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鱼 http://www.gdzix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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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快看!”说话间,一尾周身嫩红色的长鳍大鱼跃出水面,腾空翻起,惊起一丈多高的水花,打湿了江面上缓缓航行的船只。
“小瞳你当心掉到水里去了。”一身华服的少女立在船舷,一手扶着沿,一手拨理着被水打湿的长发,浅浅朝着小瞳笑。
“那鱼长得真漂亮啊!”小瞳的轻快声音被江上的风吹得支离,回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瞳你给我下来!”甲板上突然出现的老者一声怒吼,小瞳忙不跌地跳下船舷,揉着胳膊连连叫苦。
少女皱了眉头,也抬起头来怯怯地了老者一眼,本想说话,但是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开口。
“爷爷……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小瞳支起头,怯生生看了老者一眼。“小崽子你莫和我贫嘴。要不是念在你爹娘……,我早就……”迎面扑来的风把老者的胡子吹得四散,但是他的声音传到小瞳耳朵里任然是无比严厉。
“爷爷……小瞳不敢了。”摆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一闪身跳到华服少女的身后,老者只摇摇头,转身下了甲板。
瞅见老者走了,小瞳跳出来,一扫刚才的疼痛,笑嘻嘻问:“濮阳小姐,你们要去扶桑吗?从这里到扶桑可远着呢!”
“嗯,等到了码头,就换船出海。”少女望着碧蓝的天,一双眼睛幽深得出奇。
“可是,你们去扶桑干什么呢?”小瞳一下跳到船舷上,稳稳坐住,晃荡着两条瘦长的腿肚,歪着头问。
“不知道啊……”少女叹一口气,垂下头,眼神里尽是落寞。
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小瞳一抬手,指着不远处翻腾的江面上隐隐出没的嫩红色,嬉笑:“知道那是什么鱼么?”
少女抬头,顺着小瞳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嫩红色的鱼肚上一条闪亮的银线在阳光下甚是好看,不禁露出一个笑:“小瞳知道这是什么鱼?”
“那当然”,小瞳双手一撑跳到甲板上和少女并肩站好,“那是胭脂鱼。”
一、
船在长江里行了两日,风平浪静。小瞳端着满满一盆清水小心地走在过道里,房间的木门开了一条缝隙,隐约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
“……你没有告诉徵儿?”
“我怕她知道以后不肯来啊……”小瞳听出来,这是濮阳洛荣的声音。
“她总归要知道的……到了那里再告诉她?”
“先瞒着再说吧!你也知道那丫头,要是现在告诉她去扶桑嫁给东瀛人,她指不定要干出什么傻事来!”小瞳吃惊,猛地一个站不稳,“哐当”一声,一盆水洒了一地。
木门“嚯”地被拉开,濮阳洛荣一脸怒容地呵斥:“连盆水都端不稳?怎么干事的?”小瞳拾起脸盆,不顾濮阳洛荣的斥骂,转身欲走,却被濮阳洛荣一把抓住肩膀,“还有,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到处说,要不然……”濮阳洛荣手上加劲,小瞳单薄的肩膀发出骨头的脆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听到了没?”濮阳洛荣放开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小瞳。
“是,知道了。”小瞳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痛苦表情,点点头。
走出船舱,小瞳揉着自己痛得发麻的肩膀,茫然若失地叹气。老者正升船帆,用力拉着麻绳,略一回头见到小瞳,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我?”小瞳见到老者,立刻放下脸盆,帮着老者升起白帆。
老者一面拉绳,一面侧着头瞟小瞳:“小子,你可别惹那家人,他们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以后他们的茶水,你莫伺候了,叫二叶子去吧,听到没?”
小瞳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恢复平静,点点头,“知道了爷爷。”
长年累月在江上奔波,日晒雨淋。小瞳早就习惯这样居无定所的生活——船到哪里,他们的家就在哪里。送一批又一批的人出海,载一船又一船的人归家。每日在甲板上,从天刚刚破晓,一直忙到满天星辰。其实这样的生活未尝不好,小瞳实际上也是个安于现状的人,虽然他常常抱怨生活艰苦。
等夕阳完全掉进江里,辰星就像被不小心洒翻一样闪现在天幕上,濮阳徵走出船舱,倚在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小姐。”小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双手一撑坐在船舷,背对着一整个夜空,朝着濮阳徵笑。
“小瞳啊!你当心你爷爷又看见。被骂过还不长记性?”濮阳徵撑着腰浅笑。
“爷爷他老人家担心太多啦,像我们这样的人,生在水里长在水里,真掉下去也淹不死的。水才是我们的命啊。”小瞳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眼睛里是狡黠的光点。
濮阳徵突然立住,“小瞳你不是说你养了鸽子的么?那些鸽子呢?”
