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父罗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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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你骗来的好吧!”古灵夕撅着嘴把青菜扔到他面前,顺手也拈了一片番茄塞嘴里,口齿不清地说,“不过,念在你一片孝心,本姑娘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吃过,她咂砸嘴,又仔细看了看盘中叠成盛开花朵一样的番茄片,红彤彤的颜色在晶亮稠浓的蜂蜜中显得越发新鲜可口。她忍不住又抓了两片塞到口中,甜中裹酸的好味道令她连连说道:“好吃好吃!你怎么想到把蜂蜜和番茄放一起啊?!”
钟晨煊把盘子从她手下端走,笑:“劝你少吃点,吃多了会闹肚子。”
“我要吃!我才不怕闹肚子!”古灵夕绕到另一边想把盘子抢回来,这道菜实在是太开胃了,她本来就饥肠辘辘,现在更是越吃越想吃。
钟晨煊巧妙地把她隔开在安全距离之外,说:“我说了现在不许吃!等我把其他菜做好之后才能开动!”
“哼!小气!你就是怕我全给你吃光了!”古灵夕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咽着口水朝他翻白眼。
接下来的时间,火光闪亮热油翻腾中,钟晨煊手脚麻利地翻炒着锅里的食物,然后调味起锅,连味道都不试,一气呵成。
“端着!”
钟晨煊放到古灵夕手里的托盘上除了那盘让她垂涎不止的**番茄外,又多了一道浓香四溢的青椒炒排骨,还有一大碗翠如碧玉白如霜雪的青菜豆腐汤,外加一碟红艳艳的用辣椒酱混肉沫的蘸料。
看着眼前的一切,古灵夕根本不敢开口再说话,生怕一开口,口水便流成河。
走到另一方灶台上,钟晨煊熄了炉火,从蒸锅上取下竹制的饭甄,嗅了嗅溢出的米香,满意地笑了笑。
“走吧。”钟晨煊端着饭甄和三副碗筷,碰了碰看着饭菜两眼发直的古灵夕,“去我爹房间。饭菜不多,你最好控制一下!”
古灵夕又狠狠咽了咽口水,恨他一眼,随他出了厨房。
外头夜风阵阵,吹散了手中的饭菜香味,古灵夕真希望自己的嗅觉在这一刻失灵,面对美食,能看能闻却不能吃,真是比死还难过!
“忍着!千万别让你的口水污染了我的佳肴!”钟晨煊毫不留情地提醒她。
“我饿嘛!”古灵夕哭丧着脸,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真佩服你,可以边做饭边跟我讲魑魅魍魉那么严肃又神奇的事。这该是你们钟家的秘密吧,外人不该知道的?”
“不然该怎么说?沐浴焚香之后选好良辰吉时再跟你说这个‘严肃’的事?”钟晨煊专注地走着路,幽暗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表情,“最起码在现在,你不是外人,所以该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我爹很喜欢你,所以,也请你继续让他喜欢下去吧,至少,到他完全康复以后。”
“这……可是我只答应了给你一天时间……”古灵夕小声嘟囔着。
钟晨煊话里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可是要做到,她“交给”他的时间将远远不止一天,他老爹一日不康复,她就一日不能拆穿她跟他之间的真实关系,再往前想,他信誓旦旦说了下月初八完婚,万一他爹那时候还没康复,自己岂非骑虎难下,做定这老牛的新娘了?!
古灵夕越想越觉恐怖,越想越觉得自己遭了一个千年不遇的大当!!!
然而,明知道前头可能是个“火坑”,她却没办法对他说个不字。事实上,只要她能办到的,她都愿意帮他,不以此为累,反以此为乐。
自己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古灵夕迷惑得很。
二人循着原路退回,绕过堂屋,钟晨煊领着她拐进了另一条笔直的回廊,看着矗立在回廊尽头那一大片花海树丛后的二层小楼说:“那边是我爹的房间,那些环绕四周的树木花草,叫树天花海,要通过那里,是有讲究的。这些植物身上都被施了障目咒,如果不知道如何解咒,你永远都走不出去。我会教你如何解。”
“你家真麻烦……”古灵夕吐了吐舌头,“送个饭而已,还要学习解咒……”
她话音刚落,突见一束青光从钟岳霆的小楼里激射而出,直冲到半天之上后,突然向四方拉伸开去,成了个菱形的发光面,而后像被人从中心处用力敲击似的,眨眼间裂成了不规则的细片,仿若摔碎的镜子,从空中纷纷扬扬地坠落下,在着地前的一刹那,融雪般化为无形。
“不好!”
