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生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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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面无表情的扣住苏润玉的咽喉,不发一语。
幽灵宫主满眼的讽刺扫向众人,大笑道:“谢庄主,天意如何?只怕连天都不知道苏家二夫人其实是幽灵宫的上护法吧?”
幽灵宫上护法?——明月?
人人都知道幽灵宫上护法的位子废置已久,就连幽灵宫弟子都以为只有左右护法,甚至幽灵宫左右护法都以为早已没有了上护法。隐瞒这一切的自然是幽灵宫主了,将隐蔽的上护法置在东剑阁是一步长远的棋啊!难怪连冷月庄都搜罗不到关于苏家二夫人的情报。
苏老夫人几乎跌倒,暖煦急忙扶住。老人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水云别墅严密的防卫会被幽灵宫攻破。其实她已把主要力量放在水云别墅,没有防护图,老天也攻不下。而她失败的致命点就是敌人潜在身边十几年,她却毫无知觉,祸起萧墙,大厦怎能不倒?
老人更显老态,连受重击几近崩溃,她只恨恨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明月不发一言,眼神清冷。暖煦沉着脸色,若是明月敢伤害他,她就跟她拼了!
谢斯寒目光却是未瞧向任何一人,幽灵宫主满含嘲弄的看向他,连连摇头,“到底谁输了?”
“老夫人,还是咱们作交易的好!”幽灵宫主自信满满,“还是我说的,三十万两黄金购买你的东剑阁,你把东剑阁的防卫暗器布置图给我们,领我们上剑阁,保证你的苏公子平安无事!”
老夫人却似没有听见,仍是注视着明月,经商一辈子,遭遇的背叛可说是数不胜数,没想到行将就木之年却栽到一个丫头手上。
“是我瞎了眼,当年怎么就让风吟娶了你?”老人脑中浮现一个单薄的女子,逃难到东剑阁下,浑身是血的少女在醒来后已什么都记不得了,那么多年的疼爱顾惜竟换得今日的决绝背叛。十几年暗藏心机,又岂会无所作为,老夫人深吸了口气,道:“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明月不动声色的看向老夫人,眼神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但身份既已揭穿,一切又都不同了。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况且她也想让人们知道她十几年的心血,尤其,要让他知道,她很能干,然后让他知道有价值的却未必是他能得到的。
“我所做的当然就是让苏家的老字号垮掉,利用十五年的时间,让天下人对江南第一富商的信誉渐渐淡漠。当一个一向以信誉著称的商号隔三差五的出些劣品,人们还会认为只要是苏家商号的货物就一定没问题么?当一个以展示原料和做工过程为习俗的铺子,被人发现原来原材料并非都是上品时,人们还会再赞誉苏家的公道么?”
明月扫视众人,看到了她意料中的惊讶,她嘴角不觉上扬,继续为人们“解惑”,“我一个人自然是做不来这些的,早些年要照顾我多病的丈夫,近些年又要服侍老夫人您。但幽灵宫既然能将我安插在东剑阁,就更能命人混入苏家各商铺,他们只要听我的号令,一步一步按我的计划,就不愁苏家垮不了。”
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紧握着手杖,指关节森白可见。铺子中不时出现的问题,她自然知道,也下了极大的工夫整顿,然而不久就又会出问题。不管她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总是找不到根源,反而牵涉越来越广。最后,百年老字号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
她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可敌人偏偏是以亲人身份出现。看着孙儿在对方手中,她的心也是一直提到嗓子眼儿。现在她只求一样!
“明月!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不追究,但你手中的人是你丈夫的骨肉,你就忍心?——风吟待你如何?”
冷漠的女子冰冷的眼神终于动了一动,却是不觉笑意的笑,“风吟待我很好。”
“你忍心加害他的子嗣?”
“我最不忍心的是我的丈夫,不忍他为东剑阁、为苏家操劳,更不忍他见到苏家今日的衰落,所以我让他早点离开这个世间!”
“什么?你——是你害死风吟的?”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风吟啊!自己当天赐的儿子!老夫人悲极,怒极,“你不是人,你是妖女,幽灵宫的鬼!”
