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震泽湖上倾苦水 四秀馆里尽觥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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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入水,水映天蓝
太湖之上,一叶扁舟顺风而行。一人立在船头,青衣古剑,似在赏景,似在沉吟,正是奉之。背后无厌,仰卧在船上,斗笠盖着脸,鼾声连连。崇熙坐在船中央,轻挽发髻,举袂当阳,望着远山,却在怔怔发呆。
只有青珣似乎闲得无聊,忍不住问道:“船家,能否再快些。”船家手中舞棹不停,苦笑道:“客官,倷催我好多遍哉,我个手快断勒。”崇熙白了青珣一眼,说道:“你不能安分些吗,可惜了大好风光。”
青珣走到崇熙旁坐下,嬉笑道:“只要妹子肯与我说话,我便永远不会着急啦。”崇熙怒道:“你若再与我这般说话,我便永远不睬你。”青珣见到崇熙面露愠色,只好赔礼道:“我总瞧你眉宇间有化不开的痛苦,只想逗你开心而已,你可别生气。”说罢,讪讪地坐到一边。
见他本是一片好意,此时却脸色落寞,崇熙心下也有些不忍,佯怒道:“你倒不愿睬我了,怎么,只说你两句就生气啦。”青珣苦笑道:“我怎敢生妹子的气啊?我却连妹子的名字还不知道。”崇熙嗔道:“就是想转了弯套取人家的名字。哎,你这人……告诉你也无妨,先父姓刘,我叫崇熙,你以后叫我崇熙罢,省你姐姐妹妹的乱叫。”
青珣一怔,默念:“先父”,“刘”,“崇熙”。心下一惊,向崇熙问道:“你父亲可是卫王刘将军?”这一句问得倒是有些不伦不类,只是崇熙心情难以捉摸,青珣害怕提起他父亲名讳,又要惹她不快。
崇熙奇道:“你听说过我?”青珣道:“这却没有,只是听过刘将军跟你哥哥刘崇谏。”崇熙怒道:“我才没有这样的兄弟。”而青珣却是总算知道了她为甚常自愤恨伤心。
原来后周德年间,后周大将李重敬帅兵攻打南唐寿州,南唐派遣刘仁瞻带领守军,这刘仁瞻却是个厉害角色,想来当时后周、南唐国力之强弱,君主之贤愚,声势之巨微,不需人明眼,只一眼便可觑知,可那守将刘仁瞻硬是叫柴荣苦恼了了将近两年。其实小子有时猜想,这周世宗柴荣英年早逝,与此时的心力交瘁怕也脱不了干系。最后也只好来个御驾亲征。
惟仁瞻守城日久,外压内倾,也渐渐懊闷成疾,起床不得。少子崇谏本着孝道,想着悄悄出降,或可保全家人性命,不料却被小校拦住。仁瞻闻之,竟是怒不可遏,大义当前,只有忍痛割爱,将重谏绑出斩讫。于是家灾国难一股脑涌上仁瞻心头,眼看就要病入膏肓了。
外边英主如柴荣,骁将如匡胤怎会放弃良机,一鼓作气,阴谋诡计,陷紫金,破援兵,终使得寿州城再难抵抗,仁瞻此时早已病得说不出话来,终教城中几个“识时务之俊杰”将城献了。周主感慨刘仁瞻的忠义才能,欲授他重职,可你想那刘仁瞻可杀爱子,如今可能受那伪职吗?不出一天,便呜呼哀哉,一缕忠魂直向“忠义天”飘去。夫人薛氏随后殉节,州民相率痛哭,裨将感德自刭者数十人计,当真义薄云天,可比秦汉时的田横了。唐主闻仁瞻死节,进封其为卫王,其妻为卫国夫人,立祠致祭。
遥想仁瞻夫妇在天之灵或可慰藉。
惟其子崇讃受了刺史一职,甚么朱某、周某、孙某统是赧颜做了周家官,不知可对得起仁瞻。而崇熙定是不忿其人所为,一人偷跑出来,到如今也是有了一番际遇。
闲语休提,却听青珣劝道:“那重谏毕竟是一片孝心,也不可过分苛责。”崇熙怒道:“你懂什么!我父亲便是被他气死的。恨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不能为父亲排忧解难。”青珣心说:那时你顶多十三四岁,纵是男儿身,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怎么说为你父亲排忧解难。

