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芙蓉错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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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玲儿伫立不动时,甘琳已先恭身施礼:“苏州甘珞见过前辈。”金宗杵微微点头,有气无力地道:“苏州玉蝴蝶,近来名气日盛。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难得难得!”“前辈谬赞!”甘琳谦逊地一笑。“后生可谓呀!”金宗杵喟叹,看看颜玲儿:“颜姑娘。”颜玲儿盈盈一拜,笑靥如花:“老爷子,有何教训?”金宗杵干涩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点头道:“不错。”“不错,可不是教训。”颜玲儿“咯咯”轻笑。用干枯的手指指空椅,金宗杵缓缓道:“坐吧。”“前辈面前,晚辈不敢造次。”甘琳拘礼地道。颜玲儿却毫不客气地一**坐下去。惹得金少敛等人拿眼瞪她。
金宗杵微微一哂,道:“坐吧,不必拘礼。”甘琳只有从命,谢过座后,这才偏身坐下来,一派世家严教的风泛。金宗杵问甘琳:“令尊近来可安好?”甘琳欠身答道:“有劳前辈挂念,家父一向康健。”金宗杵摆手道:“贤侄不必如此拘礼。金、甘两家早有交往,叫一声叔父也不为过。”“小侄恭敬不如命。”甘琳机灵地应到。金宗杵满意地点头微笑:“我与令尊已有十余年未谋面了,令姐当初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如今只怕出落得更加出众了。她还在江湖中走动吗?”“家父年已迈,家姐已安住家中,打理庄务。所以小侄才能得轻松自在。”甘琳浅笑答到,话语中好似对长姐有无尽的感激。
颜玲儿饶有兴味地笑瞟着他,眉目间不乏讥笑。甘琳只作视而不见。金宗杵叹息道:“九儿不学无术,真是委曲了琳儿。”甘琳无言以对。颜玲儿轻笑道:“老爷子,你也不必可惜可叹了,九哥的心可不在甘姑娘身上,只怕他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听命娶亲的。”“这是父母之命,只怕他也无法违抗。”金宗杵些许寞落地道。颜玲儿听出他话外有音,默然不语。
甘琳语气坚定又不失礼仪地道:“这门婚约是家父所订,而家姐向来要强,未必会答应也未可知。”“哦?”金宗杵惊奇地问:“琳儿也不肯答应么?”甘琳欲言又止。“也难怪。”金宗杵了然地低喃道,削瘦的脸上无悲无喜,扭头对颜玲儿道:“颜姑娘,老夫还未谢过姑娘大恩呢。”“老爷子,”颜玲儿笑道:“你别损我了,我何曾对金门有恩?只要是无过,玲儿就烧高香了。”
金宗杵听出她的话中的怨气,轻笑笑,道:“九儿一命还全仗姑娘鼎力想救,这岂不是恩吗?”颜玲儿笑得有些冷:“老爷子,你在骂我吧?玲儿从不曾想过害九哥,可是却险些成了替罪羔羊。九哥被救,玲儿未出一分一毫的力,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老爷子谢玲儿,是谢我做了代罪羔羊呢?还是因人成事呢?”“姑娘多心了。”金宗杵忙道。“只怕多心的不是玲儿。”颜玲儿干笑两声,令少字辈诸人尽皆变色。但在金宗杵面前,谁也不敢造发作。
金宗杵淡淡一笑,道:“年青人,心高气傲总是难免的。九儿走时,再三嘱咐要老夫转告颜姑娘,他会在洞庭等你。”颜玲儿语气尖刻:“今日见到老爷子了,玲儿方知九哥留下有话。倘若不曾与老爷子谋面,谁来转告玲儿呢?”“颜玲儿,”金少柔早已忍无可忍,怒叱:“你不要欺人太甚!”颜玲儿一笑置之。“柔儿,不得无礼!”金宗杵语气低沉地道,却不容人违抗。金少柔不敢再开口。颜玲儿拿眼轻嘲地斜瞟着她。金少杵对身后诸人道:“明日就要起程式了,你们还不快去准备准备。”金少敛等人这才退下。金宗杵看着众人离去,端坐不动,微眯双眼。他不开口,颜玲儿和甘琳也不好说什么。
许久,金宗杵才又睁开双眼,问:“你们知道老夫为何要将他们支开?”虽是问二人,但目光却凝在颜玲儿脸上。颜玲儿笑而不答,自然是心知肚明。“那夜之事,老夫并不知晓,事后得知,便将他们好一番训斥。老夫今日特在此向姑娘谢罪。”金宗杵枯瘦的脸上虽淡无表情,但句句诚恳。以其之身份地位,能说出如此“低声下气”的话来,实属难得。
颜玲儿是聪明人,岂不知就此好下台,欠身一礼,笑道:“老爷子,你别折我的寿了。那夜之事,您不知无过。玲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怪到老爷子您的头上啊!”金宗杵见她轻笑软语,却锋芒毕露,她或许不在意那夜之事,但要完全释怀却也不易。此事若换了他,只怕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于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二人久在江湖中走动,可知这是什么?”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角布头,放于桌上。
甘琳与颜玲儿互望一眼,起身走到桌前,凝神细看。那是一片鲜红的布角,极轻极薄,吹气可令其飘飞。二人又对望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惊奇与迷茫。金宗杵一眼灰色的眼眸静静望着二人。