钟晨煊面色一变。
把饭甄往地上一放,又从还望着天空发愣的古灵夕手里夺下托盘扔到一旁,他拖起她的手朝前飞奔而去。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吗?”呼呼的风声擦过耳畔,古灵夕拿出了毕生最玩儿命的跑步速度,才勉强跟上钟晨煊的步伐。
话刚问出口,两人已经跑完整条回廊,到了钟晨煊之前说的“树天花海”前。
一块边角修整成圆弧形的黑泥地上,数十棵高大的树木笔直挺拔,树根处,丛丛青草随风轻摇,多株叫不出名字的好看花卉绽放其间,初看去,这就是块繁杂而无规律的苗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而那处钟岳霆住的精致小楼,就隐在花草树木的背后,目测一番,从这里沿着地上的一条弯曲小道过去,顶多走出二三十步便可以到那小楼的门口。
钟晨煊却在这块所谓的“树天花海”前停住了脚步,弯腰从地上抠了一小块土放在了手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土?”古灵夕大惑不解,顺势朝前迈了一步,一脚踩进了黑土上,急急地说,“还不赶紧去看你老爹?!”
说罢,古灵夕转过头,可是,人却在这一瞬间僵在原地。
刚刚还只有数十棵的参天大树,骤然增加到上百棵不止,而那些花卉,同样也以上百倍的数量激增,不仅如此,这些树和花还像活过来了一般,在她面前忽快忽慢地移动起来,乍眼看去,竟像是无数人在里头游走,有的闲庭信步,有的撒腿狂奔,令观者眼花缭乱不说,更在极快的时间内,将人重重包围在一大片散发着异香的五彩缤纷中,仿若窒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扑来,体力心智稍差的人,别说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只怕在原处站不了多久便要晕倒在地。
“这……这个……”古灵夕忍住心口莫名的疼痛,双手在四处乱抓,“老钟!你在哪儿?!我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
“一叶障目,青天不见。玄土为净,开我正道。”
古灵夕冰凉而慌乱的手落入了熟悉的温暖之中——钟晨煊的身影越过那片混乱不堪的色彩出现在她身边,一手握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快速地在她眼皮上各轻点一下,口里念着咒语。
视线顿时干净了,出现在古灵夕眼里的,还是刚才那个普通的苗圃。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她却像做了场很长又很混乱的梦,梦里那些到处乱跑的树木花卉尽管消失无踪,但留在心口的疼痛好像还在。
古灵夕捂着心口,心悸犹然地打量着四周:“刚才……我看到树还有花都在到处乱跑,一片混乱……”
“早跟你说过树天花海里的所有植物都下了障目咒,我还没解咒,你这冒失鬼就闯了进去。”钟晨煊摇摇头,一边拉着她朝小楼快步跑去一边责备道,“树天花海是钟家先辈建的,每隔二十年就要施一次咒,这一代代累积下来,加诸在里头的咒念越来越强,你知道不解咒就闯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么?!你会活活饿死在里头,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我只是不小心踩了一只脚进去啊……”古灵夕气喘吁吁地辩解,“你们为什么要建这个树天花海呢?”
“阻止我们不想见到的人,或者,邪灵。”钟晨煊回答,“我家的宅子里,还有其他的类似这样的保护方式,所以,在你还不熟悉这里的时候,不要乱跑!”
“哦……知道了……”古灵夕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老实地应道,旋即又大声提醒,“你说过要教我怎么解咒的,不许反悔啊!万一下次我不小心……”
“我会。该教你的,我都会教。”钟晨煊侧目瞄她一眼,“总有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所以,你要学会自己面对问题。”
自己面对问题?!他的这句话,惹来一丝酸酸涩涩的不快从古灵夕心间流过。
好像,自己已经完全习惯由他来“帮”自己面对问题了……
砰!