“都被我关在家里了,带在身边爷爷会骂的。”小瞳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那么它们会来找你吗?”濮阳徵的脸上全然没有笑意,颇有些焦急。
“怎么会!你当它们这么聪明啊?这么多船在江上航行,这些小东西哪里找得准!”小瞳夸张地笑。
“哦……这样啊?”濮阳徵低下头,深吸一口其才抬起头仰望苍茫的繁星,“那么,沐云能找得准吗?”
“有鸽子来找你么?”小瞳随口接话。
“啊!没有。”濮阳徵把脸别过去,看着暗沉沉的江面不发一言。
小瞳不语,心里隐隐泛起一丝异样,白日里濮阳洛荣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不由得多看了濮阳徵一眼,这个若出水芙蓉不沾人间烟火的女子,要如何坦然自若安然无恙度过这场劫难呢?还是,这只是自己的多虑吧?
长江两岸,猿鸣不绝于耳,奇川峭壁连绵,小瞳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正回头,看见二叶子倚在船舷,低低地吟诵前朝的诗句:“……千里江陵一日还?”
不由上前拍了拍她的头,“喂!还学会吟诗作赋啦?”
二叶子清秀的脸上却全无笑意,脸微微一红,朝着船舱去了。
二、
船在江面行到第三日,晴空万里的天突然起风。老者扬起船帆,手搭凉棚远眺,露出惬意的笑容。照这个速度估算,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出海了,这次的行程倒也算是如有天助。
其实濮阳洛荣也不算是个太臭名昭著的人,除了名声不是太好以外,也没有听说过他恶劣的事迹,但是凭借一个老人半世的经历,他不认为濮阳洛荣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时的濮阳洛荣,就站在老者的身后,眯着眼睛眺望远处白茫茫的水天一线,脸上的表情飞快地流动。
“老船家,今天倒不失是个行船的好天气,见风使舵啊!”濮阳洛荣的声音飘然而至,老者回过头,哈着腰笑得满脸皱纹,“是啊,托濮阳老爷的福气。”
“哈哈哈,老船家见笑了,这天气好坏关我甚事?运气罢了!”濮阳洛荣笑得很大声,连在船尾的小瞳都听见了。
“一介莽夫,哪里会讲什么奉承话!也是让濮阳老爷一笑罢了。”老者呵呵地讪笑,腰却弯得更低了。
“一介莽夫?哈哈,这个世界上如果江沛算是一介莽夫的话,恐怕就没有无聪明人可言了!”濮阳洛荣收起目光,利剑一般盯着老者皱纹像刀刻一般的脸,摇头:“真是看不出来!这船上竟然藏龙卧虎啊!”
老者浑身一震,随即镇定下来:“哪里哪里!濮阳大人严重了,都是混口饭吃而已。”说着直起腰,迎上濮阳洛荣的目光。
“大名鼎鼎的刀客江沛,竟然沦落至斯?难以置信啊!”濮阳洛荣任是摇头。
“名利皆是过眼浮云,又何必太在意呢?有一口气在就任然能赚回来。”老者不慌不忙地开口,字字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那么说你还没有放弃那本刀谱咯?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恐怕只是为了那本刀谱吧?”濮阳洛荣的目光始终落在老者身上,似乎要把他的一切都看进去。
“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顶的剑谱,真正天下无敌的,是人,不是刀法。”
“看来在此隐居觉悟不小嘛。”濮阳洛荣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今日我只是船家,你只是客人,除了生意,其他的我们不谈。”
“好!就如你所说,但愿这一路一帆风顺。”濮阳洛荣扭头走下船舱,甲板上,老者一脸莫测的表情像一尊石像一般。
“爷爷,原来你就是江沛吗?”小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者不语,只摇摇头,不再理会小瞳的纠缠。
三、
今日的天气好得出奇,眼看就可以出海了,小瞳不由得有些惆怅起来。他明明知道濮阳徵这样的女子和他的生活不会有交集,就此别过也就再无遇期,但是心里不免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来,有时候他想,如果他们的船永远也出不了海,就这样飘荡在长江之上,那该有多好啊!只不过想只是想,小瞳非常明白自己的身份。
池沐云才是濮阳徵的未来丈夫。家世显赫,才貌双全,一手池家的刀法出神入化,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娶濮阳呢?小瞳暗自讪笑,脸不觉红了起来。
“小瞳。”侧目,却是濮阳徵,小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只得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应了一声。
“小瞳,你……帮我个忙行吗?”濮阳徵的脸色有些发白,皱着眉犹豫着。
“怎么了?”小瞳察觉到了异样,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木讷地问了一句。
“你……帮我逃走可好?”
