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父罗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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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累了,而是,她的两只胳膊,被一左一右地紧紧钳制住了。
“这……”
古灵夕头上冒出了冷汗,侧头看去,从两侧的廊柱里,竟钻出了一男一女,穿着同色的铜钱纹褂子,男的戴着个瓜皮帽,女的挽着丫头髻,脸颊正中红得过分,好像上了浓胭脂却没有抹散。四只被无限拉张的手臂,牢牢擒着古灵夕的胳膊,没有牙齿的嘴巴咧开着,嘻嘻直笑。
“见鬼!”古灵夕拼命挣扎,可抓住她的手臂,既有蛇一般的柔韧,又有钢筋一般的力道。
转眼间,她被廊柱里钻出的男女架到了半空中。
“陪我们玩吧,很久没有人加入我们了!”
那对“男女”,异口同声地对在半空中踢腿的她说道,眼睛几乎笑成了一弯月牙。
“呵呵,留下吧,留下吧!”那可恶的半张脸飘到了古灵夕面前,乎地朝下一沉,又化成了钟晨煊的模样,横抱着手臂,专注地盯着古灵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休想!”
被这些来路不明的邪灵“戏耍”了半天的古灵夕彻底怒了。
一股久违的力量从心脏的最深处奔腾而出,狂啸着朝每一条经络每一滴血液里奔腾,操纵着她每一下意识,每一个行动。
她闭上眼,只觉得全部力量渐渐朝着同一个方向——自己的右腕上奔去,像一枝利箭,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压在这枝“箭”上,冲过重重阻隔,从自己的右手上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突破口!
轰隆一声,像极夏季的闷雷,不刺耳,却震得听者心头发颤。
七色光华从古灵夕右腕上的手镯中激迸而出,几乎照亮了整条回廊,更照亮了“钟晨煊”还有那对长臂男女惊恐诧异的鬼脸。
散开的光华猛地纠结成粗绳状,一分为二地擦过古灵夕被制的双臂,准确地击向那对笑容已经凝固的诡异男女。
呀!
孩子一样的尖叫从他们口中迸出。
古灵夕只觉肩膀一松,整个人顿时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就地一滚,她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
再看,廊柱里哪还有什么穿着铜钱褂子的男女,只留了两缕一吹便散的白烟。
“钟晨煊”似乎被古灵夕突如其来的本事吓到了,转身便溜。
“孽障!不许跑!”
古灵夕朝前一跃,一把揪住“钟晨煊”的头发,再一个翻身到他正对面,举起右手,出箭指狠狠朝他的眉心戳了下去,大呵一声:“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凄厉的怪叫,从“钟晨煊”的口里窜出,他的身体,筛糠一样乱抖起来,一道粗粗的裂纹从他的眉心开始蔓延,将他整个人一划成两,而后,竟一块一块地裂开,并纷纷坍塌下去,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碎块。
最后,古灵夕眼看着这些碎块化成了微不足道的黑色灰烬,在地上打着旋儿,被夜风吹得一干二净。
四周,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古灵夕擦着头上的汗,一**坐到了围栏上,心头虽松了口气,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钟家的宅子怎么会任由这些邪灵放肆?钟晨煊都不管的吗?他不是专门整治这些鬼魅的么?
正想着,忽又听得前头吱呀一声响。
古灵夕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那道一直紧闭的拱门,慢慢打开了来。
门后,一个五旬有多的男人,两鬓飞霜,穿着黑色的对襟袍子,外加一件狐皮坎肩,端坐在一架轮椅上,不紧不慢地推着车轮,面无表情地朝古灵夕滑来。
还有妖孽?!
钟家到底是给人住的还是给鬼住的?!
古灵夕忍住想嚎啕大哭的冲动,憋住一口气,朝那轮椅老者冲去,挥手就是一拳,直朝他面门击去。
“老鬼,休想再戏耍本姑娘!”
