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聚散真容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颜玲儿死志方萌,却听一个笑声回荡:“好笑啊好笑!金门多才俊,能耐越来越大,居然六个人欺负一个人,脸皮厚比城墙!”金少村等人闻言,惊诧地住了手,脸上又羞又恼。颜玲儿劫后余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微微粗喘。
金少政冷冷道:“此乃金门的私人恩怨,阁下何必多管。”那声音又“哈哈”大笑,一条人影倏地由半空而降。此时月亮早已下去,微弱的星光下,他一身幽幽的绿衣,大大斗笠,手中那根玉箫盈盈流光。他用玉箫敲着手心,道:“你们不必为难我亲妹子。金少微是在下带走的,你们要人,只管找在下。”
众人匀是一惊,金少柔不屑地瞟了颜玲儿一眼,冷笑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硬的靠山。”颜玲儿轻笑着对金叶子道:“我几时由义妹升格为亲妹子了?”金叶子也笑道:“在下觉得你比我亲妹子还亲,我就高兴叫你亲妹子。亲妹子,亲亲妹子,你难道不高兴?”颜玲儿笑颜如花,道:“有你这么个亲哥哥,你哪能不高兴?”看见金门众人一个个深恶痛绝的样子,她笑得更开心了。
“颜玲儿!”金少柔怒喝:“原来是你串通金叶子把九哥藏起来了,你还不快把九哥交出来!”“我藏他做什么?”颜玲儿笑吟吟地道:“他又不是什么宝贝,怕被人抢。”“哼”金少柔恼怒道:“你们知道我们要对付金叶子,才会对九哥下手。你以为抓走了九哥,就可以借此要挟金门。我劝你别妄想了。”“我妄想什么。”颜玲儿媚笑道:“控制金门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划不来!”“你……”金少柔气得花容失色。
“在下倒是想过。”金叶子悠然地道:“所以就抓了金少微。”颜玲儿惊疑地看着他,问:“金少微真是你抓的?”“是!”金叶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哇!”金少柔大叫:“颜玲儿,你现在还有何话说?”颜玲儿摊开双手,道:“他抓了,未必就是我抓的。”“你还狡辩!三哥、四哥,你们也上,今天不能让这对狗男女跑掉。”金少柔说着,挺剑就扑上来。
颜玲儿没想到金叶子一来,反倒把自己推入有口也说不清的境地。六人仍是缠住她不容她脱身,但她此时已缓过神来,并不象方才那样左支右拙,虽暂时脱不了身,一时半刻也不致落败。金少政一直冷冷地注视着金叶子,没有动手的意思,他心思慎密,金叶子与颜玲儿的话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但他相信颜玲儿一定知道些什么。金叶子他是没把握留住,却绝不能放掉颜玲儿。所以他还是静观其变。金叶子也没有动手的迹象,双手抱胸看着七个人厮斗,兴致昂然。
你来我往斗了百余招,颜玲儿虽未落败,但也有些真气不济了。与六位武林后起之秀的皎皎者动手,又耗真气,又费心力,手下也渐渐慢了,几次出现险招。而金叶子是有心看热闹,没有丝毫帮手的意思。令她气恼的是他不帮她又何必现身呢,一走了之或躲在暗处岂不是更好。越想越气闷,招式更加乱了。她明知这是打斗中的大忌,却又忍耐不住。
两柄剑险险地擦身而过。正在此时,金叶子倏地出手,夹风驰电,突然得令所有人大吃一惊。但当他出手攻击颜玲儿时众人更是震惊无比。颜玲儿虽身经百战,但仍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惊得血气一窒。而恰在此当口,金少村的剑急驰而至,她一个躲闪不及,“噗”一声剑刺中她的右肩。剑势不遏眼见就要刺穿她的琵琶骨。
忽听一声龙吟,接着一道电闪在颜玲儿眼前划过。当一声,迸出几点火花。颜玲儿只觉身子一顿,向后仆倒,落地前却被拉入一个人的怀里。金叶子渐远的笑声传来:“玲儿,你的护花使者来了,亲哥哥我可要走了。”颜玲儿此时一阵昏昏噩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有人抱紧自己,眼前一片白雾。她挺肩想站稳,右肩却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双眼一黑,耳边似有一团蜂环绕。
渐渐地,蜂散了,耀眼的阳光照着她的眼。颜玲儿无法适应突然闯进来的光亮,急忙眯起眼扭开头。再张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已回到了客栈,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翻身欲起,右肩的巨痛令她低叫了一声,又摔回床上,这才记起前夜的经历,恍如一场噩梦。
