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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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别墅。
明月搀扶着老夫人,走上高台,老夫人的手杖敲在地上,咚咚作响。一夜之间,老人的白发更添霜华,显得更加苍老。水云别墅被破,孙儿被劫,她费尽心思,想保住的没保住。苏家真的是衰落了,她已无能为力!水云别墅也好,东剑阁也罢,留不住就留不住!只求孙儿平安!
高台上久立的人转过身来,天地间突然一暗,万物刹那丧了生气。虽戴着面具,但他的眼神却如暗夜扯破天幕的厉电,叫人心寒,似能穿透人心,窥见你的心脏。
他的名字没人知晓,他的面容没人见过。
——因为他是幽灵宫主!
一个武林说不尽的怪谈。
幽灵宫不知起于何时,何人成立。因为它起身于微芥,名不见经传,在诺大的武林便如浩瀚沙漠的一粒黄沙。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将幽灵宫由芥末变为一颗奇珠,散着夺目的光华,世人不可直视!——他就是现在的幽灵宫主!十几年来,幽灵宫气焰直冲金乌,武林束之不得。
这个人物出现在水云别墅,他也觊觎着东剑阁!
苏老夫人立住身形,扫了眼四下,别墅高台目及四野,她知道面前虽只幽灵宫的主人和一个随从,但定有余众隐身附近。
高台上石制桌椅似乎是随意的摆放,自有水云别墅以来就是如此,也无人细究。幽灵宫主择一桌椅坐下,身旁立的光晦暗藏的男子是右护法,双手垂落,眼神是千年古潭,泛不起一丝微波。
老夫人也坐下,明月侍立身侧,低眉垂首。
“我孙儿可无恙?”老夫人直看向幽灵宫主。
他长袖抚过面前石桌,倚于桌缘,“令孙在我们手上。怪只怪我的属下无能,没能夺得剑阁令牌,失了购买东剑阁的先机。无奈之下,我只好出此下策,先请走令孙,再与老夫人商讨。苏公子的安危就系在老夫人手上。”
“宫主对东剑阁的诚意如何?”老夫人道。
他缓缓抬头,眼光掠过天空,吁了口气,似在作着很大的决定,“黄金十万!”
“幽灵宫竟会如此寒碜!”一语自远处传来,响彻山野,余音不散。满山的鸟啼虫鸣蓦地寂然无声,莫非它们也感受到了与天地抗衡的力量?
众人都变了脸色。
幽灵宫主蓦地长身而立,四下杀气密布,隐于暗处的部下感觉到了主人的杀意,所有的杀意都被召唤了出来。
“冷月庄主拜会苏老夫人!”一个女子的声音响在台下,而她身后徐步走来一人,深衣缓带,袍袖当风。
幽灵宫的部下就伏在周边,而这二人竟就这样进入了水云别墅,视他的防布为无物。他不禁变了脸色,注视着来人。
“冷月庄主谢斯寒?”明月心中一惊,抬头瞧去,原来是这样的人物,不知这水云别墅的高台会是怎样的收场!
谢斯寒的余光掠过对面面具后的人,只是随意一瞥,因为无人能在他的眼中,他的目光从来都是上视天下达地,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能让他在意?径直走向苏老夫人,对于这位老者,他还是存几分敬意的。一欠身,道:“老夫人可好?”
苏老夫人淡然回礼,“蒙谢庄主记挂,老身还好!”说罢,作了个请势,谢斯寒坐定后,三方便成犄角之势,却是各有所图。
随同而来的红衣女子步向苏老夫人,双手奉上一物,金光四溢,洒在她周身,如仙佛临界。苏老夫人瞧见女子手中的令牌,强自定了下来。明月接过剑阁令牌,目光落到女子身上,一时竟不舍离开,如此清雅的人恐怕仙子亦是比不上罢!她眸中透着某种悲悯,让明月霎时呆了一呆。女子退回谢斯寒身旁,老夫人拄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回归东剑阁的令牌,出现在谢斯寒的手里,他是想取便取!
幽灵宫主暗自冷冷一笑。
谢斯寒道:“苏老夫人!东剑阁苏家的信誉播于天下!莫非如今却不顾这些讲究?”
“苏家一向重信誉!”老夫人沉声,手杖已有些摇晃。
“谢某敬重苏家的信誉,故而极为重视剑阁令牌,老夫人一发出令牌,谢某即命属下死命相夺!”他亦是沉声,面色不定,“敝庄既已夺下令牌,东剑阁就得让与冷月庄!缘何又让他人沾手?”