嘴上却是温言道:“你也不该太伤心了,你父母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万古流芳,如今封王立祠,祠庙也是四时飨祭,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崇熙冷笑一声,说道:“那有甚么用,我父亲在时,这些人阳奉阴违,死了却来讨好,谁个稀罕。”
青珣摇摇头,正色道:“那也不尽然,你可以说那唐主唐臣是马后炮,但百姓大都单纯质朴。有的不远万里慕着你父亲的忠肝义胆前去拜祭,寿州城里的居民想着你父亲生前对他们的好,只求你父亲在天之灵可以保佑他们。他们诚心一片,也不容你这般诋毁,我便是对你父亲佩服万分。你现在这样,必是你父亲不愿看到的。“语气很是郑重。
崇熙默然听罢,瞥了青珣一眼,低语道:“凶什么凶,算你说的是啦。”说罢吐了吐舌头,青珣难得见到她的小女儿神态,此时心中一荡,笑吟道:“九丈玄冰化,优昙婆罗出。两者皆不如,崇熙丁香露。”
崇熙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说道这里,自己也觉好笑,可还没笑两声,突地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这几日她心情郁结,这一发泄,似要将这几年壅积在心头的苦恼全让泪水冲将出来。
青珣心下莫名,又不敢碰她,连连安慰,一双眼睛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崇熙哭了半晌,用手揉了揉哭红的双眼,睁眼便只见两个乌溜溜的眼睛正炯炯然地看着她,脸上一红,急切移开目光,恰见到无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也自抹着眼泪,正欲感动兄“弟”情深,却听无厌唱道:“又哭又笑,骑马上吊。脸色彤彤,眼睛肿肿。三弟三弟,羞也不羞。笑吓走鸟,泪打翻舟。”原来这胖子是笑出眼泪来了。
奉之也是面露微笑,就连船家都是不知不觉地停了船桨,咧开大嘴,乐将起来。
惟崇熙见此,心下大羞,嘴中怒道:“你们再笑。我就……”转眼见到青珣犹自一副呆痴模样,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两只小手,握成秀拳,边捶边骂:“都怪你,都怪你。”
青珣吃痛醒转,不由一惊:“怪我甚么。”随即了然,再看崇熙此时情状,嘿嘿一笑,又是吟道:“天泉涌清雨,打皱翠柳间。樱桃沐水裂,再不羡管弦。”
崇熙更羞,忽又想到,自己此时必然双眼红肿,教那青珣瞧见,又得想出什么来取笑自己,连忙用手捂住,指缝间两只眼睛却是警惕地盯着青珣。
青珣见她欲盖弥彰的做法,更觉好笑,高声道:“无厌大哥,这里有新鲜的桃子,你吃是不吃?”无厌奇道:“哪里有桃子?我吃我吃,我一觉睡醒,发现肚里甚么也没了,现在正饿的发慌。”青珣笑道:“正是在你三弟的手中。她正好有两个,咱俩一人一个。”
无厌向崇熙望去,正看到崇熙松开手,作势要打青珣。仔细瞧瞧,惊讶道:“三弟,你把桃子挂在脸上作甚么,”又对青珣说道,“青珣兄弟,这桃子占了眼水忒也咸了,我不吃了,你最好也别吃。”青珣强怒道:“你胡说八道甚么,崇熙妹子的眼水自然是甜的。”无厌大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莫不是三弟叫你尝过。”……
听这二人越说越离谱,脸上兀自一片正经,崇熙又羞又恼,无厌不过是天真罄露,而青珣却是罪大恶极。崇熙再也不敢听它,转过身去,抵住双耳,双颊早已红透。
诸人笑闹一阵,都是累了,枕着船舷慢慢睡去,只有奉之依旧昂首立在船头,看着远山飘渺,听着湖水漾漾,眼睛中闪出了一丝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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