“什么!你……这是在江上,你要如何逃走?而且……为什么要逃?”小瞳只觉得越发莫名其妙,浑然不知如何是好。
“你听我说小瞳。时间不多了。我爹要我去扶桑是为了把我嫁到德川家来换刀谱,我……我不愿意,所以。你想想办法行吗?”濮阳徵的脸色很是难看。
“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小瞳惊呼起来,却被濮阳徵一把捂住嘴,“小声些,我爹就在附近呢!”
小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濮阳徵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你还要去呢?你可以拒绝啊!”
“那是因为沐云……”濮阳徵的眼睛暗淡下去。
“池公子吗?这是怎么一回事?”小瞳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那是因为……”濮阳徵扯开话题,“小瞳你能帮我吗?”
因为她知道即便说出来她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她一直在刻意麻痹自己而已。池沐云答应过会来救她的,但是直到现在,池沐云还没有出现,濮阳徵的心陷入绝望,她不相信池沐云,但是她还一度奢望池沐云能够出现。濮阳徵暗淡的眸子眨了一下,应该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所以,她要逃,要反抗……虽然觉悟太晚了。
“他答应会来的,但是……”濮阳徵觉得这句话从嘴里吐出来花了很大的力气。
“他来不了了?或者他就在赶来的路上吧?”小瞳想象不出江湖上人人羡慕的池沐云会是什么样一个人。
“不,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来。”濮阳徵再抬起眼睛的时候,恢复了镇定,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她濮阳徵绝对不是一个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可是……”
“好了小瞳,无需多言。我自己可以想办法的。”濮阳徵不想再听这些,让这个和自己也不是很熟的人来帮忙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急忙打断小瞳的话,扭头离开了。
小瞳想张口喊住她,声音却涩涩地只在喉咙里打了个结,又回去了。小瞳想即便自己愿意帮她,也无从帮起啊!周身是白雾莽莽的大江,要逃到哪里去呢?等等,小瞳突然想起底下的船舱里还有一只废旧的逃生船,因为这条大船很结实,那条小船就从来没有用过,现在应该还可以用吧。
小瞳来不及多加考虑,抓起甲板上的一捆绳子,急匆匆地进了船舱。
四、
“真的?那小船还可以用?那真是太好了!”濮阳徵胡乱收拾了包裹,小瞳拉着她悄悄地挪出房间。两个身影飞快地消失在甬道的尽头。
脏乱的船舱里,小瞳拖出一条落满了灰尘的木船,和濮阳徵一起将小船推到仓库的出口。仓库的出口在船的侧面,设了台阶好不让江水漫进来。小瞳扯了绳子,把木船系在仓库里的柱子上,让小船一头搁在台阶上,但是台阶太陡,加上船身摇晃得厉害,小船无法静止,不住地往里滑,小瞳只好用手抵住船身,吃力地朝着濮阳徵低喝:“把舱门打开!”
那是一扇长了青苔的舱门,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长时间的江水浸泡,舱门几乎长到了一起,濮阳徵用力推了几次都没有能够把舱门打开。
甬道里突然想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小瞳的心一怔,船几乎要滑到地上,小瞳咬着牙努力不让小船碰到地面而发出声音。回头看濮阳徵,舱门依旧没有打开,但是脚步声很清晰地传过来,有人正朝着仓库过来。
“濮阳小姐快躲起来!”小瞳嘶哑着声音吩咐,仓库的门就在这时被“哗”地一声打开了。
濮阳徵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是笼罩在一片昏暗的背景里的身影,分明是个纤细的女子,她不由得“咦”了一声。小瞳觉察到了异样,缓缓地回头,尽管看不真切,但是小瞳仍然分辨地出来,“二叶子?”
