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西海山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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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琳觉察出他剑上透出的煞气渐渐弱下来,迷惑地望着他。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惨呼,接着听金少牧大叫:“十一弟!”甘琳一惊,手一颤,折扇就偏出几分,对方的剑趁机刺过来,她要回手已来不及了,仰身欲躲时,剑却顿在空中。甘琳惊诧地看着他,他木无表情的脸刻板冷漠,目光旁落,不与她对视。
甘琳瞪了他半晌,扭身去金少畋,只见他面色铁青,喘息急促,血不住地从嘴角涌出,已成暗紫。金少敛和金少政按住他命门,输入真气,只是收效甚微。只见他呼吸艰难地维持了一刻,气息越来越弱,血渐渐凝结在嘴角,最后终于归于平静。当场的人即使看过多少生死的情景,此刻仍不免兔死狐悲——金少畋的今日势必是江湖人的结局。金门中人已有人在低泣。
甘琳定定地站着,人终不是神仙,有几许无奈,她扭头盯着那少年,缓缓地道:“这就是阁下想要的?”她的脸苍白,在火光下竟显得透明一般。“在下劝各位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免得自讨苦吃。”少年声音僵硬得象石头碰击声。“士可杀不可辱!”金少攻最先忍无可忍,提起剑但冲出去。
“小心!”甘琳见一支支火把上腾起烟雾,忙喊到。但已迟了,金少攻本已扑到对手面前,举剑刚欲刺,一股风卷着烟雾朝他扑来。剑落在地,人也软软地倒下了。甘琳急忙抢身上前,要将金少攻抢回,那少年却撩剑挡住她去路。其余人也被隔开,眼看着金少攻就要被人抬走。
突然,耳边一阵风响,几十支火把在一刹那间齐唰唰地熄灭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火灭后,四周更暗了,但黎明的曙光已经隐现,借着微弱的晨光,甘琳终于看清来者是谁——正是他们要去投奔的西海山庄的贝海川。贝流川带了五、六十手下赶到,那少年见势不妙,喝退手下,用锋利的目光扫了每一个人一眼,依旧平静地道:“今日就暂且放过你们,撤。”一挥手,红衣教众纷纷退开,只在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得突然,去得更神速。甘琳望着茫茫的荒野,按捺不住心底的忧虑。红衣教众训练有素,又懂得用兵之道,他日必是江湖大患。只是他们居然如此轻易地退走,倒令她有些意外。此处是西海山庄的范围,贝海川的实力任谁也不可轻视,看来红衣门也不敢太张狂。无论如何,总是西海山庄救了他们一次。甘琳向贝海川施礼道:“多谢贝庄主及时赶到,我等才算逃过一劫。”“哪里哪里。甘公子客气了。”贝海川道。他身材颇显敦实,四方大脸,眉毛较浓,已有四十有余,说话声高气壮,象个江湖莽汉。金门人只有金少政及金少敛勉强寒喧几句,其余人都冷着一张脸,目含不屑。
贝海川似是全未看出来,用力拍着甘琳的肩膀,高声道:“我听到庄丁报说:信阳出事了,就立马召集人准备前往接应,没想到却在这里迎上几位。几位放心,到了这里,别说红衣门,就是朝廷禁军也不敢对你们怎样。”“那是自然。”金少政淡淡地道,语气未有变化,但脸色却更加平静:“只是十一弟……”“来迟一步,来迟一步。”贝海川颇为婉惜地大叹,更引来金门人的愤愤不平。
甘琳适时开口,道:“贝庄主,今夜红衣门突施毒手,毁了信阳分馆,金老馆主也已不幸……”“可恶!红衣门实是可恶至极!”贝海川拧着眉头,愤然道,继而又面呈悲戚,叹到:“可惜金老先生一世英雄,却落得今日下场,实是可惜!”甘琳微一沉吟,道:“我等本想投靠贝庄主……”“应该,应该。”贝海川高声道:“为金门出力,贝某甘脑涂地,毫无怨言。”他语气粗鲁偏又要咬文嚼字,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甘贝海川虽言语粗鲁、举止无状,但总算办事还说得过去,大声喝斥手下将伤者、死者抬回山庄,又将众人奉若上宾,“恭敬”地请入山庄。西海山庄的规模也可说盛极一时,初一走进去,谁也想象不出一个江湖莽夫会造得出如此华丽高雅的庄院。待到在二院见到西海山庄的总管贺云堂时,人人心中的惊讶都迎刃而解。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武林中哪个成名人物是晃着膀子自己闯出来的?每一个都有谋士干将,象贝海川这种有勇无谋之人,更要有一个好的谋士。贺云堂顶多四十出头,长得翩然儒雅,象个学堂里的先生,壑智的双眼、含蓄的笑,让人一看便知是深谋远虑之人。