明月仍旧笑着,让人渐生寒意的笑,“不错,我是鬼!自我当上幽灵宫上护法的那天,我就已经不再是你们所谓的人!想知道我是怎么让我的丈夫死的吗?哈哈哈!用的是你们东剑阁的花儿啊,满山都是的小黄花,是风吟和我最喜欢的,我们叫它子偕。”
“东剑阁的花没有毒!”老夫人怒道。
“我没有说它有毒!”明月笑起来,这笑暖煦似能觉出一丝悲意,“我只是在风吟房中点上蜡烛,花香被烛火一熏再吸入鼻中会更香,这时候进入肺腑的就不是一般的花香了,此时才会有一点点的毒,不过人察觉不出来。待吸的久了,耗损气血,身体就越来越弱。这毒世间少有,大夫也看不出来。”

“那么花蕊为什么会烂掉?”暖煦直视着明月,她明白了在东剑阁客舍住时为什么一直点着蜡烛。
明月将视线从老夫人身上移向暖煦,莞尔,“因为它要借着有生命之时尽情展示自己的花香,有烛火的号召,它会毫不吝惜自己的香气,拚尽一生,它的愿望太强烈,所以蕊心也会受不了这样的消耗,慢慢腐烂。”
暖煦感到阵阵寒意,这个女人实在有些可怕,她淡然而不失骄傲的话语让所有人震惊,包括幽灵宫主。他之所以不急,让明月一一道出事情的真相,确实自己也不太清楚她的手段。苏润玉在手,他更有把握,倒是不紧不慢听听好戏。
苏润玉在明月手中,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听到父亲的死因,心中巨大的悲痛远远胜过身体上的。他清楚的记得父亲在弥留之际叮嘱他的话:照顾好奶奶和二娘!父亲对二娘的感情其实多过早逝的母亲,他明白父亲在二娘身上的深情,却不怪父亲,反而尊敬他。可如今知道二娘原来的身份,他深深为父亲哀叹。
明月扣在苏润玉喉上的手指力度其实不大,他不知道是因为她胜券在握还是真的有丝顾及亲情,他只想问她一些问题,“二娘,你有没有爱过我的父亲?”
“爱?呵呵!”明月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心口大笑了起来,“你父亲那个笨蛋,我说什么他都信,喂他毒药他也喝。我问他如果我没他想的那么好,甚至是非常非常的坏,他是否还喜欢我。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就是死了也依然喜欢我,他宁愿死在我手上。这个笨蛋,他好像知道我要害死他一样!他身体本就弱,整天病怏怏的,鬼才会爱这样的人!”
“你不是说你就是鬼么?”苏润玉艰难的笑了笑,有些难过,“我十岁时曾无意中见你在父亲午睡时凝视他许久,我在门外只能看到你的背影,可我发现你的肩膀在颤动……”
“闭嘴!”明月狠狠道,眼中露出凌厉的光,“不要再拖延时间,苏老夫人,赶紧按宫主说的办,给我们要的东西,否则我拧断他的脖子!”
“你敢!”暖煦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明月冷冷道:“先保住你自己!不要浪费时间!”
“好!”喝声如雷,却是发自苏老夫人,此刻她竟难得的硬朗起来,手杖铿然拄到地上,高台卡擦一声裂开小口,一物从中弹出,幽灵宫主纵身跃起,一扬手接住锦盒。他抓着盒子纵声大笑,“东剑阁早就是我囊中之物!好,待我上剑阁后即命人将黄金送上!”
在他摁下盒侧按钮时,谢斯寒以人鬼莫测的速度弹出了剑气,却是发向明月的。明月全神注视着幽灵宫主手中的锦盒,其他一切倒没在意,谢斯寒闪电一击,剑气划向她心口,殷红的血飞溅而出,她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后倒下。而此时幽灵宫主刚侧身躲过锦盒中飞射出的银针,未及笑出,他难以置信的疆住,低头,拇指接触按钮处黑紫一块。锦盒砰的坠到地上,他忙不迭运气逼出手指上如灵蛇直入的毒素,心下大慌,毒气太盛,功力竟似被冻结,只能运出五分力。黑血从指尖滴下,他头脑已有些晕眩,心知不妙。明月躺倒地上似还在动弹,无论如何已指望不上,可惜了这么个能干的人!也许是好胜心太强过于大意,竟中了计!
“我不会放过你们!”恶毒的声音如同出于地府,幽灵宫主宽袍抖动,眨眼不见。右护法见状赶紧跟随而去。
苏老夫人仰天长舒口气,叹道:“苏家注定逃不了这一劫!”
暖煦扶苏润玉坐到一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二人目光交织,一切言语此刻都是多余。
阑珊扫了眼高台上的锦盒,“先生怎么知道这是假的?”
谢斯寒看向苏老夫人,笑道:“是老夫人的眼神告诉我的。”
苏老夫人从花白的发髻上取下一根玳瑁簪,轻手抚摸着,“在我用手杖扣向机关之前,目光停在谢庄主身上片刻,老身希望庄主能明白,果然谢庄主还是了解的!”老人弃掉手杖,双手托着簪子,谢斯寒接过,“多谢!”
众人都奇怪的看着,直到谢斯寒摘掉玳瑁簪头,从中抽出极细的绢卷,众人才豁然。难怪明月在老夫人身边许多载却一直未得到东剑阁的秘密。
老夫人冷眼瞧着还未断气的明月,举起手杖,恨不能立马将她碎尸万段。
“奶奶!”苏润玉突然托住她的手杖,“她也活不长了!”
暖煦走到明月身边,摸着她袖中的脉搏,叹了口气,“她早已服过毒,难怪一直捂着心口。大概是子谐的毒吧!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若不是幽灵宫的人,应该和苏公子的父亲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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