那黑影便反手关上舱门,一步一步朝着这两人过来,她的身形越来越清晰,粗麻布的上衣,用网线在腰间胡乱地打了一个结,长长的网线一直拖到裤腿边缘;一只裤腿耷拉下来,另一只却高高地卷起,露出被阳光晒成铜色的小腿。
“二叶子,真的是你?”小瞳松了一口气,把小船小心地搁到地上,朝着濮阳徵露出一个笑容,道:“二叶子可是我的好兄弟,放心吧!”濮阳徵顺着小瞳的笑容也微微一笑,但是一触到二叶子冰凉的目光,人就像定住了一般,不知所措起来。
“濮阳小姐还是打消逃走的念头吧!”二叶子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一句话让小瞳和濮阳徵都愣住了。
“二叶子……你?”小瞳的目光扫过二叶子,她的手上赫然多了一把缠着黑布条的细长刀,右手的手腕上,也缠上了黑色的布条。
“你是东瀛人?”小瞳惊叫起来。
“我是德川木叶。”二叶子不理会小瞳,走上前去,朝着濮阳徵道:“池沐云不会来救你了。”
“你怎么知道?”濮阳徵被说中了心事,不禁有些气恼。
“德川家不会傻到与你濮阳家交好就放弃池家这块肥肉。”德川木叶冷笑道,“中原的人总是很自负,以为别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别人的猎物呢!用你们的话说,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可惜了如你一般的女子,不过是这个交易里的一枚棋子罢了。若不是今天的时机,或许我会放你一马,不过现在……”
“可是”,濮阳徵抬起脸,打断德川木叶的话,盯着她的眼睛,“德川家为了与两家交好,不也牺牲了你么?我们都不过是棋子,不是么?”

“为了家族的利益,德川木叶的牺牲是值得的;与你不同,你只不过是一件物品,用来换刀谱的物品。”德川木叶很冷静地回答,丝毫没有动怒。
“哼!”濮阳徵走下台阶来,站在德川木叶的面前,“我听说德川家投靠了源赖朝,成为了‘御家人’。不过身为武士,你们尊崇的忠义难道就是欺诈么?”
“我所忠于的,永远只有德川家族。”德川木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虔诚,脸上写的是一种忠于信仰的骄傲。
“你们……是一群忠于刀谱的疯子!”她目光微动,却发现小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里。这本就不是他该插手的事情,濮阳徵心里发凉,小瞳……也不愿冒这个险呢。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的想法。我的任务,是保证你能平安到达德川家,完成婚礼。”德川木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那么现在请濮阳小姐回房间休息吧。”
濮阳徵低下头,从德川木叶身边擦过,径直走出仓库。
“小瞳?你在吗?”门口传来很轻微的声音,小瞳翻身起床,拉开门,却是濮阳徵。
“濮阳小姐?”
“嗯,”濮阳徵低下身子进了房间,坐稳,朝着小瞳道:“小瞳再帮我最后一次怎么样?”房间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进来照着濮阳徵幽深的眸子。
“濮阳小姐,小瞳真的帮不了你……”小瞳避开濮阳徵,把头转向另一边。
“这是池家的刀谱,起初我就不相信池沐云,所以才偷了过来,不过池沐云依然没有来,不管是为了刀谱还是我。”濮阳徵把刀谱塞到小瞳的手上,“我想德川家一定也想要得到它,不过这本刀谱就是池家的,应该还给池家。”即便她知道小瞳亦可能不愿意帮忙,可是眼下,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帮她。
“濮阳小姐……小瞳帮不了你……”小瞳摇摇头,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抠到肉里。
“为什么?小瞳难道这也很困难么?”