她骂声未落,只觉手臂一麻,自己的拳头竟被对方轻松挡开。
还不等她出下一招,对方已经使出几个漂亮的擒拿手,把她的双手牢牢制住。
这种被制服的感觉,跟刚才被那对怪男女抓住完全不同,古灵夕没办法描述,但是她的确没料到这只老鬼这么厉害。
“丫头,不要再打了!”对方不松手,威斥一声。
“鬼才是你的丫头!”
古灵夕气急败坏地回敬对方,双臂用力朝外扭动,不顾骨折的危险,硬要挣开对方的钳制。
见她下蛮力,老者反到是松了手,似乎怕伤了她。
以为脱身成功,古灵夕把什么尊老扶幼的美德统统扔到一边,念动她唯一会念的咒语,举起手指便朝老者眉间戳去,一想到刚才的“钟晨煊”就是被这招制服的,古灵夕信心倍增,但凡恶灵,想必都逃不过这句咒语的威力。
然,她没想到,她屡试不爽的招术,竟然在手指离对方眉心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老者只用了两根手指,紧紧钳住她的手指,令她进退不得。
不明白啊,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气势汹汹的进攻总是在这老鬼一两个简单动作下功亏一篑?!
看来上了年纪的老鬼的确比年轻的难对付。
仅仅是被钳住了手指而已,为什么整个身体都像被粘在地板上了一样,不能出手不说,连腿都动不了。
“还要跟我动手么?”老者加重了口气,眸子里精光闪过。
动手?!我动得了手么?!
古灵夕咬牙,冒了句:“君子动口不动手!”
话音未落,古灵夕立照准那老者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
“啊呀!”
老者一把推开古灵夕,捂着手指大叫。
趁这难得的间隙,古灵夕来不及多想,握紧右拳,狠狠朝老者头部击去。
被手指上的剧痛折腾得冒冷汗的老者,这回的躲闪动作慢了半拍。
又是一声哎呀大叫。
老者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哼哼,邪不胜正,跟我斗?!”古灵夕得意地笑,举起右手,又念起了咒语,“浮灵入魇,恶动……”
咒语还差俩字,她举起的胳膊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拉住了。
“够了!”
熟悉的声音,沉稳如常。
古灵夕诧异地回头。
钟晨煊鬼魅一样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嘴角微扬,依然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老钟?!”虽然她可以从抓住她的那只大手上感觉到真实而熟悉的温度,但有了刚才那番遭遇,古灵夕对身后这个家伙,还是心存疑窦地问了一声。
“说了不许你再叫我老钟的!”钟晨煊甩开她的手腕。
真的是他!古灵夕彻底放了心。
“混蛋!”她转眼便换了副母夜叉的脸孔,几拳砸到钟晨煊身上,“你什么意思?大半夜把我一个人丢下,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被一群恶鬼生吞活剥了!还有啊,那边还有只老鬼没解决,看到了吗?!你说吧,你什么意思你!”
钟晨煊不闪不躲,任由她的拳头在自己身上泄愤。
片刻后,估摸着古灵夕的怒气耗得差不多了,钟晨煊才慢吞吞地开了口:“不是钟家人,不进钟家门。”
“啥?!”古灵夕被他的话搞得莫名其妙。
钟晨煊绕过她,走到老者面前,说:“爹,人我带来了,可满意了?”
爹?!
他居然管那只老鬼叫爹?!
古灵夕骤然产生了幻觉,认定自己受了十分之严重的内伤。
“够了!”
熟悉的声音,沉稳如常。
古灵夕诧异地回头。
钟晨煊鬼魅一样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嘴角微扬,依然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老钟?!”虽然她可以从抓住她的那只大手上感觉到真实而熟悉的温度,但有了刚才那番遭遇,古灵夕对身后这个家伙,还是心存疑窦地问了一声。
“说了不许你再叫我老钟的!”钟晨煊甩开她的手腕。
真的是他!古灵夕彻底放了心。
“混蛋!”她转眼便换了副母夜叉的脸孔,几拳砸到钟晨煊身上,“你什么意思?大半夜把我一个人丢下,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被一群恶鬼生吞活剥了!还有啊,那边还有只老鬼没解决,看到了吗?!你说吧,你什么意思你!”
