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水流花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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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颜玲儿轻轻放下银剑,道:“你的剑只有出手时才会出鞘,出鞘时必有响动,即使能伤人于数丈,但响动仍能惊动别的人。除非你真有将数十人在眨眼间杀害于各自藏身之处的本事。”“我没有。”冷临风冷哼。“不仅你没有,你师父十三真人只怕也不会有。”颜玲儿清亮的双眸瞪着他,想看看他听到这个名字时会有何反应。
冷临风象被刺了一下,全身一抖,整个人变得僵硬,手上的衣服险些滑进火里,他急忙抓紧,衣服皱起深褶,这是他第二次失态了。惹得他失态,颜玲儿十分愉快,脸上划过一丝快感,眼中满是得意,暗道:“冷临风呀冷临风,你终究是人不是神,你也有弱点,你也有怕被人碰触的伤疤。”但她仍一脸惊奇地问:“听说,你的师父十分厉害,当年的七大高手联手才将他击毙。你的武功得自他,所以说你是天下无敌了。我倒很想知道他的武功有多厉害。你不想对我讲讲吗?”
冷临风无语将烘干的衣服抛给她,起身走到远一点的树下,打坐运动。颜玲儿有些兴灾乐祸地看了他片刻,知道他不会再开口了,便抱着衣服换回来。扎起干松的长发,从袖口取出发带扎好,两只小银铃垂在耳边,轻轻地扫着她的耳缘,痒酥酥地,她抬手拨弄着银铃,听它们叮叮脆响,脸上浮起浓浓的愁郁。
不知何时,颜玲儿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已是满眼晨光,满耳鸟语。颜玲儿慵懒地揉揉眼,轻哼了一声,扭动腰肢,才惊觉身上盖了一件衣服。她坐起身,那衣服从肩上滑下来,是冷临风的外衣。撕裂的衣袖已被细密均匀的针线缝补好。再扭头时,见冷临风正背后对着她坐在火堆边,烤着什么。一股烤肉香扑鼻而来。
颜玲儿欣喜地站起身,抖掉身上的草屑,扯平折皱,走到他身旁,问:“烤的什么?”“野鸡。”冷临风淡淡地应到,取过一只烤好的野鸡递给她。野鸡烤得正好,金黄色冒着油。轻轻撕下一片肉放入口中,香咸可口。颜玲儿惊奇地问:“你都随身带着盐巴吗?”冷临风拿起身旁的一只小葫芦,道:“是料酒。”说着洒了些在火上的野味上。
颜玲儿接过来,嗅了嗅,有酒的辛辣,还有调料的咸香,不解地问:“你常常带在身上吗?”“我在深山长大。”冷临风不着意地解释。颜玲儿抚摸着葫芦,它不知用过多久了,已经光滑如镜,油亮发光。
“你等在这儿。”冷临风简捷地吩咐到,起身而去。颜玲儿刚要问他去哪儿,他已去得无影无踪。她真的迷惑了,看不懂冷临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少言寡语、行事怪戾、冷酷无情、杀人如麻,这些都是江湖人对他的评价。但这一天来的接触,她却发觉这绝不是他的所有的本性。他少言寡语或许是不善言谈,或许是不屑花言巧语;他行事怪戾、独断专行,不惜以身涉险,但处事却果断坚决,绝不拖泥带水;他冷酷无情,处世冷漠,但他心思慎密,也会待人体贴入;他杀人如麻,却未见他滥杀无辜,总是别人逼他出手;他让人觉得危险,但又会让人感到安全。难怪冰玉会放心地跟着他。看来冰玉确实很会选男人,被她选中的两个男人,一个会对她死心塌地,一个又会保护她。
颜玲儿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现今身边的两个男人都与冰玉有瓜葛,显得她在和冰玉抢男人似的。颜玲儿没来由地一阵烦恶,只盼着早日找到金少微,离冷临风远远的,永远不再见面才好。自从遇到他,她只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卑贱又无能。
颜玲儿低头看看膝上的衣服,恼恨地将它抛进火堆里。一阵青烟伴着一阵焦糊,白衣在火中变黑,燃烧又化为一堆灰烬。她心里才痛快了许多。没来由的烦挠与恐惧已压得她喘息不畅了,不知不觉地攥紧了装料酒的小葫芦。
一阵马蹄声传来,颜玲儿抬头望去,只见一红一白两匹马飞驰而来。冷临风端坐在白马上,来至近前一勒缰绳,马已停了下来。两匹马均是好马,膘肥体壮,高大修长,全身的毛油亮而无一根杂毛。
颜玲儿惊奇地站起身,问:“这荒郊野外的,你从哪儿找来的马?”“别问,上马。”冷临风生硬地道。颜玲儿无法忍受他的这种强硬的命令的口气,垂头站着不动,嫣红的小嘴被她咬得紧紧的。
“上?不上?”冷临风的语气分明在警告她什么。颜玲儿权衡轻重,只好走到马前,认蹬上马。鞍辔都是成套的,就其华丽来看,绝不是等闲人家的坐骑,不知冷临风从何得来?