“……濮阳小姐,恕我办不到。”小瞳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好!”濮阳徵怒极,猛地站起来,打开门压下身子匆匆离去。房门在她的身后来回拍打着,发出几乎刺耳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哎……”小瞳看着离去的濮阳徵,目光坚定起来。
此时窗外的天,辰星满洒,衬得深蓝的天幕越发悠远苍茫起来。小瞳缓缓摊开掌心,月色下依然可见,他的掌心上,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阴天,乌云密布,云厚重得像可以挤出水来。
“是你?”濮阳洛荣扬起眉毛,看着眼前须发微张的老者。
“濮阳洛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老者扬了扬手里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
“什么交易?”濮阳洛荣依稀猜得到这包里是江沛的刀谱。
“用这个,换濮阳徵。”老者拍了拍手里的布包。
“这个……我已经答应德川在先了。”濮阳洛荣盘算着得失利弊。
“和必要与东瀛人做生意呢?与我成交不更加方便?”老者露出一个笑容,濮阳洛荣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江沛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今日他却如此反常起来,其实在濮阳洛荣的心里,他倒是希望和江沛比试一下,看看谁的刀法才更高明一些。这些年他苦练刀法,不就是要找个契机让武林为之侧目,不敢小觑濮阳家么!然而现在,濮阳洛荣不感冒这个险,他本就不谙水性,况且这个被誉为“刀鬼”的人现在到底功夫如何他不知晓,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权衡再三,还是隐忍为上策。
“只是与他们有约在先,况且小女谈婚论嫁不可儿戏。”濮阳洛荣的脸色难看得很,江沛猛抽了一口气,道:“如此,我也不为难濮阳先生了。”
话音未落,老者手上的布包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刺濮阳洛荣的脸,濮阳洛荣抬手格开包裹,伸手去拔腰间的刀,江沛的手却已然伸到他的腰间,压住他拔刀的左手,做了个“止住”的动作,堪堪笑道:“江某歇了些许年,手倒有些发痒了,还请濮阳老爷不要将怪。”
濮阳洛荣的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拔刀的手放下来,不发一言,铁青着脸转身回了船舱。
“爷爷你与他比起来是谁胜算大一些?”小瞳盘坐在塌上,闭着眼睛问坐在身前的老者。
“未可知。面上看来我是胜了一些,但是我占了先机,况且,濮阳洛荣用的是左手,分明是在隐藏实力。”老者一点一点地分析。
“只要有一分胜算,我就不会放弃。”小瞳霍然张看眼睛,盯着墙上的一把古刀看了很久,才淡淡道:“总算也不枉费带着它些许年,终于可以看看它的实力了。”
“东瀛人于我们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何必要出手暴露自己呀。”老者只是叹气,却也不多问。
“爷爷,既然总归要出手,那么管它是东瀛人还是中原人作甚?!”小瞳的话换了在平日里定是要引人发笑,但是眼下,一老一少两人对视一眼,却都是有说不出的压迫感。
直到船行至港口,能看见出海的渔船成群结队地在江面上飘荡时,二叶子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她站在船头不时眺望,焦急地等待着什么。小瞳看在眼里,却也什么都不说。
这几日也不怎么见到濮阳徵,小瞳想,也许还是不见比较好,免去了许多尴尬。他在屋子里徘徊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从墙上取下古刀。房间里空留一缕阳光,刺穿窗纸,在木板上投下清亮的烙印。
船将靠岸,迎亲的队伍已经整齐地排在码头,两排,都穿着古怪的衣服,裙摆特别宽,和中原的衣服不同,小瞳看出来,那是来接濮阳徵的队伍,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刀,回头看二叶子,她的目光焦急而欣喜,在他乡的土地上看见自己同类的人,这样的心情小瞳能理解。
江岸上的迎亲队伍似乎发现了他们,朝着船不住地挥手,小瞳朝着江沛使了个眼神,江沛掌舵,船稳稳地朝着江岸驶去,就在要靠岸时,突然小瞳挥刀斩断桅杆上的麻绳,白帆瞬间落下来,遮住岸上人的视线,小瞳的身子就像一支箭一般朝着岸上疾驰而去,一刀落下,排头的两个东瀛人已被小瞳斩下头颅,鲜血溅了一地,其他的人惊慌失措,完全没有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急忙拔出刀来。小瞳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落在一丈开外,回身将刀竖直对准不敢欺身上前的迎亲队伍。队伍后一个声音响起:“东瀛刀法?”
江沛手擎一把大刀,对着濮阳洛荣微微扬起头:“人说濮阳的刀,欧阳的剑是当今世上的大患,我江沛隐没多年,倒也有些孤陋寡闻起来。老头子我被有别的毛病,就是倔脾气,今日倒想讨教一下濮阳家的刀。”濮阳洛荣没有做声,右手缓缓拔刀,脸上的肉不自觉了一下。
“爹!”濮阳徵要上前来,却被濮阳洛荣喝住,“徵儿你站远一点!”
