匕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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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柔城西南角靠山。接近城墙的山壁已被削去一面,陡峭难攀,显然是为防敌人围城时登山而攻。
此时已入夜,峭壁一侧还留有草木的山体上,却有一人悄然溜下,一阵风似的掠过山壁与城墙之间空隙,来到城墙西南角的转折处。
适才在山上他已经观察清楚,城墙上防备甚严。除四面城门和四个折角处都有固定的戍哨之外,城墙上还不断有以什或伍为单位的巡逻小队。与二十几天前进城时的情形迥然有别。
此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背负长剑,脸容严肃,正是已无退路的初平初子玉。至此他已经再不敢轻视对手,一举一动极为慎重。
他将身体紧贴在城墙上,暗暗记数。配合着一队巡哨经过时的脚步声,扬手将一卷东西掷上墙头,勾住了上方。这是他仿李义的攀墙工具做了一些小改进而成。以他的身手,只需稍有借力,因此稳固性不很讲究,只要求隐蔽,使用起来无声无息。饶是如此,他还是极度讲求了利用巡兵的脚步声来掩盖,以防万一。可见受过教训之后,初平的进步之大。
初平等这拨巡兵刚过的一刹那,立刻鬼魅似的飘上,无声的收拾了勾索。随即在角楼边缘如一只壁虎似的贴墙滑下。一落地,便是两个起落,悄然翻入了南城的西厢住宅区,隐入一个黑暗的死角。
此时天色还早,尽管天寒,对于早就习惯这种气候的人来说倒也不算什么。毕竟还没到大雪封山,坚冰彻地的季节。街巷上不时有人穿行。住宅门大都关着,里面却很热闹。经过孙汶的调整,城内居户九成是壮年男子。长夜无聊,有聚饮聚赌的,有叫了妓女到家聚众而嫖的,气氛倒是火热。
初平在暗处手脚麻利的脱下身上的衣服,反过来再穿上,摇身一变就成了城内的普通居户。出来往北而去。看似走得随意,实际却精明的挑了一条视线难及的巷道穿行。
上次的全城大搜,尽管毫无成果,却也令他对南城的布局稍有心得。
但初平毕竟没有受过细作的正规“潜入”训练,此番做作,究竟效果几何,心中一点都没底。反正该做的还是要做到,别的就全看自己的实力还有一点点运气了。
到此为止,初平虽受打击,信心却没有失去。相反,心中甚至有一点如释重负之感。毕竟就算能重来一次,让他兵不血刃解决问题,他一样拿不出方案。逼到这一步,就只须用最简单的方式了。而这,正是初平最“专业”的。能够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让初平内心充满塌实感。
这个发现令他自己多少有些沮丧。毕竟他从来就没把自己定义为一介单纯的武夫过。但可惜,在官场上、谋略上,初平确实嫩了些。如今,自己最有把握的,就是青城七年苦修而成的一身技艺了。他有绝对信心,只要能顺利摸到孙汶身边,成功的把握至少在七成以上。如果给他与孙汶一个照面的机会,他就能一击必杀。
一路出奇顺利。当然,这要拜夜晚的黑暗所赐。这年头,一入夜,就是住宅区的街上,也是黑古隆冬一片。室内的灯光,照亮房间就已勉强,更不必说分赠一点给路人沾光了。至于那些提灯笼走路的,躲避固然容易,就是擦身而过又有何妨。城内三千多人,还能个个都相识不成?
当日一自手足无措中复苏,初平就雷厉风行的展开了工作。先是悄然撤回登录户口的人员,加强自己的人手。再用一屯兵力严密控制住空坑村百户人家,截断内外联系。然后以农闲期配合入山剿匪的名义,征发两百男子,发了些村里搜罗到的武器,又在村口修了个防御寨墙。空坑村位于半山上,有地形之利,初平手上也拼凑了三百多人,孙汶真要发兵来攻,一时半会的倒还能抵挡。

当然,纯防守肯定不行。初平等必需的部署大体就位,就让石菁留守,自己飞速赶回广柔城下,发动这次决大事于一击的“斩首”行动。
北城两大官署四面所环的街道很宽,明显是有与四围隔开以利防守的考量在内。四角箭楼十二个时辰都有瞭望哨监控这些地域。但这时代毕竟没有后世的灯火照明条件,一入夜,视线大受影响。以初平的身手,外加对地形的熟悉,要潜入还是有大把机会。唯一的难点只在于要在惊动众人之前找到孙汶的位置。
是否直接杀入县衙?
初平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先回子爵府看看再说。
之前他已经做了必要的侦察判断工作。如今广柔城确实已经封闭,内不出,外不入。但孙汶对子爵府是否已下手,决裂到了哪一步,他还要最后确认一下。
要是孙汶只是简单的禁止子爵府的人出府,并没有抢先动手,自己却贸然发动攻杀,就中了对手引蛇出洞的招数。虽知这种可能性不大,初平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一阵夜风刮过,子爵府里的庭树落下了大把枯叶,唏嗦之声好一阵不绝。箭楼上的瞭望哨也不禁缩了缩脖子。早在等候机会的初平立时如箭离弦,无声的飞“射”进了子爵府内。
子爵府的结构初平自然是熟悉得很。此时他又已将身上的衣服反穿了一次,整个人就如同一只黑色的蝙蝠,时而倒挂在光照不及的游廊下。时而又隐入墙角的阴影里,一边瞅准机会朝内移动,一边侧耳细听,以判断形势。
第一重的官廨寂然无声。前院两侧驻扎卫兵的厢房内,也无灯火或喧闹声透出。
这不太对,但证据还不足。毕竟子爵府文官都已带下乡了,此时留守的只是两个武将,谁知道他们怎么安排值守的。
判断清了确实没人后,初平闪身飞窜进了第二重。这儿东厢的小院就是初平的住处。初平不敢贸然回去查看。隐在暗处直等了好几刻钟,才听得有两个婢女过来,入西厢取了些东西,又走开了。
初平悄悄跟在她们身后,穿堂入室,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一个男人大笑道:“到如今你还是不服我?仍然指望有什么少年俊秀的英雄从天而降,将你救走,然后带你浪迹天涯吗?”
声音一入耳,初平立刻浑身一震。尽管只有几面之交,这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却早已铭记在心。此人正是孙汶!
室内,一张宽大的胡床,上面铺了软垫,舒服的斜靠在上面的,正是胸怀大志却半辈子屈沉下僚,如今终于据有一地,可以一展宏图的广柔城主,孙汶孙秀川了。
身前却是一个夷人装束的明艳少女,双手被扭向身后,反绑起来。如今正被左右两个婢女强按住,跪在孙汶面前。
显然是早知挣扎也没用,少女也就安静的跪着,脸上却充满鄙夷之色,朝膝下的地毯上啐了一口,说道:“不服,不服,一万个不服。你这个龌龊的老男人,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才不用想我会从你。”
孙汶毫不生气,笑嘻嘻的说道:“是啊,我已经老了,既等不起,也没有条件讨小姑娘的欢心了。但是我有实力,有手段,还有钱。男女之间的技巧,也不是那些初通人道的毛头小子可以比的。你们女人不都是既崇拜英雄,又讲究实惠的吗?象我这样的条件,配你一个蛮夷公主,难道辱没了?”
公主?这是哪家的公主?室外偷听的初平眉心攒起了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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