耀眼的阳光一下变得朦胧,抬眼一看,见冷临风正挂上一张布帘。一见到他,所有的气恼全涌上心头,挣扎着跳下床,颜玲儿冲到他面前大吼道:“你没事招惹什么金门,连武当的道士你也敢杀!你知不知道我被你连累得差点连命也没了。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收敛一点?”冷临风不言也不动地站着。
颜玲儿渐渐气消,才感到自己的失态,怎么能将一切罪过推到他身上。金门的人要抓自己却不是因武当死了几个道士,而是因为金少微。这根本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方才是气极攻心,才口不择言。摇摇仍有些昏眩的头,她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是……我不该……”双腿一软就要瘫倒。冷临风伸手扶住她,淡淡地道:“回床上去。”颜玲儿低头看见单薄的中衣上一片嫣红,知是伤口裂开了。她乖乖地由他扶着回到床。
“过两天金少微会回来。”冷临风冷冷地道,转身要走。“等等。”颜玲儿喊住他,她不管金少微会不会回来,当下只有一句话要问他:“那四个道士是不是你杀的?”冷临风停下来,头也不回,冷漠地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不该相信?”颜玲儿愤怒地低吼,春花般的面颊上一片绯红。“不是。”冷临风无怒又无怨,仍一派泰然自若。“但是我明明看到……”颜玲儿疑惑地脱口道,看看他寞落的背影,叹息道:“或许是我看走眼了。”其实她心里明白,身影或许可以谎称是眼花,但尸体上的伤口呢?“我说不是,你就信?”冷临风冷嘲道。“啊?”颜玲儿哑口无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而无根的旅人呢?只怕早已肝肠寸断了。颜玲儿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霏霏细雨。这两天总是阴晦不开,细雨如丝飘洒着,绵绵不绝,害得她心里也一片阴霾。肩上的伤开始结痂,回想当时,若不是冷临风来得及时,将金少村的剑斩为两截,只怕她现在已变成半个废人了。金少村果然非等闲之辈,一样的剑法,他的剑更是平平无奇,但招式施出威力要远胜于他人。颜玲儿虽主要吃亏在以少敌众,但也输在对对方不知底细、疏忽大意上。令她沮丧的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象最近这样接二连三地出岔错。若不是有冷临风,她不知死过几回了。想起这些,她又气又怄,偏偏天又是阴晦不晴,弄得她更为烦躁。一阵莫名的烦闷令她坐立不宁,一挥手将面前的杯盘全扫到地上,“噼哩啪啦”碎成一片。

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冷临风走进来,站在门口片刻无语,而后才缓缓地问:“怎么?”“没什么,发自己脾气。”颜玲儿慵懒地伏在桌上,看也不看他一眼,象只要午睡的猫,语气中也不乏赌气的成份。两天来极少见到他的面,他和她一样足不出户,躲在房中不会做别的事,只是捧着酒壶拼命想灌醉自己。真不敢想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她有时烦闷地几乎要抓狂,想把房顶掀翻。
“金少微回来了。”冷临风对她的烦躁视而不见,淡淡地道。“谁?”颜玲儿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心不在焉地回道。“现在楼下。”冷临风不理会她的三心二意,继续道。“谁?!”颜玲儿顿时醒过神来,“噌”地站起来,这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拔腿就要冲出去。冷临风伸手拦住她,道:“他一会儿上来。”颜玲儿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有些羞愧。她自己也搞不清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究竟是什么感觉。
“嘭嘭嘭”,有人在敲门,并在没听到回应时就推开了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颜玲儿忍不住皱皱眉,瞪着一个妖娆的女人款款摆摆地走进来,冲着冷临风挤眉弄眼、卖弄风情,声音娇嗲得令人浑身发冷:“冷公子,你的吩咐,奴家帮你办好了,令牌,你请收回。”
颜玲儿用怪异的目光瞟着冷临风,想看看他是不是象世俗的男子般经不起庞香的妖媚之术。冷临风仍旧僵直地站着,大斗笠低低压着,缓缓抬手,五指微拢,庞香葱白玉手上的那枚乌黑的令牌已到了他手中,冷冷道:“你可以走了。”庞香艳丽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娇笑道:“冷公子还有何吩咐直管讲,奴家一律照办就是。”说着腰技轻扭着,风情万种。
