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江上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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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已近黄昏,城镇上空弥漫着炊烟。小贩们也匆匆收摊子关门,外出的苦工们也陆续地回家了。三人穿过稍嫌零乱的街道往城西走。颜玲儿默默地看着这些平凡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清贫艰苦,但日子过得宁静,倒让她这满身疲惫的江湖流浪客由衷羡慕。只是过惯了游荡的日子的人,再难满足于这种平淡的生活了。
来到江边,夕阳已将沉入水面,橙黄的夕照洒满鳞鳞的江面。岸上有不少等渡船过江的人,江中还有三、五只渡船在疲于往返。江边却停了一只渡船,船老大正悠哉地坐在船板上抽着旱烟。不断有人上前问过不过渡。他总是慢条斯理地回答:“船在修补。”
小伙计带二人直直走过去,冲船老大喊:“吴老大,客官爷来了。你可以开船了。”吴老大闻言,忙磕掉烟灰,站起来,搭上跳板,让冷临风和颜玲儿上了船,又解开揽绳准备开船。就听岸上有人高叫:“你的船不是在修补吗?怎么他们可以上船?”吴老大干笑道:“我的船这位公子爷包了,你们有银子也没办法。除非这位公子爷开恩,答应捎你们过江。”
不少双眼睛齐唰唰朝冷临风望来。他却无动于衷,站在船头背对着众人。金黄色的光洒在他身前,象一尊塑金的神祗,身后却是一片幽暗。颜玲儿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这船、这船老大、这岸上的候渡人,让她深觉不妥。
因雇主不开口,吴老大只好一点竹蒿,船慢慢离开渡头。岸上人有或许等得急了的,“砰砰”地跳上两个人来,震得船一阵猛晃。吴老大不悦地请他们下去,那两人耍懒地不走。
颜玲儿更觉得事情不对劲了,跳上来的两人虽显得笨手笨脚,言行粗鲁,但隐藏在表面下的沉稳精悍及江湖人才有的杀气,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而那位船老大,四十出头,精瘦单薄,皮肤经风吹日晒,变得又黑又粗,脸上多是褶皱,手如竹节,确是长年累月摆渡讨生的船家样子。只是他在看冷临风时,总是用眼角余光,好象他是不可逼视的君王一般,透着一股古怪。
颜玲儿已觉察出事情的不同寻常,而冷临风却一直动也不动地站在船头上,不知他有否觉察?吴老大和二人争论半晌,终因船到江心而做罢,极为不甘心地撑着蒿。而那两人却仍在不示弱地咕哝着,甚至污言秽语随口而出,一副市井无赖的样子。吴老大起初还隐忍着,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横蒿就朝两人扫过来。粗重的竹蒿居然被他甩得呼呼带风。那两人慌忙躲闪,踉踉跄跄地朝冷临风撞去。
冷临风象聋了一般,仍站着不动。颜玲儿袖手旁观,她倒要看看他如何应对。两人撞上冷临风,却象撞上一堵墙,被震得连退数步。吴老大推蒿就刺,大叫:“你们还往哪儿跑!”两人向两边避开,竹蒿就直刺冷临风背心。于此同时两条人影急扑而上,后发而先至,两柄精钢匕首从袖中飞出。他们似乎早已摸清冷临风的弱点,所以两人全是向他右臂功击。
