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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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的冬天。一年一度的新兵集训准备工作开始了。在新兵班长的人选上,指导员李东和乔海发生了最激烈的争执。乔海坚决要求刘星雨带新兵。乔海说刘星雨是班长,受过专业集训,最主要的是刘星雨是党员。连队需要这样的人去带兵,他不去谁去?在这个问题上,李东的观点和乔海完全不同。刘星雨要考军校,带新兵必然耽误团里的初考。错过了机会就不能参加统考。考军校的机会三年才有一次,耽误了实在可惜。带新兵为什么不能考虑别人呢?面对李东的责问,乔海平静地反问了一句:入党时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别人呢?部队需要人才,连队更需要人才!再说了,考学的机会明年还有!乔海的话传到了刘星雨的耳中,这让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报复!刘星雨在想乔海最后的一句话一定在他的心里压抑了很久。刘星雨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又将失去一次改写人生的机会。军人的职业就注定了会面对更多的牺牲和奉献。在连队和个人的利益面前,刘星雨默默地选择了服从。
新兵班长的集训工作开始了,刘星雨又住到了团部。和他一起训练新兵的是副班长刘涛。集训开始不久,老兵的退伍工作也就开始了。关于退伍,部队中还有一句这样的谚语:老兵复员,新兵过年。说的是每年老兵退伍的时候,对于新兵的管理就会相对宽松许多。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相对宽松的管理条件下,宋涛这个既不算老也不算新的兵,不但没有把“年”过好,反而让人打得住进了医院。这样的事情无论说给谁听,似乎都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在听完史泉的讲述后,刘涛甚至还满脸怀疑地问了史泉一句:“真的?”
那是一个飘雪的周末,雪下得不是太大,但天气很冷。小个子宋涛只跟班长打了声招呼,就悄悄地溜到了镇上去洗澡。也该宋涛倒霉,当他洗完澡后,刚从澡堂出来就遇到了四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其中的一个好像认出了宋涛,“就是他!”宋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四个小青年围在了当中。紧接着,那几个人一齐动手,把宋涛一阵痛打。宋涛很快就满脸是血地倒在了地上。四个小青年全然不顾围观者愤怒的指责,又是一通拳打脚踢之后,才一哄而散。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的宋涛,很快就被人抬进了附近的师部医院。好在只是些皮外伤,只住了两天医院,宋涛就出院了。宋涛刚出院时,别人也没好意思问他事情的经过,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十分光彩的事。倒是宋涛却对此不以为然。在宿舍内,宋涛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这牛皮也不是吹的,要说干仗,哥们不怕。别看那几个小子人多块儿大,可哥们儿真没让他们给吓住。我见势不妙,伸手就去摸砖。谁知那小子比我还快,抬腿就踩住了我的腕子。后面也不知是谁,给我从来了一脚。这帮王八蛋,没等我站起来就没头没脸地给我一顿乱踹。说实话,哥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这也就是咱哥们儿,要是换了别人,还指不定让人削成啥样呢?”说话的时候,宋涛一脸的自豪。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史泉就在旁边问了宋涛一句:“无冤无仇的,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咳!别提啦!”史泉的话问得宋涛一脸的沮丧。他挠了挠头接着说:“镇上有一家东北餐馆,哥们儿经常去哪儿吃饭。一来二去的,就跟老板熟了。老板有个姑娘长得特漂亮。去的多了,哥们儿就想跟她处对象。可能是那几个小字也看上那姑娘了吧,要不是这事,哥们儿也不至于让人揍得这么惨。”
老兵退伍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当集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史泉在一个风冷的午后,带来了老兵退伍的消息。二班长李波和训犬员张锐都已退伍回家。听到这样的消息,刘星雨很是内疚。李波和张锐都是自己意气相投的好友。临别之际,竟然无缘一送。对于刘星雨而言,怎么说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二十二
紧张的集训工作结束后,天南海北的新兵就陆续赶到了坦克团。有了新兵,刘星雨和刘涛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新兵连。在眼前的这些新兵身上,他们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他们约定要以自己的方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些性格各异的年轻人,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转变成一名合格的兵。新兵连的条件依然艰苦,新兵连的任务依旧艰巨刘星雨和刘涛相互鼓励着,一起坚持着。毕竟,坦克团的严冬考验的不仅仅是新兵。
