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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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身侧人那张眉宇紧蹙的面孔,心下化开幽幽叹息。昨夜恶战残留的阴影挥之不去,如梦魇般纠缠着,很多东西不但没有豁然开朗,反而堆积成一条走不出的死路。春含弄本想默默思索,担忧却总扰了平静。
兮风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睁眼便望见满天夕阳的赤金色。四肢灌了铅般沉重,他动不了,缓缓开合嘴巴。
“你好些了吗?”她纤细的手指覆上他额头,探了温度后又道“烧还没退,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喉结像是着了火,撕扯了半天才挤出一声残破不堪的音调“含弄……”眼前女子的脸模糊不清,兮风若不是听到她婉转动人的嗓音,还以为自己仍停留在梦境。
“你伤势很重。”春含弄垂眸,带着几分喟然道“除了新伤外还有旧伤,几乎每一处都是致命的。”初见身体上的道道疤痕,那股莫名的愕然与心悸瞬间扑盖了她。究竟是怎样的生活会让人变得如此伤痕累累呢?
扯动唇角,笑容难挂,兮风有些疲惫,不愿回答也不想解释,缓慢闭目,重归一片黑暗。
夕辉斑驳的霞光泄进雾林,金色的灿烂醉了天地,殊不知,光耀背后永远是不灭的影子相随。
春含弄欲言又止,眸中盛满这最后的绚烂。一天一夜未合眼的她松懈下来,在潺潺溪水,飒飒风声的美妙交织下,渐渐袭来睡意。然就在沉沦梦境时,耳闻一声嘶哑的轻语。
“我很冷……”兮风呢喃。
她挪动身子,稍有些吃力地抬动伤者,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圈住他“这样就好点了吧?”
“一直都很冷……”
胸腔又什么东西一紧,春含弄秀眉一皱,恍然明白这点给予微不足道。身体的冷可以温暖,那心里的寒意呢?她无奈,终究是忍不住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隐瞒了许多事情,尽管你的保密影响不了我们,但你自己呢?兮风,相处的十几天我一直不想逼问你,可越是沉默就越是不安,所以……”低头,却发现那人已张开深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我……”
字句淡然在夕暮消失的刹那,黑暗悄无声息地到来,吞噬了片刻前温存的暖意。春含弄不知为何迟疑要不要说下去,但当丝云散开,一轮满月高挂时,她感到兮风的颤抖。
月圆之夜,食心蛊苏醒之时。
瞳孔骤然放大,痛楚是万箭穿心的折磨。兮风体内仿佛有数亿根针刺穿血管,由头至脚的每一寸肌肤都因难抑的痛苦抽搐着。他麻木的四肢重回知觉,指甲深陷掌中破出血来。
“兮风?!”注意到异样,春含弄怕他乱动破开愈合的伤口,两手死死按住他双肩“是蛊毒发作了吗,兮风?”
张嘴低吼,胸口一阵撞击另身体不由自主地弹动。兮风忽觉很热像处于火坑之中,他想要解脱,想要睁开束缚,不论是谁,他——猛地推开春含弄,兮风站起,跌跌撞撞离开。
“你要去哪儿?”春含弄立刻追上,拉住他的手臂又被甩开。
视线中的景象开始旋转、朦胧,脑袋里有东西从记忆深处抽离,鲜血、哭喊、诟骂……一重重负担压在肩头,他承受不起,吐出血来。兮风抓着银发,耳畔响起战场的号角,嗅到了硝烟的味道,幻想竟与现实交叠一起。
眼睁睁看他倒在冰冷的溪水中却浑然未觉,绝美女子不顾寒秋的凛冽,跟着趟进水里拉他上来“冷静一点,兮风!兮风!”
什么都消失了,思绪、痛苦以及感官,好似灵魂脱离了**,飘向长久期望的某处,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地方,那里是……
二十三年前,西北-幽天国
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意识还留在这里?难道无命之人的亡故没有来生么?叶少成望着面前倚着城墙死都不肯倒下的人淡笑。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衣着,同样的银发随风舞动,只是一个已死去,一个是死人都不如的魂魄。
之前利器划过咽喉的伤口仍在,可如今感觉不到摩擦间带来的痛楚,甚至连血液都凝固了。他伸手去碰自己的尸体,指尖去径直穿过眉心,停在空气里。
叶少成收臂,看着自己临死前留驻在脸上的表情,不太满意地莞尔摇头。伤心不是伤心,悲愤不是悲愤,夹在脆弱与不甘中矛盾太甚,应该摆出更纯粹些的神态,这样才好嘲讽那些前来瞻仰的人。他没机会重来,只得把念头抛下,转身。
从幽天国巍峨的皇城俯瞰四方,整座京都尽收眼底。街道楼阁,山水庭院,由高处往低眺望都变成画笔难描的玲珑精致,美是不言而喻的,尽管笼罩在毁灭的阴影下,它依然是个辉煌,如烟火般灿烂。
周边数百座烽火台燃起狼烟,滚滚黄尘弥盖晴朗的天幕,云暗日如血,低低迷漫的薄雾绕着皇城,他似乎隐隐听得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嘶喊拼杀,有八国士军的金戈铁马踏动的雷霆之声,也有边境百姓惨遭迫害的无助哀鸿。
叶少成怅然一叹,他觉得与其惶恐死亡,倒不如安静的迎接末日,反正绝望终究会重生,因为他以生命换来的诅咒即将绽开——凡有一个国人逃脱神惩,必将带着朕的仇恨复国!