厅堂坐定后,贝海川就高声问贺云堂:“贺总管,酒菜准备好了吗?本庄主要给几位贵客接风洗尘。”“不忙。”贺云堂不急不缓,浅笑道:“属下以为应先请几位远客沐浴更衣,稍事休息,庄主再摆宴接风也不迟。”“好,好,好,依你!”贝海川道。贺云堂走上前,对甘琳等人道:“贺某已吩咐人打扫干净客房,请几位先洗去一身风尘,再请贵客入宴如何?”“贺总管安排周到,在下等不速之客何敢异议。”甘琳轻笑道。面对贺云堂的有礼有序,金门人面色总算缓和了些。
贺云堂真是安排周到,不但房间打扫得干净,热水备好,连郎中也都请好了,众人一到,就开始为伤者就诊。当诸人再出来时,已改头换面,而大厅中已摆出酒菜,形形色色十几二十种,连金门人也不得不由心敬佩。贝海川大献殷勤,粗声大气地劝酒劝菜,十分粗鲁。金门人均不以为然。甘琳笑而不语,毫不失礼。
贝海川三杯酒下肚,拍拍甘琳的肩道:“甘贤侄,我与令尊在宁波曾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只可惜未有深交。如今你来了,贝某高兴。来来来,你我共饮一杯。”甘琳浅笑着摇头:“贝庄主酒量惊人,小侄却不胜酒力,只怕多有失礼。”“哎——”贝海川摆手:“不行,不行。一定要喝,一定要喝。”又吆喝一旁的小厮:“过来,给贤侄倒酒。”那小厮走过来,倒上酒,嚅嚅地低语:“甘公子,请用。”
甘琳炯炯的双眸闪烁了几下,便端杯起身,轻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小侄就斗胆陪贝庄主喝一杯。”两人对饮后,贝海川高兴得哈哈大笑,转身又对金少政道:“金三公子,贝某久仰金门大名,曾专程登门拜访。只是不凑巧,金门主不在,贝某好生扫兴。今日金公子诸位亲莅蔽庄,实贝某三生之幸,西海山庄蓬荜生辉。贝某也要与金公子同饮一杯。”
金少政沉吟了一下,贝海川上次去龙门,他记得三叔当时正在庄内,只因他为人不善,所以托辞不在,打发了他。这等人本为金门不齿,只是如今有求于他,他又诚心一片,所以也不好太冷淡,于是起身道:“在下代诸兄弟谢过庄主礼遇之恩。”“为金门尽力,贝某心甘情愿,金公子不必客套。干!”说着,一饮而尽。

这时,贺云堂走上前道:“诸位上宾,敝庄主是粗人,不懂礼节,失礼之处还望包函。不才在此先替庄主谢过了。诸位若不嫌弃不才身份低微,可否让不才敬几位上宾一杯?”他说得彬彬有礼又谦和自恭,几人纵使不卖贝海川面子,也不能搏了他的一番诚意,所以就纷纷举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才扯到正题上来。“诸位,我们庄主昨夜接到线报,得知信阳出事,也不知根由便带人急匆匆赶去,却不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招惹金门?”贺云堂卑微地笑问。“是啊,为什么啊?”贝海川说话粗鲁,是以找人代言,但仍憋不住想自己问。
金门人大多已面露不屑。甘琳翩然笑道:“是红衣门突然发难,趁人不备,猝下毒手。”“红衣门用心狠毒,蛇蝎难敌!”贺云堂愤愤地道。“哼!雕虫小技!”贝海川不以为然地道。“多谢贝庄主及时援手,我等才得以安然脱险。”甘琳感激地道。“贤侄太客气了。”贝海川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甘琳惊诧不解,金少政等人却已皱起眉头。
“金门百年来被江湖人津津乐道,不料今日却败在红衣门一个小小的分坛之下,这事要传出去,不怕金门名声扫地!”贺云堂语气突变,笑得不怀不好意。“你说什么?”金少牧怒道,拍案而起。贝海川望着他大笑不止。金少牧震怒,欲扑身过来,却一下变得全身瘫软,跌进椅子里。
“怎么回事?”金少政大惊,却觉得头昏目眩。甘琳顿悟,花容失色,白得有些透明:“原来你已投靠了红衣门!”“不错!”贝海川得意地道:“你们金门门槛高,瞧不起姓贝的,但有人识得金香玉。云堂堂主拜我为香主,不靠金门,也未必没出路。”“难怪你赶得那么巧!怪不得红衣门的人见了你连反击都没有就跑了!原来……”金少政此时才想明白过来。“太晚了。”贝海川冷笑道:“此次行动周密,不料却被颜玲儿和甘珞破坏。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前脚刚逃出信阳,云堂主就传信给我。她知道你们无处投靠,便要我截下你们。所以我才设下这套计谋。”