钟晨煊不闪不躲,任由她的拳头在自己身上泄愤。
片刻后,估摸着古灵夕的怒气耗得差不多了,钟晨煊才慢吞吞地开了口:“不是钟家人,不进钟家门。”
“啥?!”古灵夕被他的话搞得莫名其妙。
钟晨煊绕过她,走到老者面前,说:“爹,人我带来了,可满意了?”
爹?!
他居然管那只老鬼叫爹?!
古灵夕骤然产生了幻觉,认定自己受了十分之严重的内伤。
“不错不错,当初一看八字,我便知这丫头是最适合的人选,嘿嘿。”老者眨巴着乌青一圈的左眼,一个劲儿揉着被古灵夕咬伤的手指,从痛苦中强挤出满意的笑容,又说,“虽然灵气过人,反应敏捷,但太过年轻气盛,蛮力大于脑力,还需要你悉心教导才行。假以时日,必成钟家又一员猛将。哈哈。”
“猛将?!”钟晨煊瞅了古灵夕一眼,叹气,“恐怕是个很浩大的工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像个透明人被撂在一旁的古灵夕噌一下跳到钟晨煊和老者中间,又急又气地质问,“你们是父子?!那,那刚才那些袭击我的恶鬼……”
钟晨煊笑笑,右手捏诀,随即舒指朝身旁轻轻一弹。
刚刚那个把古灵夕折腾个半死的“鬼脸钟晨煊”飘飘悠悠地从地底钻了出来,双目紧闭,像根完全静止的树干。
“返!”
钟晨煊断呵一声,手指朝里一勾。
冒牌钟晨煊嗖一下化成道白光,半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入钟晨煊修长的指间。
等那白光消散,古灵夕定睛一看,钟晨煊手执的,不过一枚看起来极普通的汉白玉围棋子,只是这棋子的正面,刻着一个朱砂色的“魅”字。
而老者也在此刻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两个小小的绢布制成的人偶,都穿着铜钱花纹的褂子,一个头上扣着瓜皮帽,一个挽着丫头髻,两个小人的前胸上,一个用朱砂写着“魍”,一个写着“魉”。
古灵夕纵是再笨,也明白刚才的遭遇是怎么回事了。“你们……你们使诈耍我!”想到刚才被这些“恶灵”耍得团团转,古灵夕气愤而委屈地跺着脚,“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加起来都要过一百岁了,欺负小姑娘!!!”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请你吃包子。”钟晨煊无奈地看着快要哭鼻子的古灵夕,转而又对老者说,“你要我做的事我办到了,你该安心进医院动手术了吧?!”
“嗯嗯,动动!”老者忙不迭点头,又满脸放光地对钟晨煊说,“不过你们大婚的日子……”
“这个您不必担心,我和灵夕已经选好日子了,就在下个月初八。”钟晨煊面不改色地回答,还不忘向呆若木鸡的古灵夕求证,“是吧,灵夕?!你说下个月初八是好日子。”
“啊?!”这摆明了是栽赃嫁祸,古灵夕本能地想否认,可是一想到跟他定下的“交易”,一想到他说的“我说一你不准说二”,她生生把自己的心里话吞了回去,别扭地傻笑着朝老者点头,“那个……是是,是初八,是我定下的日子,黄历上说的,下月初八宜嫁娶!”
钟晨煊满意地冲她笑笑,顺手把她拉过来,说:“先过来正式见见你的未来公公吧,你送的‘见面礼’实在是厚重。”
明知道他得寸进尺,古灵夕却不能发作,必须陪着笑脸,乖乖走到她的“未来公公”面前,行了个礼:“晚辈古灵夕,见过……呃……钟老先生!刚才,灵夕多有冒犯,请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钟晨煊的老爹笑得花一样灿烂,早忘了古灵夕送他的“断骨咬”和“熊猫眼”,“不要叫我钟老先生,太见外了,反正你早晚都是钟家一份子,就叫我爹吧!”