是的,国仇家恨都寄托在破灭之后的重燃,早晚他要一把火烧了天下!
“啧啧啧,纵火可是会伤及无辜的,陛下。”背后,宛如纯银的清澈嗓音飘来。
渊成皇帝一惊,回头。
直通皇城顶头的楼梯口,一个耀眼的男子倚靠着围栏。他之所以光彩夺目,除了出类拔萃的长相外,都要归功于那一身招摇到极致的行头。
长衫露着两肩,边口用金线绣满华丽的图纹,外衣闲散地披着,两只宽大的袖子垂地,腰部腹带镶有不下百颗紫晶石,最中央的一个足有半瓣巴掌大。整套服装的颜色鲜艳明亮,赤橙黄绿青蓝紫,每样都有。当然,这不算什么,他耳朵带有七颗银玉耳钉,珠尾上挂有一副梨形红玉坠子,脖间三条金环链与耳坠连着,搭在肩头,几个小环上挂着铃铛,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还未完,他手腕指头套的金银珠宝一样不少,做工之绝妙怕是皇宫贵族也及不上。
叶少成尽管身为皇帝,一袭龙袍金冠,可与之相比仍是黯然失色,惭愧不已“你是谁?”
那男子踩着碎碎上前,衫飞扬银铃响发丝微晃。他狭长的丹凤眼轻挑,左眼一颗朱色泪痣更添几分暧昧“在下鸾镜。”
他略想,满朝文武百官中似乎并无此人。
鸾镜由袖里掏出把金边扇子打开,扇面上有用上等香墨书写的四个大字——笑绝天下。“陛下应该认得这个吧?”
叶少成神色一敛,记起这笑绝天下的是何许人也“你就是传说中那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下第一的笑绝楼楼主?”
“陛下果然有见识。”勾起嘴角,未曾行礼的鸾镜走到围墙一旁,手扶石砖侧目“陛下不好奇我为什么看得到你么?”
闻言,叶少成一怔,正常的阳人没理由能看到已死的人的魂魄,他刚刚只顾着吃惊来者,忽略了这一点。
“我在陛下自刎后偷偷洒了定魂香,这种香味会让灵魂显形,所以您现在是清清楚楚的站在这里。”
其实也怨不得他粗心大意,死去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叶少成转望苍穹,搜寻燃起浓烟的是哪边的战火,风呼呼刮来,他衣袍不起,一侧人的乌发却荡了满天“你特此前来是看热闹的吗?”
眸光流转百瞬,鸾镜灿然一笑“这点热闹还不够我看。”
“既然无趣,你又为何到此地?”
“我是来施舍同情的。”他道“千秋霸业,而今不过镜花水月空梦一场,创建者肝脑涂地只为江山永固,国富民强,毁坏的人只当积木塌方,拍手乐得跟孩子一样,难道不可悲么?”
叶少成眉宇舒展,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对,你说的对,的确可悲的很!”
“游戏的人是傻瓜,被游戏的人就是傻瓜中的傻瓜。八国的皇帝若是有这种觉悟,就绝不会认为众神会将幽天分割给他们。”
“是啊”笑意转而如清风,不着痕迹“那么幽天国的命运会怎样?”
“灭亡是注定的。”
“灭亡之后呢?”
“那就是鬼世之初。”
“鬼世?”叶少成问“鬼世又是什么?”
“这场劫难的序曲。”鸾镜回道“陛下的诅咒会在二十三年后生效,而那时鬼王也将苏醒。九国大乱,神域不稳,绝望会迫使更多复活的觉醒,所有定数将一刀两断。”
“背负复国之名的是谁?”
“现在还不确定。”
“为什么?”
“因为被选者有两人,必须则其一。”
叶少成幽叹,远远传来十几声鼓鸣,示意着城门已攻破。谁来救国不重要了,那些将来的事就由将来之人完成,他只想看完这尽头的一路风景。
空中的气流变急了些,鸾镜拢拢发丝,眼眸破碎荡漾“陛下,你离开的太早了。”
渊成皇帝的嘴角破出讥诮,与之反差的是浓烈哀伤沾染了眉目“亡国之君已无生死,走与留又有何区别?”
