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突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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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悄悄来临,结束了白天的种种事端,可太平并未因此开始。今夜,看来不会很太平。
那轻细如微风般的响动掠过屋檐,兮风睁开眼睛,不确定来者何人。他坐起身,暗自等待对方的下一步行动,然屋外的北风萧瑟,突然撞开了没关好的窗户,灌进丝丝冰冷,月光淡淡洒来,斑驳一地。
时间如沙漏般流泻,毫无痕迹地逝去,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兮风蹙眉,转身下地走到窗边。难道是我多心了吗?还是……抬头仰望苍茫的夜色,繁星簇拥着一轮皓月当头,点点零星之光淡化了黑暗的悸动,气流中隐约飘来泥土的芬芳。他察觉不到异样,正欲关窗时,一道白光“嗖”地传来,直逼房内。他侧身,右手一起,两指便夹住了一张卡片。
回头环顾四周,依旧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兮风暗叹这些到访者的轻功之高,低头翻看卡片,上面赫然写着一行洒脱的字迹——深夜有妖兽出没,此地不宜久留,速逃!
没有日期,没有署名,让人根本就是一头雾水,但他再看第二遍时,忍不住栗然“这、这笔迹是……”脱口惊呼,恍然想起半月前春含弄给他看的那封怪异的书信,两个笔迹竟然完全相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藏头露尾的送来一句暗示?是在帮助我们?还是……
犹豫良久,兮风紧紧手指,强按下不安,转身走出屋外,既然猜不出答案,那就先去找结果吧,若今晚真有什么不该来的人物,至少证明送来这张纸片的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穿过阴暗的长廊,顺着阶梯下了二楼,宽大的厅堂一角堆放着昨日刚刚置办的新桌椅,对面的柜台上还放着茶具,他缓步上前,翻了个杯子,沏了一些早已凉透了的茶水浅啜着。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时间再缘月客栈外匆匆拜别过晦涩的黑暗,消失于杯中下将的水位。茶水饮尽,兮风的眉头再某一瞬皱起。大门外,有无数擦过屋顶的脚步响过,细微的摩擦声仿佛是风拂杨柳般的低喃,柔和的让人简直难以同死亡联系在一起。
罹灵的数目……很多啊,八成是玉面女派来的。拉拉衣角,兮风暗自思忖,她在雾林失利,这次派来的对象自然不好对付,呵,不把我抓到手她就真的不死心么?挑嘴一笑,只要它们攻击的目标是自己,他就没多少可担心的。轻叹,他不慌不忙来到门前,伸手去推。
“一个人应对会很困难吧?”二楼的扶手处,清澈如水的声音飘来。
兮风停下动作一怔,回头,却见五道身影缓慢而下。
“你也真是的,竟然趁我们睡觉要偷偷一个人抢功劳!”西门子楚咧开嘴角的虎牙,假意嗔怪。
“我看是存心要让自己送死吧。”南宫凌冷哼。
修冉抛出一个白眼,毫不客气的送上毒舌“真是个喜欢把麻烦事往自己身上揽的麻烦家伙。”
“即使是驱灵师也应该先通知我们,单枪匹马去迎战等于是以卵击石。”千夜靠着扶手,看样子体力仍是很虚弱。
愕然散开,被他们一人教训一句的兮风不但丢了恼怒,反而浅浅含起笑意。他头一次感觉到,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人的存在——同伴。算是输给他们,他说道“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春含弄拢过耳畔的碎发,回道“我们收到了一张警告卡片,又听到某些不速之客的动静,所以下来看看,没想到你竟然先我们一步。”
闻言,他心一沉“原来你们也收到了啊……”
瞧见他严肃的神情,春含弄知道他也发现卡片上的字迹与信件上的相同,不由叹道“送消息的人的用意我们没时间猜了,眼下重要的是怎么逃出去。”所有顾虑纷纷落到心湖之底,她稳住自己的决定,开口道“先出去看看情况,想办法摆脱它们。”
兮风认同“一切只能根据情况而定了。”
依旧没有退缩,春含弄走到这层最后的庇护前,然推开的刹那,另外五双手也一起探过来。
“我们走吧!”众人齐言,开启了沉重的木门,轧轧声响过后,冷风毫无保留地涌进来。
六人走出缘月客栈,此刻,一片乌云盖过皎洁的月亮,天地顿时陷入昏暗。
冷清的街道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平时挂在屋顶用来照路的灯笼也没了去向,寒风凛冽,呜呜咽咽如同悲鸣,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杀气,然气息尚存间,却不见半个人影,空无感让人松懈不得。
兮风闭上眼睛,顺着风流捕捉远处的响动,果然,他听到了如闷雷滚过乌云的轰鸣,那是——“是鬼蝶!”他急忙驱动血界撑起一层保护屏,就见东南方的天边,巨大的黑色阴影如涨潮般扑来,这些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震耳欲聋,漫过了整个苍穹。
世界沦为一片黑暗,那数不胜数的昆虫以渺小的身躯凝聚成史无前例的庞大力量,惊天动地的宣扬这,蔓延着,几乎吞噬所有。它们俯冲而下,覆盖了结界,挡住了众人的视野,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鬼蝶是——“它们是异变的鬼蝶?!”
