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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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玲儿叫诸人用布掩住口鼻,道:“此刻门外必定有埋伏,大伙把兵刃备好,过会儿要速战速决,及早脱身才是上上之策。”说着扭头对甘琳道:“我打头,你殿后。”甘琳刚欲反驳,她又道:“你就别争了。其余的人护好伤者,跟我往外冲!”说着,首当其冲冲入烟雾中。
呛人的烟,炙热的火,在弥漫,在跳跃,衣角只要一沾即燃,更别说稍做停滞了。一冲出二门,迎面一阵急风暴雨般的箭雨射来。“小心,箭上有毒!”颜玲儿大叫,双手轻扬,将身前的来箭一一拔开,身形却一直向前冲去。金门子弟也剑舞如风,将箭格开。甘琳走在最后,见他们临危不乱,也不得不暗叹名门严教。在江湖中闯荡,“镇定”二字是不可或缺的。折扇上下翻飞,将残箭拔开,却见金少柔一个踉跄跌下去,他忙伸手去搀扶。金少柔本已神智不清,这一跌又使得她身心紧张起来,紧紧抓住甘琳不放,整个身子都靠进他怀里。甘琳一时也脱不开她,原本在侧的金少村,只得负起殿后之责。
诸人已冲到院门,突然一阵漫天的暗器从四面八方打来。金钱镖、铁莲子、飞蝗石……不下十几种,纷纷扑面而来。颜玲儿一脸的萧煞,再不见往日的妩眉亮丽,两道秀眉挑起,一双星眸生出锋利的寒芒,大喝道:“退后!”跃身时,已拉过燃着的院门,“嘭”地合上。又是一阵急雨敲打着铜盆的声响,那些暗器都已打在门上,力道大的竟穿门而入。诸人已纷纷找到避身之所,躲过这阵急袭。
颜玲儿一待声响方歇,一声娇诧,双掌击向千创百孔的院门。“轰”一下,木门粉碎,带着火飞出去,象颗颗流星直扑躲在隐避处的对手,炙热的火星逼得他们不得不躲避。“快冲!”颜玲儿大喝,她却一纵身扑向巷口墙后的人。金少牧将金少杰推给金少攻,也跟着冲了出去。
颜玲儿一冲过去,双手纷扬,已有四、五个人被击中。其他人见此纷纷扑过来,不下二、三十人。颜玲儿早扣好了铁砂,见他们冲过来,手指一弹,一连串的惊呼惨叫,不少人被她射中。隐藏的对手纷射暗器,被她长袖如云,要么弹开了,要么收走了。身姿轻盈,面带微笑,倒象是在花前月下漫步,丝毫不见慌乱,身形轻巧地掠过,又倒下一片。
金少牧冲到另一边的隐避处,一柄长剑舞得漫天纷飞,无论谁也无法近得其身。对手也对他如癫如狂的剑法有所忌惮。其余人趁机冲出院门,奔入一条深巷中,借助地形迅速离开。颜玲儿击退身前的人,纵到金少牧身边,道:“四哥,速战速决!”金少牧点点头,长剑刺出,又刺倒一人,对手见他的剑法如神,倒有些退缩了。
就在这时,一阵衣袂声直扑过来。颜玲儿不必回头,已知来人必是强手,缠斗下去必难脱身,于是一拉金少牧,道:“走!”二人飞身而起。“哪里走!”身后一声大喝,一股阴风已袭近两人后背。颜玲儿一推金少牧,将他推离阴风笼罩,借力双腿一绞,身在半空,已灵巧地转了个身,只觉劲风扑面,那人已冲到近前。她双手一扬,一阵粉烟顿时弥漫开来,伴有一股刺鼻的香气。纵使那人武功再高,也无法突破这突如其来的烟障,身形一顿,颜玲儿已趁机扑入小巷中。等烟雾散去,哪里还有人影?
等赶上其他人时,已在城外十余里了。十几人坐在路边,每个人都神情狼狈,满脸烟灰,衣服也被烧得一片片的,无论此刻谁见了,也绝想不到如此落魄的一群人会是金门中人。
颜玲儿缓步走上前,一见诸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轻笑道:“想不到堂堂金门子弟,也有如此狼狈之时,凄惶惶如丧家之犬!”“颜姑娘。”金少政正色道:“在下等对姑娘出手相救铭感五内,但姑娘也不必讲话如此尖酸刻薄吧。”颜玲儿不以为然地轻笑。
“玲儿。”甘琳怕再起争执,忙道:“此处非久留之地,还是先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如何打算吧!”“最近的金门分馆在随州,距此也有上百里。”金少敛看过几位弟妹的伤,面带忧虑地道:“徒步而去,实在有些困难。”颜玲儿默然不语,扭头回望时,只见城中一片浓浓的黑暗,只一处火光冲天。所有人都举头而望。此处听不到呼喊声,不知是不是拼战已告终了。
颜玲儿突地回头,郑重地道:“此地离鸡公山不远。鸡公山西海山庄的贝海川与你们金门有交往,何不先往彼处暂避一时?待备足马匹、粮食再赶路也不迟。”其余人默然不语。甘琳看破他们的犹疑,微笑道:“西海山庄虽不算名门正派,贝海川也不算上正人君子,但就冲金门的招牌,他也不得不卖个面子吧?更何况他还有求于金门,岂能不卖力些?”金氏兄弟互相对望了一眼,再看看几位昏迷不醒的弟妹,终也无可奈何地点头。
颜玲儿拉过甘琳,悄声道:“你带他们去西海山庄,贝海川纵不买金门的帐,总不能不顾及甘老前辈的面子。但这一路只怕不会太平,要小心提防。”“那你呢?”甘琳迷惑地问。颜玲儿望着被映红的夜空,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还要回去一趟。”“只怕去了也无济于事了。”甘琳神色萧索地道。“无论如何,我总要去一趟。否则……”颜玲儿顿住。甘琳定定地望着她,微微点头:“好吧,你去吧!”