幽灵宫主大笑出声,睥睨而向,“苏公子在我手上,谢庄主难道不懂血脉人情?老夫人又怎会不念及苏公子的安危?太拘泥表面文章,如何成大事?谢庄主好像也不是谨守虚名的人,奈何强加于人?”
谢斯寒脸色变了一变。
苏老夫人为难道:“苏家仅此血脉,老身怎能不顾惜?如今二位相执不下,老身实在没有法子!”
“若是黄金二十万呢?”谢斯寒眼中望不见底,他既是对老夫人说,也是对幽灵宫主说。
一时默然。
老夫人心心念着孙儿,却知这二家都是惹不起的,只能长叹。
“三十万!”幽灵宫主不相让。
如此天价!老夫人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临,二虎相斗,定是骇然惨烈!
红衣女子、明月、幽灵宫护法此时也都震惊。
“四十万!”谢斯寒长身而立,衣袖无风自动,杀气肆意。红衣女子被震的退后一步,却极为担心这场中局势。
突然,幽灵宫主和谢斯寒都动了。
一道剑风如闪电自幽灵宫主袖中挥出,他手中无剑,却能自袖中发出剑气。剑气过处,杀意盎然,两副石桌椅轰然碎裂。谢斯寒拉起红衣女子疾飞避开,将她送于台下,折身蓄起内力回击,剑气如虹从他掌中发出,击碎了三副桌椅。一时尘嚣起,战云密布,杀气蓄在风中充斥着大地,封冻了四野潜伏的力量。
幽灵宫的右护法不动声色的控于一旁,苏老夫人不谙武功,不知道自己此刻已被人控于掌中。苏二夫人眼中流动着光芒,将众人举动尽收眼底,她脸色淡然,又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
红衣女子眼见苏老夫人身侧剑气鼓动,知道被右护法占了先机,她在台下,没有优势。场中二人的打斗隔在中央,她无法到老夫人身边,心中着急,若是谢斯寒还要分心顾着老夫人,那胜负就难说了。她想,他也是小看她,将她置于台下,她现在半点忙都帮不上。当初真不该让暖煦来负责这件事,就连南宫释现在也下落不明,本该到手的东剑阁被他们弄砸了,现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幸亏先生是来了,不然冷月庄不就端端败给了幽灵宫?可幽灵宫的主人也来了,这一胜负,……不好说!虽然谢斯寒傲然天下,从未惧过幽灵宫,但她却是担心他的安危,这一交手,不知会耗损多少功力。

高台上共有八副桌椅,一副一副俱被震碎,最后的石桌椅轰然碎裂,石屑飞溅,带着火星,台下人的绯衣袖一挥挡在面前,内力振开碎石。忽听一声轰鸣,如炸雷响在耳际,她还没来得及惊讶,身侧的水云湖竟裂开,湖中心长出高高的水柱,直有十几丈高。巨大的响声之下,大地都有些摇晃。一冲而起的力量将水柱延伸到高空,力量一用尽,晶莹的水柱便以飞快的速度坠下。呆在水旁的女子眼中一亮,——水柱降落的同时,从中飞出三个人来,往岸边落来。水柱落入湖中,溅起巨大的波涛,她只得用内力抵御着。从水柱中落入岸边的人俱被冲得头脑发晕,踉跄的跌倒在地上。
一个绿衣女子扶着一个男子在呕着湖水,另一个白衣男子为二人输着真气,三人浑身湿透,面色发白,却都掩不住惊喜。
呆在水旁的女子也是惊喜,她认出了是暖煦和南宫释,就要举步过来,忽然后方疾风吹动,她下意识回掌挡去——是幽灵宫的右护法,他同时也认出了苏润玉,企图抢身过来。女子不认识暖煦身旁的是苏润玉,但见来人冷然的眼神便知不善,想也不想,挥掌阻拦。
他们二人一动手,从水中活过命来的三人才注意到面前的形势。暖煦一见红衣翻飞的女子,惊呼脱口,“阑珊!”南宫释一听她的惊呼,抬头看去,也是一惊,“庄主!”
苏老夫人见得台下,大喜之下差点昏厥,“玉儿!……我的孙儿呀!”
场中的杀气陡然一滞,袖风掌影慢了下来,未见胜负的两位武林奇才同时住了手。
暖煦和南宫释霍地站起又同时单膝跪地,头几可触地,“属下见过庄主!”然而迟迟未得到回答,二人也不敢抬头,只有身上的水缓缓的滴下。
苏润玉撑地坐起,呼吸似乎有些艰难,他看向台上,“庄主?”就是那个人么?那个长身玉立的人么?他目光直逼向谢斯寒,还没有人敢这么看他冷月庄主的,可苏润玉一介书生却毫不畏惧,眼中竟有几分桀骜睥睨!不过,苏润玉心中却暗叹,如此的霸气傲然,奇俊不俗,临风而立,有几人能抵挡的住这般的风骨?……她对他如此的迷恋,也难怪!