凤眸看不出喜怒哀乐,全部浸在化不开的暧昧中变得粘稠。鸾镜目扫叶少成,唇线弧度优美“它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啊……”清冷嗓音飘渺而捉摸不定,旋旎之时被震天的长吼击散。
高处寒风更凛,却见一道银光以闪电般的速度劈开云层,从高耸的皇城顶端掠过。
“风尚?!”顿觉胸口一紧,叶少成愕然脱口。
风龙慢下赶急的游摆,从暗云中跃出,扭头朝皇城望去。
白银的鳞片,赤金的眸子,这闪烁的颜色倒映在叶少成眼底,不详之感溢出。不是要结束了吗?为什么你还不肯放弃?龙……一只手伸出,握住流动的风,他紧紧捏着指间的过往,突然大喊道“朕——不准你去!”
金眸合了刹那,高处的风龙像是不曾听闻,低低唤着。气流大涌,银龙甩尾,在苍茫的天幕上滑开锋芒,如风般消逝。
“风尚——!!!”扯破嗓子喊着要走不归路的龙,然而……
“陛下,我们就在这里见证一场国破家亡吧……”
神龙现身引起八国的恐慌,烽火台最初的黄色狼烟变为红色的告急之令。阵阵鼓擂,声声呐喊,百万雄兵,千匹铁骥,却敌不过风速的猛烈,再加上幽天国有结界保护,打了三天三夜才攻破的城门再无法深入,八**队困在边境,局面僵持。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上,叶少成迥然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燃着红烟的方向。抛下了极端、愤怒、无望的面孔深邃如寂渊,有着一代帝王的神圣与决绝。一个月来,那边的天不论白天黑夜都是暗灰色的,时不时可见一抹银光闪动,而夹杂其中的咆哮随时间推移渐渐嘶哑、低沉,再渐渐疲乏、虚脱,直至今日已听不到声响。
“这应该是极限了。”鸾镜浅笑,这一个月的漫长等待在他看来不过是弹指一挥,尽管无聊的让人想打瞌睡,但期盼终归会有收获。抱着玩趣的心理,他不紧不慢的一句刺透渊成皇帝的坚持。
“风尚不行了么?”叶少成不愿暴露自己的担忧,努力平衡着声线。
“是,离崩溃不远了。”
冰封的眉宇动容,他掩眸收回视线“它会放手的。”
“我到不这么认为,风龙的固执一向是出了名的。”鸾镜摇头“当年它为了让你安稳地坐上帝位,亲自现身幽天国,以神龙之命助你登基,之后变**形假借‘风尚’的身份入朝辅佐你治理天下,为的是什么,陛下应该心知肚明。”
喟然,他无语。
“九龙之中没有哪一条像风龙这般尽心尽力,守护幽天对它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它选择无命之人的你,并非是与天抗争,而是因为一个好的贤君必将有一个安稳强盛的江山,陛下的英明天地可明,日月为鉴,风龙没有选错人,错只错在命运难为。”
猜不透此话的含义,叶少成扫开阴郁挑唇,含着浅淡的无奈道“都太晚了……”
鸾镜不以认同,他来西北可不是看结局的,而是在等更有趣的开端。回头仰望苍穹,长发纠缠着风而起,舞乱了他与衣着同样明艳的笑容。
高高低低的龙吟从遥远的天外飘来,八道颜色不一的蛇形弧线快速游向西北境内。
叶少成闻音看去,愕然吐出一句“没想到……它们都来了……”
中央-钧天国的金龙,东方-苍天国的日龙,东北-变天国的青龙,北方-玄天国的地龙,西方-皓天国的骊龙,西南-朱天国的水龙,南方-炎天国的火龙,东南-阳天国的雷龙,正前往幽天国某处。
“神惩即将……陛下,我们也去看看吧。”
天幕无日,时间停转,血色蔓延,边境的戈壁尘沙四扬,满目金黄,呼啸的烈风急欲掩埋两处对持的阴影,在迷乱的天地间疯狂地刮着。
位于大漠的幽天国正门上,八国派出的大将并排站在指挥台,城下是竟五十万的大军。列阵布局,持刀拉箭,立盾举矛,汹汹气势震天,但尽管有这些精兵良将,从攻破西北城门到今日,他们占领的土地少之又少,因此大部分军力只能集中在后方,或者十几里外的营地内。
另一头的将士有五万,因为之前的厮杀已是疲惫不堪,散不成军,士兵们或站或坐,或扶或躺,处在一片血染的黄沙地中。枪断剑折,甲惨盔败,写着“幽天”两字的大旗沾着血迹迎风招展,虽然是飞蛾扑火的惨烈,却依然变不了他们的傲骨粼粼。
挡在众将士前的风龙粗重的喘息,四足死死扒着地表的砂石,支撑微有些不稳的身体,表情愤怒而狰狞。身体已疲倦到麻木,眼睛也开始涣散着景象,但凭一线执着,它迟迟没有倒下。
这种僵局保持了三个时辰,西北的风沙也跟着吹了三个时辰。天已不是天,人已不像人,直到一抹白影闪现于城墙巅峰,才扭转了这死一般的荒寂。
来者有着及地长发,止水眉目,气质透彻如水,飘渺似烟,叫人亲近不得。他轻柔的白衫与乌发翩然,滚滚沙尘间神圣的像个幻影。
望着朦胧中的一点亮色,风龙虽看不清,却嗅得出他是谁,于是不顾嗓子已经扯破,哑声道“圣贤主,你来是要给我个交代么?”