古灵夕背上冒着冷汗。
“对啊,叫吧!”钟晨煊拽了拽她。
酝酿了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蚊子叫:“爹……”
“啊,乖!乖!祖宗有灵,我钟岳霆总算盼到这一天啦!!”钟晨煊的老爹,这个叫钟岳霆的老者,居然有喜极而泣之势,一个劲抹着濡湿的眼角。
看着这个为即将迎娶新妇的儿子高兴成这样的父亲,想起刚才钟晨煊说的什么“医院”什么“手术”,古灵夕大概猜到,他要自己一天的时间,就是为了要自己跟他合演这场,只为了让他可能患有重病的父亲安心进医院治病?!
“走走,灵夕,跟爹到家里去,我有东西送你。晨煊,我们去堂屋。”钟岳霆握住古灵夕的手,又回头对钟晨煊说。
“好。”钟晨煊点头,拾起古灵夕落在地上的包袱,拍了拍灰,塞到她怀里。
然后,一老一少拽着思维还没恢复正常的古灵夕朝走廊的另一端缓步走去。
夜风徐徐吹动,天上的云朵缓缓散去,羞藏在后只露半脸的月亮终于成了一个完整的银盘,惬意地照着地上的一切。
“来来,丫头,这个这个,给你!”钟岳霆从摆放在堂屋正中的香案上拿下一个裹得很仔细的红布小包,小心打开,取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乳白色的四方小牌子。
钟晨煊示意古灵夕赶紧过去。
“哦……”古灵夕磨磨蹭蹭地走到钟岳霆身边,看着在他手中左右摇晃的牌子,问,“这个……给我吗?”
“当然!这是我们钟家祖传的护身符。现在就当是我这个爹送给你的见面礼吧!”钟岳霆拉起古灵夕的手掌,不由分说把牌子放上去,“要好好保管,一代传给一代。”
一代传给一代?!
古灵夕的耳朵突然嗡嗡作响,脸蛋也腾一下红成了番茄。钟岳霆的言下之意,她怎么会不明白。
“放心吧,爹,我们会尽快为钟家添人丁的。”钟晨煊上前,很自然地扶住古灵夕的肩膀,笑眯眯地下了保证,“对吧,灵夕?!”
古灵夕欲哭无泪,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看了他一眼,逼着自己咧嘴一笑:“嘿嘿,对对,非常对!”
钟岳霆朗声大笑,拉起钟晨煊的手,又把古灵夕的手交到他手里,然后自己紧紧握住这对年轻人的双手,说:“第一眼看到这丫头时,我就知道她注定要当我儿媳妇,呵呵,晨煊,以后要好好待灵夕。”
“我自然会待她好。”钟晨煊故意把古灵夕又紧搂了一下,笑,“钟家从不出欺负女人的男人。爹,这点您该最清楚。”
从不欺负女人?!
撒大谎会被雷劈吗?如果会,古灵夕希望下一秒就来个炸雷在钟晨煊头上开花。
“嘿嘿,那是那是。”钟岳霆连连点头,又转向古灵夕,叹了口气,笑容渐渐淡去,“丫头,我只有晨煊这一个儿子,今后就赖你多加照顾了,他娘走得太早,对他,我一直是心存愧疚……”
“爹!”钟晨煊打断了他父亲,“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从钟晨煊的眼里,古灵夕突然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呃……呵呵,对对,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重要的是将来。”钟岳霆不自然地咳了几声,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脸,“对了,丫头,我看你使出来的招术乱七八糟,空有灵力却不懂运用,以后让晨煊好好教授你一些咱们钟家的伏鬼秘技,以你的资质,呵呵,很快就可以和晨煊夫唱妇随,降尽天下邪灵啦。”
“我会好好教她的。”钟晨煊颇深情地望了古灵夕一眼,“这是我的责任。”
虽然她明知道他的“深情”不过是装出来的情绪,古灵夕的心还是猛跳了一下,马上把自己的视线移到了别处。
“啊,对了!还有这个,也送给你。”钟岳霆松开他们的手,从身上掏出那两个绢人娃娃,塞到古灵夕手里,“这也是我们钟家的传家宝贝之一。”
“这……”古灵夕看着手里的一对娃娃,想到刚才恐怖的一幕,结巴着问,“这这,这娃娃我拿来没什么用啊!”