黑白相间的极端色泽,任何人都不会看花眼,而这个证实引起了兮风的恐惧“如此多的数量,玉面女到底想做什么?”
异变鬼蝶一层层覆上结界,扑扇的翅膀散下细细磷粉,齑粉粘在金芒之上,竟慢慢腐蚀了颜色,融化了亮度。兮风万万想不到它们可以破坏结界,已隐隐感到支撑物在一点点消弱力量,沉心定气,他被迫收起屏障,但这之前,他掌心里招来风团,低声道“各位小心,若被异变鬼蝶碰到裸露的肌肤就会被寄生!”话毕,手指一挥,气流化为密密的风刃,割开了稀薄的结界,诛灭了大片绚丽的蝴蝶,失去了保护,剩余的鬼蝶扑面而来,他们立刻出招避退,斩断了围击。
“怎么突然窜出这么多鬼蝶?到底有完没完?!”西门子楚因个头变小,举剑十分吃力,动作也迟缓不少,差不多每次躲闪都荡在危险边缘,实在恼怒不已,大吼道。
以风刃驱退这些扑火的蝴蝶,兮风道“异变的鬼蝶若是散开了,会毁掉整座芙泉城!”
“什么意思?”春含弄舞鞭,挥开禁锢。
“异变鬼蝶已经打破自然的规律,即便不是春季,它们仍可以交配产卵,眼下来了如此多的数目,单凭这种攻击是灭不掉它们的!”
“什么?!”几人一怔“那有办法一次性解决它们的法子吗?”
仰望着那密密麻麻的鬼蝶,兮风想到了什么“蝴蝶的数量虽然多,但若时着起火的话,大概还来不及逃就成为灰烬了!”更何况他有风助火势,只是……
这完全就是废话,街上别说火烛了,连一点光星都瞧不上,从哪里搞来火?!修冉唑一口,大声道“开玩笑,现在上哪儿找火?”
“火?我有啊!”低头略一思,西门子楚扭头扑到南宫凌身上,两手一把撕扯下他的半只袖子。
对方额头马上暴起青筋,大吼“你小子干什么?”
“闭嘴啦,你掩护我,我点火。”玩火这种东西,他西门子楚从会走路时就知道怎么弄了。拾起地上的一颗石子,他掏出怀里的一个小瓶子,将像水异样的液体倒再衣袖上,然后用石子擦过粗糙的地面,立刻有火星溅起。
嗅到浓烈的味道,南宫凌猜出那个小瓶子里的是什么“你小子身上怎么带着汽油?”
火星刚一触到浸了汽油的布料,马上燃气灼热的火焰,西门子楚没敢说出口,他原本时要用它点了南宫凌的头发。火舌即将舔上手指,他大叫,急忙扔了出去“着火了,着火了!”
火焰燃烧了一部分鬼蝶,兮风趁此机会唤来两股强大的气流,手一挥,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涌而上,扬起几丈高的火浪,烧红了半边天际,吞没了全部的黑暗,成群的鬼蝶化为漫天粉末落下,仅是眨眼间,混乱就沦为平静。
虚脱地舒口气,西门子楚感激自己的小聪明派上了用场。
大火渐渐燃灭,细小的黑色颗粒在地上落了薄薄一层,兮风却并未因此放松,反而忧心地蹙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没了碍眼的遮挡,四面八方的屋宇楼檐上,一道道黑影浮现,晃动着红色的视线,低低喝喘,数量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好像被包围了。”千夜退了半步,手指已慢慢扣住剑柄。
罹灵伸着利爪,渐渐向前聚来,发出阴冷的笑声,愁杀了流动的空气。几人背贴着背紧靠着彼此,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里打斗的话,会伤及到附近的百姓。”尽管此时街上门窗紧闭有些怪异,但春含弄还是经过多方面考虑说道“我们想办法把它们带离芙泉城,这样也好解决。”
“那就分开逃吧。”南宫凌横期千斩刀,低声道“如此一来也能分散它们的注意力。”
“你们觉得呢?”她不想擅自行动,询问另外几人。
“我们现在时网中之鱼,也只能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方法了。”及是驱灵师,要跟如此多的罹灵纠缠又要带着五个毫无诛灵经验的人逃离,对兮风来说算是件难事了,也只有这种下下策比较切实可行。
西门子楚侧头“我们要分成几队?”