白衣男子手一挥,袖扬臂转,漫天风尘顿时止住,清晰了彼此的存在“风尚,此场浩劫乃历史定数,你若强行逆天,八国也会因此遭难。”淡定的声音弥荡城上城下,每一字都是不容反驳的肯确。
龙冷冷一笑,激愤的嘲讽撕裂了苍天“我朝皇帝陛下数月前曾求救与你,你就是以此番言论回绝,什么天命定数,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幌子!爆发的瘟疫为何会扩散到其他八国,这其中的问题圣贤主应该比我清楚吧?现在摆出一副事关大局的样子是不是太晚了?”
数月前,本有能力破除疫病的圣贤主却听从众神安排,弃百姓于不顾,让幽天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风尚,神所针对的并非是你,等一切结束,失去的终会回来,你又何必执着与现今?”
风龙垂首,一双金目闭合。良久,它睁眼望天,长长吐出一句“圣贤主,你把苍生当游戏么?杀之而生,毁之重建,挥手间便能颠倒乾坤?我不知道这一国数以万计的百姓在你眼里算什么,但至少不会让你任意妄为!命运也好,劫难也罢,是时候该结束了,总得有人先站起来,以血洗清天下人的眼睛!”
白色身形一顿,波澜微涌的眼睛垂下。圣贤主矗立在高峰,静默的如同一座雕塑。尘世间的是是非非不是不懂,天命所赐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不明,但又有几人能踏出挣脱的一步呢?他该敬佩风龙的勇气,还是该感叹它的愚昧?
“即已错了,为何不肯承认,即已承认了,又为何一错再错?”静止的风重新吹动,扰起颗颗沙粒呜咽,那结着浓烈怅惘的沙哑嗓音也随之在西北荒漠渐渐散开。
但宁谧是他们的,不属于那些野心勃勃者。有人按耐不住,从指挥台上传下话来。
“圣贤主大人,神喻已下此仗不能再拖,风龙既然执迷不悟,那就依照计划屠龙吧!”一身金甲的皓天国大将军抱拳行礼道。
圣贤主略一犹豫,敛了表情最后一次问它“风尚,你阻挠八国的行为已激怒众神,若是再不住手神惩即下,你甘死也要护国么?”
龙跺足,傲然仰头以示决心。
幽天国将士面临大敌不惧,也不愿屈于人下,举起手中武器愤声大喊“杀!杀!杀!”轰然雷动,惊撼旷野,这熊熊气势点旺了硝烟。
白衫男子幽幽一叹,百感交集地看了眼风龙,扬袖转身,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去。
指挥台上有紫色旗帜摇动,十几个赤肩汉子擂鼓震响,五十万大军排开,立起坚盾架起利箭,矛头指向正前方。
“众将士听命——!”城台上有人高喊“弓箭手准备——”
八国雄兵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放!”
“杀——”
嗖嗖箭鸣,如雨落下,两处巨大的黑影快速移动交融,金光四溅,喋血飞溅,呐喊声厮杀声不断。生命在这里是火焰般的灿烂,是陨星般的黯然,是卑微的蝼蚁,是燃不尽的野草。没有暧昧不明的犹豫,有的只是逞天地之豪情,蔽日月之神辉的仇恨!
缓过些力气的风龙甩尾扫开千人,坚硬的鳞片挡住飞射而来的箭。它一路伤敌无数,在接近正门时腾飞。擒贼先擒王,杀敌先杀将。两只利爪伸展,携雷霆万钧之势,挟开山镇海之勇,击向高台,劈断大半墙身。
几位将军知道不妙,在坍塌前纷纷跳下指挥台,留在上面的士兵却无一幸免。
相差近十倍的兵力早早便拉开了彼此的实力,寡不敌众的幽天国很快被四面围攻,情势十分不利。
城上的士兵为了抵御风龙,抛出绳索拴住它头和犄角,被束的龙嘶吼,忽有一层如浪头高的气流直扑,瞬间推飞百人。拽绳子的力一小,它摆头脱开,继续发起攻击。
炎天国的冯余将军趁龙跃下时抓住它龙角跳到头上,一手稳着身体,另一手从腰间抽刀,刺入风龙右眼,雷吼一声“孽龙,还不束手就擒!”