说话间,二人已跑到小楼前,钟晨煊一把推开紧闭的大门。
进了搂,他噌噌朝靠左边奔去,一把掀开缀满黑色圆珠的门帘,冲进了里头的房间。
古灵夕七歪八倒地跟了上去,差点撞翻摆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爹!”
她人还没进到房间,就听见钟晨煊在里头大喊了一声。
跑进去一看,摆设简单的卧房里,钟岳霆晕倒在轮椅上,口鼻淌血,手边的雕花圆桌上,一个青铜小香炉翻倒在侧,香灰洒的一桌都是,而桌子下头,是一地亮晶晶的碎片,支离破碎地映照着房间里的一切。
“爹!爹!”钟晨煊跪在轮椅一侧,小心扶住钟岳霆的肩膀,焦急地呼喊。
古灵夕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跑过去,手足无措地看着不省人事的钟岳霆,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谁干的?!有坏人闯进来么?”
钟晨煊不答话,撩起钟岳霆的衣袖,轻扣住他的腕部,片刻,他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确定房间内除了他们三个再无别人之后,古灵夕蹲到钟晨煊身旁,又看看钟岳霆,心急火燎地说:“你还把什么脉啊,都七孔流血了,还不赶紧送医院!”
话没说完,钟岳霆突然睁开了眼睛,歪靠在椅背上的头顿时直起,他顺势猛抓住钟晨煊的手,因充血而涨红的双眼好像看到救星一般,死死盯住自己的儿子,嘴唇费力地翕动着:“割……割……运……”
古灵夕被钟岳霆这突然一醒惊得坐倒在地,甚至钟晨煊自己都为他爹的举动吃了一惊。
“爹!别急,慢慢说!”钟晨煊稳住神,轻拍着钟岳霆的胸口。
钟岳霆大口喘着气,指甲几乎要嵌进钟晨煊的肉里,那种想说话却说不出的憋屈神态让人揪心。
“钟老爷子,您别急,我们都在这儿!”古灵夕看他那么痛苦,忙轻拍着他的背脊。
“尸……尸……”
他们两人的前拍后抚没有起得到半点作用,钟岳霆的脸几乎憋成了紫色,才艰难地迸出这两个字,随后,便是猛烈的咳嗽。
“爹……”钟晨煊见势不妙,忙托起钟岳霆的胳膊,然后背过了身去。
古灵夕立即会意,马上帮他把钟岳霆放到背上,二人火速出了房间。
“尸……”
神智混沌的钟岳霆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字,又或者他想说下文,可是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一口鲜血,从钟岳霆口中喷出,染红了钟晨煊的肩头。
“老爷子!”古灵夕一把抓住钟岳霆的手,大声说,“撑着啊!一定撑着,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钟岳霆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看了看跟在身旁跑得满脸流汗的古灵夕,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最后双眼一闭,头重重搭在钟晨煊的肩膀上。
“老爷子!”古灵夕惊叫,“老钟!你爹他……”
“别吵!”钟晨煊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头也不回地说,“我爹还没死,还有心跳。”
听他这么一说,古灵夕放了一大半心,正想把手抽回来,却发觉钟岳霆把自己拽得太紧,此时她又不敢太过用力,只得由着昏迷中的老爷子抓着自己的手,一路跟着钟晨煊朝钟宅大门奔去。
很快,跑得只剩半条命的古灵夕终于见到了那扇朱红大门。
出门后,钟晨煊跑到自己的汽车前,一把拉开后车门,把钟岳霆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哎哎!别忙啊!”古灵夕一手拉住正要转身关车门的他,指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先帮忙把我的手取出来吧!”
见状,钟晨煊俯身托住钟岳霆的手,挨个掰开他的手指,很快便把古灵夕的手解放了出来。
“快点上车,坐后头扶住我爹!”钟晨煊关好后车门,两步跨到前排,坐进去发动了车子。
“好了好了,开车开车!”古灵夕立即从另一侧钻进车,双手扶住钟岳霆,让他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软软的座椅上。
车轮飞转,深夜寂寥无人的大街上,留下阵阵心急如焚的轰鸣声,飞扬而起的尘土中,钟晨煊老练地掌握着方向盘,慌而不乱地往医院赶去。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后,汽车稳稳停在慈济医院的门口。
钟晨煊背着钟岳霆跑进医院,刚一进大门,迎面便碰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
“啊?!钟先生?!”这医生一眼便认出了钟晨煊,再看到他背上的钟岳霆,更是讶异,马上召集了一大帮医生护士涌了过来。
“李大夫!快!我爹他伤得不轻。”钟晨煊把钟岳霆小心放到急救推车上,然后抓住这医生的胳膊,说,“无论如何,请救回我爹!”