新兵连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每个人的身体都像机器一样在超负荷地运转着。忙碌的生活,甚至让刘星雨和刘涛连写封家信的时间都没有。就在新兵训练将近一个月的时候,刘涛病了。那是一个周日的中午,天气阴沉沉的。刘涛带领新兵去洗澡。在帮刘涛搓背的时候,一名新兵在刘涛的背部,发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肿块。这个不痛不痒的肿块,当时就把刘涛惊呆了。不明原因的肿块,让刘涛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会不会是癌症呢?当天下午,刘星雨就和刘涛一起去了团部卫生院。经卫生队医生的初步诊断,刘涛背部的肿块为良性血管瘤。听说不是癌症,刘涛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医生后面的话,还是让刘涛感到了特别的沉重。医生说这肿瘤虽说是良性肿瘤,但因为病变位置的特殊性,如果病情得不到有效的控制,瘤体一旦继续增大,就会压迫背部的脊椎神经。也就是说,刘涛随时都有瘫痪的可能。刘涛的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想要得到更好的治疗,医生建议刘涛,至少要到医疗条件相对较好的师部医院接受治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相对于刘涛的病情,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临走之际,刘涛拉着刘星雨的手说:“实在不行,让老连队再派个人来帮你吧。一个人太累!”“放心好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安心治病。”和刘涛说话时,刘星雨的心情是压抑的。刘涛的病是否跟这超负荷的工作有关呢?刘涛走后,哨所警卫连的两个新兵班合到了一起。全部的训练工作都压在了刘星雨一人的肩上,属于他自己的时间更少了。
刘涛从师部带回的消息依旧不容乐观。经过师部医院进一步确诊,肿瘤的位置紧挨着脊椎。手术的风险大且不说,以师部医院的技术水平,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而手术一旦失败,刘涛的后半生也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保守治疗的办法是穿过瘤体,在刘涛的背部植入一根人造血管,以替代原来的血管。这样可以切断血管对瘤体的营养供给,达到控制病情的目的。据师部医院的医生说,保守治疗的技术现在仅仅停留在理论阶段。保守治疗虽说没有太大的风险,但临床的效果也许会不太理想。师部医院的领导让刘涛先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毕竟这关系到刘涛一生的幸福,而刘涛还很年轻。从医院回来的当天,经过慎重考虑,刘涛给家里写了一封措辞婉转的长信。刘涛在信中简单地告诉了父母自己的病情,然后详细地介绍了医院的技术状况及治疗的方案。最后,刘涛强烈地向父母表达了自己希望手术治疗的愿望。在信里,刘涛没有提到手术的危险性。他不想让父母为自己过多地担心。和刘星雨一样,刘涛也是农民的儿子。如果不是当兵,这高昂的手术费用,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所能承担得起的。虽然手术存在很大的风险,但刘涛真的不愿放弃这难得的一次免费治疗的机会。信寄出去了,刘涛再耐心地等待着。

因为生病,刘涛已经停止了全部的工作。训练之余,刘涛为刘星雨讲述了一段,他在师部住院期间听到的关于后勤处长的故事。师部组织各团后勤干部集训的时候,坦克团的白处长在接到通知后,也郑重其事地打着背包,兴冲冲地赶到了师部。白处长刚刚走进师部的大院,就迎面碰见了在师部干部科当科长的老乡。据说白处长当初那八万元钱,绝大部分就活动在了这位老乡身上。这位老乡也很讲义气地让白处长实现了他当官的愿望。就在白处长满脸堆笑地跟干部科长打招呼时,他的这位老乡先是不错眼珠地盯了他好一阵子,然后才满脸疑惑地问:“转业报告都打上来了,你还来干什么?”干部科长的话无异于当头一棒,白处长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在了地上。随后,他又扬起脸,极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干部科长又把他刚才的话毫不客气地重复了一遍。白处长听完后,什么话也没说就扭头走了。
刘涛的话让刘星雨想起了演习期间,发生在政委和白处长之间的那段不愉快的事。刘星雨想,刘涛听到的消息可能就是真的。因为在坦克团转业干部的队列中,刘星雨就亲眼看到过曾经风光无限的后勤处长。
二十三
春节过后,刘涛就收到了家人的来信。刘涛告诉刘星雨他的想法得到了家人的一致赞同。刘涛又去了师部医院,治病又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手术的日期很快就定了下来。手术之前,连队派去了一名老兵做刘涛的陪护。这时,新兵的考核工作已经开始了。作为同年入伍的战友,刘星雨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刘涛,祝愿他的手术能够取得成功,祝愿他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