“现在也许没用,以后一定有!”钟岳霆坚决地要她收下。

“爹说有用就一定有用,快谢谢爹!”钟晨煊拍拍她的肩膀。
“谢……谢……爹!”古灵夕瘪着嘴把这对怪物娃娃抱在怀里。
钟岳霆满意地笑笑,落在那对娃娃上的目光却很快从轻松转为严肃。
“晨煊,”他叫着儿子的名字,看着这对娃娃,“那件事……一定要尽快办妥。我越来越觉得不安……”
“我知道。我一直尽力在查。”钟晨煊拿起其中一个娃娃,眉头微锁,“只是……现在还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
“嗯,不要操之过急。前前后后已经找了这么久,不在乎这点时间。”钟岳霆摆摆手,咳嗽几声,“只是多让它流落外界一日,世上可能就多一日的不安宁。唉……”
“我会尽快。钟家的东西,早晚都要收回来。”钟晨煊把绢人拽得紧紧,低沉而坚决地说。
这对父子的对话,古灵夕当然是听不明白的,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傻笑了事。
“或者,你也可以帮帮我的忙。”钟晨煊成心剥夺她当局外人的权利,把绢人还给她,“关于这个东西的典故,我稍后会解释给你听。”
看着手里两个咧嘴直笑的古怪娃娃,古灵夕又有了种被硬拖下水的感觉,虽然不明白他们的对话究竟指什么,但她隐约感到那一定是件棘手的事。
“呵呵,丫头,过来过来。”钟岳霆转动着轮椅,看着香案后头供奉的一张钟馗画像,“既然进了门,过来拜拜老祖宗!”
“老祖宗……”古灵夕迟疑着走到香案前,仔细端详着这幅栩栩如生的钟馗像,惊讶地问,“钟馗……真有这个人吗?你们真的是他的后人?我以为只是传说里的人物。”
“传说也分真假的。”钟晨煊走到她身边,取了三支香,点燃,交到她手里,“身为钟家人,老祖宗是一定要拜的。”
我姓古不姓钟!
古灵夕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接过香,毕恭毕敬地向墙上的钟馗拜了三拜。
“下月初八,我们便是真正的一家人啦。”钟岳霆舒了一口气,非常幸福地看着古灵夕,“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吧。咱们家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啊?!”古灵夕想赶紧用手接住下巴骨,“这这这,这不好吧?!”
还没成亲就住到男方家里,这不明摆着落人口实么?!而且,她明明就是着了钟晨煊的道儿,陪他演一场戏而已,已经很吃亏了,这么还能这么稀里糊涂把自己的一世清白也搭进去呢?!
“没什么不好。”钟晨煊依然笑得如沐春风,“我家的房间多的是。”
“丫头你不必有什么思想负担,我们钟家向来视那些陈腐礼教为粪土!”钟岳霆一眼看穿了古灵夕的心思,“你是我们钟家的未来女主人,更不要被那些破烂教条影响!”
“啊……好吧……”这对父子的表现令古灵夕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不得不点头同意。
“真乖!”钟晨煊半眯着眼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又跟钟岳霆说,“爹,忙了大半天,您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做好晚饭后再叫您。”
“好好。我先回房去了。”钟岳霆点头,把轮椅转了个方向,刚要离开,又回头跟钟晨煊说,“你顺便带丫头四处转转吧,我们家里的有些规矩,她还是要知道的。”
“嗯,我会让她尽快熟悉怎么当一个钟家人。”钟晨煊一口应允,然后把钟岳霆送出了堂屋门口。
琢磨着钟岳霆已经走远了,古灵夕几步冲到站在香案前给钟馗像上香的钟晨煊身边,又急又气地质问:“你都跟你爹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下月初八跟你成亲了?我才不要住在你家呢!”
钟晨煊只顾拜钟馗,无视不停跺脚的她。
“你!”古灵夕被他气得不行,把手里的绢人重重朝他怀里一塞,大声说,“还给你!我不是你们钟家人,受不起这个礼。我要回去了!”