风龙长嚎,因痛楚扭曲长身,重重撞到石墙,又拼命挣扎上起,摔落了骑在身上的人。其余几位将军马上下令属下绑龙。于是几千条绳索缠住了银色身躯,终于控制了它的行动。
哀嚎声声荡动,远处竟有相同的吼叫起起伏伏。
血色穹庐,八道色泽各异的弧线盘旋而下,只见一条赤红的巨龙急掠过风龙一畔,拴着它的绳子倏然着火,风龙长吟,跌落在地,立刻又扭尾腾起直跃高空。

激战正酣的双方注意到头顶庞大的阴影时,不由停止了拼杀。
九国乱战,九龙相聚,重叠一处巧合的让人猜不透其中的玄机,一道道鲜亮的光弧相接相触,伴着高亢的嘶吼,搅乱了风尘。遥远处,有一匹快马飞驰。
“急报!西方-皓天国皇帝亲临——停战!”乘黑色铁甲战马的士兵一手持缰一手高举诏书,跨过城门进入已停歇的混乱“急报!西方-皓天国皇帝亲临——停战!”
城上战鼓响,城外号角鸣,颤动大地的千万脚步整齐而沉重,浩浩荡荡的大军队带着称霸的桀骜迈入幽天国境内。
黄色旗子摇曳,纠缠在一起的八国士兵开始步步后退,重整队伍,并立两侧。余留的幽天国残将望着逼近的黑暗,进退两难。
受伤的风龙甩开同类,怒不可遏地跃下,赫然立于重兵前,撑开龙口,金目恶光四射。
大队伍止步,带领者不是将军战士,而是一身红袍金甲,胸襟有五爪黑龙的少年,他不是别人,正是三月前刚即位的皓天国皇帝,轩辕雄。
“朕奉天之名来屠龙,若有阻拦者,死!”少年帝王剑眉飞扬,铿锵有力的吐纳彰显不逊的霸气。他直视面前的风龙,骄傲地抬起头,视线交对间雷电逬激“你因抗神喻,阻八国,扰定数,致使天下大乱,民愤四起,朕今日幸以神之手降惩,诛杀于你!”
龙咆哮,挥掌击向轩辕雄。只闻苍幕一声震吼,通体墨黑的骊龙摇身直下,众人脚畔身侧的影子骤然无故伸长聚集,迅速移向风龙,在它足下展开包围,顺着银色长身绑向那只将要击落的利爪。
骊龙护在皓天国皇帝身前,挤出与它相同狞恶的表情,嘶喝着。风龙周边涌出气流,化为道道流光割断了影子的牵制,它怒盛大吼,几欲攻击眼前的同类。
风萧瑟而过,两只龙各怀坚持,不许对方侵占。
漠视一切,轩辕雄高挑嘴角,抬手示意臣子上前。
手托一个紫木长盒的随行大臣跪在赤色战马前,打开盒盖,其内,一把流光青铜弓安放,凹槽还有一只尖头利箭。
少年帝王取过弓箭,拉满弦,矛头指向血幕。松指,箭在尖锐的嘶鸣中冲起,擦出冒火的气流,破了云团,触上西北天野的结界。
风龙突觉不妙,回身去追,然而一层淡金的光芒显现天幕,在箭的冲击下不安地晃动,直到龙赶上的一刻,尖头穿破了结界,消失不见。光层如镜子打破裂开,发出极响的碎音,之后霍然迸开,飞散晶莹,龙无助地哀吼,失去最后一丝力气的身体坠下天。
风起云涌,团聚处涡流,苍天如被撕裂般划出一条暗红色长痕,地面颤栗,狂飙大作,这发生的所有近似末日来临。血口撑起,如一只天眼睁开,硕大的瞳孔直视下方渺小似荒草的九国重兵。
眼睑开合,一颗血色泪珠由眼尾滚落,在结界的破碎晶片中化为一条百丈铁链,回捞起风龙,缠上它四足,似剑般锋利的链头穿透银鳞噬过龙的第一颗心脏。天野突然撼动,风龙发出凄厉的齐奥小,因痛楚扭曲着,银色的鲜血滴溅如雨珠。
其余八龙哀哀唤着,在它周围徘徊,地上的九国重兵则愕然仰望,惊骇于天威。
或许没有人注意到,城门的某一角,一层无形的结界隐藏了三个早已在此处的人。
风瞬间大涌,席卷金色波涛,扑盖了八方。龙想要睁开禁锢,驱动最大程度的气流,混沌了人的视线,猎猎呼啸推翻石土,撞到站不稳的众人,直至链头迂回,再次刺透风龙的第二颗心脏,恶劣略的突变才缓和下来。
当第三颗心被洞开时,龙已无力再逃脱,搅碎五脏六腑地凄嚎深深染了血色气氛。比死更痛苦的是信念的破灭,麻木不得,又淡化不开,清晰的烙印在灵魂深处,胜**千倍的折磨。
每一个观望者都在抖动,或激动或恐惧,或感叹或怨愤,但不可否认的是,有悲哀从心底漫起。它们的卖命杀戮,究竟是为何?