春含弄打量他们,快速作出决定“千夜有伤在身,由修冉保护从南边走,西门子楚和南宫凌朝东,我和兮风向西,明日赶在黄昏前再到此处会合。”
听到又要和冤家一路,西门子楚鄙薄的白眼下意识地抛出“我才不要跟黑碳一组,他只会拖我后腿。”
南宫凌额头的青筋一拧,咬牙切齿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是你吧?”
知道他们性格不和,但至少两人在一起是最安全的,春含弄毫不犹豫打消两位要换人的念头“就这么定了。”
“我用血界替你们打通一条出路,若是甩不掉它们就像方法将它们困在一处,总之千万不要和罹灵发生正面冲突!”兮风嘱咐,脚下已升起一圈漩涡。
咽下满心不甘,西门子楚还是勉为其难接受了现实。不过忍气归忍气,他在面临即将到来的未知战斗还是兴趣慢慢,挑起了一边的嘴角“呐,我们定个规则怎么样?”
“规则?”
“第一个挂掉的人,事后要被我们一人踩一脚。”
几人愣一下,却在着危机的一刻跟着他玩心大起,笑道“好啊,就照你说的做。”
风突然在兮风周身大涌,荡开他漂亮的银色发丝。他手掌抬起,再落下时,四周的气流分为三段,直接撞碎墙壁,绞杀上方的众多罹灵,打开一条豁然的路。六人齐身一跃,纷纷朝各自定好的方向而去。
罹灵见他们已逃离,也分为三拨追去,一场追逐正式开始了。
两道身影飞掠过墙壁屋檐,后面时成群如长龙的黑色影子。今晚的芙泉城,因这些的外来客而陷入一场混乱,但风波不批评之下,仍是酝酿着意思等待,突变总是再不经意间爆发。
兮风拉着春含弄的手,再苍茫的夜色下划过一瞬的银辉,他们点着耸立地面上方的壁檐似风般擦过浑浊不堪的空气,向远处的郊外而行。
女子回头,虽然它们的速度很快,可要摆脱这些罹灵依旧时个难题,秀眉微微一皱,她暗自思索。
“再坚持一下,等进了那片林子,我会找方法甩开它们!”似是觉察到她的心思,兮风侧脸莞尔,脚下又加快速度。再抬头,树木参天的郊外就再咫尺外了。
跃下城墙,他们进入林间,穿梭再婆娑的碎影间,向深处行去。罹灵紧追不舍,几千双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发出践踏的响亮,扰了林子本有的静谧。
“含弄,我们分成两头跑!”
春含弄还未明白他的用意,兮风已经离开她有一丈远。两人之间隔开几排树木,谁知罹灵也自行分成两拨,左右追击。
一丝笑意再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浮上嘴角,兮风驱动血界,缠在身下的风又多了几圈。他一个侧转,竟然凭空消失了?!春含弄扭头张望,突然被什么拉住了手腕,来不及惊呼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这些动作极快几乎是一个眨眼就会被遗漏,罹灵完全不知两人已经失踪,顺着方向依然在追寻。
双脚落下时,春含弄才发现字迹已经站在了树顶,下面的鬼魅生物全然不知地向远处而去。抬眸看看男子淡笑的脸,她露出一丝笑意“这样就安全了吗?”