说罢,她扭头便走。
刚跨出一步,她的胳膊便被人扭住了。
“不许走!”钟晨煊把她硬拖回自己面前,收起笑容,“一天还没有结束。难道你想食言?!”
“我……”古灵夕憋着嘴,委屈地想哭。
钟晨煊叹了口气,松开她。
“我爹的心脏有毛病,除了找西医动手术,别无他法。”他望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淡淡说着,“可是他太倔强,坚信吃中药就可以痊愈,怎么也不肯去医院,弄到最后病情越来越不乐观。我劝说过他许多次,最后他终于松了口,说只要我答应他两件事,就乖乖去动手术。”
“第一件就是你得把媳妇讨回来,对吧?”古灵夕脱口而出。
“明知故问。”钟晨煊笑笑,“否则何必要你来演戏。”
虽然明知是“戏”,可是真的由他口中说出,却有一刹那的不快从古灵夕的心里闪过。
“那……第二件事呢?”她追问。
钟晨煊看看捏在自己手里的绢人,右手一晃,刚才那枚棋子又出现在他的指间。
“你看清楚这三件东西了没有?”他问。
古灵夕又凑近了些,把这几个玩意儿再看了一次,说:“看清楚了啊。一枚棋子,两个娃娃。上头还写了字。”
“这几个字还认识吧?”钟晨煊怀疑地盯着她。
“当然认识!我跟你说过我从小就有先生教的!”古灵夕白他一眼,“魑魅魍魉的后三个字嘛,怎么不认识!”
“对,这是后三个字。”钟晨煊看着手中的棋子入神。
“后三个字……”古灵夕想了想,像是有些明白了,“那头一个字呢?写到哪里去了?”
“呵呵。”钟晨煊一笑,“这就是症结所在。”
钟晨煊看看捏在自己手里的绢人,右手一晃,刚才那枚棋子又出现在他的指间。
“你看清楚这三件东西了没有?”他问。
古灵夕又凑近了些,把这几个玩意儿再看了一次,说:“看清楚了啊。一枚棋子,两个娃娃。上头还写了字。”
“这几个字还认识吧?”钟晨煊怀疑地盯着她。
“当然认识!我跟你说过我从小就有先生教的!”古灵夕白他一眼,“魑魅魍魉的后三个字嘛,怎么不认识!”
“对,这是后三个字。”钟晨煊看着手中的棋子入神。
“后三个字……”古灵夕想了想,像是有些明白了,“那头一个字呢?写到哪里去了?”
“呵呵。”钟晨煊一笑,“这就是症结所在。”
古灵夕拿过一个绢人,又看看他手中的棋子,问:“刚才,我听你说,钟家的东西早晚要拿回来,难道就是……”
“边走边说吧,先跟我去厨房做饭!”钟晨煊笑笑,收起棋子,举步朝堂屋外走去。
“啊?!”头一秒还在讨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下一秒就转到做饭上去,钟晨煊的急转弯功夫让古灵夕打心头“佩服”。
“顺便带你在我家小范围转转。”钟晨煊嫌她走得太慢,回身拉起她的手逼她加快脚步,“还有,爹给你的护身符一定要收好,要是丢了,我就让那个假钟晨煊日日夜夜陪着你!”
“你……”古灵夕咽了咽口水,忙将一直捏在手心的护身符套在脖子上并塞到衣服里,再小心按了按,这才忿忿对钟晨煊抱怨道,“我刚刚被你们爷俩折腾得够呛,你不让我歇歇,还拉去做饭?!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难道你不饿?”钟晨煊目不斜视地穿行在弯弯曲曲的走廊上,廊柱的投影有规律地从他俊脸上滑过。
“饿!”古灵夕被一语被说中心事。
“那就是了,不做饭吃什么?!”钟晨煊拉着她转了个弯,走进一方种假山嶙峋翠竹满庭的花园,看着前方道,“穿过偏园,那处挂灯笼的地方就是厨房。我带你去的每一个地方,你都仔细记下该怎么走,否则一定会迷路。”
“老天,你家怎么这么大?!”古灵夕感慨之余,又问,“对了,这么大一个地方,为什么我没看到一个仆役?”