“你?!”众人惊呼。“这计谋是你出的?”甘琳惊疑地问,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两朵不自然的红晕。“正是我们庄主想出了这条妙计。”贺云堂站在贝海川身后笑着说,一脸的卑躬屈膝,看得人直想作呕。“我知道,贝某在别人眼中只是个粗人,无勇无谋,却不知,”贝海川得意地一笑道:“真人不露相。你们自作聪明,目中无人,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然,贝某岂能骗过各位呢?”“贝海川,你真的不怕金门吗?”金少政怒斥。只是他的义正严辞在贝海川看来就象跳梁小丑。
“金门?”贝海川冷笑道:“不错,当初贝某是尽心巴结过你们,可你们金门又怎样?自视甚高,把所有江湖人看得卑微无能,依名仗势在江湖中纵横无忌。那次贝某专程拜望,你们呢?却找藉口把贝某拒之门外。如此奇耻大辱,姓贝早已铭刻在心,决意有朝一日必加倍奉还!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错过?”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即使金门得罪过你,那甘公子呢?你又为何如此对他?”金少政气不平地问。“贝某虽与甘正显没什么大恩怨,却有些小过节。那次,我与他过招,让他小胜一筹,我正找机会再找他呢,如今他的宝贝儿子落在我手里,不知他会如何?”贝海川笑道。甘琳盯着他的眼中透着冷冽。
甘琳等人被关到一间又阴暗又潮湿的地窖中,连伤者也被抛了进来。走时贝海川丢下一句话:“别指望姓颜色的小丫头会来救你们了,云堂主早得到消息,暗伏高手等她自投罗网。你们就坐以待毙吧!”说完带人离开了。初时地窖里鸦雀无声,每个人瘫软地或坐或躺在地上。甘琳靠墙坐着,面色沉郁,既不惊慌也不气恼,只是默默地想着什么。
金门人大多数气愤填膺,一时无话可说,金少政却是一脸愧疚。“***,贝海川这个老匹夫!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我们。”金少敛气不择言。“还不是颜玲儿。”金少柔有气无力地道:“要我们来这种鬼地方,现在倒好。”“我看她本就存心不良!”金少梅也愤愤地说。两人中毒后气虚力弱,脾气却一点不减,一如既往地尖酸刻薄。
“目下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如何自救!”金少牧打断其他的怨天尤人。“怎么走?”金少村淡淡地开口:“我们都中了毒,全身瘫软,连站都站不起来,更惶论冲出这守卫森严的西海山庄了。”此话一出,众人重又陷入愁云惨雾中。
金少政此时才抬头看看甘琳,道:“甘兄,你有何计策?”甘琳无奈地一推手,自嘲道:“没办法,只有等。”“等?等什么?等颜玲儿来?还是等贝海川放了我们?”金少柔语气恶毒地道。甘琳看了她一眼,收到她目光中的哀怨、愤恨,她知趣地闭上嘴。“等,只能是坐以待毙!”金少敛也道。
“如果爹还在……”金少杰低语,眼中又溢出泪光。“好了!哭哭泣涕涕有什么用?”金少牧不耐烦地低斥。“四哥,你这是干什么?杰弟又没说什么。”金少攻忙维护弟弟。“在外人面前痛哭流泣,成何体统!”金少牧愤愤地道。“那不是你爹,你当然不伤心!”金少攻也恼羞成怒了。“够了!什么时候了,还争争吵吵个不休。”金少政低声喝止。
金少梅对金少牧道:“四哥,你怎么说这种话?十一叔平日待我们那么好,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你难道不难过?”“难过归难过,也不能……哎——算了。”金少牧叹气,扭过头去。甘琳静静地望着他们兄弟呕气,心中暗自叹息:兄弟不睦,祸起萧墙,指望他们想办法脱逃,是不太可能了,看来只有等玲儿来解救这些人了。
天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雨丝从窗棂里吹进来,落在脸上,钻进脖子里,凉丝丝的。甘琳又不禁担心起来:玲儿能平安脱身吗?能识破贝海川的奸计吗?
贝海川回到大厅里,立即吩咐贺云堂:“立即传信给堂主,鱼已全部落网。”贺云堂应了出去。不一会儿,贺云堂又匆匆折了回来,道:“庄主,信阳来了消息,说颜玲儿并未回转,让香主多加留意。”贝海川先是一惊,沉吟了一下,道:“我知道了。信发了吗?”“不没,属下先来回禀庄主。”贺云堂道。“那你去吧。”贝海川打发了他,立刻唤来一个庄丁,低声吩咐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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