“放心,我们绝对会尽全力!”医生重重点头。
如果省城钟家的老爷子在自己的手术刀下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就永远别指望再当什么大夫了。
这一点,不仅李大夫清楚,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大概都清楚。
看着钟岳霆被推进手术室,钟晨煊这才走到走廊一侧的座椅上坐下来,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沉默地看着手术室门上那块亮着红光的“手术中”三个字。
而古灵夕是肯定坐不住的,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在钟晨煊面前走了不下二十个来回,边走边捏着下巴作沉思状。
“坐下来!”钟晨煊实在按捺不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晃得我头晕!”
“哦。”古灵夕一**坐到他身边,说,“你一直不说话,我是怕打扰到你思考问题。”
“呵呵,你几时学会这么为我考虑了?!”一个向来以聒噪和给别人找麻烦为标志的丫头,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钟晨煊自然是一脸的不相信。
“不跟你瞎说了!”古灵夕瞪他一眼,正色问道,“你爹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还有,他昏过去前说的,什么‘割’什么‘运’,还有‘尸’,究竟是指什么?”
钟晨煊叹口气,说:“我早告诫过他,不能再用潜镜之术,他也答应了,可,他还是偷偷地用了。”
“潜镜之术?!”古灵夕疑惑地问,“这是什么?邪术?”
“钟家的人用邪术?”钟晨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我看你也需要进去动动手术了,脑子有问题!”
“你……”古灵夕气愤地挡开他的手,“你明知道我不懂你们说的这个术那个术!”
“钟家是干什么的,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钟晨煊把头扭向手术室那边,“天下的邪灵魔物,都各自有各自藏身的方法,因此绝大多数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等到日落夜深之时,它们便从各自的地盘中流窜至人界,为所欲为。而我们为了尽力减少这些邪灵对人类的侵害,就会用潜镜之术追查它们的行踪。”
“我……还是不太明白。”古灵夕挠了挠头。
“看到刚才我爹桌子下头那堆碎片了吧。”钟晨煊问。
古灵夕忙点头。
“所谓潜镜之术,就是将自己的一半精元放入钟家家传的双仪宝镜中,之后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巡遍方圆百里,获知该范围内所有邪灵的踪迹和动向。因为双仪宝镜与本身精元相结合的缘故,所有带镜面反射作用的物事,都会成为我们监视邪灵的眼睛。所以,每隔一年我们都会用潜镜之术来确认周遭有没有害人邪灵的存在,如果有,不太棘手的小鬼魅我们会就地将它们捉入镜之结界中解决,如果是比较难对付的大邪灵,我们会留下记号,待精元回体之后,再带上武器真身上阵。”钟晨煊一口气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说,“按照钟家的规矩,每一代只能由一个成员使用双仪宝镜,除非该成员离世,才可以由下一代中的一个来继承。所以,自我记事起,双仪宝镜一直是我爹在用。不过自打他患病之后,我便告诫他不可以再用潜镜之术,一来他的身体会有损耗,二来万一遇到不可预测的状况,怕会吃亏。唉,谁知道果然被我说中了。”
“原来如此……”古灵夕恍然大悟,“有了这面镜子,岂不是天下邪魔外道都逃不出你们钟家的眼睛了?!那……为什么世上还是有这么多邪灵除之不去呢?”
“钟家不是救世主。”钟晨煊转过头,看了古灵夕一眼,“宝镜一年只能用一次,能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罢了,只好比一次粗略的大扫除而已。我说过,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在‘尽力’这个前提下。只要人界依然有冤有怨,邪灵鬼魅就没有灭绝的一天。说到底,很多都是人的自作孽罢了。”
“自作孽……好像有点道理。天下这么多冤魂,不也是人变的么。”古灵夕瘪瘪嘴,又问,“对了,那个双仪宝镜,变成那堆碎片了?怎么会这样呢……还有你爹,难道是因为想再看看最近省城里有没有邪灵作祟,不顾体力不支硬去使用宝镜才伤了元气?”