“仆役们基本都在南宅那边,平时我处理生意上的事也基本在南宅。北宅这边,是专供我爹静养的,也是我的出生地。他老人家不喜欢人多,所以你在这里看不到外人。”钟晨煊如是说道。
“南宅北宅?你家在省城到底有多少房子啊?全都这么大?还有啊,你爹的身体不好,那平时谁照顾他?”讶异钟家的房产之余,古灵夕不信钟晨煊放心把老人家独自扔在诺大的宅子里。
“东西南北中,都有钟家的宅子。北宅供我们居住,南宅处理公事。其余的基本闲置。”钟晨煊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即呵呵一笑,拍拍她的头,“至于我爹,你不要拿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的眼光来看待他,虽然他身体有病,但是绝对有能力照顾自己。刚才你跟他过招,不是没讨到半点便宜么?这样一个老爷子,你觉得会被衣食住行之类的问题困扰么?”
古灵夕被他连珠炮一样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
说到这儿,钟晨煊突然停住步子,看定古灵夕,说:“钟家的人,必须学会独立。”
他的表情,突然有点凝重。
一见他这样,古灵夕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情绪而变得严肃起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太过依赖一个人,是非常危险的事。”钟晨煊继续前行,“你越早明白这个道理越好。”
“哦。”古灵夕像个小学生,乖乖跟在他身后。
无穷的问号在古灵夕心里交叠出现,虽然她的阅历见识远不如钟晨煊,但是,论直觉。她不输给任何人。一个强烈的念头告诉他,在钟晨煊父子看似风平浪静的和睦亲情之下,似乎隐藏着某些不为外人察觉的秘密,或者说,整个钟家,本身就是个很大的谜。而自己在不不知不觉,甚至是心甘情愿下,一步一步被人拖进了这个谜团之中。而自己的将来,就好像脚下这条铺满彩石的小路一样,不断延伸,却看不清楚究竟通往何处。
“到了。”
钟晨煊一声喊,惊醒了低头胡思乱想的古灵夕。
推开掩好的木门,一间设施完备,食材丰富的厨房呈现眼前。
站在这间比自己家厨房大上数倍的地方,古灵夕啧啧道:“你家厨房也大得太嚣张了吧……”
话音未落,一捆青菜和数个青椒飞到了她的怀里。
“洗菜去!”钟晨煊指了指离灶台不远的一口大水缸,“那边的架子上有盆子。”
“哦。”古灵夕垂下头,乖乖拿了盆子盛了青菜青椒,走到水缸前舀水,边舀边说,“先说明哈,我不会做饭的,你别指望我上灶台,帮你洗洗菜还成。不过,你会做饭?”
“我从来不指望你能做出给人吃的东西。”钟晨煊从一处密闭的柜子里取出一块豆腐还有排骨和番茄,仔细看了看,确认新鲜后才继续说,“平时我很少回来,只要我回来,就一定会亲手做一顿饭。”
“哦,那以前你们家谁做饭啊,你们又不喜欢有外人在,你娘做么?”古灵夕哗啦哗啦洗着青菜,随口问。
“是。”他只漠然回了一个字,把排骨放到菜板上。
当!