“是,风会把我们的气息送到十几里外,等它们发现上当也要到早晨。”兮风收回血界,荡漾四周的风也随之停下,他对上她晶莹的星眸,说道“我们走吧,找个安身的地方,明天再回缘月客栈。”
她点头,同他齐身跳下树顶。
沿碎石小路朝西行,林间又重归安静。风减缓,夜凄凉,乌云散开,皓月再次洒下薄薄的醉人光芒,泄于树梢之上,透过枝条交映的缝隙破碎一地,两人相伴相随,传递着彼此手心的温度。

“但愿他们那里不要出什么事。”看看月色,春含弄叹道。
兮风握握她柔若无骨的手,温言“放心吧,他们都会武功,对付罹灵还是绰绰有余。”
“但是……”她仍是安不下心“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奇怪?”
“在雾林的时候,玉面女派了三个异变罹灵都没有得手,而今只是来了一批罹灵,岂不是太轻敌了?”春含弄迟疑“我在想……那批包围了缘月客栈的罹灵会不会只是个诱饵,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分开。”
兮风一怔,这是他没有预料过的事情,若真如她所言,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低头暗思,他不敢做出肯定,轻喃一句“不知道,一切只能看着办了。”
“我们或许不应该把事情看的太简单了,对方时鬼王的人,背后有我们及不上的势力,如此草率的走出每一步,都可能将我们推入深渊……”
“我清楚,但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顾虑那么多也没用。”他看着前方的阴暗的路径,眸光沉下来,幽幽穿过了深邃。
女子不言,默默依赖他掌心的温暖。
夜风大涨,摇曳的树枝如舞动的鬼手,晃着那些零星的月光漾开一分晦涩,有人的窸窣脚步轻慢而来,在现身的刹那惊动了两人。
“谁?”兮风顿下步伐,眉宇拢起,已是戒备重重。
低笑随风飘来,迷漫在林间,勾结着诡异散开,两道被拉长的人影踱步走来,因为背光的原因,春含弄看不清那二人的长相,可心底却明白来者不善。
“你是……司徒兮风吗?”右边的人开口,声音里充满讥诮的意味。“银发的无命驱灵师。”
“你们是什么人?”驱动血界,兮风一但确认来者是不善之辈就会先下手为强。
“呵……看来是了,那就好……”另一人语调高傲无羁,含着几丝轻蔑“我们是来带走你的!”
又是玉面女!兮风还未来得及再问话,就见他们之间的一人掏出个香囊,手腕一翻,将一些细细的粉末倒了出来。下一瞬,空气里泛上蜜一般的甜味。
“有毒!”兮风下意识捂住春含弄的嘴,但不知是吸入过多,还是粉末的药性过大,她只是眨眨眼,嘤咛一声倒在自己怀里。“含弄!含弄!”摇摇她的双肩,人已昏昏睡去,而自己也感到有一丝疲惫。
“呵,这么轻易就中招了,真是一点警觉心都没有。”一人上前,在跟兮风距离近到一顶程度时,月光照出了他的脸,一双红眸嗜血闪动“不过你放心,这药只会让你们安睡,五个时辰后自动就会解开,所以——”
一道风刃霎时划去,异变罹灵一惊,侧身躲开。
“还真是危险……”另一人上前,扫来的目光也是血染的颜色“我们听说你杀了云黯他们,是真的吗?”
眼睛已经模糊,风之血界也难以驱动,兮风咬咬牙,努力保持清醒“玉面女到底想做什么?”
“哦?原来你知道我们是玉面女派来的啊。”异变罹灵道“你看起来蛮强的,也难怪大人会喜欢,不过奉劝你一句,你越是挣扎,大人就越是想将你占为己有,所以啊,乖顺的做一条狗的话,或许还有出路可走哦。”
“你——”最后一抹意识消泯,兮风眼前一阵昏花,剩下的就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倒在地上。
“弦绮,我现在有点怀疑紫冥他们是怎么死的了?这么好对付的角色,竟然把命也豁出去了。”瞧着地上躺着的两人,一个不善者道。
“那是因为有我配制的药粉,紫冥他们大概和他们正面硬拼了吧,毕竟这个银发人是驱灵师,又拥有风之血界,要不使一些手段的话,我们大概也没命可活。”弦绮冷声道“元洛,我们赶紧走吧,得赶在天亮前把他们交给陛下。”
“陛下?”元洛不屑地撇撇嘴“那个人不过是个带了面具的人而已,还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啊。说是鬼王,却事事听从玉面女大人的话,我看那人就是个幌子!”