颜玲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倒好奇是火融化冰,还是冰冻结火。“出去!”冷临风冷冷地命令,有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威严。庞香也惧于抵抗,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掉头扭了出去,临出门又低骂了一句:“不是东西!”颜玲儿好笑地看着她狼狈离去,道:“也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会令庞香知难而退。”冷临风无动于衷,淡淡地道:“他在隔壁。”颜玲儿并不急着走,久久注视着他,问:“你也是红衣门的人?”“不是。”冷临风简短有力地回答。“那你凭什么让庞香乖乖把人送回来?”颜玲儿万分不解。“自有办法。”冷临风冷冷道。“那……”颜玲儿还欲再追问,冷临风却冷冷地打断她:“祸从口出。”说着转身出去,不愿多谈。
颜玲儿无奈地长叹,轻轻走到隔壁房门外,推门进去。金少微正斜倚在床上,听到响声转过头来。几日不见,他原本神采飞扬的脸上多了层疲惫和憔悴,华贵的衣衫有些破碎,整齐光洁的发髻也松散纠结在一起,一副落拓模样。他见到颜玲儿,脸上禁不住露出窘愧的神情,双眼不安地转来转去,不敢迎视颜玲儿询问的目光。
颜玲儿见他那副模样,实在是很可怜他,轻轻走到床边俯身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他们没难为你吧?”“走开!”金少微咬牙切齿地道:“用不着你来假慈悲!”颜玲儿对他的恶语相向不以为忤,退开两步坐在一张凳子上,轻笑道:“九哥,你可真是恩怨分明啊!我甘愿做你的受气包,你有什么气尽管冲我撒好了。”金少微深别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胸膛起伏剧烈,气息粗重,许久无言。
颜玲儿静静地望着他,听他喘息越来越粗,终于忍不住猛地扭回头,怒吼:“你笑我吧!笑吧!”他脸色铁青,双眼血红,额角的青筋在不住地跳动着。颜玲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缓而低落:“九哥,你把玲儿看成什么人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再明智的人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你何必为自己一时的挫折就气沮懊丧呢!经一事,长一智。挫折也未必就是坏事,只要你记取教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嘛。”
金少微惊疑地瞪着她,不解地问:“你真的不嘲笑我?”“九哥。”颜玲儿轻轻坐在他身侧,柔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曾犯过错,又凭什么嘲笑你?但要是九哥不肯记取教训,同样的错下次再犯,那玲儿可是要狠狠嘲笑你的。不仅是嘲笑,我还会骂你傻瓜。”“玲儿——”金少微感激地握住她柔软的手,双眼微潮。
颜玲儿冲了柔柔一笑,问:“你的伤要不要紧?要不然我去给你请个先生来?”“不碍事。”金少微摇摇头,愤恨地道:“是金叶子指使庞香抓了我去,想要要挟金门,还逼我交出金门令。”“那你又如何?”颜玲儿关切地问。“我就算再无用,也不至于做出那种事来吧。”金少微冷笑道:“他们休想!”说到激愤处,用力一捶床沿,不料却牵动了伤口,不由得皱紧双眉,轻哼了声。颜玲儿无奈地摇头,嗔怪道:“你保重身子,别乱动气了。我去找个郎中来给你看看最好。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轻挣出手来,冲他宽慰地一笑,转身出了客房。
颜玲儿下楼来,正想问问店中伙计此地可否有名医,那小伙计已迎上前来,将一张信笺递给她,道:“姑娘,这是与姑娘同在本店下榻的公子爷要小的交给姑娘的。”颜玲儿接过来,一边展开,一边问:“他呢?”“走了。”小伙计回到。颜玲儿身躯一震,手中的信笺抖了一下,上面跳跃着两个字“无会”。无会!颜玲儿苦涩地嚼着这两个字,看来他早就觉察她要远离他,才会留下“无会”的别辞。无会,一直是她一心所愿,而今当真无会时,她心里又忍不住的失落与凄凉。
霏霏细雨,绵绵不绝,来也无根,去也无踪。他就象这漫天而洒的雨,可见可赏,却永远无法捉摸。从今后,她与他将如日月之隔。细细的雨丝落在发上,凝聚成颗颗珍珠在发丝上颤颤微微。颜玲儿独自穿过雨中的街巷,身上的银铃也洒下了串寂寞的低吟。她不知自己往哪儿去,是去替金少微请郎中,还是在寻找那条孤寂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抑起头,让细雨点点洒在迷茫的娇靥上,心中暗问:“颜玲儿啊颜玲儿,你的根又在哪儿?”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