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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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的女童和少年还立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呆在树上缩头缩脑的可是腰酸背痛的很,懒洋洋的伸了伸懒腰,在玉袭的怀里尽情地舒展舒展身体,紧张一时的心情全然降低到最低。
打着了个哈欠,我用手肘捅了捅玉袭低声问,“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玉袭垂眸遥望着桥下的清池水,末了,指了指水中摇摇头。
我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清幽黑沉的清池水映着一轮树梢的皎月波澜不兴。我不解的蹙眉回眸瞪他,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那有什么?
玉袭不语,比比着耳朵让我静心而听。
我撇撇嘴角,半是认真的耐下性子阖上眼,重新扩充听觉。
由于方才的事故,脑里犹在混乱,即使是上乘的千里聆听术也派不上用场。
无限的静谧在耳边交织成嗡嗡的喧闹,我咬着嘴唇想借由疼痛使心神合一将那些嗡嗡的喧闹排斥,却是满心烦闷反而与自己较起劲来。一心让千里聆听术发挥的淋漓尽致,脑里又全是纷乱的景象。熟知心神不一,急气攻心,只觉自丹田处一股猛烈的气流刹时倒窜,我奋力的压它死命的窜,耳边犹听水波微澜,一时分神控制不足,胸口阻塞,我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浊血。
身后不知是在细听还是在深思的玉袭此刻被我唬了一跳,不及多问只当我是走火入魔,长袖一拂撤去全力支撑的隐形结界,一指点了我身上的几个重**,右掌引来一股沁凉的灵息按入我头顶的百汇**。
犹如醍醐灌顶,汩汩的清凉滑过我淤塞的经脉拂过我紧闷得胸口,包裹了我遇势反冲的灵识慢慢的化解,重新溶汇到灵魂深处。
我长长吁出那股浊气,反握住玉袭仍在输送灵息的右腕,谦然道,“心神不一,急气攻心而已。没那么严重。”
话音刚落,我哎哟的叫出声来,原来玉袭在收掌的同时顺带锤了我脑门一拳,怒声道,“小兔崽子,找死也不看时候。”
我吐吐舌头不敢回嘴,低着头状似反省,生怕触怒眼前这位猫大人。
神思逐渐清静下来,扑腾的水声不绝于耳。我蓦然间忆起是时扰得自己分神的就是这水波之声,便是寻声望去。
没想这不望还好,一望之下骇得险些掉下树去----只见那水波不兴的清池之上,成千上百个亿的黑色小虫扑腾的浮出水面,象是受到召唤般,密密麻麻的向着小桥一拥而上。
月已然探出了它朦胧皎洁的光华,使得黑暗的一切一览无余。月光之下水波之上,那些虫披着坚硬油滑的黑甲,大大小小奇形怪状数不清的足狰狞叫嚣的尽情张扬,乘水借风,不留余力的在水上来回自如的爬动象是在呼朋引伴。
俄顷,碧波渺渺的清池水面黑压压的覆满一层层的怪虫,载沉载浮,观之令人作呕。
冰冷潮湿的夜露滴滴嗒嗒坠了下来淋着我一阵激灵。恶寒在指尖流窜须臾蔓延进内心深处。我死死抓住玉袭的纤手,像是溺水者抱住浮木那般,短短的指甲深深陷进那薄薄的玉肤,掐出一丝血纹。
暗夜里的抽气声那么明显,却不知是谁。明明知晓这些成千上百亿的甲虫的来历。我心冷寒,未暇料得堕月宫那些千千百的大湖小潭清池碧水竟然养着都是这些玩意,可以预见这传说堕月宫主是何其的歹毒。无论是谁,想必只要失足落水,何止尸骨无存?
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立起,强烈的不安感转瞬即逝。眼底蓦然暗色一扇,我的脸刹时惨败如纸,这些虫为何而来,我竟迟钝的到现在才理会过来!那个宫主问他,“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干嘛?。”已经明明白白的说出了死亡的意图,只是不想竟会是这般死法。
心念及此,猛然间一声尖厉刺耳的怪笛吹奏。眼皮小小的跳动着,我旋即稳下起伏的心情,放眼望去。
好在,少年和女童还安然立在桥边。有所不同的是,那怪笛之声的来源竟是发至那女童之口,他身侧的少年早已是面色如死摇摇欲坠,苍白的唇色预示着的是他即将面临的命运!
我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拉着玉袭的手就待飞身向下援救那少年。
呼拉!好大的一声!然而就在回眸的顷刻光影,再度望去时,那名少年已然为那些甲虫黑蚁爬了满身!
哐当。少年腰间的佩剑跌落在地上。银惶惶的寒光直直渗进内心,像是谁的眼,绝望而凄迷深深的刻进记忆的深处。
救之不及……死亡的可怕,我今之才晓。
很快的,少年也躺在了地上断断续续的呻吟微弱无助,只是那双眼眸在触及那柄佩剑时流露出的却是无限的柔暖。那些虫子在他身上不断的噬咬吞咽只有那张脸尚是完好不缺,浓艳的血不多时漫了出来。
我目不忍视,撇过脸,心下念咒手指微曲,一把月白色的半透明小刀现于手中。这是我用风聚集起来的风刃与真刀无差。
与其看着那名少年那么痛苦,不如由我直接了结了他的生命。只是看他眼底的留恋,可是有事要说?