“不是这个原因。”钟晨煊摇头,“宝镜只是起着眼睛的作用,虽然使用它的确会损耗元气,但是因为一年只能用一次,所以还不至于用到伤重昏迷的地步。我爹会受伤,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遇到了棘手的敌人。但是,在使用宝镜的过程中,因为我们的精元藏于镜界,跟外部几乎是两个空间,所以我们可以观察邪灵的一举一动,而它们是不会有所察觉的。以我爹的经验与本事,他断不会以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去捉一只棘手的邪灵到镜界里去,而且自打他患病以后,如果发现有大邪灵出没,他一定会先告诉我,不会擅自动手。”

“会不会是他以为抓到的是个不抵用的小鬼,谁料到后来才发现抓来的是个凶狠的阎王?”古灵夕疑惑地打着比方问。
“他是我爹,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钟晨煊当即否决她的猜测,“还有个可能……镜界里的他,被一个厉害的敌人发现了。不仅伤了他,还把双仪宝镜都震碎了。”
“你不是说镜界里是另一重空间,邪灵根本不会发觉吗?”古灵夕觉得他说话前后矛盾。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钟晨煊站起身,踱到对面的窗户前,看着窗外沉寂的夜景,喃喃道,“或许,真的出现了一个能‘例外’的敌人。”
“不是这个原因。”钟晨煊摇头,“宝镜只是起着眼睛的作用,虽然使用它的确会损耗元气,但是因为一年只能用一次,所以还不至于用到伤重昏迷的地步。我爹会受伤,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遇到了棘手的敌人。但是,在使用宝镜的过程中,因为我们的精元藏于镜界,跟外部几乎是两个空间,所以我们可以观察邪灵的一举一动,而它们是不会有所察觉的。以我爹的经验与本事,他断不会以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去捉一只棘手的邪灵到镜界里去,而且自打他患病以后,如果发现有大邪灵出没,他一定会先告诉我,不会擅自动手。”
“会不会是他以为抓到的是个不抵用的小鬼,谁料到后来才发现抓来的是个凶狠的阎王?”古灵夕疑惑地打着比方问。
“他是我爹,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钟晨煊当即否决她的猜测,“还有个可能……镜界里的他,被一个厉害的敌人发现了。不仅伤了他,还把双仪宝镜都震碎了。”
“你不是说镜界里是另一重空间,邪灵根本不会发觉吗?”古灵夕觉得他说话前后矛盾。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钟晨煊站起身,踱到对面的窗户前,看着窗外沉寂的夜景,喃喃道,“或许,真的出现了一个能‘例外’的敌人。”
“你爹晕倒前说的那三个字,你能从里头琢磨出什么线索么?”古灵夕觉得事态的复杂程度越来越超离她的想象力。
“割,运,尸……”钟晨煊的眼神,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沉,“我爹给的线索实在是太‘精简’了。”
古灵夕皱起了眉,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摊开到他面前:“你看这个。”
钟晨煊埋头一看,她白皙的手掌上,蜷着一小缕油黑的发丝。
“这个……”钟晨煊拈起它,细一打量,“女人的头发。”
“之前你爹一直死死拽着我的手,松开后,我一直觉得还是有股压力缠绕在我的指间。”古灵夕盯着自己的手掌,“一直到他被送进手术室后,我才突然发现手指间多了一缕这个玩意儿。”
“你确定这不是你自己抓耳挠腮扯下来的?”钟晨煊的目光从头发挪到她脸上。
“怎么可能!我再急也不会扯自己的头发啊!”古灵夕直想踩他两脚,“我肯定这个东西是凭空出现在我手里的!”
“怎么不早说。”钟晨煊信了她的话,继续端详这缕看似普通的发丝。
“我见你一言不发忧心忡忡,所以不想打扰你。”古灵夕撅着嘴,脚在地上画着圈儿,“刚才我走来走去,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惜,没想出个门道来。这东西实在太奇怪了,怎么就会凭空出现在我手里呢?”