第四颗心,第五颗心相继止住跳动,吼不出的风龙喷血,死都不肯落地。它知道,若是它倒了,幽天国就再难以站起,可这一抹坚定仍是除不掉夺眶而下的泪。那决绝的无望,揪着心的不舍。,以及对某些东西的留念,割去了愤怒与仇恨。终于,在第六颗穿咬下,风龙尝到了空虚。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看不见它的国,看不到它的子民,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模糊了,随墨色沉淀,然后是一声歇斯里底的哭喊。
“风尚——!!!”
强行被揪回来的意识通开一丝光明,风龙一个激灵,辨认出那是谁人之声。方向在城门上,它翻身想冲过去,但第七颗心黯然死去。
残余的幽天国将士们不由得双目含泪,铁铮铮的意念也被揉得七零八落,一腔热血堵候,忍不下去的一声高扬音线提起他们豪情的情感“守护幽天!诛杀乱贼!”
一呼百应,士兵们以死明志,如潮水漫堤,海啸扑岸,挥剑斩刀,抛颅洒血,在重重包围下燃了双翅。毕竟,这是飞蛾扑火的下场。
风龙寻着它唯一的希冀,金眸在失去第八颗心的一颗扩散。不知是众神怜悯还是苍生不忍,染满血迹的铁链放过了第九颗心。留得余命的龙抽搐一下,如陨灭的火种坠入即将永世拥抱它的温床。
到底有谁见证了这生之辉煌,死之灿烂的葬送呢?
云河平静的水面上架一个圆形阵法,九个定点发出九缕各色幽光,编织了奇异的文字与图案,悬浮其内的是个伤痕累累的男子。
如丝的呼吸,苍白的面孔以及阵法中央摇曳不定的莲花灯,一切微弱的似挥手即散,握指即碎,除了夜晚那扫不开的黑暗。生命随时间悄悄耗尽,细碎如一条长河,点点滴滴的记忆消散再消散。
云河仿佛镜子,那忽然漾开的涟漪就是破裂的晶莹,一层淡金色的光化去,显现出两个到来的人。
叶少成的目光触及到包裹于阵法微芒里的人时,眉头轻蹙,踩着泛不起波荡的水上前,几次动唇却发不出声,直至另一个人也朝此处走来。
“这九龙之泪支起的阵法只能暂时保住他的命,等龙泪的力量消失,他还是会死的。”鸾镜看看渊成皇帝,又转望变**形的风龙,有些意味深长“一滴同情泪大概是它的同类唯一能做的吧。”
他伸手,指尖穿过柔柔的彩光,只差几寸便碰上那人的肩膀,想摇醒他,但始终不愿“不是还留着一颗心么?”
摇头笑笑,鸾镜道“没用了,他驱动了太多的血界,已经榨干了体能的极限,剩下的心脏撑不了多久。”
眉宇皱的更深邃,叶少成喟然一叹,终究是泄了心底的伤感“这不该是风尚的命运。”
似是听到那近在咫尺的召唤,虚弱的风尚撑开沉重的眼睑。周围的景象模糊着,却已感觉道对方熟悉的气息。强行驱散思绪的浑浑噩噩,他有话要说“陛下……”不知吐了多少血的嗓子沙哑的难辨字音“我很抱歉……幽天……”
渊成皇帝合目,他的苏醒让他更觉怅然“错不在你。”
“陛下,您不可以放弃幽天。”
……
“只要您活着,幽天国便不会倒下,清您无论如何也要坚强。”
……
“陛下,您或许该给我一个承诺。”
叶少成睁眼,盛满哀愁,失去了帝王之气的面容唯留惨淡,他说不出喽的真相成了煎熬,风龙的期待越大就越无法释怀“朕很早以前就答应过你,不会逆天而行……”
两年前,一句“我虽无命,不愿逆天”的言论让风龙确定了统治天下的下一位君主,这是他的心声,也是龙的希望。
风尚不明他提及的原因,点头应着“您不曾毁约。”
他欣赏这位皇帝的才干,不惜以人形之态入朝辅佐他。君臣一场,他们的情谊紧系国家,畅谈天下,笑醉人生,满腔抱负,指点江山,峥嵘岁月同闯,繁荣太平共享,但如今酒醒梦一场,竟也是物是人非。
“所以……”叶少成沉吟“我们放弃吧。”
“陛下?”眸底晃过惊讶,风尚一时没了言辞。
“你我的下场也看到了,今生今世是不可能挽回一切,而且……”叶少成轻叹,又向前走了几步,与他相距甚近“我已经死了”
金眸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不相信,挥手去碰渊成皇帝,却不想手指径直穿过肌肤,什么也没有抓住。心中某角塌方,所有毁灭的念头涌入咽喉,气急攻心,他脆弱的支撑受不起如此沉重的打击,吐出血来。
阵法因意念大乱而晃动,九颗龙泪为此消耗了更多的力量,闪闪灭灭如风中摇曳的火。风尚胸口一紧,悬浮的身子不由滑落。
鸾镜一把拉开叶少成,收容敛眸,手掌拍击水面。霍然,一张更为巨大的阵法图充斥了整个云河,落下的人重新被托起,周身浮出无数金色齑粉“我用此阵助你变回原形,你切不可再大动心念。”微风荡起他乌发,丝丝缕缕勾人眼目。
风尚的肌肤片片碎开,搅出一团白色气流。刹那间,一条硕大而修长的身躯出现在水波上。之前束缚着的铁链已经消失,身上却有八个手腕粗的铁针钉在八处,它急急喘着,努力平衡自己。
良久后,风尚看向前方人,低声道“陛下,幽天国该怎么办?”