时不容待,我未暇诉于玉袭便是纵身一跃,毫不顾忌的落在少年的身边。

蹲下身,稍稍以灵识护体,不顾恶心,指下生风,以迅雷之势,隔着虫子点去少年身上几处大**,让他暂且失去感觉残喘片刻。我是驭妖师不会驱虫,更何况从刚才到现在这位少年都是抱着求死之心来的。只是疼痛让他失去意识,本能的挣扎而已。
少年躺在地上微微抽搐,重色的瞳子诧异的望着我。
我摇摇头道,“我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我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跟人家明明非亲非故,别遑谈认识,连见面也不过一眼。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人死前跑来说,你的心愿我来实现。还真当自己是天使不成?不平白惹人嫌疑吗?但是……不管那少年是何反应,我单刀直入道,“你是否有遗言要说?或是有什么想见的人?”
重色的眸瞳霎那浮起一丝光明,却又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他冷冷笑笑正待欲言,徒然间一抹异色在眼间闪过。
我抓住那抹异色,不待反应,身后犹听玉袭的娇叱,“死小子,瞻前不顾后。还不快躲开。”
与玉袭相处已久,彼此算是心灵相通。闻言,凭着第六感反射性的就地抱头一跳,跳过身后的危险。
与此同时,“咄”的一声,一只被斩成两截的发出怪声的白蠕蠕的蛊虫掉在我刚才蹲着的位置。
想到那条蛊虫本来的去向,我不禁一颤。
“好东西。我当是何方神圣呢。没想竟是这等蛊毒之物。”妖冷冷的笑声弥漫着肃杀的血腥。
我起身回头,只看得玉袭那么金灿灿银亮亮的长发在月光下随风舞动,那美若桃艳若李的秀颜冷冷的浮动着妖娆的冷笑。几步之外站着的是女童,大敌当前她面不改色的与玉袭对峙,死死的眼瞳如鱼目般呆板,然而扫向我时,却带着噬人的寒阴。
我忍不住抱住自己冰凉的臂膀颤抖抖的退后一步。
“是不成形的蛊兽而已,不过傀儡而已,不必害怕。”身形一展,玉袭飘然挡在我的身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莫来捣乱。”
我心里愧疚,都是我乱来,瞻前不顾后,竟小窥了那女童的身份。不过,愧疚归愧疚,眼下那少年已然出气多进起少气若游丝了。我蹲下来诚挚的道,“你可信我不?”
少年的眸间异色不减,薄唇蠕动,我俯身倾耳听着。
他问,“你是谁?”
我不瞒他道,“堕月宫小宫子是也。”
“那可是个傻子。”他冷冷一笑,“你莫要骗我。”
我耐下性子不去跟死人计较傻子问题,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如今你也将是死人一个,若有执念放不下,可会沦为孤魂野鬼不得超生的。”
“你是在关心我?”他嘲讽的撇撇嘴角,“孤魂野鬼又何妨?我此生杀孽甚多,若是真轮回怕也要进畜牲道,还真不如孤魂野鬼来的自在。”
我不禁气苦,这年代果然好心没好报。谁跟他讨论孤魂野鬼来着了?简直就是问猪答马,牛头不对马嘴!怎么办?直接一刀子送他去地狱呢?还是继续跟他磨出遗言?天啊!我捂住脸哀号,我是哪根筋不对呢?在这还作什么三好青年?怎么就这么一厢情愿呢?这么自做贱呢?
那厢的玉袭借用螭妖莫迟的控水术,看准了那些甲虫六亲不认的凶残和血性,幻化出水刃划破女童的脖筋趁着女童护伤的那刻召唤出无形的水蛇出其不意将那女童一拽拖进水里,任着她去与那些甲虫在水下缠斗,一箭双雕还顺带的减缓了甲虫的来势。
弹了弹衣袖,玉袭来到我身边,那些甲虫有一些早就饕餮饱餐了一顿,缓缓地退去了一半,只见它们退去的地方,唯剩白骨森森。
低头看看少年,玉袭突道,“流宵教你的那招凝魂术你可会否?”
我一怔,蹙眉道,“怎么了?这会儿问这……”余光无意识的流连早些时候掉落的佩剑上,灵光倏的一闪,我拍头笑道,“你的意思是,反正这小子执念不浅,若是放任随波逐流的话,指不定是变成孤魂野鬼还是轮回成畜牲,倒不如留住他的魂,凝在这柄佩剑上,随身携带,让他自己去了这桩心事。”
玉袭含笑道,“不错,不错。你这榆木脑袋好歹开窍了点,也省得日后又被御风打你**。”
默……
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好不好……为什么老是揭我的短呢?
恶狠狠的瞪了眼玉袭,我低头看着那即将魂游天外然脸色犹是惊疑不定的少年,浅声道,“不论你信也不信,时间不多了。还请你暂且附在这柄佩剑之上,日后之事,日后再说。”
言犹未及,少年一声长叹道,“随你了。”之后疲倦的阖眼,不做声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当下对着玉袭一点头,左手拿起那柄佩剑,右手当空划出六芒星,闭上眼嘴里喃喃几句咒语,蓦然睁开双眼大喝道,“着!”
一点颤巍巍的萤火从少年额间浮出,吸附在那柄剑上。
一瞬间的银光暴涨。
一切终于结束。
心里一松,全身的力气急尽。不及问话,我重重倒在玉袭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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