新兵的训练工作终于圆满地结束了。和新兵一起,刘星雨又回到了哨所。张锐走了,回到哨所后的刘星雨,忽然有了看狗的冲动。他想看那条张锐留下的名叫帅帅的军犬。绕过岗楼,刘星雨一个人来到了犬舍旁。犬舍还是原来的犬舍,只是里面已空空如也。在犬舍的旁边,刘星雨见到了正在喂猪的石头:“帅帅呢?”刘星雨指着空空的犬舍问石头。“在那边儿”说完,石头指了指菜地旁边的一座土坟。“死啦?”刘星雨有些不敢相信石头所说的话。“饿死的!”见刘星雨一脸的困惑,石头又补充了一句。“就算张锐走了,这么好的一条狗,总不至于没有人喂吧?”说话的时候,刘星雨的情绪有些激动。“不是的,是喂了东西它不吃。”接着,石头就告诉了刘星雨帅帅死亡的经过。张锐退伍以后,指导员李东就把养狗的任务,也交给了喂猪的石头。在石头看来,养狗和喂猪没什么两样。想想那条能听懂人话的狗,石头就痛痛快快地接受了养狗的任务,并保证要把军犬帅帅养的更好。新的任务让石头很是神气了一番。但经过之后,石头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完完全全地错了。帅帅是条出色的军犬,而不是一头普通的猪。自从张锐走后,帅帅就开始在犬舍中不吃不喝地转来转去。任石头想尽一切办法,帅帅始终无动于衷。一天、两天过去了,焦急万分的石头在征得连队领导的同意后,决定把帅帅放养。打开犬舍的门,帅帅先是在他平时训练的场地上不停地跑了几圈,然后又用低沉的声音呜呜地叫过几声后,就又迅速地返回了犬舍。第四天的清晨,石头在犬舍里发现了已经死去的帅帅。帅帅的死让石头很是伤心。石头默默地找来了一个弹药箱,然后把死去的军犬帅帅轻轻地放了进去。帅帅的死,感动了全连的每一个人。在菜地旁边一块向阳的空地上,全连官兵精心地堆起了一座方方正正的土坟。那是帅帅的墓。风冷冷地吹过,在帅帅的坟前,刘星雨静静地守候了很久。
从师部医院回来,刘涛已经明显地憔悴了许多。在他那原本青春洋溢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从前的自信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无奈的抑郁。听前去陪护的老兵说,在师部医院,当刘涛背部的肿瘤被切开后,医生才发现,刘涛的病情比原来想象的更为复杂。鸡蛋大小的肿瘤紧紧地包住了背部的脊椎神经。这样的情况稍有不慎,手术就可能功亏一贯。眼前的情形让经验丰富的医生也倍感棘手。为了慎重起见,主刀医生有把刘涛的伤口进行了缝合。手术失败了!虽然这样的结果比大家想象的要坏,但还没有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办理出院手续时,刘涛被告知:这样的病例,可以转到三零一医院,也就是解放军总医院作进一步治疗。在那里,手术康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征得刘涛的同意,师部医院出具了转院介绍信。在北京三零一医院,经过全面体检后,医院的一位资深专家告诉刘涛:他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才能手术。另外,北方现在寒冷的天气也不利于术后伤口的愈合。就这样,刘涛的手术又一次被推迟了。
毕竟年轻,刘涛的身体很快就恢复如初。随后,刘涛又开始往返于医院和哨所之间。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刘涛不懈的努力和师部医院的积极争取,三零一医院不但安排了刘涛手术的具体日期,而且还安排了一位在军内数一数二的专家为刘涛主刀。这样的结果让刘涛惊喜万分,他仿佛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想想慈祥的母亲,想想心爱的女友,刘涛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在全连战友美好的祝福声中,和陪护自己的老兵一起,刘涛满怀希望地去了三零一医院。经过两天的留院观察之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刘涛满心欢喜地准备接受手术时,却突然接到院方的通知:为刘涛主刀的医生临时被派往国外进修,时间是两年。就在原定手术时间的前两个个小时,那位主刀医生已经登上飞往国外的飞机,离开北京了。医生走了,刘涛的手术被迫取消。所有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在刘涛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经过这样的大喜大悲,刘涛再次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面对刘涛的不幸,哨所里的每一个人都想对刘涛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但每次话到嘴边,大家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这样的话题,让年轻的大家感到了一种无法说出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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