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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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沉夜背着竹筐只身迈出曦月山庄的大门,正要下山时,一个人出现了。
“沉夜,你去哪?”焱影叫住了沉夜。
沉夜回头,对他说:“我想到山下把前些日子采到的药材卖了,攒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我陪你去。”
“不用。”沉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沉夜……”焱影盯着沉夜的眼露出淡淡的愁绪。
沉夜回头,不再看他:“回去吧,焱影,景儿要是看不到我们他会担心的。”
“可是——”
“我要一个人去。”焱影仍想说什么,沉夜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沉夜头也不回,平淡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更何况我又不是去哪里——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吧。”垂下望着沉夜的目光,焱影郁闷地回答。
“我走了。”沉夜说完便又迈开了脚步。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焱影在沉夜的背后喊道。
“你不用来接我,回来的时间,我不能确定。”沉夜总算转过头,看了一眼焱影后,继续说道,“如果景儿问起,那你就说可能要一两天。”
“我知道了。”焱影的回答低闷郁悒。
沉夜不再回头,一步步走下了石阶。
尽管他知晓焱影的目光一直胶结在他的身上。
当沉夜的身影消失在焱影眼前之后,他仍旧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动。
最后,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身后——是冷涣云、不、封展洛。
“主上,要不要派个人跟上。”封展洛毕恭毕敬地在焱影的身后说道。
“不。”终于,焱影移开了直视前方的目光。
“他说他要一个人去。”似是而非的轻叹,“那就让他一个人去吧。”
“是。”
“你下去吧。”焱影挥手。
“是。”封展洛略为躬了下身后,退去了。
身旁已经没有任何人时,焱影才发出重重的叹息:
“沉夜,你现在,是在躲避我吗?”
“——可事已至此,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对你的心意,收不回来了。”
“观水亭?”药房的掌柜略微眯起了眼睛,望着沉夜。
“对,‘关水亭’。”沉夜点头。
他的确是把他由曦月山庄带下来的药材卖到了药房里,顺便,打听。
掌柜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沉夜一阵子后,才对他说:“公子是外地人吧。”
这是肯定句。
“对,我刚到贵地不久。”
“喔,怪不得。”掌柜恍然,“不过,你为什么打听观水亭的事呢?”
“啊,是这样的。我的一位朋友约我在‘关水亭’里会面。而我又不知道路,所以——”
“公子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观水亭附近可是咱们这个城里远近闻名的鬼域呢!”掌柜一脸骇然。
“您是说‘关水亭’闹鬼?”不知怎地,听闻药房掌柜这么一说后,沉夜眼中闪过一丝趣味。
“对呀!”没有觉察沉夜那一纵即逝的兴味盎然的掌柜用力点头,“一到傍晚,观水亭就到处鬼哭神号,非常可怖。连我们这里最胆大的人到了夜晚,连路过那里都不敢。”
“这么恐怖!”沉夜一边的眉毛迅速挑高又平静,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
“对呀!所以公子呀,你最好不要接近那里,要不然呀,非死即疯,惨啊!”
“谢谢掌柜您的提醒,晚辈知道了。”
沈夜对掌柜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
“那晚辈先告辞了。”
“啊,喔。好的。”掌柜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他没想到沉夜会给他行一个这么大的礼。
可他却没想到,弓下身子的沉夜在那一刻,笑不抑止。
天啊,不愧是满楼的风格,选地方还是这么惊世骇俗!
不久之后,沉夜才知道是观水亭而非“关水亭”。
因为他此刻正杵立在额匾上的字迹已然斑驳的观水亭外。
因为闹鬼,所以鲜少有人来的观水亭到处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望着身处的位置杂草丛生、阴暗凄凉,的确有几分鬼域的味道。
不知道怎地,沉夜突然想起当他向城里的人打听观水亭的位置时,那些人恐惧又哀叹的表情。
“六年前,观水亭还是个人人响往的地方。那里住着雨山城的第一名伶应巧巧,她才貌双全,不少达官贵族几乎挤破观水亭的门坎,只为一睹芳颜。”
“可是应巧巧心高气傲,要见她的人必须要对得上她出的上联,还得答得出她题的谜题。所以,能够见到她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因此而得罪了什么人,在一天夜里,观水亭被人放了火烧了。应巧巧更因此命丧观水亭。”
“之后,观水亭就一直闹鬼,也有几个人被鬼吓傻了。所以,再也没有人敢踏进观水亭。”
“听说,是应巧巧死得冤,不肯到地府,留连在人间找出害她死去的人呢。”
沈夜举步走进观水亭中,在阴暗的光芒下,所看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失去了,将不复存在。
沉夜盯着身旁柱子上依稀可见的字体圆润字联感叹。
他再向前走了几步,他没有忘记他来此的目的。
可是,这里静得连风声都没有,更何况人声。
还是继续前进,因为害怕错过。
可,就在沉夜走到一间屋子的内部,他走来时,原本敞开的大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沉夜一惊,立刻回头,却只看到已经紧闭的大门,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空气,又开始静得让人呼吸困难。
大门关上之后,气氛更为阴凉。
沉夜皱起了眉:难不成,真有鬼?
就在这时,沉夜倏地感觉身后有什么靠近自己。
突然之间出现,那低压,仿佛把一切都覆盖的沉闷感受。
沉夜深吸一口气后,猛然回头——
沉夜把最后一针小心谨慎地扎在房翔身上的**位后,便用手探了探他的颈脉,察看他此时的状况。
感觉那平稳跳动后脉像后,沈夜满意地点了点:不错,恢复得很好。
之后,他回头对在拼命洗脸的风满楼说道:“满楼,眼睛还很痛吗?”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你自己配的药,哪次不是药效发作得既迅速又让人疼痛难忍的。”风满楼冲水再揉揉眼睛,但还是有些刺痛,于是只好接着洗下去。

他边洗边继续说:“从小到大,我哪次不是被你用药整得惨兮兮的。”
沉夜听罢会心一笑,他走到都快把脸洗掉一层皮的风满楼面前,对他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最听我的话,不用你来试药,我还找谁呀!”