“老爷子,”颜玲儿先开了口:“你这是从何得来的?”“这块布角牵连到一件极大的秘密,恕老夫不能相告。”金宗杵十分郑重地道:“这可是红衣门之物?”“是。”颜玲儿点头道,用纤细地手指拈起布角端详着。她手里有五片同质地的布角,但这一片与那五片又不尽相同。

“这红衣门究竟是何来路?他们的掌门人是谁?意欲何为?”金宗杵连连发问。颜玲儿俏笑道:“老爷子,你所问的这些,玲儿也想知道。”“消息灵通如你,居然也会不知道?”金宗杵面色凝重。“只怕是‘天线’安浩也未必知道。”颜玲儿直言不讳:“既然他们故作神秘,任谁也不会知道的。”
了无睡意,颜玲儿在艳红的小衣外又套了件轻薄的短靠,悄悄出了房门,悄无声息地来到甘琳房外。透过窗纱,她一身素白的短衣,伫立在后窗前,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颜玲儿轻轻推门进去,笑吟吟地道:“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莫,莫,莫。”甘琳闻声转过身来,笑着道:“你呀,才是‘桃花落,人情薄,一家女儿,千家求索。恶,恶,恶。”
“好呀。你骂我!”颜玲儿假嗔到。“礼尚往来嘛!”甘琳笑得有些奸诈:“说吧,这么晚了还不睡,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睡不着,找你聊聊嘛!”颜玲儿撒娇地贴到他身上,一副风尘女子造作**的样子。甘琳神色不动,翩翩笑道:“聊什么呢?”“聊什么都行了。”颜玲儿眯起眼,将脸慢慢贴过去,在他耳边吹气如兰。
甘琳瞟见窗外飘过一条身影,便推了她一把,笑道:“好了吧?人都被你气走了。”颜玲儿旋身倒入一旁的椅子上,眼中闪着可恶的笑,不满地反驳:“人家气的不是我,而是你。没一点定力,经不起引诱。”甘琳笑而不语,举止洒脱地坐下来。“你打算骗人家姑娘到几时啊?”颜珍儿瞪起乌亮的大眼,装出一副抱打不平的模样斥问。甘琳轻挑双眉,颇无辜地道:“我可没骗过谁。”
颜玲儿甜甜笑着,盈盈起身,轻轻退去短靠,频频向甘琳抛着媚眼,一缩身钻到床上去了,手一拂,玉钩浮动,雪白床帐飘落下来。甘琳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卖弄风骚动,既未多余发问,也不出言阻止。
床幔浮动未止,门外传来轻叩门声。甘琳并未急着开门,反而端坐在椅上半晌,才缓缓地恍若意犹未尽地开口道:“请进。”门外人迟疑了一下推开门,又顿了一下才走进来。“金姑娘,”甘琳斜靠在椅子上,慵懒又不失潇洒地道,声音微颤充满惑力:“夤夜至此,有何指教?”金少柔手托托盘,侧目幽怨地望着他,脸上说不清是羞是悲,低语道:“公子远来是客,我送碗参茶以示敬意。”说着将细瓷碗放在桌上,站在一旁,道:“这是我亲自泡的,不知合不合公子口味?”
甘琳冲她优雅地一笑,道:“姑娘,何必太过客套。在下已是麻烦姑娘了,何敢再劳动姑娘?”金少柔芳心大动,俏丽的两颊升起两朵晕红,真似霞染的芙蓉,深垂娇靥,羞涩地道:“公子不必推辞,这是奴家的一份心意。”甘琳轻哂,却多了份苦涩。
床幔浮动,一只白嫩细致的手撩开白帐,颜玲儿探头出来,睡眼惺忪,娇态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唇齿不清地道:“好哥哥,睡着睡着,你怎么就不见了人了?”甘琳安坐在椅中,挑眉看着颜玲儿,似笑还非,十个女人有五双会为之失神,倘若金少柔没有看到如此不堪的情景,或许早已心驰神摇了。只是她此时脸色正如撞见丈夫偷情的妻子一般,羞怒、愤恨、尴尬。
颜玲儿“终于”发现站在房中几乎气得发抖的金少柔,妩媚地一笑,有满足也有得意,还有不屑,挂起床帐,慵懒地下了床,穿上红绣鞋,捡起躺在地上的短靠,整整微乱的小衣,一边道:“甘公子,艳福不浅呀!前脚暖床的还没走,后脚叠被的又来了,还端茶送水,真是细心周到啊。”金少柔气得脸铁青,变成一尽可朵绿芙蓉了。甘琳神色自若地轻笑:“金姑娘客气,送来参茶,你可要喝?”颜玲儿故意瞟了一眼,笑道:“人家一片好心,怕你亏损了身子,巴巴地送过来,你就用不着推辞了,不打搅二位了。”说着轻轻挥了一下手,转身往外走,忽又想起什么事,扭身俯耳对甘琳道:“看你了。”这才风情万种地走出去。
甘琳轻笑,暗中却无奈叹息。颜玲儿这副叛逆的性格,别人越瞧她不起,她越去做些为人不齿的事,偏偏还要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面前。金少柔已被她气得怒不可遏,手抓着托盘几乎要捏碎它。甘琳忍不住要可怜她,不着痕迹地道:“金姑娘,明早还要赶路,何不回去歇息了。”
金少柔用幽黑的清眸望着他,许久才咬着樱唇,扭身就往外走。但当她手触及房门时,不由得又停下来,转回身,愤闷地道:“甘公子,你告诉我,颜玲儿有什么好?为什么那么多男人,连九哥和你都不能或免地被她迷惑?”甘琳仍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道:“金姑娘,你不是男人,男人都喜欢与众不同的女人,并以得到她为荣。你懂吗?”“我懂!”金少柔咬牙切齿地道:“男人有时比女人还贱!”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说得好!”甘琳望着她的背影,开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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