脚底发力,提一口气冲上前来,濮阳洛荣一刀迎着江沛的肩头砍下,江沛横刀挡住,脚下吃力,倒退两部,抵住桅杆。一刀未果,濮阳洛荣迅速收刀,横刀扫向江沛的腰,江沛竖刀格开,刀锋带着极烈的劲风,左手推刀背,斜刺濮阳洛荣的腹部,濮阳洛荣扑倒避开这一刀,就地一滚,整个人在地上弹起,手中的刀一刻不落下速度。
“不错,德川木叶小姐果然有眼力。”小瞳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突然加速,顷刻又有两名东瀛武士被砍伤。德川木叶拔刀挡住小瞳的攻势,声音有些涩:“既然是一起的,何必自相残杀?”
“嘿嘿,你不知道吗?小瞳我就好这个,有本事让我看看你们德川家的刀法能不能杀得了我。”小瞳笑着,手上的刀法突然凌厉起来,德川木叶几乎招架不住,连连后退。“小瞳!濮阳家给你多少好处?”德川木叶吃力地吐出一句。
“哈哈,你猜对了,他答应把他女儿许配给我。”小瞳一笑,瞥眼看一半挂在桅杆上,一半铺在甲板上的帆布刚好挡住正在激战的江濮二人,松了一口气。
“哼!濮阳洛荣!”德川木叶想到自己在仓库对濮阳徵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句话,不由怒火中烧,手上使力,小瞳不留神,肩上被划开一道口子,德川木叶的刀突然一滞,眼神竟然不知所措起来,小瞳抓住机会,一把拉过德川木叶,横刀抵住她的颈,对着余下的众人喝道:“放下刀,都退后!”身着喜服的武士不住退后,直至推到岸边,其中一个突然喝道:“上头说只要完成任务,其他的都可以不管,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们!”小瞳和德川木叶都不曾料到,看着疯涌上来的刀,对视一眼,各自横刀在前,微向后侧身,让自己的后背贴住对方的后背,“二叶子,才二十三个人,我占大头,你就对付十个如何?”
“小看我么?那么我们比比看如何?”
“好。输的人要请客喝酒!”
“一言为定!”
“哈哈哈,不愧是濮阳家的人!老夫这一战痛快!”江沛怒喝一声,一把几十斤的大刀在手中就如同失去重量一般被舞得虎虎生威。濮阳洛荣也不敢怠慢,一招一式都发挥极致,也只是堪堪挡开江沛的攻势而已。
“濮阳洛荣,老夫再说一遍,只要你交出刀谱,老夫承诺放你一马。”
“哼!我未必会输给你,这话老头讲得过早了吧?”濮阳洛荣抵住江沛的刀锋。
“江前辈!为了一本刀谱何必呢!”濮阳徵上前一步,手里握着一本边角都已泛黄的书,“濮阳家的刀谱在此,求江前辈手下留情。”
“徵儿你疯了吗!不能将刀谱给他!”濮阳洛荣怒喝,江沛的刀却已经刺进右肩头,他忍痛捂住肩膀,想再提刀,右手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以刀撑地,勉强支撑自己不倒。
“江前辈,刀谱在此,请手下留情。”濮阳徵扑上前挡在濮阳洛荣身前,声音颤抖着“请放了我父亲。”
“可以,不过,我想要的不止濮阳家的刀谱。”江沛狡黠地一笑,“还有池家的。”
“江前辈……”濮阳徵顿时明白过来为何当时小瞳不肯帮她保管池家的刀谱,起身扶住痛得几乎昏厥的父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原来太过幼稚的人,一直只有自己而已。
“好!刀谱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要保证放我们父女二人一条生路——送我们回蜀中。”濮阳徵抬头,绕过白帆,远远的看见岸上正在与东瀛武士周旋的小瞳,不知道此行算是福还是祸,终于摆脱了远嫁扶桑的噩梦,却是因为世人的贪婪。
她搀扶着濮阳洛荣坐在甲板,背靠着船舷,然而靠在船舷上的濮阳洛荣呼吸渐渐变弱,奄奄一息。
“前辈不是答应放我们一条生路么?”濮阳徵质问,披散的头发被风吹进嘴巴里,话音有些模糊。江沛暗自心道:我只刺了他的肩膀,不至于这么严重啊。伸手探濮阳洛荣的鼻息,已经气若游丝,江沛忙伸手探濮阳洛荣的脉象,“他中毒了,已经……”
“你说什么?!”濮阳徵蹲下身子,看见父亲的面色发白,嘴角溢出黑色的血,俨然是中了剧毒。“是谁下此毒手?”濮阳徵下意识看向岸上的小瞳和德川木叶。
“她一定不希望我父亲活下来。德川家族本来就打算杀人灭口,他们甚至打算杀了我吧!好吧,那就统统都杀光!一个都不留!哈哈……哈哈。”濮阳徵从她父亲的身边拾起刀,紧紧握在手中,对着岸上的人猛地一刀劈下。“爹,徵儿会替你报仇!一定会!”