“我以血立下诅咒,等待灰烬中的重生,会有人持朕的仇恨复国,你无需担心,毁坏的总有翻新的一日。”叶少成如此安慰它,也在安慰自己。
龙垂头,哀叹“可我们等不到那一天。”
苦苦追求心中所想,迎接的却只是梦幻泡影,曾经的毕竟属于过去,将来的还未来临,拨云见日太过漫长,时间的逆流不会允许他们停驻一地不前。眼不见心难安,寄托于他人的心愿遥不可及,怎能这样轻易放手离开。
叶少成不是不懂,只是“晚了,都太晚了……”
一旁的鸾镜仰头,流泻的月光正好洒在脸上,微挑着眼尾,他开口“我能帮你们扭转乾坤喔。”
两双诧异的目光转过来。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下第一笑绝楼楼主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甜腻的暧昧之下流转千般神色,如丝如线,细密的织成一张网,捕捉每个人的呼吸。鸾镜梨形耳坠随头的动作明晃,狭长的丹凤眼与之同闪。“你们想为此付出代价么?”
对方千变万化的表情让叶少成不安,但不愿放弃萤火之光,他定神道“你要如何扭转定数?”
“二位不过是想将失去的一切重新找回,又愁于来生难测,无法如愿”鸾镜道“只要让你们的来生保持今世的记忆,幽天国死灰复燃就不成问题了。”
“但是,众神会容忍我们的存在么?有没有下一世还是个未知数吧?”风龙喘咳一些,血丝渗出嘴角。
“谁说必须进黄泉才能轮回?只要有肉身和灵魂,创造新的生命不成难题。”
渊成皇帝一怔“你的意思是……”
“风龙剩下的第九颗心可以塑成新的**,陛下您的灵魂则是新生命的宿主,那么二位的诛神复国之道就没有问题了。”纯银嗓音飘溢出美妙,鸾镜挑唇继续道“凡事有得必有失,你们得为此做出牺牲。”
“那不重要。”风龙支起身子,下定了决心,于其含怨而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鸾镜意义难测地笑一下,不做答,因为知道有人会替他接下面的话。
“单有复仇没有乱世之力,以卵击石这种傻事,陛下应该不会做吧?”
高空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云河之上。仰眸,一轮巨大的皓月中,由二十八人抬着的一顶金檐黑轿子缓缓朝此处走来。领路的是两个持灯侍女,除了抬轿子的人之外还有两排黑衣人相随。
帘子慢慢掀起,有一抹红影从里面掠出。云鬓繁复,窈窕身姿,红裙曼妙。衬托出一副国色天香。只可惜来者无脸,一柄玉扇掩面,点水而过。她几个碎步上前,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人“陛下想加入叛神一族么?”
……
画面开始模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唯独能看到一颗掌心般大的水晶扫射出数百条光线。梦境的世界崩塌了,感官重新找回失去的知觉,那些过往的曾经化成一片黑暗,之后又在漆黑中燃起一点红色。
即将逃离噩梦的一刻,有人在说“请你带着朕的仇恨复国……”
……
仿佛灵魂重回肉身,兮风霍然睁眼,四肢如遭电流般窜过一阵麻木,急喘几下,胸口的痛楚无存,因为太让已经升起。身体的右侧很冷,左侧却温暖如靠火边,不明温度的差异,回头时,正对上一张酣然入睡的脸。
春含弄紧紧抱着他腰际,柔软的娇身不留一丝缝隙分的贴着。大概因为她太累了,脸色有些苍白,气息缓慢而稍沉,可她依然很漂亮。赛雪肤,柳叶眉,艳朱唇,两颊上点着浅浅的酒窝。
兮风着迷地看着,感动和沉醉并肩齐驱,在心湖旋旎起波涛。昨夜发生的事还留有记忆。食心蛊发作时他落了水,性命垂危之际,是她用体温驱散了寒冷,保住了他的命。
伸手摸摸她的衣袖,依旧是湿的,自己的衣服却早已干透。轻叹,兮风单手撑起脑袋,更细致地凝视女子安静的睡脸。
“为何这样看着我?”眼睑微动,一双明目睁开,闪亮如星子。
一惊,兮风差点下巴磕到地上“你、你没睡啊?”