冷临风将缰绳抛给颜玲儿,打马继续往西行。颜玲儿接过缰绳正要赶上,显然那马新换了主人,还不太驯服,不肯听她的号令,焦燥不安地甩着颈毛,踏着前蹄,接着猛地一抬前蹄,想将颜玲儿掀下来。颜玲儿却不是等闲之辈,什么样的烈马她没见过,在觉察它的不驯时就已警觉,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上,不管那马如何跳跃,她总是坐在稳稳地。终于,那马安静下来,打着响鼻,摇头摆尾。颜玲儿这才一抖缰绳,轻踢马腹,它就顺从地飞出去。
在颜玲儿驯服马的当儿,冷临风已经失了踪影,她正担心找不到他的去向时,就听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她催马过去。林子渐渐稀了,冷临风骑马伫立在一片空旷处,周围围了不下十数人,而他却挺坐在马背上,大大的斗笠压得低低的,左手插在怀里,右手提着缰绳握着剑,跨下的马躁动不安地踢摆着,他的身子也随着晃动。周围的人有四人跨在马上,年纪都在二十出头,三男一女,少女稍幼,也已十七、八岁,尖小俏丽的面庞,一双大大的灵动的眼睛十分慧黠地眨动着,显得十分俏皮。
年纪最长的那位少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一双眼更是凌厉无比。他冷冷是望着冷临风,声音低沉地道:“阁下莫非没听说过:‘非礼勿取’吗?倘若阁下当真有急用,也可向在下相借,在下虽不才,总还知急人所急,何必做出这种为人所不齿之事?”冷临风沉默不语。

那少女转动灵活的大眼,道:“哥,何必跟他罗嗦!马是咱们的,抢过来不就是了。”“你懂什么。”一旁的黄衫少年冲她翻翻白眼,轻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呀,你就敢动手!”“我怎么晓得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抢了我们的马。”少女娇怒地嘟起小嘴,娇俏可人。“不知道就少插嘴。”黄衣少年讥笑道。
“你……”少女气恼地扭头冲哥哥撒娇:“哥,你看韦淮……”“好了。”那年长的少年沉声阻止:“小妹、三弟,别闹了。”扭头对冷临风正色道:“阁下,在下不管你出于何目的捋走马匹,但如今却要你做个了断。要么留下马,要么找个合适的理由。”
冷临风仍不开口,只是轻轻扬手。“呼”地一团东西直击少年面门。少年处变不惊,抬手一推一转,再张开手时,只见掌上多了一锭黄镫镫的金子,不下二十两。少年的脸阴沉下来。少女看见金子,冷笑道:“笑话!雾月山庄缺你这点金子吗?我们那两匹马,再加十锭金子也不换。你爽快地把马留下来,不然就要你的狗命。”说着“唰”地从袖口抽出一柄明晃晃的短剑,折射出一道白光。
冷临风冷哼一声,指一弹剑,丁丁做响,声如龙鸣。少女惊呼一声,手中短剑脱手。黄衣少年一个“蹬里藏身”,在短剑落地前捞起在手,一翻身又坐回马上,微笑着看着冷临风,目光中却多了一层森冷的杀气。“三弟。”为首的少年低斥道:“你忘了庄主的嘱咐了?”黄衣少年不甘愿地耸耸肩。
颜玲儿见此,知道再凭他们对峙下去非动起手不可,忙催马上前,冲几人施礼道:“邢大哥、裴二哥、韦兄弟、飘妹妹,别来无恙啊!”“颜姑娘?”几人惊呼,少女更是惊喜异常:“颜姐姐你来了!这人好坏,你帮我教训他!”“那可不行。”颜玲儿笑盈盈地道:“这位‘冰河剑客’冷临风现在可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以跟他动手呢?”