“——不过,这次你是自作自受,谁让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我不过是——正当防卫。”
“是是是,我说不过你。本想真的是想吓吓你,却没想,自己惹火上身。”一脸水珠的风满楼探手摸索身旁的脸巾,沉夜看到后,伸手拿起脸巾,交到他手上。
看到擦干脸的风满楼睁开眼睛后畏光的又闭了起来,沉夜由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交给他:“满楼,把这个药水滴到眼睛上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风满楼接过时,动作顿了一下:“现在的你不光会下药,也会用药解毒了。”
沉夜一怔,随即苦笑:“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都会变的。”
“是啊。”风满楼点头,“可是,有些事情,是怎么也变不了的。”
“是什么?”
风满楼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打开沉夜交给他的瓶子的瓶盖后,他小心的滴到眼睛里。
沉夜在这时把目光移到了躺在不远处的房翔身上,他问风满楼:“满楼,他是你的师弟吧。为什么他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滴好眼后,风满楼仍旧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回答:“对,我们遇上了麻烦,而且还是大麻烦。”
“方才为他疗伤时,你一定看到了吧。他的胸前有被人用某件细小的东西击中的瘀肿——”
“是的,我看到了。”沉夜颔首,“他的全身只有这个伤痕,明显的,就是这个打击让他五脏受损,导致严重内伤的。这么小的一样东西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打伤他的人武功一定非常的高强。”
“我并不知道打伤房翔的人是谁。但我知道一定跟那个人脱不了关系——我们面对的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更权高位重。——真的,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风满楼慢慢张开了眼,满眼深沉地望着沉夜。
“可以跟我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沉夜皱眉。他以为风满楼惹上的是江湖纷争。
“他是个——”风满楼突地低头思索。
“我不应该知道吗?”沉夜看到他这副样子,便问道。
“不是。”风满楼摇头,随后目光凝重地望着沉夜,“而是——”
“而是?”
“而是,这个人,他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策划陷害你一家人被满门抄斩的主谋。”
听罢风满楼的话,沈夜完全怔忡住地盯着他。
“满、满楼,你刚刚说什么?”沉夜睁着眼死死盯着风满楼,一脸不可置信。
风满楼了解他感受地来到他的身边,双手分别放在他的肩上,给予他无言的安慰。
“当年我得知你家出了事,赶紧赶回来时,你家已经惨遭灭门。后来,我买通衙役,才见到了他们所说的,你的躯体——当时我信了。可是我怎么也接受不了你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更不能理解你家怎会遭此横祸。”
“——为了查清当年的所有事实,我投身进了朝廷,当了一名护城都护。一直为这件事明察暗访。”
“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我找到了身为打探高手的师弟房翔,让他帮忙继续查找。当年的事情被人处理得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线索。我跟房翔费尽周折后才知道,当年的事情与现在的镜天王严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最后,在一次偶然中,我们更知道了,操纵严京布局当年宫廷中所有纷乱,甚至陷害你家被满门抄斩的真正幕后主使人。”
“那个人是谁?”脸色铁青的沉夜抓住风满楼的手的手指已经深深陷入风满楼的皮肤里。
“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风满楼轻轻摇头,“可是,我们知道,这个人现在可能已经操纵了整个朝廷。我们的暗探或许激怒了这个人,他派人追捕我——上次我们的被迫分别就是因为他们把我关了起来。”
“要不是房翔的相救,我很有可能已经被杀——现在,我跟房翔是在逃亡,在那个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下苦苦逃亡。”
“可是,我昨天让房翔去给你送信,后来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事。或许是遇上了前来追杀我们的人——所以他现在——”
听完风满楼的话,沉夜的脸色依然铁青,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的某处。
久久不语后,沉夜把视线移到了正用担忧的神色望着他的风满楼。
沉夜扯出一个笑容,是想让风满楼放心,可以比哭还难看的笑反而让人心疼。
“满楼,所以,你找了观水亭这个人人皆知却没人敢来的地方藏身?”
“算是吧,起初我只是想找个让你方便找到的地方而已。等到房翔受了重伤,我为了能尽快等到你来到这里后,才知道,这个观水亭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因为有鬼,所以真的没有人敢接近这里,那些人也料想不到我们会躲到这里来。”
“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沉夜放眼望去,观察这座虽然衰败荒凉却保存尚好的亭阁院落。
“是挺不错。”风满楼笑笑,“只要晚上时没有鬼的哭泣声就好了。”
“鬼的哭泣声?”沉夜一脸困惑。
“是啊,昨晚吵了一夜,让我怎么也不能好好休息。”
见到风满楼的不以为然,沉夜到不认为是他胆大,而是:“满楼,你认为是鬼在作祟?”
“怎么可能,你该知道我从来不相信此类的事情的。”风满楼移步了几步站到沉夜面前,由屋子里向外展望整个院落。
“那——”
“我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为什么?”
“不知道。”风满楼回头,对沉夜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浅笑,“反正只要这个人不妨碍到我们,我们当然不会揭穿他的诡计。”
沉夜深深望着风满楼,最后,他微微一笑:“满楼,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自信、果敢。”
风满楼盯着他,反问:“那你呢?你还跟从前一样吗?”
沉夜垂下的脸庞,嘴解勾出一个空无的笑容:“不了,我变了。——变了。”
变得不再天真,变得不再轻易相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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