明晃晃的菜刀一刀剁下,整块排骨一分为二,紧接着又是一阵快而不乱的绝佳刀法,一整块排骨眨眼便被被剁成了大小均一的小块。
古灵夕对钟晨煊的娴熟刀法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换一块菜板一把菜刀后,钟晨煊取过豆腐放好,用刀仔细地把绵软的豆腐切成均匀的薄片。
“那枚棋子还有绢人,是钟家历代相传的法器。据说老祖宗钟馗周游四海时,降伏了四只恶灵,本来是要将它们打入鬼狱,但是念它们有心悔过,而且老祖宗也有意将它们收归己用,于是他施咒将四恶灵的精魄照其各自的特质封入棋子和绢人之中,你见到的那几个朱砂字,其实就是老祖宗亲自写下的封印。自它们被收服之后,‘魉’之棋子可以遵照使用者的意愿,化身成与使用者一模一样的鬼魅,可用来作为使用者的替身而不被异类察觉,而“魍魉”之绢人,据说收服前便是一对长不大的双生儿,善召唤山精树妖等天地间的妖灵异类作恶,降伏之后可以凭用者意愿自由穿梭于山石水木中,为其捉拿其他藏身在里头的恶灵。”豆腐在钟晨煊的刀下变成了整齐无比的小薄片,而他则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有了它们从旁协助,老祖宗降妖伏魔更是如虎添翼,之后,他将这几件东西交给钟家后人,嘱咐他们好好利用,切忌不可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尤其是魑魅魍魉中的“魑”,更要好生看护,否则贻害堪大。而我的祖辈们也恪守老祖宗的训诫,将这四件法器代代传用。刚才,你也该大概领教了这几件东西的作用吧,呵呵。”
古灵夕抓着水淋淋的青菜叶子,目不转睛地听着他讲这个“典故”,内容虽然不多,可里头的神奇,真是十个说书先生也比不过他。
他的轻笑勾起了目瞪口呆的古灵夕对刚才那几幕的回忆,她顿时说道:“虽然你说得那么玄乎,它们那几个刚出现时也是挺吓人的,但最后还不是被我三两下解决了么?!也不是多厉害嘛。”
“单细胞动物就是单细胞动物啊。”钟晨煊叹气,把豆腐放到一旁,又拿过番茄,仔细切了起来,无奈地说,“就你这个级别的小丫头,我和我爹能让魅和魍魉拿出真本事对付你么?”
“嗳……”古灵夕眼珠一转,马上低头继续洗菜,片刻后又不甘心地抬起来,问,“先忽略这个。你说了这么一堆,我还是没听出关于那个‘魑’的事啊。你们老祖宗说要特别留心它,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把‘魑’……”
“你猜的没错。”钟晨煊停下刀,“数百年前,‘魑’丢了。”
“那,那个魑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也是一枚棋子么?”古灵夕推测着。
“最讨厌的就是这点啊,呵呵。”菜刀又在钟晨煊手里娴熟地运动,他的目光聚焦在切成花瓣状的番茄上,“我根本不知道魑是什么玩意儿,也许它也是一枚棋子,也许是一个娃娃,还也许是地边的一片鸡毛,天晓得。”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你们钟家传家的东西啊!还有你爹,难道他也不知道?”古灵夕觉得钟晨煊的口中不应该说出“天晓得”这样的字眼。
钟晨煊摇头,说:“听我爹说,魑失踪的时候,大概是在我曾太爷爷在世的那会儿,之后北宅的书房遭了一次大火,祖辈们留下的所有手札全部付之一炬,手札里头记录了钟家历次伏鬼除恶的事迹,当然也包括了对魑魅魍魉的详细说明。而事后再问曾太爷爷关于魑魅魍魉的事,其他三件他都记得,唯独少了对魑的记忆。所以打那之后,钟家人都只知道这法器本该是四件,但是对魑的了解近乎为零,它的一切都成了谜。而祖辈们也一直在尽力把它找回来,可惜至今也没有如愿。”
“好诡异!”古灵夕惊讶之余,好奇心直线飙升,“那你现在查到什么关于魑的线索了没?我听你爹说,他越来越不安。”
“既然老祖宗特别嘱咐过要留意魑,那足以证明它跟其他三件法器有莫大的不同。它不见了这么多年,钟家谁会安心?”钟晨煊把切好的番茄码到盘中,又取了一罐蜂蜜,细细浇在番茄上,说,“我试了不少方法,但是现在还没有找到比较有用的线索。要解出一个毫无头绪的陈年谜团,我需要时间。而且,我早晚都会把魑拿回来。”
“我能帮你什么忙么?”古灵夕端着洗好的青菜走到他身边,问。
“你今天已经在帮忙了。”钟晨煊拈了一片番茄塞到嘴里,笑,“我爹肯去做手术,正是你帮忙的结果。至于其他的,你不给我添乱已经很好了,等到真需要你的时候再跟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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