“你伤势那么中,我怎么睡得着?”春含弄起身,拢拢发丝,嫣然一笑“看样子,你精神挺好的。”
以笑掩去尴尬,兮风道“我们在这里带了多久了?”
“一天两夜。”
他也直起身,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皱了皱眉“其他人呢?”
“不知道。”
兮风环顾四周“这里很危险啊,得想办法尽快联系他们。”
“你不用考虑那么多,他们不会有事的。”春含弄垂眸,幽然一叹“倒是你,真的要同我们去中央-钧天国?”
他一怔。
“你身上的蛊惑怎么办?昨夜已经发作一次,剩下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
不在乎地莞尔,他轻声道“没关系,玉面女是不会让我死的。”想到梦里的种种,兮风隐约感觉到,那些不存在于自己过去经历的东西,与二十三年前的屠国有关,而渊成皇帝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一些疑问已悄悄围绕在身边,解开的关键或许只有他——
春含弄不明白此言的原因,想问又改为担忧“这种毫无把我的事等于是在赌博,你很可能为此丢了性命,我不希望你与我们同行成为错误的决定。”
他笑笑,反手拨弄额发“能轻轻松松的活一天是一天,考虑那么多也是白费。天若定要亡我,躲是躲不开的,倒不如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吧麻烦的问题留给圣人们想破脑袋。”
分明是一种掩饰,春含弄却不忍拆穿。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天下是与非,此分洒脱可敬可叹又可悲。“你……真的很任性。”
一扫往日淡然,兮风落出满带阳光的笑容,活像个孩子“那我还能再任性一次么?”不等她作答,俯身探前,低头吻助她温润的唇,只是单纯的碰触,一种试探,一种尝试以及一种敛无痕迹的告白。
春含弄人一僵,愕然瞪大的眼睛闪烁晶莹。当对方离开后,手指不由抚上自己的嘴唇,有一丝困惑,一丝朦胧,与一丝不知所措的羞涩。
“我应该早点认识你,不然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兮风的神色转而沉淀成一种似酒的醉意,浓烈地迷漫四周“含弄,你能包容我的任性么?”
夜昏夜暗夜沉,风起风涌风落。她一时给不出话来,似乎还未懂他话的含义。
听不到回复,兮风也有些不自在,避开她错愕的目光,声线颤了颤“话是不是说得有点莫名其妙了?其实我不是突然用出这种想法,是考虑了很久才想问你,你若是——”
“兮风。”春含弄闭了下眸子,再打开是满满的柔和。感情这回事本就不需要因为所以,只要心脏在遇到某人的一瞬会急促地收缩,然后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了,那无疑就是喜欢。
她绽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不言,他亦无语。
说那么多干嘛?心跳微妙,气氛正好,不趁此时,更待何时?
情不自禁,兮风垂眸吻她,点点情丝溢入彼此唇齿,忽略了周围的景物,以至于地龙降临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雾林上空,一条巨大的褐色阴影朝溪边而来,刮起一阵劲风。之后,有一团小小的人影跳了下来,发出尖细响亮地叫喊。
“啊啊啊啊——”
气氛被破坏,高度用情的两人一愣,抬眼,正前方有个模样四五岁的小孩子捂着双颊,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扯着嗓子大呼小叫。
地龙落下,不耐这极调喊叫,眉头拧动,而它背上的南宫凌翻身下地,也是惊愕不已。
场景变化太快,谁也没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直至,西门子楚撸袖跺脚,气势汹汹地跑上前兴师问罪,才打破了诡异的安静。
“你这可恶之极的无耻家伙,亏我还把你当好人看,你竟然打起含弄的注意!!!”小而略胖的手指指戳兮风鼻尖,唬着两颗尖牙,挡在他们中间“说!你是强抢还是诱哄?!”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
“别给我装傻,你骗得了含弄骗得了我吗?兮风,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不然你休怪我不客气!”
这说话的腔调春含弄听得熟悉,可面前的人却无法与那一位相配,不禁问一句“你是谁?”
一旁忍不住皱眉的南宫凌上前,单手按住小鬼的头说“他是西门子楚。”
“子楚?!”两人默契很好的脱口道。
眼眶的泪在打转转,撑不住了,他嚎啕大哭“怎么办,含弄也认不出来了,我死了算了!还有你,别按着我的脑袋,找咬是吧?”
“到底怎么了?子楚为什么变成这幅样子?”春含弄大量那个个头小到不能再小,问南宫凌。
他耸肩侧身,让他们的视线落到地龙的方向,不紧不慢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问他吧。”
龙甩去一身鳞片化为人形,着一袭白衫立在碎石摊上,扬着嘴边的弧度道“我叫地阙,是北方-玄天国的守护之兽,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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