闻言的弦绮拍拍他的肩膀“这些话还是少说为好,若是被大人听到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嗤之以鼻,俯身刚要抓起昏睡的女子,就听闻一声落地的轻响。抬头,有一个不知在这里偷偷摸摸待了多久的人从树上跳了下来。
“唉,实在不能熟视无睹了,人年纪大了,就要时时刻刻为自己的阴德着想。”冒出者已四十有余,邋遢的胡渣,凌乱的衣衫,一手持着根白玉烟杆一手搔搔同样的蓬乱不堪的头发,踏着双木制的凉拖鞋蹲下身,哀叹“年轻人,人家小情人花前月下漫步,你们擅自打扰不好吧?”
在这里许久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着实令人惊愕。元洛瞟他一眼,眉尖微微上挑“你是谁?”
“浪荡剑客……秋不寐。”不修边幅的中年人嘬一口烟杆,悠哉地吐出气“怎么样,我的名字响当当吧?”
俗到家的称号配上他不入大流的着装,弦绮讥笑“没听说过。”
“喔……”秋不寐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没有一丝尴尬或是多余的反应,像是早已料到般轻言“也难怪,我十岁出来闯荡江湖的时候就用的这个名字,想想看也有三十多年了啊,时过境迁,还是淡忘于人们的记忆里,唉……”淡淡叹一声人世冷漠,又问“逍遥公子你们总听过吧?”
絮絮叨叨一堆废话,让人根本摸不着他的思维边际,元洛不耐烦,提高了音调“没有!”
眉头皱了皱,秋不寐摇摇头“我年轻的时候曾用这个名字犯了不少风流债,你们不知道也罢。不过年轻人,无非先生总有耳闻吧?”
靠!他到底在扯些什么啊?!已经完全听天书的两人正准备发怒之际,那人又念叨起来。
“喔,这个也没听说过啊。不是我说你们,虽然是年轻人,但偶尔也要关心一下九国的传闻,多长长见识终归有好处的,不然跟现在一样一脸惘然就太可悲了。算了,人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原谅别人,我不计较了,那么你们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了吧?”
“什么?”弦绮听得头晕眼花,牙齿磨得咯咯直响,突然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通胡乱说教,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好。
“你们面前的人是个相当厉害的大人物!”
“神经病!”白他一眼,元洛忍无可忍,嘴角抽搐挤出三个字。
秋不寐一笑,拖着调子说“年轻人脾气暴躁可以理解,但有样东西你们不得不看……”吐吐烟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子举起来。
两人的目光齐齐投来,又瞬间瞪大,那块小小的牌子上,“钧天”两字就占据了大半面积,只在右下角挤了一排芝麻绿豆大小的字眼——圣贤门分坛坛主之令。
“你是钧天坛的坛主?!”元洛大吃一惊,愕然道。
秋不寐笑容依旧“不错。”
“不对!”弦绮皱起眉,喝道“钧天坛的坛主叫佐丘,你这家伙是冒牌货!”
“我就是佐丘啊。”他一本正经。
“你不是说你叫秋不寐吗?”
“是啊。”
“那怎么又成佐丘了?”
秋不寐吸口烟,舒出气,挑嘴淡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见识短啊。人在江湖飘,谁没有两三个身份掩饰自己的,再说了,名字嘛,一个称呼而已,我可以叫秋不寐,也可以叫佐丘,如果你们愿意这两个名字也可以给你们啊。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较真也太得不偿失了吧?年轻人,多多学着点……”
对于这个啰哩吧嗦,废话一长串的家伙,元洛只想杀之而后快,当然,如果他可以的话。虽然多多少少有些怀疑他的身份,但那块牌子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即使他不是坛主,也绝对跟圣贤门脱不了关系,而现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就是为这些神域卖命的人,所以……
“那你……想干什么?”弦绮死死盯着他,说道。
在树干上磕磕烟灰,他道“很简单,放了他们两个,闪的远点,不然我只能换个方式请走你们。”
口出此言,怕是他真有点本事,两人犹豫暗思。
“其实决定也没那么难,你么想想,与其不明不白在这里丢了小命,倒不如识实物为俊杰的离开,大不了下次在找机会下手。但顺便补充一下,再来闹事的时候,尽量挑我不在的情况下,不然我很难保证不会插手不管。”他说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两人退后几步,相看彼此,既是不敢又是不甘。虽然此人疯疯癫癫,但话不无道理。与其跟一个不知身手高低的人纠缠,倒不如先走为妙,再寻时机。弦绮不悦地靠到元洛一侧,低声道“先闪吧,这家伙不像个泛泛之辈。”
元洛点头,也不愿一颗树上吊死,轻哼一声。
“你们好像决定好了啊。”秋不寐道“走?还是留?”