“濮阳小姐你冷静些!”江沛劈手夺过濮阳徵手中的刀,一下子扔到江里。
“你走开!你们……你们都一样!害死我父亲,你们都有份,都有份!”濮阳徵边说边退,不注意脚下,被绳子绊倒在地,江沛乘机点住濮阳徵的**道,无奈地摇摇头,把船沿着江岸停靠。提着阔刀一跃跳上岸。
小瞳见是江沛,高呼道:“爷爷!”江沛点点头,岸上早已尸横遍野,到处都是东瀛武士的血,周围出海的商客都不敢上船,只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最后的两个武士,握紧刀,看见江沛上前,不住后退,两个人眼神相交,互点一下头,闭上眼,扬起手中的武士刀,朝着自己的胸膛送去,阳光凝聚成一个亮点停留在刀尖,两个人的尸体重重地摔进江里,一个浪拍过来,再也看不见。
尾声
小瞳松了一口气,把古剑丢到一边,躺倒在地,“二叶子,这次咱们算是平手吧,下次要正正式式比试一场!”
“小瞳,今天能和你站到一条战线真是不错,不用再比试了。我承认我输了。”德川木叶也丢下刀,瘫倒在小瞳身边,“要比试的话,还是下次吧。”
“那当然啦,我们的比试长期有效!”小瞳闭着眼睛,风和煦地拂过面颊,真是惬意。
“嗯……是,小瞳……认识你,真好……”
“当然,我小瞳可是好人,虽然我也不是十分自由。”小瞳嘀咕了一句,身边久久没有回答,小瞳睁开眼睛去看,德川木叶脸色发白,嘴角溢出黑色的血,却还噙着满足的笑容。
“二叶子!二叶子!……”二叶子只是微笑,,闭着眼睛微笑。她的回答,定格成一个微笑,刻到小瞳心里。
不管怎么样,一个被家族遗弃的武士,只有一条悲壮的路,义无反顾的一条末路。
“爷爷!”小瞳跳上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德川家的刀谱。”
江沛收进怀里,叹口气:“为了成就自己,要牺牲多少人啊!”
“爷爷,这次我们终于把刀谱都替他找齐了,他终于可以放了大家,爹和娘还有全村的人都有救啦。”小瞳转了话题,船缓缓开动,小瞳盯着两岸倒退的风景,跳起来坐在船舷上。
“嗯!整个大宋朝看来撑不久了啊。胤七王得了这些刀谱,血雨腥风也就不远了啊!”老者遥遥头,“咱们能怎么办?连村人都救不了!那些朝政的动乱,咱们老百姓管不来啊……”
濮阳徵转过头,拭去脸上的泪水,谁都没有错,但是谁都有错。她心里从来没有怪罪过谁,失去亲人的打击太大,自己才会失去理智疯了一样吧。
她走过去,站在小瞳傍边,小瞳双手一撑跳下来,和濮阳徵并肩站好。两人一同看两岸缓缓流动的风景,享受着江上的风牵起衣襟。
“小瞳你看,这里怎么会有胭脂鱼?不是说只有长江中游才会有么?”
“哪里?……真的有啊!一定是二叶子回来了!一定是二叶子!”小瞳朝着那一抹嫩红色用力地挥手。
那尾胭脂鱼就像懂得小瞳一般,跳出水面,在夕阳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水中。那一道铺满江面的残阳,就被胭脂鱼带起的水花剪成片片碎金,跟着他们的船一道轻轻摇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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