等颜玲儿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后,甘琳才扭头对金少政道:“金兄,现在是否可以上路了?”金少政的脸色不再难看,拘谨地道:“也好,此处确实不是安全所在。那有劳甘兄了。”“哪里话。”甘琳温文尔雅地轻笑道:“小弟与金兄还分彼此吗?”“走吧。”金少政对其他人道,扶起伤者趁夜色好赶路。
夜似乎更黑了。凄冷的风吹透了众人略显零乱的衣衫,风中似乎有丝丝湿意,象阴雨来临前的潮冷。甘琳走在最头里,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风吹草动,象急促的脚步声。一行人走得很艰难,脚步杂踏、喘息声粗重。甘琳不由得锁起浓眉,十几人中伤者近半,万一红衣门赶尽杀绝,这些人怕是孤力难支。西海山庄独霸一方,贝海川也算的上一方英豪,若找上门,他必定不会不理,而且他早就有意与金门结交,这次机会更是难得,他岂会错过。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在途中发生意外。折扇轻敲着手心,甘琳权衡轻重,猜测着将会发生意外。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甘琳悚然一惊,旋身掠出去。金少畋倒在地上,嘴角吐出些血沫,已是奄奄一息。甘琳抓过他的手摸摸脉搏,脸色凝重。其他人也围过来,关切地望着。甘琳放下他的手,并拢二指压在他璇玑**上,一股浑厚的内力输送过去,护住他的心脉,然后对金少政道:“金兄,不能再耽搁了,否则伤重者将有性命之忧。”金少政脸色沉重地点点头。“此处离西海山庄还有十余里,一定要在天亮前到达。”甘琳郑重地道。“可是现在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时辰。”金少牧担忧地道:“还赶得及吗?”
“赶不及又何必赶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象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夜被刹那间燃亮的几十支火把撕碎了,红色的火光照着血一样的红衣。甘琳他们就处在这一片红雾中。突然被人围住,甘琳固然有些惊讶,但表面上无动于衷,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拱手轻笑道:“诸位来得好快呀!”那表情、那语气,不象是大敌临头,反倒象是老友重聚。
红光下,为首那人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出头,脸部表情僵硬,一双眼凌厉得象钩子,一套裁剪得适中的红衣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热烈的感觉,反倒更衬出他的冷酷。那少年也定定地望着甘琳,眼中波纹不兴,象被摄去魂魄的行尸走肉,慢慢举起手中剑,缓缓拔剑出鞘。剑出无声。
甘琳双眼锁定在那把剑上,那是把奇剑,剑似墨染,在火光映照下流光似星,在不停地滑动着。“好一把烈冬剑!”甘琳微笑道,仍是一派泰然自若:“此剑遗失十余载,不料却在此地让在下一饱眼福,果然名不虚传!”那少年眼中杀机已浓。她却象没看到似的大赞对手的兵器。“等它割下你的脑袋时,它更是一柄好剑了。”少年冷冷地道,声音尖利。“剑虽好,但还没好到足以取在下的脑袋。”甘琳笑吟吟地道。少年冷哼了一声,一道流星在夜空中划过。甘琳折扇一盘,“丁”一声与剑刃相击,清脆悦耳。
风声不绝,昏暗中突然显出满天繁星。每一颗星都是一个致命的玄机,纷纷杂杂,绝不会远离甘琳全身三****,只要稍稍一点迟疑,或心中有一点惧意,就会致人于万劫不复之地。却见甘琳游运自如,总是不慌不忙,身形轻巧敏捷,折扇挥洒得淋漓尽致,如道子泼墨、如羲之狂毫。若说剑是咄咄逼人,布满杀机,那么扇就是得心应手,飘逸洒脱。一似猛虎恶狼,一似清风明月。两人动起手来,一紧一驰,一猛一缓,不似在做生死绝斗,倒象是在切磋武艺一般,让人目不暇接。只是在场的人无心欣赏,早已操起兵刃,做生死拼搏。
剑势突转,少年突兀地一拳直击甘琳右胁。甘琳没料到他突然换招,惊奇之下,回手护胸,急退两步。那少年却停剑而立,冷笑道:“‘苏州玉蝴蝶’果然名不虚传!”甘琳听出他话中有话,又见他眼中闪着不屑,顿时明白他话中之意,心中升起无名怒火,低喝一声,折扇挥出去。少年抬剑相迎。
甘琳一改温文机巧的招式,变为大开大阂,跌荡起伏,有一股雄阔之气。扇长一尺,而剑二尺三寸,本不易攻只易守,但甘琳运在扇上的攻势全攻在剑之不能守处,连连险招令对方有些相形见绌。点、挡、压、顶、盘、转、带,招式层出不穷。折扇忽开忽合,上下翻飞,刚猛之中仍不失飘逸。任何人要在江湖成名,并没有机巧,除了高强的武功、缜密的心思、还有洞察的目力,识真伪、辩是非,更要留意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补己之短,如此才不会被江湖激流吞噬。甘琳为此更是付出别人还要多的心血。“玉蝴蝶”今日的盛名得来不易。这些年了,她从未让人看破自己的真身,但今日却被这个僵尸脸的少年给看破了,她又羞又恼,已使出毕生绝技。
少年的剑已被压了下去,不由得心生敬佩。这世上能让他敬佩的人并不多,眼前之人更是他敬佩的对手。论武功、论内力,两人不相上下,若论兵刃,自己却是占了便宜,更何况对方是个女人!腥腥相惜之情一经产生,他心也软了,手下也慢了。这对他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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