“哧哧”两声,冷临风的右袖已被割破,鲜血飞溅。颜玲儿原本冷眼以待,见此再也无法坐视不理,见竹蒿已撞上冷临风的背心,她左手一抖。“唰”一声,长虹飞出,缠住竹蒿,一旋身以右手为刃砍在竹蒿上。“咔嚓”一声,竹蒿断为两截。她正欲欺身上前,要制住吴老大,他却一缩身,“嗵”地跳入水中去了。接着又是“嗵嗵”两声。
颜玲儿还未明白怎么回来,只觉腕上一紧,一个冷硬的声音道:“走!”身子已腾空而起。颜玲儿扭头看时,见冷临风站在船尾,船头已冒起滚滚浓烟。她顿时明了,一扬手,右手的飘带飞出,欲将冷临风拉离渡船。冷临风却旋身躲了开去。“轰”一声,水花木屑飞散,冲上半空,一时间水雾弥漫。“冷临风——”颜玲儿惊叫,声音未落,她也“噗嗵”落入水中。
冰冷的江水冲进口中,颜玲儿回过神来,急忙屏住呼吸,双腿一挺欲跃出水面。不料腿上一紧,她又被一重物拖向水底。颜玲儿微惊,低头看时,只见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的双腿。她倏地向后翻身,柔软地腰肢弯成一圈,双手卡在那人的脖子上。此人正是吴老大。他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张俏脸吓了一跳,赶紧想抽手时,颈上一紧,令他一窒,急忙松开手,身子一挺直冲上去。
只是他的冲力被颜玲儿一带,没能冲上水面,反而在水中盘旋了一圈,接着腋下滑过一个软软的躯体,象水蛇一般灵活。就听得“咔嚓”一声,他的右臂一阵刺骨的痛疼。他猛地吃了一惊,张口欲喊,却只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气泡。他急忙敛气,没提防一根春笋般的手指已点在他的心口上。一阵**的感觉窜遍全身,身体一下变僵,沉沉地沉往江底——死亡就这样轻易地罩住了他,他至死也难以相信!
颜玲儿再次冲上水面,看到飘浮着的渡船的碎屑,水中还飘着一股浊流。她的心紧缩起来。水上除去因突发事端而停顿的渡船和船上目瞪口呆的渡客之外,就剩下这些碎屑及夕阳落下后的一片青瑟。
冷临风,你就真这样死了吗?死无全尸?颜玲儿在水中战栗着,她从未象此时此刻这般对死亡产生如此强烈的恐惧。水下一只手蓦地抓住她的手腕,冰冷得象来自地狱的魔爪。颜玲儿全身剧颤,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掌。却觉腕上一紧,令她虚弱地垂下手,也惊醒了她的神志。这股熟悉的真气,不等回头,她也知道是谁了,心中一阵狂喜。

一股劲力将她拉出水面,在水面上飞奔,眨眼已来到岸上。双脚上沾地,颜玲儿只觉得无比的虚弱,瘫软在地,胃里一阵烦恶的翻覆,双手撑地大吐特吐起来。曾几何时,她这样呕吐过?就算是在她第一次杀人时,也没有如此过。只是今天,她不为自己害怕,不为自己的生死担忧,她牵肠挂肚的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一个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这令她愤怒。
颜玲儿突然站起身,挥手就狠狠地掴过去一掌。可是她没能得逞,手没落在他的脸上,却落在他手中——右手里。颜玲儿震惊地望着他的手臂,衣袖零落地垂着,却是雪白而无丝毫污渍,根本不象受过伤的样子。她恍然大悟,脸上的血色全无,只是倍觉侮辱,用力抽回手,僵硬地站着。
“走吧。”冷临风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兀自转身走了。颜玲儿咬紧牙关,用力闭上双眼,拼命忍住要掉落的眼泪。她是颜玲儿!她不能认输!一旦找到金少微,她绝不会多留一时半刻,也绝不会再受他一丁点气——她如此委曲求全,只是为了金少微,而不是他!