几人的脸色凝重。少女惊呼道:“他……他就是冷临风?!”“是啊。”颜玲儿笑着点头,对冷临风道:“你偷的原来是雾月山庄的马,只怕你要惹麻烦了。”冷临风无动于衷。“‘雾月五杰’在二十年前就已扬名江淮间,山庄势力自不容人轻忽。当年一役歼灭霍山巨匪,造福一方。你听说过吗?”“没有。”冷临风冷冷地道。“也难怪。当年一役虽大,但行动却极为神秘,江湖中至今知者不多。况且雾月山庄在商言商,从不过问江湖之事。所以武林中闻其名者不多。于其有交往瓜葛的,就更少之又少了。”颜玲儿侃侃而谈:“山庄现任庄主邢昀、夫人凌飘飖及四位兄弟裴尘、韦康、黎陆、古充持守山庄,力求无名。这几位乃是邢庄主之长子邢瑞、次女林飘儿,裴尘之子裴觉,韦康之子韦淮。虽然雾月山庄不参与武林之事,但想要与之为敌之人也绝讨不了好处去。我说得对不对呀,邢大哥?”
邢瑞凝视着她,淡淡一笑:“玲儿,你还是老样子,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你也没变呀!”颜玲儿妩媚地一笑,问:“你也该成家了吧?”邢瑞沉下脸不开口。林飘儿快嘴地道:“我哥非你不娶……”“飘儿!”邢瑞低喝。林飘儿吐吐舌头,俏皮可爱。韦淮朝她挤眉弄眼,她就拿眼瞪他。
颜玲儿一阵愧疚,歉涩地道:“邢大哥,我……”“算了,玲儿。”邢瑞宽容地一笑道:“不是因为你。”颜玲儿“哧”地反悲为喜,道:“邢大哥,你这么说,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羞愧呢?”邢瑞开怀一笑,道:“那你要怎样才知足?”“我要是轻而易举地就知足的话,现在只怕孩子也有了。”颜玲儿自嘲。邢瑞轻笑,面色凝重。
“颜姑娘。”裴觉见邢瑞有些失神,便开口道:“这位冷少侠是你的朋友吗?”“你叫他冷临风好,他这人最不喜欢别人对他客气。”颜玲儿爽朗地一笑道:“眼下算是吧!就不知哪天会变成仇人也说不得。”几人听十分惊疑。颜玲儿轻轻一笑,道:“这有何可奇怪的?武林的恩怨本就是在转眼间结下的,甚至不需要原因。他今日偷马是为了帮我,几位是否看在玲儿的薄面上,通容一下?”
“玲儿,你几时变得如此客气了。”邢瑞不以为意地道:“你要用,莫说是两匹,就是两百匹也有,尽管来取就是了。”“我可用不了那许多。”颜玲儿“咯咯”笑道:“不过玲儿还是感激邢大哥慷慨相助。怪玲儿傻,辜负了邢大哥……”邢瑞摇头苦笑。“今日我还有事,改天定当上门道谢。”颜玲儿觉得再叙下去,她就再难脱身了,忙急急向诸人辞别,跟冷临风驱马远去。
两骑飞骑拖着尘烟渐远,邢瑞的目光一直目送她去得无影无踪了,仍恋恋地不肯收回。“大哥。”裴觉忧虑地看着他,道:“你还是放不下她?”邢瑞摇头无语。林飘儿嗔怨地道:“哥哥和玲姐姐多好的一对,就怨爹,干嘛不肯答应?”“这事怎能急二叔?”韦淮不赞同地道。“就怪他!”林飘儿耍起小性:“要不然玲姐姐现在就是我嫂嫂了。”
“呀!”韦淮惊呼:“怪不得人说:‘女生向外’!果然不假。将来我一定要生儿子。”“瞎说!你老婆还不知在哪儿呢,就想儿子了,不羞!”林飘儿丢着他。“谁说不知道在哪儿?”韦淮反驳:“我老婆近在眼前。”说着一指林飘儿。“韦淮,臭小子!”林飘儿大叫,伸手捶打他。韦淮佯装躲闪不及地嗷嗷大叫,看得一边的庄丁窃笑不已。裴觉对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扭头看看邢瑞,见他目视远方,神思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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