钟晨煊离开窗口,走到椅子旁边的灯盏下,取了张黄色符纸出来,将头发裹进去后,夹在指间,闭目低念着什么。
纳闷中的古灵夕只看到一层幽蓝的半透明光纹从钟晨煊的指间流出,把符纸包裹在一个小小的满圆光环里头,缓缓地转动。
片刻,光环连同那张薄薄的符纸一道,渐渐消失。
钟晨煊睁开眼,脸上竟有了丝喜色,说:“这个不是凭空出现,是我爹拼了最后一点力气,交给我们的又一条线索。”
“什么?”古灵夕走到他面前,诧异地问,“那为什么当时我没发现,要到后头才莫名其妙出现在我手里?”
“人的身体和精元一旦分离,就成了两个互相牵连但是又彼此独立的物体。”钟晨煊坐下来,耐心解释,“当精元通过另一个空间获得一件东西,然后再回到身体,那么自然而然地,这个身体同样会获得这件东西。但是,精元和身体重新契合是需要一个时间过程的,体质越好的人这个时间过程就会越短。而我爹年事已高,而且又受了重伤,所以在他握住你手的时候,他的精元与身体并没有完全契合,故而他通过镜界得来的这缕头发不能在同一时刻出现,所以他只能将这股意念之力强留在你手中,等到他的精元与身体彻底契合后,你的手中便出现了这缕头发。”
“原来……是身体比精元慢了半拍的缘故啊……”古灵夕恍然大悟,随即又看着钟晨煊的脸,狐疑地问,“这缕头发,让你这么高兴么?!”
“我是为我爹松了口气。”钟晨煊转过头,看着依然闪亮的“手术中”三个字。
古灵夕一脸问号。
“你的手中能出现这个,那证明我爹的精元已经完全回到体内。”钟晨煊松了口气,“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我就怕他的精元受了这意外的一击不能顺利回来,如果这样,他的身体将会迅速衰竭,神仙都救不回来。”
“真的呀?!”古灵夕不由得也跟着他舒了口气,“那你爹一定会没事了?!但是我看他吐了那么多血……”
“我每年都会拨给慈济医院一大笔款子。省城里设备最好,医护人员质素最高的,就是这里。”钟晨煊笑了笑,“现在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哦……”古灵夕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虔诚地说,“希望老天爷赏脸,让老爷子平安渡过这一关。”
“呵呵,他心里还挂记着你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为了那杯媳妇茶,他一定会挺过去的。”钟晨煊故作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要总是把这件事搁在嘴上好不好?被别人听到了我的清白就全没了!”古灵夕受不了这男人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拿她开涮。
这时,一股夜风从窗口迎面窜入,拂过两人的鼻子时,除了带来一股更浓的福尔马林味之外,还夹杂了一股更让人作呕的味道。
钟晨煊眉头一皱,恶心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古灵夕的反应确让他颇为意外,这丫头非但没有叽叽喳喳地跳起来说好难闻的味道,反而对着味道的来向猛吸了几下鼻子。
“你这是……”他不解地盯着她。
而古灵夕四下搜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钟晨煊手中的那缕头发上。
“这个!是这个发出的味道!”古灵夕一把抓起他的手,拿过头发放在鼻子下又仔细嗅了嗅,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大喊,“我记得这个味道!”
“别激动,小声点,这里是医院!”钟晨煊拉住激动万分的她警告。
“老钟,这个味道我记得!”她赶忙压低了声音,说,“这缕头发上的味道,我在别处闻到过!”
“先别急,慢慢说。”钟晨煊看着手中的头发,也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强忍住心头的不适,问,“你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味?”