谢斯寒冷眼扫过台下诸人,长跪的二人不用抬头都能感到寒意,定然是难逃责罚。
红衣女子阑珊拦住右护法去路,对掌之下,二人不禁后退连连。棋逢对手,一时难较高下。阑珊这时也明白,右护法是冲苏润玉而去,她更不能放手。
苏老夫人叩着手杖,激动难当,连连唤着:“玉儿!”不等她移步,幽灵宫主一闪身夺步而上,剑气萦于老夫人和苏二夫人周身,迅如雷。谢斯寒眼快,广袖忽就从中隔开,强风一振,猝不及防的幽灵宫主人如泼的剑气遇阻,疾攻难入,却又来不及提气撤身,生生被阻了回来。由于不是用自身功力护身而退,而是被迫振退,所以气息翻涌,在体内冲荡。他虽怒,却不易再妄动,暗自调息。
一攻一阻的功夫,老夫人在明月的搀扶下快步来到苏润玉身旁,苏润玉伸手扶住老夫人,老人颤抖着握住孙儿冰冷的手,浊泪纵横,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孙子搂在怀中,“孩子啊,你总算是回到奶奶身边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多谢老天爷了!”抚着孙儿的头发,或惊或喜,不肯放手,生怕一松手这就是梦或者又会生什么意外。风中老人的白发缕缕飘荡,尽显苍老。
阑珊见此状暗暗叹息,这么高龄的老人又能经历几次这样的打击,可是江湖啊,又能如人意几分?他们别后重逢,毕竟还有至亲之人聊以慰藉,可是她自己呢?一个亲人都没有,手中到底抓住了什么?——但看到人家快乐,她还是高兴的,如果自己能尽到几分力,她决不吝惜!所以她没有片刻对身边的右护法大意,——他决不能伤害苏润玉。
老夫人一阵激动后才想起什么,“玉儿,你不是被劫走了么?怎么从湖里出来了?”
苏润玉帮着明月搀着老人,愧疚老人家为他担惊受怕,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孝,若是自己真的被困死在水下,那老人又如何受得了?万幸没死!见到差点阴阳两隔的祖母,声音有些哽咽,“孙儿不孝,让奶奶受惊了!孙儿被幽灵宫劫走,幸有傅姑娘冒死相救!无奈幽灵宫人多,我们被迫跳下幽冥府的幽冥黄泉,本以为就此一死,再也见不到奶奶。我们在水下不知流了多久,好像经历了一世!然后不知什么原因,就有一股强流把我们冲了出来,更奇怪的是,被水流冲到的地方竟是咱们的水云别墅!”
他一口气叙述完这惊心动魄的遭遇,觉得就像在说故事,若不是亲身经历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等奇事。众人听完他的叙述也都感觉惊讶,这幽冥黄泉的水竟是同水云湖的水是相通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落入黄泉的人从水云湖中出来?
苏老夫人沉思许久,似在回忆久远的事情,她目光移向一片狼藉的高台,“石桌椅,是了,八副石桌椅被盖世的功力打碎,才能打通水云湖下的暗道。这是很久远的传说啊!没想到是真的!……原来是通向幽冥黄泉的!”
苏润玉奇道:“摆放奇怪的石桌椅原来是与湖中的暗道有关!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个传说?”
老夫人道:“那是我当年归入苏家时听老太爷说的,老太爷当故事说,我也当故事听,以为那只是不羁的传说,也没在意。据说这八副桌椅很早就有的,但没人认为传说是真的,更没有具有盖世功力的人来试一试。没想到如今倒是遇上了。”
幽灵宫的人听到这话沮丧不已,这湖水通向哪不好,怎么就偏偏通向幽冥黄泉?这一番折腾真是白费。
谢斯寒长笑一声,眉头飞扬,“这下宫主岂不很失望?天意如此,你输了!”他凌空一抬手,尚跪在远处台下的暖煦和南宫释被托了起来,二人如获大赦,长长舒了口气。
“天意?”幽灵宫主从面具中射出两道冷光,映寒了四周,“你会信天意?今日我让你看看人意如何胜天意!”
他话音甫落,苏老夫人一声惊呼,苏润玉竟被明月抢走,远远飞出。这一变故出人意料,近旁的暖煦和南宫释毫无防备,都注意着台上,况且谁会料到苏家二夫人竟会做出这种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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