两人瞪一眼那个已是胜券在握的中年男人,突然抛下一句“最好下次别让我们见到你!”然后转身跃起,踩着树尖而去,渐渐消失于夜幕。
望着两道远离的背影,秋不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讶然,后又将按耐已久的笑意浮上嘴角“这么憋足的三脚猫演技也能把他们唬住啊?哎……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哦。”翻看手上的牌子,他喃喃自语“佐丘这东西还真是九国通用啊,连罹灵见了都要给三分面子,下次干脆到铁匠铺多打几块好了。”
秋不寐起身走到兮风一畔蹲下,瞧着他一头银发,挑起唇线“无命之人啊……看来救了个麻烦的人物。”目光一转,落到女子身上,惊讶一下“原来有以为真正的演技派啊,装的还真像,连我都快被骗到了。”
春含弄闻言,睁开了秋波盈盈的双目,朱唇上扬“多谢这位前辈相救。”
“客气了,前辈什么的不敢当,叫我大叔就好。”秋不寐五指**乱发里,说道“你故意假装吸入迷粉昏睡的吧?我好像坏了你的好事。”
没错,春含弄在那来那个人出现时就已经有所准备,她原本打算装昏看看自己究竟会被带到那里去,但对方的出现却乱了计划。“哪里,晚辈刚才伪装也是出于无奈,是大叔帮我们脱离了险境。”她扶起身旁的男子,心知他并无恶意,淡笑道。
真是个会说话的人,秋不寐掏出挂在烟杆上小香囊里的烟丝,塞进了烟锅里,又拿了个火捻子点燃。“你们似乎遇上大麻烦了啊。”
她点点头“确实让人很头疼,不过……大叔真的是钧天坛的人吗?”
“不是。”
“那这块牌子是假的?”
秋不寐讪笑,把玩着铁牌子“我和佐丘打赌,牌子是他输给我的,是真货。”
“那么,您认识钧天坛坛主了?”春含弄很是诧异,中年男子虽然外表邋遢,但身份倒是让人难以猜测“大叔是钧天坛的人么?”若真和圣贤门有关,或许可以帮他们找到笑绝楼楼主。
“不是,我只是个云游四方的无名百姓,佐丘是我无意间交上的损友。”他道“看姑娘的模样气质,应该是大有来头吧?”
“晚辈叫春含弄,是北方-玄天国的翼州刺史。”
“哦?”听到后半句,秋不寐站起身,吃惊不小“你就是三年前玄天国皇帝钦点的状元?”
“对,正是晚辈。”
“那真是巧了。”摸摸胡子扎手的下巴,秋不寐眯起眼睛“没想到会在这么巧合的情况下遇到师兄的弟子。”
“师兄?”她一怔。随后明白过来“你是我师傅的……”
“我是道子游的师弟,也就是你的师叔。”他道“我三年前回秋阳山的时候,师兄有跟我提起你的事情,的确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春含弄十四岁拜道子游为师,对于这个师叔也只是偶尔曾听师傅说起。他们两人同是月蝉老人的关门弟子,师傅道子游继承先师的武艺和学识,这个不知名的师叔则继承了卜术和琴技。但两人学成之后很快就分道扬镳了,师傅落居秋阳山,而师叔却选择游荡四方,多年不见其人。她在师傅身边多年,并为见过本人,对于眼下这个衣衫不整,完全没有算卦之人的神机妙算,也没有琴技师清冷气质的中年男人多多少少有些疑虑。
看出她的心思,秋不寐从怀中掏出块巴掌大的金铜圆盘,递上前“这是先师当年传给我的占星罗盘,在九国只有我才有。”
圆盘分两层,上层是用透明水晶所打造,由一条条红色的细线纹规划成大小一致的方格子,下层的周围刻着古怪图纹,中间凹处散着无数金沙,随金沙移动,闪亮的光芒就会定格在水晶平面上的一处,位置与夜空星辰的排列及其相似。不必再犹豫,春含弄跪下身,遽然道“师侄拜见师叔!”
“哎,你跟师傅一样爱多礼,快起来。”赶忙扶起她,秋不寐笑道“别见外了,好好跟师叔讲讲你跟你师傅的事情。”
女子俯身扶起兮风,将他架在肩头,莞尔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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