“辅诚中学教师寝舍里的开水房!”古灵夕无比肯定地报出了地点,“就在我被卡在老鼠洞的那天,我去开水房打水,锅炉里头流出来的水,就是这个怪味道!我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辅诚中学的开水房?!”钟晨煊的眼中闪过一道光。
“对!就是那里!我一辈子都没闻过这么古怪的臭味,所以印象太深刻了!”古灵夕拍胸脯保证。
钟晨煊沉默半晌,又拿了张符纸将头发裹好,放进衣兜里,说:“等我爹手术结束,我们回一趟辅诚中学。”
“嗯!”古灵夕连连点头,又说,“幸好那阵风把这味道送到我们鼻子里,不然我们还一头雾水,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
“我想,不是那阵风让我们闻到这个味道的。”钟晨煊否定了她的说法,“刚才我们一直站在窗前,它离我们那么近我们也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古灵夕想了想,也觉得事情不对:“对呀,刚才站在窗口,那么大的风,我什么也没闻到,怎么……”
“头发的主人,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钟晨煊打断了她。
“理由呢?”古灵夕看着神情凝重的他,又想到刚才他取符念咒的一幕,“刚才你夹着头发念咒,难道……”
“我在确认头发的主人是死是活。”钟晨煊接过话头,“最起码,在三分钟之前,我确认对方还活着。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
“死了吗?”古灵夕直截了当,“你确定?!”
“十之**。”钟晨煊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肌肉骨骼,头发指甲,不论大小,都可以反应出我们的生命状态。哪怕分割开来,有灵力的人依然可以从中分辨出其主人的残留信息。如果头发的主人依然保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她的头发是不可能散发出如此**恶臭的味道的。”
听他这么一说,古灵夕下意识地抓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有什么好闻的,一股子汗味!”钟晨煊白她一眼,半点面子也不给她。
“比起那个味儿,我的汗味简直是天下第一的香水!”古灵夕以眼还眼瞪了回去,随即又不无担忧地说,“你爹还没出来,恐怕你不能那么快离开医院吧,他只有你这一个亲人……”
钟晨煊摆摆手,打断了她,说:“等到手术完成,确认他度过危险期之后,我们就去辅诚中学,把这整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才是当务之急。医院有专人会照顾我爹,你不必担心。”
“哦。”古灵夕点头,心里却一阵暗喜。这头老牛,现在说“我们”说得如此顺口,跟之前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相比,差别着实太明显,莫非,在他心里……自己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古灵夕突然红了脸。
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将可以想象的忙碌与紧张隔绝在了里头,给外面这条长长的走廊留下一地的安静。钟晨煊和古灵夕并肩坐在长椅上,没有交谈,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两人都在观注着那盏“手术中”的红灯何时熄灭。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阵阵倦意不可遏止地爬满了古灵夕的全身,折腾大半夜,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过去了,在上下眼皮斗争了数次之后,瞌睡虫终于胜利占领她的全部意识,左右摇晃几下,古灵夕顺势靠向钟晨煊的肩头,呼呼睡了过去。
钟晨煊侧过脸,看着在自己肩头酣睡的她,听着从她不安分的嘴巴里不时传出的吧唧声,他轻轻一笑,喃喃道:“睡相真是难看啊……”
回想着这么些日子来,他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想到当初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霍青云,她几乎连命都丢掉,又想到刚才在宅子里,自己用“魅”变出那个丑恶的“自己”,她不仅没有被吓跑,反而那么着急地抓住自己问发生了什么事……呵呵,这个又多事又多嘴的小丫头,明明自身都不保却还总是挂念着别人的种种行为,突然间让他觉得,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脑细胞的频繁使用,加上同样的疲乏不堪,钟晨煊吸了口气,把头靠向古灵夕,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支撑着,在飘散着福尔马林味道的寂静空气里,沉入梦乡……
黑暗之中,白色的光影流星般划过,在闪烁间造出一方迷离的世界。
一个人影,乎远乎近地漂浮着,黑白光华从他身上缓缓流过,映出在空中翻飞不止的黑色衣袂。
“灵夕……灵夕……”
“晨煊……晨煊……”
清脆而温柔的浅笑荡漾在声声呼唤之中。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呵呵……”
梦中的钟晨煊和古灵夕,眉头同时皱了皱。
声音依然继续,不断叫着他们的名字。
突然,不断飞过的光影停止了流动,另一个迫切而焦急的声音像一把不合时宜的利刃,劈开了这个迷幻绮丽的世界——
“不要……不要……陷阱啊……”
古灵夕和钟晨煊几乎在同一时间,猛睁开了双眼,钟晨煊石像般呆了半秒,神色颇为异常,而古灵夕更像是**下坐了个弹簧,噌一下跳起来,抹着额角的汗珠,半晌没回过神来。
窗外,几缕淡金色的晨光洒了进来,照着雪白无尘的墙壁。
以为只是打了个短短的瞌睡,谁料到醒来已是青天白日。
他和她面面相觑。
“你也听到了?”