傍晚的风是凉的,吹透未干的衣衫,冰冷沁入肌肤。颜玲儿抱着双臂,倔强地不开口求他。冷临风也将破碎地外衣脱下,着一身短靠,一样的白如雪,裁剪适中,将他颀长瘦削的身材衬托出来,并不如平日那种枯瘦的感觉,或是宽大的外袍的原因吧!只是此刻的他,健硕敏捷,精练灵活。更为气人的是,两人同样是从水里出来,自己是一身水淋淋,一副狼狈样;而他去浑身干爽爽的,好象刚沐浴过一般。
颜玲儿越想越呕,她这一辈子还没出过这种丑。倘若传到江湖上,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笑柄?越想越是不平,却没注意到他们已走进一片密林中。冷临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些枯枝,找了片空地支起树枝,用火石点燃。颜玲儿冷漠地看着他,见他搭起一个木架,抬头对她道:“把衣服脱下来。”一边将他的外衣搭在架子上。颜玲儿默默地走到架子后面,将湿衣服脱下来,挂在木架上,身上仅着一层单薄的亵衣,瑟缩地坐在地上。
风很凉,吹到身上更是寒入骨子里,但她又不能这个样子钻出去烤火。颜色玲儿心里又羞又恨,愤愤不平起来——这一天,她丑态尽出。正想着,只听冷临风道:“这个给你。”一件衣服飘落在她手上,抖开一看,却是他的上衣。心中顿时思绪如潮,说不出是感激,还是怨怒。
颜玲儿将衣服披在身上,松松跨跨地稍嫌肥大。颜玲儿是北方人,身材较为高挑,不似江南女子的娇小柔弱,但冷临风的衣服套上去,衣摆仍到了膝盖上,衣袖也长长的甩动。她从未注意过冷临风高过自己多少,但现在,她知道了。他看起来那么瘦弱,其实比她要高大得多。第一次穿男人的衣服,却闻不到丝毫异味,倒是有一股清爽的气息,是一种真正的男人的阳刚之气。没有酸腐,没有酒臭,令她不由得砰然心动,但接着惊惧也随之而来,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
颜玲儿在火堆旁坐下来,解开湿发凑近火堆烤干。冷临风坐在她对面,手里托着她的衣服慢慢烘烤。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那顶大斗笠,他就挺着脊背坐着,象寺里的泥塑一般,仿佛毫无生气。脱下短衫后是黑色的中衣,黑得一如无星无月的夜。真想不通他为何将两套截然不同的衣服穿在一起。但黑衣却将他凌厉的杀气、威猛的震慑力显露无遗。
颜玲儿若有所思地拢拢头发,两人的沉默令她有些不安,于是她想说些什么:“你知道,今天要杀你的是什么人吗?”“不知道。”冷临风头也不抬地抛过来一句话。“也难怪。”颜玲儿轻嘲道:“船头帮是个不入派的小帮派,当然难入你大人的耳!”冷临风不语。
“除夕夜,潼关一役,数十人死在你的剑下,你不会忘吧?”颜玲儿提醒到。“不是我。”冷临风冷哼。“不是你,是谁?”颜玲儿轻笑道:“那么多人死在断残剑下,你不会说那也是有人陷害你吧?”冷临风沉默以对。“何况你约了阴煞门等三派高手在潼关绝战,那些人就是要去看你们的拼斗时被害的。无论怎么说,你都脱不了干系。”颜玲儿注视着他,见他仍不说话,又道:“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死得很蹊跷: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就连雪地上也没有行走和挣扎的痕迹。除了你的断残剑外,别无其他可能。”
“错!”冷临风冷冷地道,脚步尖一点,银剑已朝颜玲儿飞扑进来。颜玲儿抬手格挡,剑却轻巧地落入她掌中。颜玲儿顺势握剑在手,不解地望着冷临风。“拔剑。”冷临风生硬地命令。颜玲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握住剑柄轻轻拔剑出鞘。“嗡”一声低吟,象是谁在无意中碰触了琴弦,悠悠地飘响许久。颜玲儿觉得到剑刃上透过来的寒气,禁不住瑟缩了一下,赶快合剑入鞘。“丁”又一声长吟,仿佛龙吟虎啸一般。剑虽入鞘,声犹在,手上仍有剑柄的微颤。颜玲儿终于领略到神剑的真谛——剑尖动而剑尾知,犹如人的指掌一般生出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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