两个人同时向对方问出这一句。
“又是他……”古灵夕捂着心口,急急对钟晨煊说道,“我已经梦到过这个人两次了,梦里他总是叫着你我的名字,可是我从来看不到他的样子。”
钟晨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回想,而梦中所见所闻的一切,已开始渐渐淡去,除了抹煞不去的古怪感,他无法从中抓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看来你的怪梦把我也传染了。”半天不说话的他,抬头一笑,“你真是个麻烦的丫头,不知道还会不会把什么不好的东西也传染给我。”
“你又拿我开涮?!”正冥思苦想中的古灵夕怒目叉腰,大声说,“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做梦从来不会做同样的,而这回我居然做了三次同样的梦!里头一定有问题!你严肃点行不行?!”
“请你说话小声些,这里是医院!”
一个护士推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头从古灵夕身边走过,一脸严肃地警告分贝超标的她,老头穿着病号服,混浊的双眼有些害怕地看着母夜叉般的古灵夕。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注意的!”古灵夕马上尴尬地道歉。
“遇事总是这么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臭毛病。”钟晨煊没事人一样翘起二郎腿。
古灵夕正要反击,却听得对面传来咔嚓一声——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钟晨煊忙起身快步走向一脸倦容的李大夫。
“手术很成功。”李大夫当然知道钟晨煊现在要知道什么,主动说道,“不过令尊胸椎受损,胸腔有少量积血,虽然现在已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您知道他老人家的心脏本来就有问题,如果不好好调养,我怕撑不到做手术那天……”
“行了,我知道。”钟晨煊朝手术室里看了看,冷静地吩咐,“那就麻烦李大夫安排专人看护,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办,稍晚点再来看我爹。”
李大夫忙不迭地点头。
钟晨煊转过身,拉起古灵夕就朝楼梯那边走。
“喂!你不看看你老爹再走?!”古灵夕回过头,正好看到钟岳霆被护士们七手八脚地推出手术室。
“麻醉药还没过,看了跟不看没有区别,我知道他现在平安就是了。”钟晨煊头也不回,只顾噔噔地下楼梯。
“奇怪的父子……”古灵夕嘀咕着,哪有做儿子的在父亲刚做完大手术,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撒腿跑路的?!
匆匆出了医院,钟晨煊却没有直奔车子而去,只让古灵夕先到车子旁等着。
“又要干嘛……”古灵夕嘟嘟囔囔地朝车子走去,边走边眼馋地看着不远处一个正美美地嚼着油条的孩子。
以为昨夜可以大快朵颐,谁知那鲜美的排骨还有甘甜的番茄却跟自己有缘无份,唉,一夜下来,肚子里不时传出的动静都可以媲美庆典时候的锣鼓了。古灵夕郁闷地舔着嘴巴,上上下下搜摸着自己的衣兜裤兜,然后绝望地垂下了头——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钱包放在包袱里,而包袱还留在钟家……
正沮丧地咽着口水,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热乎乎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没包子,只有油条。”钟晨煊把东西塞到她手里,边嚼着手里的一根油条边说。
“有吃的就好啊!”古灵夕双眼发亮,抢过来就把吃的往嘴里塞。
“饿死鬼……”
钟晨煊直摇头,一手把吃得不亦乐乎的她拽上了车。
省城的清晨,是一整天繁忙的开始,街上的汽车电车脚踏车你来我往,步行的人们小心而匆忙地穿梭其中,每个人都在为生活而奔波。
古灵夕擦着手,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突然问:“外头那些人,全部都是人吗?”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
“早说过不能让你吃饱的,一吃饱你就有精力胡思乱想,然后给别人找麻烦。”钟晨煊专心地开着车,似乎不屑理会她的“无聊”问题。
“白天,会不会有妖魔邪灵,混在那些正常人里头伺机作乱?”古灵夕趴在窗户上,继续问。
“一定有。”钟晨煊居然很认真地回了一句。
古灵夕诧异地回过头,说:“白天也有吗?那些……不是晚上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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